這幾天大新有煩惱。

聽葉老師說，為了鎖定生源，K市一中現在正在點招早培生。也就是說，如果他報名，那過完年就要去K市參加考試和面試了。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參加如此正式的考試，葉空跟他說完，他就開始緊張，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深秋的早晨，天空高遠，遠山層次分明，漸變的黃和紅鋪遍了群山峻嶺，漫山遍野都飄散著秋天果實濃濃的香甜氣息。

葉空看見頂著黑眼圈的大新，忍住笑說：“其實你也不用太緊張，畢竟這件事情是錦上添花的事，就算咱們這次沒考上，第二年也可以正常參加入學考試，老師相信你。”

大新給小貍貓們擠牙膏：“葉老師，我就是緊張，要不還是算了……”

山鬼大人從樹屋那邊飄過來：“緊張什麽？不就是考試嗎？有題目就有答案，你要是拿不準，我可以隱身幫你……”

他還沒說完，頭頂上就挨了一記爆栗，小空老師：“你這樣算作弊你知道嗎？別教壞了孩子，成績不是最重要的，誠信才是！”

大新：“我知道，我知道，山鬼大人可能只是擔心我發揮不好，他也是好意，您別說他。”要是因為自己害這兩個人吵架，那估計全幼兒園的崽子都要埋怨他。

蓮沛：“你也說了成績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崽子開心啊。”

葉空給小花擦了把臉，對著追過來理論的蓮沛說：“你說得對。但是這個階段孩子的開心是什麽？就是玩，那難道就讓他們一直玩嗎？老師的作用就是在他們想要放棄，不想學習的時候督促他們。開心也分短暫和長遠的，能不去考試，當時肯定會開心……”

他轉過來問大新：“大新，你想想，如果不去參加考試，你會不會後悔？”

大新知道K市一中的重要，如果考上了，那他將會得到最好的教育，將來考大學也不再是夢想。

他認真地想了想，點頭道：“我應該會後悔。”

葉空：“所以逃避的快樂只是短暫的，能換來的只有長久的悔恨。逃避確實有用，但是也會形成習慣。長久的快樂是不斷突破自我，跳出舒適圈得來的，可能當時會痛苦一陣子，但相對的，開心會變得更長。”

大新似懂非懂，但老師說的肯定是對的，於是點點頭：“我會試試的。”他不是個會喊口號的孩子，但說到就會做到。

貍貓媽媽已經徹底住在了幼兒園裏，每隔幾天會回一趟宗山，有時候白熊震康會讓她捎些口信給蓮沛。

沒有了離野，山裏一直很平靜。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

貍貓媽媽每次都也會帶很多山裏的野果回來，拿不了的，白鹿也會幫她。

奶奶見著了聖潔美麗的白鹿，差點就又要跪在地上。

葉空扶著她，笑道：“奶奶，芽兒和苗子的爹媽馬上就回來了，您還有什麽願望啊？是不是想咱們掙的錢越來越多？”

奶奶也笑：“要那麽多錢幹什麽？我啊，只盼著大家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山鬼大人坐在門廊上，用小陶土杯喝著奶奶釀的桂花酒，桂花是去年十月的雨後桂花，加了冰糖、野枸杞，經過腌制、融合、萃取、存放，一年後喝是最香甜潤口的。

他見過小時候的奶奶，那時候奶奶還只是個跟菲芽一樣，紮著羊角辮的農村小丫頭，時光飛快流逝，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孩都有了孫女孫子。

他喝得微醺，脫口叫道：“翠翠。”

此刻門廊全打開著，懸鈴木林子變成了棕褐色，菜地也沒有了夏天時的青翠。

陽光和煦，空氣中似乎都充滿了溫馨的舊日氣息。

奶奶楞了一下，宗山村裏她年紀算是最大的，能叫她乳名的長輩基本上都入土了。

猛然間聽到有人這麽叫她，奶奶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圍繞在父母膝頭，吵著要吃糖栗子的時候。

“你……”僅僅一個稱呼就讓奶奶眼眶濕潤了，“你是？”

紅袍的山鬼仰頭喝了一杯桂花酒：“你釀的酒味道不錯，還有嗎？”他的周身籠罩著一層光暈，看起來似乎沒有了冰冷。

奶奶不禁匍匐在地上，恭敬回答：“還有，還有，我這去給您拿來。”

木屋裏安安靜靜，崽子們誰也不鬧，葉空楞在原地，甚至沒想起來要去把老人扶起來。

奶奶拜貍貓媽媽和白鹿，他只是覺得好笑，但眼前的畫面讓他笑不出來，只是怔楞地看著，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呸！什麽理所當然！

他趕緊跑過去把奶奶攙扶起來，朝大爺一樣的蓮沛吼道：“要喝自己摘桂花去！”

大新請了一周的假期，去幫家裏收割稻谷，雖然考試很重要，但是鄉村的孩子，比如在宗山鎮讀書的孩子，這個時候都會放下學業，回家幫忙。

臨走的時候，大新還把課本都背上了，葉空笑道：“家裏農活多，還要兼顧農家樂，你恐怕沒時間學習，幹脆就別帶了。”

大新還是執意帶著：“家裏的田少了一半，應該還有時間看書。”

鎮上請了有名的美女主播來零山村和珍珠湖，美女穿著百褶短裙和白色過膝長襪，露出的絕對領域看著白白嫩嫩很是誘人，她邊跺著腳邊從男朋友手中拿過一件薄外套套上，抱怨道：“你們這兒太冷了！”

零山村村長老趙說：“閨女你穿得太少，都快冬天了，哪還能露大腿呢？你這麽凍著，將來要老寒腿的！”

美女主播嘟著嘴，不太高興，要不是因為自己跟助理男朋友的戀情曝光了，粉絲少了很多，她才不會接這種單子，路途遠不說，她直播間裏都是來看她唱歌跳舞的，誰會對鄉村生活感興趣？難道讓她走覆古路線？

“閨女，把這件大衣蓋在腿上吧。”老趙媳婦拿過來一件棉大衣，“還有熱水袋，暖暖腿。”

美女主播接過來，道了謝，鎮上聯系她的黃助理，來了就沒搭理她，一直在聯系小巴，倒是村民熱情得很，知道她是來幫忙的，一會兒給她倒熱水，一會兒給她送吃的。

老趙把大新叫過來：“大新，你媽說讓你跟我們一塊去，讓你拿什麽東西回來。”

大新不太樂意，但也沒辦法：“知道了村長，我媽跟我說了。”

小巴帶著一行人往珍珠湖方向開去。

“這兒好漂亮啊！”美女主播坐在車裏，打開了直播，“給大家介紹一下，這裏是宗山，我們今天要去的地方叫珍珠湖，是個今年新開發的景區。”

新修的山路很平坦，依山而建，一側是山體一側是懸崖，這邊多巖石山，偶爾經過山谷，裏面都是果樹：“那邊是什麽啊？”美女主播指著山谷靠裏面的幾棵樹問道。

老趙：“柿子樹。現在柿子都熟了，我們這兒的野柿子挺好吃的，停車給你們摘點。”

小巴在山谷邊停下，美女主播為了形象，把外套留在車上，可可愛愛地下車去摘柿子。

秋天的柿子已經軟了，扁球形，把橘紅色的柿子皮去除，裏面的果肉正是最甜的時候，時間早一點會澀，晚一點就熟得過了。柿子裏的種子外皮像是小舌頭，咬起來脆脆的，融合了軟糯出現神奇的兩種口感。

美女主播摘了一小筐，直播間熱鬧起來，都是在懷念小時候在老家摘柿子的評論。一時間，本來充滿猥瑣氣息的美女直播，竟然變得溫馨起來。

來了一輛大巴車，見他們在這裏摘柿子，車上的游客也吵吵嚷嚷地要摘。每個人下車前都把背包清空，下車就奔著這幾顆柿子樹過來。

這麽亂哄哄的，直播也沒法進行，美女主播只好回到小巴上。

“都別摘了！”老趙喊了幾嗓子，沒人搭理他，他改口道，“你們要摘就摘，別掰樹枝啊！嘿！悠著點！”

小巴繼續行進，沿途的小山谷小山澗挺多的，但是但凡能進去的地方，果樹都被摘空了，甚至巖石上都有被人攀爬刻畫的痕跡。

自從開發了珍珠湖景區，大新還是第一次進山，他沒有一絲開門迎客的興奮感，反而覺得自己的家被別人踐踏了，一路上抱著課本一語不發地看。

老趙在前面，小聲跟黃助理說：“這就是我跟鎮上提的，得管管了，你看看才幾個月啊，就被糟蹋成這樣……”

黃助理：“成吧，回頭你拍點照片發給我，我回去匯報。但是現在開發景區和修路的成本還沒回來，鎮上也沒錢給你們請安保和管理人員……哎。”他早就想說了，馬鎮長做事雷厲風行，一股腦地往前沖，只看成績不顧後果。

畢竟風景是真的好，天氣也很給力，美女主播心情很好，唱了一路的歌，直播間也逐漸恢覆了往常的熱鬧，即使美女主播哪裏都沒露，唱的還是懷舊歌曲，還是有人往直播間送了禮物。

到了景區停車場，大新同學一下車，扶著車門哇地就吐了。他本來就暈車，山路九轉十八彎的，再加上一直在看書，不吐就怪了。

村長老趙和黃助理都走在前面，美女主播的男朋友關切問道：“你不要緊吧？”

美女主播熟練地把鏡頭轉過去拍別的地方，悄悄遞給他水和紙巾。

大新吐出來就好多了，靦腆道：“謝謝哥哥姐姐，我沒事了。”

美女主播笑了笑，舉著手機往景區大門走了。

深秋，山裏要比城裏冷得多，所以游客也少了。即使是周末，景區停車場只停了兩輛大巴，剛才摘柿子的一車游客熙熙攘攘地排隊進景區。

“這裏是大門……哇，好漂亮！”從大門走十幾米過了個小橋之後，往下下幾十節臺階，便置身在了一片林海之中，小路蜿蜒曲折向前延伸，路兩旁全是高大的翠竹。

現在接近晌午，陽光自遮天蔽日的竹葉間灑落在碎石山路和木制棧道上。再往前一裏地，螺旋式下降到山谷之中，石子路和棧道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們走出來的徒步路線。

冒著低矮葉草的土路兩邊是大片大片的一人多高的芒草。微風拂過，從莖到葉再到長長的如同穗子般的柔軟絨毛，都變成了淺黃色，蔚為壯觀，一路野趣十足。

沿著河道繼續前進，走上一個多小時便到了珍珠湖，從遠處看，鏡面般將天空蔚藍的顏色以及棉花糖一樣的雲反射在湖面上，呈現出仙境般的迷人美景。

美女主播有些詞窮，一直“好美、好漂亮”地說，不過也不需要她多說什麽，直播間裏幾千的粉絲也看入迷了。

大新挺驕傲的，五六歲的時候他就幾乎天天來這裏放羊，在湖邊看雲卷雲舒，一坐就是一天。

游客們跟著也到了，站在觀景臺上朝湖水喊叫，驚起一群野雁。

這一大群野雁是從北方遷徙去南方，途徑珍珠湖。它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在珍珠湖休整進食補充體力，然後再一口氣飛到南海邊上。

今年也不知怎麽回事，每天都有好多人來這裏，吵吵嚷嚷，甚至追著它們，根本沒法好好休整。

大新覺得煩，自己跑到樹底下看書，心想自己就不該跟著進來。

游客們坐著游船去游湖，游湖之後又去亂逛，晚上快四點，大新背完了詩，又做了套數學卷子，就連最難啃的單詞也背完了，一擡頭看見美女主播和男朋友舉著手機往山裏走。

那邊不是旅游線路，接近野山，大新小時候往裏邊爬過，翻兩座山大概半天就能到宗山村後山那邊，但是山路並不好走，而且有野獸出沒。

他跟上去想去提醒：“哥哥姐姐，你們去哪兒？再往裏面走就是野山了，而且我看他們要往回走了……”

那兩個人沒理他，繼續往裏面走，大新勸道：“野山沒什麽好看的……哥哥姐姐！一會兒村長找你們找不到該著急了！”

那兩個人像是聾了一樣，根本不回答他，大新覺得有問題，伸手去拉美女主播的手腕。

美女主播甩開他的手，抓住藤條往山上爬，雪白的長襪子擦破了好幾處，她也沒在意。

大新急了，想回去找人，但是走出來老遠了，回去再回來人肯定就不見了，猶豫間兩個人竟然已經爬上了一處小陡坡，繞到樹後。

大新咬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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