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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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瞪圓了眸子，不可置信地開口：“小黃，你怎麽可以化形了？”
頭上那一撮毛發一顛一顛，他大吼道，“不要叫本大爺小黃！”
“本大爺可是因為法力高強才能夠化形呢！”事實是因為近期吃了太多聖桃，吸收了靈氣的緣故。
“法力高強到只能營造一個幻境來化形。還只能夠在幻境裏化形。”阿離冷冷的補充。她環顧四周，這片空間只有一片白色，只有東北處上空中有一點黑色，想必就是交界口。那麽低等的幻境，也可以看出他的法力有多低了。至於只能在幻境中化形這一推測，是因為如果他在人世間也能化形的話，絕對不會甘願只做一只雞的。
若不是方才她心亂，不然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桃花妖，話可不是這樣說的。”小黃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折扇，一開一合，擺出翩翩公子的架勢，“本大爺可是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只能夠化形的……”
“小黃雞。”毫不留情的繼續補刀。
額，說得好像也是實話，竟然無從反駁。
“不過！本大爺還是不會叫那麽醜陋的名字……”
“小黃。”
“幹嘛？”他條件反射回頭，就看到阿離戲謔的眼神。
上當了。
他將折扇閉合，抵在下巴，惱羞成怒“你這個笨妖怪，要不是看你那麽傷心，本大爺才不會在睡夢中營造這個幻境！要知道，本大爺只能再夢中的幻境才可以化形，這一次要費多少法力！”
“從一年前就開始，你就每夜來偷喝本大爺的血。要不是當時大爺體弱，才不會裝作不知道被你吸血。而且上一次你還想吃了大爺對不對？還有，上次那個臭男人抱著大爺，你眼裏的殺氣以為大爺看不見嗎？”他一條一條，列舉著她的罪狀。
可惜阿離並不是那種有罪惡感的妖，對於這些罪狀完全不在意，“所以呢？”
“所以？”語調驀然上升，小黃捂著胸口，倒推幾步，“你居然還問得出所以。”兩眼盈滿淚水，眼神中寫滿了不可置信，如同被情人拋棄的女子。
在某種程度上，陌君和小黃十分相似，譬如說在裝可憐、討同情這一點上。
可惜的是只有陌君的撒嬌才會讓阿離動容。小黃的撒潑裝可愛只換來阿離冰冷的臉，她豪不理睬地擡高手掌，準備破除環境。
“哼哼，難道你不想知道陌君生氣的原因嗎？”就在手掌揮出去的一瞬間，小黃拋出一句話。
張開的折扇擋住了唇鼻，只看得見那一雙冒著精光的眼。
默默收回手，阿離在聽到陌君兩個字後轉身走向小黃。“說清楚，不然你的血絕對不會只吸那麽一點點了。”
“要本大爺告訴你也行，不過你要回答一個問題。”掌握了弱點，小黃才不怕她的威脅，“你果然是喜歡陌君吧？”
“不是。我怎麽會喜歡一個人類。”她遲疑片刻，斬釘截鐵的回答。“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如果不是喜歡，為何你要知道原因呢？知道與否，又要何關？”
“我……”一瞬間，她竟然回答不出。喜歡是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夠愛上人類，不能夠動心。但為何她會那麽在意陌君，那麽在意他的生氣，在意他的傷口呢？
腦海中一片混亂。
十年來，第一次和人類那麽近的接觸。自桃花林中撿起他，養著他後，她有了名字，她學會了說話，雷雨的時候他會為她唱歌。心，有時候，亂如麻，有時候，又要蹦出來一般。
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滋生暗長。
這到底是什麽？
一陣沈默，小黃長籲一口氣。算了，那一只桃花妖哪能那麽快想出來。“承認你喜歡他又那麽難嗎？笨蛋，你只要跟著自己的心就好了。”
“好了，我告訴你答案，是因為……”看著阿離發亮的眼神，他特意頓了頓。“那男人什麽時候開始生氣的呢？”
她思索了一下，“在抓你的時候。”
懷疑的眼神飄來，“不是在你撲倒的時候嗎？”
“那不就是在抓你的時候咯。”
“這哪裏一樣，你這個笨妖怪！”
“不過，這件事情完全是由你引起的！”阿離瞇著一雙媚眼，突然間想起要不是它，哪裏會惹出那麽多事端。
低聲咳了幾下，“額，結論就是在你險些摔倒在地上後，陌君才黑臉。”
果然成功轉移了阿離的話題。
有關系嗎？阿離仰著臉，沒有發覺出這和生氣有何關系。
“他是在擔心你。”
“我？不是因為我欺負你嗎？”
“當然不是因為本大爺呢！”那男人，還會用那一雙帶有殺氣的眼神威脅他，這呢麽可能是為了他。不過，那個男人也許沒有表面那樣天真。
陌君是因為擔心她，才會那麽生氣嗎？“為什麽會擔心我呢？就算撞到石子，我也不會受傷。反倒是人類的軀體太過柔弱，他都流血了呢？”想到石頭上的一抹血跡，心又亂了。
“大概在他眼裏，你只是個柔弱的女子吧。”雖然事實完全相反。
在他心裏，她只是個女子嗎？不是強大的可怕的妖物，只是一個女子罷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滿心雀躍。
她轉手，揮手，斬斷了幻境的關聯。趁著小黃還未反應，就一躍而出。
小黃一個人留在幻境，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暗自笑了笑，眼神這才露出幾分不舍。“小笨蛋。”若不是看她一個人孤立無援，他才不會營造出這個幻境。這個幻境耗了他太多力氣，出去以後，他又要變成那個毫無自主意識的小黃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覆。看來他也是笨蛋，居然因為那個桃花妖的傷心，就甘願耗費所有靈氣。你們，一定要幸福呀。陌君，替我好好照顧她。
笨蛋阿離，再見了。
是夜。
桃花林裏一片寂靜。
她躊躇在他的門前，來回踱步，手在門前揮了幾次，又放下了。
屋內都沒有燭光。
他會不會入眠了呢？
她轉身準備離去，剛踏出一步，又頓住。
他會不會沒有治療傷口呢？不看一看，怎麽放心得下。
又步到門前，右手握拳。
慌亂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如雷聲一般。
怕什麽？
主人關心寵物，不是平常之事嗎？
鼓足勇氣，她敲了門。
屋內沒有回應。
她試探著開口，“陌君，你就寢了嗎？”
還是沒有應答。
真的是睡了嗎？還是他只是不想理她呢？
她低垂著額頭，眸子的神彩都暗下，只能明日再來了罷。
不知從何處，隨著輕風，飄來一陣悠揚的音調。
她猛地擡頭，雙耳豎立，細細聆聽，好美好悲傷的調子。
順著聲音，她走入密林深處。
找到了，果然……
男子坐在桃花樹上，看著天邊那一輪明月，嘴中含著一枚葉子，雙手捧在葉子之上。
樂聲自雙唇流瀉而出。
在月色旖旎之下，潔白的月光灑在那一襲白衣之上，宛若謫仙一般。
“陌君。”輕聲低喃，怕打破了這份和諧。
他的眼裏仿佛匯聚了無數的星光，本該暗淡又拼命散發著光芒。
悲傷的曲調，讓她的心驀然一緊，就如同那天夜裏，他哼起的歌謠。
他在掙紮什麽嗎？他在傷感什麽嗎？
心募地一緊，阿離，承認吧，你早已立足深陷。
她喜歡他，這就是答案。
嘴唇不自主地一張一合，樂聲就流瀉而出。
——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坐在樹上的陌君聽到樂聲，渾身一震，望著樹下的少女。
蓮花擺的大紅色長裙隨著夜風搖擺，長發飄曳，半仰著額頭，兩眼閉合，長長的眼睫微微晃動，雙手合十擺在胸前，神聖的沐浴在月光之下，踮起腳尖，旋轉，翩然起舞。
她的歌聲流瀉在風中，與夜色融為一條，那粉色的人兒仿佛踏著月色而來。
如同潺潺流水，流動於心尖。他定下心神，繼續吹奏著那片葉子。
歌聲流淌，桃花們都舒展腰身，享受這夜的篇章。
“阿離姑娘，那麽晚了，怎麽還出來。”
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他的笑臉溫柔而溫暖，如同平日的他。只是稱呼上生疏的加上姑娘二字，使她暗了暗臉色。
那只雞該不會是騙她吧，她遲疑著不敢開口。
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突然想到石子上的血跡，難不成沒有包紮傷口？
“陌君，你受傷了嗎？”
“怎麽會呢？從樹上跳下來這點武功，陌君還是有的。”他依舊擺出一副笑臉，擺了擺手。
她說的根本不是從樹上跳下來這件事，他是故意扯開話題嗎？鼻子用力嗅了嗅，那香甜的味道是從肩後傳來的。
“你的肩上是不是有傷？”
“肩上？怎麽可能？”
“明明就有，抓小黃的時候你壓在我……”
“沒有的事。”他打斷她的話，刻意大幅度地晃動雙肩，在空中劃著圈。“看吧，沒事。”
“是嗎？”看他準備裝作沒事，心中越發氣急。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一手拍過去，正對他的傷口處。
他倒吸一口冷氣。
“沒事就好。”她刻意當做聽不見他的吸氣聲，又是一掌揮過去，連拍三下。
看著他咬著下唇，還要維持笑著的模樣，心中也沒有意想之中的痛快。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帶著幾分可憐，“陌君，你是不是不想再搭理我？”
“阿離姑娘，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他還叫她阿離姑娘。
“明明是你為了保護我才受傷，我卻只是顧著教訓小黃。”她的語氣沈沈，帶著委屈。明明她對血的味道那麽敏感，那時候卻不知道被什麽迷了心神，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傷口。
“而且你還生了好大的氣，把我丟在林子裏面。”越想越覺得委屈，覺得眼睛熱熱的，好像有什麽想要奔流而去，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遇上他以後，她就徹底變成一個小孩，學會委屈和撒嬌。喜歡一個人，真的會讓自己變得脆弱。
她蹲下在地，又將頭埋在腿上。
陌君看著那一個可憐兮兮的人影，艱難地吞了吞口水。不是應該她想他道歉的嗎？怎麽好像變成他的錯了。
“我沒有生氣。”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淩厲的眼神如同刀片一般。
“好，我承認我有點生氣。”陌君擡起兩只手，示意投降。眼裏閃過一絲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寂寞和溫柔，他放柔聲音，“我只是氣你沒有保護好自己，畢竟我不可能一直保護你。”
不可能一直保護她？聽到這一番話，她怔了怔，感覺心好像被什麽刮了一下，有個小小的空洞。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也沒有期望過他的保護。她自己有法力，比區區一個人類要厲害多了。
雖然，被他擁入懷裏的感覺，很溫暖……
“這只是一點小傷口而已，大丈夫本來就該保護弱女子。”一手扶著她的手起身，對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認真道，“真的不痛了。”
又說謊，不痛的話他就不要縮著肩膀呀。“哼，你承認有傷口了吧？”
“額。阿離，你看你不笨吧？”
他轉換話題得太生硬了吧，阿離心中暗暗想道，同時也竊喜，他又喚她為阿離了。
“好了，閉上眼睛。”
她走到他的身後，一手溫柔地撫上肩處，在陌君閉上眼睛時，無數的桃花瓣匯聚，包圍著她和他，逐漸縮小成一圈一圈，漸漸化成紅點，匯入傷口。
陌君只覺得有什麽東西捂上傷口，肩上一股熱流，一瞬間覺得癢癢的又暖暖的，痛感漸漸消失了。他睜開眼睛，轉頭看見阿離還閉著眼睛，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阿離果然是神醫。居然可以用內力療外傷。高手！高手！”他的眼裏冒著精光，連說了兩次高手，驚訝之情表於神色之中。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用內力療傷，沒想到他居然可以親身體驗，阿離居然還真的是世外高人。
她眼角微微抽搐，剛剛她還沒想到要怎麽解釋療傷這一事，沒想到他都自己找好理由了。
看著恢覆狗腿的他，讓她不禁產生懷疑——會生氣的他和在月色下吹奏著葉子宛如謫仙一般的他是否都是她的錯覺。
人類這一物種，果然是高深莫測。
不過，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是她的寵物！
他的孩子氣或是冷清，都沒關系，因為，他就是他。
“嗯。”她點頭應道。
芊芊細指勾起嘴角的長發，發間的流蘇輕輕搖晃。唇瓣不可察覺地微微向上，勾出一個極淡的模樣，朦朧了月色，點亮了夜色。
壓下心頭的一陣悸動，他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人兒，不敢眨眼，生怕錯過這一畫面。
“方才你笑了？”
她怔了怔，斂了笑意，摸了摸鮮艷的紅唇，反問道：“我笑了？”她會笑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了。”他的臉微微泛紅。她本就極美，沒想到她的笑起來竟是如此……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笑容溫柔了夜的冷，竟然讓他舍不得移不開眼睛。
有美人兮，一笑傾人國。大抵便是如此罷了。
“阿離，再笑一次吧。”
“我不會笑。”
“不要擺出一張臘月寒冬的臉，兩邊嘴角上揚就好。”
……少女僵硬地勾起嘴角，牙齒在紅色中顯得分外白。
“阿離，你該不會是不會笑吧。”
“……”少女咬緊牙齒，僵硬地張大嘴巴，烏黑的長發被吹到額頭邊上，如同索命的女鬼一般。
“你還是不要笑了。”果然，一笑傾人國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夢吧。
少女的臉微微的紅了。
小小的粉拳落在男人的頭上，發出砰地一聲，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阿離，你好狠的心呀。”
“哼哼。”
又是一聲響亮的砰。
“那再跳一次舞吧？”
艷紅色的桃花瓣在空中輕輕飛舞，旋轉後，灑落了滿地，鋪成了十裏紅妝。紅衣少女和白衣男子並肩而行，行走在小道中，少女突然間跑到前方，轉身，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很淺很淺。她揚起雙手，翩翩起舞，隨著腳尖的旋轉，一圈又一圈，紅衣如火，裙擺揚動地上的花瓣，飄起又回落。男子看著少女精致的臉龐，眼裏有著他都不知道的溫柔以及悸動。
那是，他和她，最珍惜的一個夜晚。
第 6 章
馬蹄聲起，在屋前整理花圃的陌君回頭，就看到約莫十人騎著駿馬，皆著黑衣，身形高大，背著弓箭，臉上戴著半面面具，只有最前的男子戴的面具是紅色，其餘男子都是黑色面具，一身肅殺之氣。
他嬉笑著向前，“可是過路人迷了方向？向後轉出林子，順著大道直行，不過十裏就有一個村子。若是口渴想要喝水，也是出林直走，遇到第一個分岔口左行，不到一裏就可以看見滿池春水，任君飲用。”
這桃花林並不在大道上，地理隱蔽，就算是特意尋找也不定能找到，根本不可能是來問路的，更不可能是來討水喝的。
就連腳下的小黃雞都感覺到不對勁，看到人群，就跑得遠遠了。
陌君說完，抱拳，也不顧黑衣男子的反應，轉身向著屋子走去。
“太子殿下。”
身後傳來慵懶的聲音，陌君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行走。
“難道太子殿下就是這樣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他走到門前，回首一笑，“那就要看是怎樣的客了呢？”。
右手快速拿起倚在古井邊上的劍，轉身一揮，擋住了面前飛來的羽箭。“這樣的客人要陌君如何迎接呢？”又一揮，擋住另一支羽箭。
還好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殺他的，特意把劍放在外面。
那紅色面具人笑了笑，伸起右手，隊列改為三排，最後一排的男人架起箭，只待指揮，“太子殿下，還能保持如此淡然，實在佩服，可惜……”話鋒一轉“好好的齊國你不待著，非跑來朱國送死。”手心輕輕向下擺，五箭齊發。
陌君閃身躲過。“看來，來著不善。”
紅色面具人一揮手，三人下門，拔出腰間的匕首，直逼陌君。
“在死之前，需要我告訴太子殿下，取你命的是誰嗎？否則，下黃泉以後，還不知道，豈不是太虧了嗎？”
“看你們的衣擺上畫著的紅鷹，看來的齊國的命門組織。而能從齊國來追殺陌君的人，只有一個吧。”他頓了頓，聲音減弱，帶著幾分寂寥，“不就是我那個好哥哥。”即使再不想承認，能夠從齊國追殺他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他那個想要繼承皇位的二哥。
“哈哈哈，太子殿下果真聰明。二殿下，可是出了萬金給我們追殺他的親弟弟。因為他那個弟弟膽小無能，還會被一個女人迷得團團轉，一個沒有過門的太子妃，不惜只身跑來朱國，根本不適合繼承君王之位。太子殿下還真是一個多情種呀。”笑聲四起。
手掌漸漸握成拳，指尖的指甲插入手心。
“看來王確實是老眼昏花，昏庸到選出這樣一個太子。”反正也撕破臉皮，只要殺了太子，萬金就到手了，到時候遠走天涯，又或是改名換姓就好。等二王子繼位以後，誰又知道他辱罵齊王，追殺太子呢？
聽到昏庸二字，他的臉色微微變了，拳頭送了又緊。罵他貪戀美色可以，但是不能罵他的父王。
在他們談笑之間，陌君已閃到面前，抹脖子，一刀雙殺，一瞬倒地，銀色的刀上竟然沒有沾上半點血跡。
看到眼前兩個同伴倒地，面具男才正視陌君。
“噢，原來君陌殿下武功如此高強。”仿佛對倒下的兩人毫不在意，本來只是以為君陌只懂閃避，原來君陌會武功，還不弱。這倒是他們沒想到的，二王子可沒沒清楚這一點。這可有點棘手了。不過他們人多勢眾，也不在乎多犧牲幾個人，這樣，還能少人分銀子呢。
聽到面具男喚他的真名，君陌有點恍然，好久沒聽見自己的真名了。
趁著他的恍神，後面的弓箭手，三發箭架在弓上，齊發。
雖然用劍打落了幾發，還是有幾支箭擦過身子，白色的長衫被劃破，流出鮮艷的血。
別以為不是近戰就可以了，君陌暗暗想道，反手，把藏在袖間的幾枚暗器扔出，打中男子雙腿，跪倒在地。
桃林深處
“小桃花，你還要修煉多久，已經二月有餘了，小黃也不知道怎麽了，變得像以前了，再也沒有在夢裏出現過了。只有我和陌君的日子，過得很快樂，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陌君真的真的對我很好。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很恐怖的噩夢。但是沒有關系。今天之後，我便打算與他表明心意，告訴他我的真身。雖然我知道……”
是血的味道。
站在桃花王真身前的阿離，本在傾訴著這幾日的話語。聞到血的味道以後，心中湧起不安，立即閉上眼睛，聽著四面的動靜。
眼睛猛地一睜開，是陌君，還有十四個男子，有兩個已經氣絕，還有一個在痛苦□□。鼻息間，還能聞到淡淡的陌君的血的味道，難道他受傷了？
顧不得許多，她直接瞬移到屋前。
她左顧右盼，即使不見陌君，心中不安感擴大，關心則亂，她居然無法感受到任何有關於他的氣息。她看著那些男人，冷冷的開口道，“陌君呢？”。眸子漸漸染成紅色，比火焰更加熾熱。
紅色面具男回頭，就看到一絕美的女子站在桃花樹前，黑發垂直地散落在胸前，美麗的臉沒桃花更加嬌艷，只是那臉色透漏出的卻是冷若冰霜的氣息，那眼神是如同把一切都灰燼的瘋狂，讓人不覺的顫栗。
“陌君是誰？哦，恐怕你說的君陌吧。難道美娘子的君陌的女人，居然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這樣的男子不要也罷，要不跟哥哥我吧。好吃好喝的照顧著。”男子縱然感到對方氣勢逼人，但想到只是一個女子罷了，便出言調戲。
“對呀，君陌雖然是齊國的太子，不過很快就要成為階下囚了，不如跟著我們老大好。”
“而且君陌宮裏還有一個小娘子，跟著那種多情種有什麽好？最多也只能做小，還不如跟著老大，做大的。哈哈哈。”幾個人幫襯著開口。
眸子瞇了瞇，一瞬間就閃到紅色面具男，那個所謂的老大的面前，纖細的五指舉起他的領口，“再問你一次！陌君在哪裏？”
五根手指掐入他的脖子，血珠子順著脖子流出。
第一次，她覺得，血的味道惡心。
“老大。”剩下的男子都放下弓箭，看著他們，又不知何從下手。
男人氣息全亂，慌亂地指著馬上的麻袋，語氣中帶著發抖，“在裏面……”
然後，狠狠地被甩出。
她徑直走向那馬，無人敢攔，解開麻袋，就看見陌君，不，是君陌被捆綁在裏面。胸口有多處傷痕，還有幾支羽箭插在胸口，嘴裏還塞著一塊麻布，她直接拔開麻布，細心地為他松綁。看著他雙手的紅印，她的手都微微顫抖。
看見她以後，他的眼裏明顯多了幾分掙紮。“阿離，你來了。”近乎感慨的聲音，“你都知道了嗎？我不是陌君。我……你為什麽要來呢？”他低垂著眼，看不分明。
“陌君，我幫你拔箭。”即使知道他的名字，她一時也改不過來。她橫下心來，用力一拔，血液源源不斷湧出，就連君陌也忍不住發出嘶吼。
她的眼漸漸染成血紅，也顧不得這是在眾人面前，雙手匯聚靈氣，桃花瓣漸漸在手心匯集，繞著傷口處旋轉，化作粉塵進入傷口。
“阿離，你……”
“妖怪呀。”君陌還未說些什麽，就只見到那些人指著她的頭頂，她摸了摸，頭上那裏伸出兩個角，正正綻放著桃花的樹枝，她的皮膚也漸漸泛粉紅。
這幾日都沒有補充血，現在又消耗精氣，難怪會恢覆原形。
她顧不得那些男子，直直看著君陌，君陌的眼裏沒有只有驚訝，沒有厭惡。
那就好，“陌君，我本來就是想和你說的，我是桃花妖，是一個妖怪，我……”
“那個傳說。”聲音從身後傳來，伴著馬驚慌的鳴叫聲，打斷了她的話語。紅色面具男看著她，又看著他，“傳說是真的。原來如此，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抓一個活生生的桃花妖回去，可不是更加值錢。”說罷，就指揮著小弟射箭。
阿離回眸，面露兇光，血色泛起眸子，她一揮手，桃花瓣擋著這些箭，盡數化作灰燼。
“愚昧的人類。”看著他們越來越驚慌的眼神，她伸出一只手，手中的桃花幻化出一把長弓，以桃花為箭，招招奪人命。
她已經殺紅了眼。
還剩下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好不容易爬上馬屁，準備逃跑。
她眸光一暗，傷了他，誰都別想逃。
揮手，一陣看不清的屏障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撞到屏障以後，那些男人直接摔下馬。
一箭又一箭，一個一個解決。
只剩下紅色面具男了。
力量源源不斷從身體冒出，她紅了眼，伸出另一只手，桃花瓣從掌心冒出，化為利刃，一片一片向著黑衣男人的身上割去。她並不想那麽快奪了他的命，想到陌君的傷口，她就恨不得全部還給他。一片一片肉割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粉紅色的花瓣與艷紅色的血滴交織成一場美麗的殺戮。
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候，她看著他跪到在地，那男人卻扯出一個近乎扭曲的笑容，“你也不比我好。”
結局-相思桃花
“嗯？”
她身子往前一傾，是什麽，貫穿了她的胸口。她看著胸前的長劍，流出的血液，久久不能反應。
那紅色面具男張狂的笑著，“你為了那個男人殺我們，那個男人卻為了另一個，他深愛的太子妃，殺了你。桃花妖，這就是你的命運。哈哈哈，那個傳說是真的。”說完，眼睛一閉，氣息全無。
她緩緩回頭，果不其然，看見了拿著銀色長劍的男子，眼裏盡是淒涼。那一劍，貫穿了她的胸口。君陌拿著長劍的手指顫抖，幾乎握不住劍，他舔著嘴角，艱難的發出聲音，“阿離。”
精氣幾乎維持不住人形，她身子一軟，倒在陌君懷裏。
沒有多少被背叛的感覺，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他。她勾動唇角，奮力上揚，勾出一個僵硬而又詭異的笑容，“阿離會笑了。陌……陌君別哭。”
她能感覺到生命漸漸流逝，法力也在漸漸消失，她的身體越發僵硬。
她用力伸出僵硬的雙手，撫摸他的臉頰，一滴眼淚順著她的指尖流下到她的臉龐。
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淚流滿面。他一直以為，他是不會哭的。
“阿離……不笨，阿離一直……知道的，心……給你，你要……給你。”她挖出心，交到他的手裏。她的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指尖已經無力再觸碰他的臉頰，只能緩緩地落下，轉而抓住他的衣袖，手中似乎還有溫熱。她其實知道，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神中有另一個人。
有些事花王並不知道。桃花妖靈其實擁有著普通妖怪沒有的能力，就是預言，雖然這個能力，時有時無。還有就是關於挖心的事情，要桃花妖靈的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須要當桃花妖靈學會愛的時候，自願把心交出，否則，心是不會離開妖靈的。
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默默地爛在肚子裏。
這個結局，昨夜的夢裏，她早就知道了，只是，還是想要改變而已。
當初剛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不會說幾句人話，也是將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如今卻是已經無力再說。
“謝謝你，教會阿離說話，教會……笑，教……愛……”
但是她還是一直維持著笑容，眼中的神彩漸漸散去，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臉。鮮紅色的血液自她胸口流出，鋪滿了她身下的整片草地，他竟然不知道原來妖怪的血也會流那麽多。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甚至已經聽不清楚。
感受到懷中的人兒越來越冰冷，他的耳朵貼近她的嘴唇，才能聽清楚她的話，她說：“阿離……不後悔，別傷心，陌陌要幸福，阿離不會死的。別傷心，要幸福。唱歌給阿離……好麽？阿離，想……聽……”
說到最後，手已經是無力地垂下，臉上還保持著那個扭曲的微笑，可是她冰冷的身軀已經告訴他她已經死了。
他抱著懷裏的人兒，緩緩開口，歌聲盡是淒涼，“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他一手拍著她肩膀，就像是在哄著心愛的人入睡一般。
只有他知道，這只是騙自己。
騙子，騙子。明明失去心就會死，為什麽到最後還是不後悔。
手中那顆鮮紅的心突然間變得很燙很燙，似乎要將他的手灼傷。明明主人身死，心臟卻還在跳動，多麽離奇呀？
“阿離！”少女的軀體逐漸化作一株桃花，又逐漸消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心中無數遍道歉，卻再也換不回她的一句“陌君”。
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我叫做君陌，對不起。但是我有太多的責任了，我承諾過顏兒，會救她的，所以，對不起。
心越來越痛，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之間，又好像看到月光之下，那個身著鮮紅色的少女又在桃花樹下起舞，明明是簡單的旋轉，但那抹比桃花還要絢爛的紅色身影就那麽映入他的眼裏，闖入他的心底。其實早在那天以前，他的心裏便有了一株桃花，枝繁葉茂，剎那芳華。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只因為那個躺在冰棺裏的太子妃。
可是，如今他親手將那株桃花連根拔起。
尾聲
一月初，齊太子繼位，二王子流放。二月後，齊國王妃蘇醒，齊王大喜，命種桃花萬株，大赦天下。
“君王，該服藥了。”齊王妃跪在地上。
“子顏，這桃花是何色彩？”齊王看著窗外的桃花，頭也不回，大黃雞乖乖地蜷縮在他的腳下。三月以前，齊王只抱著一只雞回來，放在寢宮，誰也攔不住。原先那只備受寵愛的小白狗卻送人了。
“回君王，是大紅之色。”
“既是大紅之色，為何孤卻看不見呢？”
“君王，太醫說君王哀思過度，只要多服幾貼藥，調理好身子便能看見了，請君王服藥。”
不，服藥又有何用呢？他扯出一抹嘲笑。
自她離去以後，他的世界再無色彩。因為他的世界已經再也不會有那抹鮮紅了，那最艷麗的桃花已經在心底枯萎，又怎麽還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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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那一撮毛發一顛一顛，他大吼道，“不要叫本大爺小黃！”
“本大爺可是因為法力高強才能夠化形呢！”事實是因為近期吃了太多聖桃，吸收了靈氣的緣故。
“法力高強到只能營造一個幻境來化形。還只能夠在幻境裏化形。”阿離冷冷的補充。她環顧四周，這片空間只有一片白色，只有東北處上空中有一點黑色，想必就是交界口。那麽低等的幻境，也可以看出他的法力有多低了。至於只能在幻境中化形這一推測，是因為如果他在人世間也能化形的話，絕對不會甘願只做一只雞的。
若不是方才她心亂，不然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桃花妖，話可不是這樣說的。”小黃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折扇，一開一合，擺出翩翩公子的架勢，“本大爺可是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只能夠化形的……”
“小黃雞。”毫不留情的繼續補刀。
額，說得好像也是實話，竟然無從反駁。
“不過！本大爺還是不會叫那麽醜陋的名字……”
“小黃。”
“幹嘛？”他條件反射回頭，就看到阿離戲謔的眼神。
上當了。
他將折扇閉合，抵在下巴，惱羞成怒“你這個笨妖怪，要不是看你那麽傷心，本大爺才不會在睡夢中營造這個幻境！要知道，本大爺只能再夢中的幻境才可以化形，這一次要費多少法力！”
“從一年前就開始，你就每夜來偷喝本大爺的血。要不是當時大爺體弱，才不會裝作不知道被你吸血。而且上一次你還想吃了大爺對不對？還有，上次那個臭男人抱著大爺，你眼裏的殺氣以為大爺看不見嗎？”他一條一條，列舉著她的罪狀。
可惜阿離並不是那種有罪惡感的妖，對於這些罪狀完全不在意，“所以呢？”
“所以？”語調驀然上升，小黃捂著胸口，倒推幾步，“你居然還問得出所以。”兩眼盈滿淚水，眼神中寫滿了不可置信，如同被情人拋棄的女子。
在某種程度上，陌君和小黃十分相似，譬如說在裝可憐、討同情這一點上。
可惜的是只有陌君的撒嬌才會讓阿離動容。小黃的撒潑裝可愛只換來阿離冰冷的臉，她豪不理睬地擡高手掌，準備破除環境。
“哼哼，難道你不想知道陌君生氣的原因嗎？”就在手掌揮出去的一瞬間，小黃拋出一句話。
張開的折扇擋住了唇鼻，只看得見那一雙冒著精光的眼。
默默收回手，阿離在聽到陌君兩個字後轉身走向小黃。“說清楚，不然你的血絕對不會只吸那麽一點點了。”
“要本大爺告訴你也行，不過你要回答一個問題。”掌握了弱點，小黃才不怕她的威脅，“你果然是喜歡陌君吧？”
“不是。我怎麽會喜歡一個人類。”她遲疑片刻，斬釘截鐵的回答。“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如果不是喜歡，為何你要知道原因呢？知道與否，又要何關？”
“我……”一瞬間，她竟然回答不出。喜歡是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夠愛上人類，不能夠動心。但為何她會那麽在意陌君，那麽在意他的生氣，在意他的傷口呢？
腦海中一片混亂。
十年來，第一次和人類那麽近的接觸。自桃花林中撿起他，養著他後，她有了名字，她學會了說話，雷雨的時候他會為她唱歌。心，有時候，亂如麻，有時候，又要蹦出來一般。
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滋生暗長。
這到底是什麽？
一陣沈默，小黃長籲一口氣。算了，那一只桃花妖哪能那麽快想出來。“承認你喜歡他又那麽難嗎？笨蛋，你只要跟著自己的心就好了。”
“好了，我告訴你答案，是因為……”看著阿離發亮的眼神，他特意頓了頓。“那男人什麽時候開始生氣的呢？”
她思索了一下，“在抓你的時候。”
懷疑的眼神飄來，“不是在你撲倒的時候嗎？”
“那不就是在抓你的時候咯。”
“這哪裏一樣，你這個笨妖怪！”
“不過，這件事情完全是由你引起的！”阿離瞇著一雙媚眼，突然間想起要不是它，哪裏會惹出那麽多事端。
低聲咳了幾下，“額，結論就是在你險些摔倒在地上後，陌君才黑臉。”
果然成功轉移了阿離的話題。
有關系嗎？阿離仰著臉，沒有發覺出這和生氣有何關系。
“他是在擔心你。”
“我？不是因為我欺負你嗎？”
“當然不是因為本大爺呢！”那男人，還會用那一雙帶有殺氣的眼神威脅他，這呢麽可能是為了他。不過，那個男人也許沒有表面那樣天真。
陌君是因為擔心她，才會那麽生氣嗎？“為什麽會擔心我呢？就算撞到石子，我也不會受傷。反倒是人類的軀體太過柔弱，他都流血了呢？”想到石頭上的一抹血跡，心又亂了。
“大概在他眼裏，你只是個柔弱的女子吧。”雖然事實完全相反。
在他心裏，她只是個女子嗎？不是強大的可怕的妖物，只是一個女子罷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滿心雀躍。
她轉手，揮手，斬斷了幻境的關聯。趁著小黃還未反應，就一躍而出。
小黃一個人留在幻境，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暗自笑了笑，眼神這才露出幾分不舍。“小笨蛋。”若不是看她一個人孤立無援，他才不會營造出這個幻境。這個幻境耗了他太多力氣，出去以後，他又要變成那個毫無自主意識的小黃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覆。看來他也是笨蛋，居然因為那個桃花妖的傷心，就甘願耗費所有靈氣。你們，一定要幸福呀。陌君，替我好好照顧她。
笨蛋阿離，再見了。
是夜。
桃花林裏一片寂靜。
她躊躇在他的門前，來回踱步，手在門前揮了幾次，又放下了。
屋內都沒有燭光。
他會不會入眠了呢？
她轉身準備離去，剛踏出一步，又頓住。
他會不會沒有治療傷口呢？不看一看，怎麽放心得下。
又步到門前，右手握拳。
慌亂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如雷聲一般。
怕什麽？
主人關心寵物，不是平常之事嗎？
鼓足勇氣，她敲了門。
屋內沒有回應。
她試探著開口，“陌君，你就寢了嗎？”
還是沒有應答。
真的是睡了嗎？還是他只是不想理她呢？
她低垂著額頭，眸子的神彩都暗下，只能明日再來了罷。
不知從何處，隨著輕風，飄來一陣悠揚的音調。
她猛地擡頭，雙耳豎立，細細聆聽，好美好悲傷的調子。
順著聲音，她走入密林深處。
找到了，果然……
男子坐在桃花樹上，看著天邊那一輪明月，嘴中含著一枚葉子，雙手捧在葉子之上。
樂聲自雙唇流瀉而出。
在月色旖旎之下，潔白的月光灑在那一襲白衣之上，宛若謫仙一般。
“陌君。”輕聲低喃，怕打破了這份和諧。
他的眼裏仿佛匯聚了無數的星光，本該暗淡又拼命散發著光芒。
悲傷的曲調，讓她的心驀然一緊，就如同那天夜裏，他哼起的歌謠。
他在掙紮什麽嗎？他在傷感什麽嗎？
心募地一緊，阿離，承認吧，你早已立足深陷。
她喜歡他，這就是答案。
嘴唇不自主地一張一合，樂聲就流瀉而出。
——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坐在樹上的陌君聽到樂聲，渾身一震，望著樹下的少女。
蓮花擺的大紅色長裙隨著夜風搖擺，長發飄曳，半仰著額頭，兩眼閉合，長長的眼睫微微晃動，雙手合十擺在胸前，神聖的沐浴在月光之下，踮起腳尖，旋轉，翩然起舞。
她的歌聲流瀉在風中，與夜色融為一條，那粉色的人兒仿佛踏著月色而來。
如同潺潺流水，流動於心尖。他定下心神，繼續吹奏著那片葉子。
歌聲流淌，桃花們都舒展腰身，享受這夜的篇章。
“阿離姑娘，那麽晚了，怎麽還出來。”
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他的笑臉溫柔而溫暖，如同平日的他。只是稱呼上生疏的加上姑娘二字，使她暗了暗臉色。
那只雞該不會是騙她吧，她遲疑著不敢開口。
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突然想到石子上的血跡，難不成沒有包紮傷口？
“陌君，你受傷了嗎？”
“怎麽會呢？從樹上跳下來這點武功，陌君還是有的。”他依舊擺出一副笑臉，擺了擺手。
她說的根本不是從樹上跳下來這件事，他是故意扯開話題嗎？鼻子用力嗅了嗅，那香甜的味道是從肩後傳來的。
“你的肩上是不是有傷？”
“肩上？怎麽可能？”
“明明就有，抓小黃的時候你壓在我……”
“沒有的事。”他打斷她的話，刻意大幅度地晃動雙肩，在空中劃著圈。“看吧，沒事。”
“是嗎？”看他準備裝作沒事，心中越發氣急。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一手拍過去，正對他的傷口處。
他倒吸一口冷氣。
“沒事就好。”她刻意當做聽不見他的吸氣聲，又是一掌揮過去，連拍三下。
看著他咬著下唇，還要維持笑著的模樣，心中也沒有意想之中的痛快。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帶著幾分可憐，“陌君，你是不是不想再搭理我？”
“阿離姑娘，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他還叫她阿離姑娘。
“明明是你為了保護我才受傷，我卻只是顧著教訓小黃。”她的語氣沈沈，帶著委屈。明明她對血的味道那麽敏感，那時候卻不知道被什麽迷了心神，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傷口。
“而且你還生了好大的氣，把我丟在林子裏面。”越想越覺得委屈，覺得眼睛熱熱的，好像有什麽想要奔流而去，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遇上他以後，她就徹底變成一個小孩，學會委屈和撒嬌。喜歡一個人，真的會讓自己變得脆弱。
她蹲下在地，又將頭埋在腿上。
陌君看著那一個可憐兮兮的人影，艱難地吞了吞口水。不是應該她想他道歉的嗎？怎麽好像變成他的錯了。
“我沒有生氣。”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淩厲的眼神如同刀片一般。
“好，我承認我有點生氣。”陌君擡起兩只手，示意投降。眼裏閃過一絲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寂寞和溫柔，他放柔聲音，“我只是氣你沒有保護好自己，畢竟我不可能一直保護你。”
不可能一直保護她？聽到這一番話，她怔了怔，感覺心好像被什麽刮了一下，有個小小的空洞。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也沒有期望過他的保護。她自己有法力，比區區一個人類要厲害多了。
雖然，被他擁入懷裏的感覺，很溫暖……
“這只是一點小傷口而已，大丈夫本來就該保護弱女子。”一手扶著她的手起身，對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認真道，“真的不痛了。”
又說謊，不痛的話他就不要縮著肩膀呀。“哼，你承認有傷口了吧？”
“額。阿離，你看你不笨吧？”
他轉換話題得太生硬了吧，阿離心中暗暗想道，同時也竊喜，他又喚她為阿離了。
“好了，閉上眼睛。”
她走到他的身後，一手溫柔地撫上肩處，在陌君閉上眼睛時，無數的桃花瓣匯聚，包圍著她和他，逐漸縮小成一圈一圈，漸漸化成紅點，匯入傷口。
陌君只覺得有什麽東西捂上傷口，肩上一股熱流，一瞬間覺得癢癢的又暖暖的，痛感漸漸消失了。他睜開眼睛，轉頭看見阿離還閉著眼睛，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阿離果然是神醫。居然可以用內力療外傷。高手！高手！”他的眼裏冒著精光，連說了兩次高手，驚訝之情表於神色之中。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用內力療傷，沒想到他居然可以親身體驗，阿離居然還真的是世外高人。
她眼角微微抽搐，剛剛她還沒想到要怎麽解釋療傷這一事，沒想到他都自己找好理由了。
看著恢覆狗腿的他，讓她不禁產生懷疑——會生氣的他和在月色下吹奏著葉子宛如謫仙一般的他是否都是她的錯覺。
人類這一物種，果然是高深莫測。
不過，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是她的寵物！
他的孩子氣或是冷清，都沒關系，因為，他就是他。
“嗯。”她點頭應道。
芊芊細指勾起嘴角的長發，發間的流蘇輕輕搖晃。唇瓣不可察覺地微微向上，勾出一個極淡的模樣，朦朧了月色，點亮了夜色。
壓下心頭的一陣悸動，他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人兒，不敢眨眼，生怕錯過這一畫面。
“方才你笑了？”
她怔了怔，斂了笑意，摸了摸鮮艷的紅唇，反問道：“我笑了？”她會笑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了。”他的臉微微泛紅。她本就極美，沒想到她的笑起來竟是如此……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笑容溫柔了夜的冷，竟然讓他舍不得移不開眼睛。
有美人兮，一笑傾人國。大抵便是如此罷了。
“阿離，再笑一次吧。”
“我不會笑。”
“不要擺出一張臘月寒冬的臉，兩邊嘴角上揚就好。”
……少女僵硬地勾起嘴角，牙齒在紅色中顯得分外白。
“阿離，你該不會是不會笑吧。”
“……”少女咬緊牙齒，僵硬地張大嘴巴，烏黑的長發被吹到額頭邊上，如同索命的女鬼一般。
“你還是不要笑了。”果然，一笑傾人國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夢吧。
少女的臉微微的紅了。
小小的粉拳落在男人的頭上，發出砰地一聲，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阿離，你好狠的心呀。”
“哼哼。”
又是一聲響亮的砰。
“那再跳一次舞吧？”
艷紅色的桃花瓣在空中輕輕飛舞，旋轉後，灑落了滿地，鋪成了十裏紅妝。紅衣少女和白衣男子並肩而行，行走在小道中，少女突然間跑到前方，轉身，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很淺很淺。她揚起雙手，翩翩起舞，隨著腳尖的旋轉，一圈又一圈，紅衣如火，裙擺揚動地上的花瓣，飄起又回落。男子看著少女精致的臉龐，眼裏有著他都不知道的溫柔以及悸動。
那是，他和她，最珍惜的一個夜晚。
第 6 章
馬蹄聲起，在屋前整理花圃的陌君回頭，就看到約莫十人騎著駿馬，皆著黑衣，身形高大，背著弓箭，臉上戴著半面面具，只有最前的男子戴的面具是紅色，其餘男子都是黑色面具，一身肅殺之氣。
他嬉笑著向前，“可是過路人迷了方向？向後轉出林子，順著大道直行，不過十裏就有一個村子。若是口渴想要喝水，也是出林直走，遇到第一個分岔口左行，不到一裏就可以看見滿池春水，任君飲用。”
這桃花林並不在大道上，地理隱蔽，就算是特意尋找也不定能找到，根本不可能是來問路的，更不可能是來討水喝的。
就連腳下的小黃雞都感覺到不對勁，看到人群，就跑得遠遠了。
陌君說完，抱拳，也不顧黑衣男子的反應，轉身向著屋子走去。
“太子殿下。”
身後傳來慵懶的聲音，陌君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行走。
“難道太子殿下就是這樣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他走到門前，回首一笑，“那就要看是怎樣的客了呢？”。
右手快速拿起倚在古井邊上的劍，轉身一揮，擋住了面前飛來的羽箭。“這樣的客人要陌君如何迎接呢？”又一揮，擋住另一支羽箭。
還好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殺他的，特意把劍放在外面。
那紅色面具人笑了笑，伸起右手，隊列改為三排，最後一排的男人架起箭，只待指揮，“太子殿下，還能保持如此淡然，實在佩服，可惜……”話鋒一轉“好好的齊國你不待著，非跑來朱國送死。”手心輕輕向下擺，五箭齊發。
陌君閃身躲過。“看來，來著不善。”
紅色面具人一揮手，三人下門，拔出腰間的匕首，直逼陌君。
“在死之前，需要我告訴太子殿下，取你命的是誰嗎？否則，下黃泉以後，還不知道，豈不是太虧了嗎？”
“看你們的衣擺上畫著的紅鷹，看來的齊國的命門組織。而能從齊國來追殺陌君的人，只有一個吧。”他頓了頓，聲音減弱，帶著幾分寂寥，“不就是我那個好哥哥。”即使再不想承認，能夠從齊國追殺他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他那個想要繼承皇位的二哥。
“哈哈哈，太子殿下果真聰明。二殿下，可是出了萬金給我們追殺他的親弟弟。因為他那個弟弟膽小無能，還會被一個女人迷得團團轉，一個沒有過門的太子妃，不惜只身跑來朱國，根本不適合繼承君王之位。太子殿下還真是一個多情種呀。”笑聲四起。
手掌漸漸握成拳，指尖的指甲插入手心。
“看來王確實是老眼昏花，昏庸到選出這樣一個太子。”反正也撕破臉皮，只要殺了太子，萬金就到手了，到時候遠走天涯，又或是改名換姓就好。等二王子繼位以後，誰又知道他辱罵齊王，追殺太子呢？
聽到昏庸二字，他的臉色微微變了，拳頭送了又緊。罵他貪戀美色可以，但是不能罵他的父王。
在他們談笑之間，陌君已閃到面前，抹脖子，一刀雙殺，一瞬倒地，銀色的刀上竟然沒有沾上半點血跡。
看到眼前兩個同伴倒地，面具男才正視陌君。
“噢，原來君陌殿下武功如此高強。”仿佛對倒下的兩人毫不在意，本來只是以為君陌只懂閃避，原來君陌會武功，還不弱。這倒是他們沒想到的，二王子可沒沒清楚這一點。這可有點棘手了。不過他們人多勢眾，也不在乎多犧牲幾個人，這樣，還能少人分銀子呢。
聽到面具男喚他的真名，君陌有點恍然，好久沒聽見自己的真名了。
趁著他的恍神，後面的弓箭手，三發箭架在弓上，齊發。
雖然用劍打落了幾發，還是有幾支箭擦過身子，白色的長衫被劃破，流出鮮艷的血。
別以為不是近戰就可以了，君陌暗暗想道，反手，把藏在袖間的幾枚暗器扔出，打中男子雙腿，跪倒在地。
桃林深處
“小桃花，你還要修煉多久，已經二月有餘了，小黃也不知道怎麽了，變得像以前了，再也沒有在夢裏出現過了。只有我和陌君的日子，過得很快樂，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陌君真的真的對我很好。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很恐怖的噩夢。但是沒有關系。今天之後，我便打算與他表明心意，告訴他我的真身。雖然我知道……”
是血的味道。
站在桃花王真身前的阿離，本在傾訴著這幾日的話語。聞到血的味道以後，心中湧起不安，立即閉上眼睛，聽著四面的動靜。
眼睛猛地一睜開，是陌君，還有十四個男子，有兩個已經氣絕，還有一個在痛苦□□。鼻息間，還能聞到淡淡的陌君的血的味道，難道他受傷了？
顧不得許多，她直接瞬移到屋前。
她左顧右盼，即使不見陌君，心中不安感擴大，關心則亂，她居然無法感受到任何有關於他的氣息。她看著那些男人，冷冷的開口道，“陌君呢？”。眸子漸漸染成紅色，比火焰更加熾熱。
紅色面具男回頭，就看到一絕美的女子站在桃花樹前，黑發垂直地散落在胸前，美麗的臉沒桃花更加嬌艷，只是那臉色透漏出的卻是冷若冰霜的氣息，那眼神是如同把一切都灰燼的瘋狂，讓人不覺的顫栗。
“陌君是誰？哦，恐怕你說的君陌吧。難道美娘子的君陌的女人，居然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這樣的男子不要也罷，要不跟哥哥我吧。好吃好喝的照顧著。”男子縱然感到對方氣勢逼人，但想到只是一個女子罷了，便出言調戲。
“對呀，君陌雖然是齊國的太子，不過很快就要成為階下囚了，不如跟著我們老大好。”
“而且君陌宮裏還有一個小娘子，跟著那種多情種有什麽好？最多也只能做小，還不如跟著老大，做大的。哈哈哈。”幾個人幫襯著開口。
眸子瞇了瞇，一瞬間就閃到紅色面具男，那個所謂的老大的面前，纖細的五指舉起他的領口，“再問你一次！陌君在哪裏？”
五根手指掐入他的脖子，血珠子順著脖子流出。
第一次，她覺得，血的味道惡心。
“老大。”剩下的男子都放下弓箭，看著他們，又不知何從下手。
男人氣息全亂，慌亂地指著馬上的麻袋，語氣中帶著發抖，“在裏面……”
然後，狠狠地被甩出。
她徑直走向那馬，無人敢攔，解開麻袋，就看見陌君，不，是君陌被捆綁在裏面。胸口有多處傷痕，還有幾支羽箭插在胸口，嘴裏還塞著一塊麻布，她直接拔開麻布，細心地為他松綁。看著他雙手的紅印，她的手都微微顫抖。
看見她以後，他的眼裏明顯多了幾分掙紮。“阿離，你來了。”近乎感慨的聲音，“你都知道了嗎？我不是陌君。我……你為什麽要來呢？”他低垂著眼，看不分明。
“陌君，我幫你拔箭。”即使知道他的名字，她一時也改不過來。她橫下心來，用力一拔，血液源源不斷湧出，就連君陌也忍不住發出嘶吼。
她的眼漸漸染成血紅，也顧不得這是在眾人面前，雙手匯聚靈氣，桃花瓣漸漸在手心匯集，繞著傷口處旋轉，化作粉塵進入傷口。
“阿離，你……”
“妖怪呀。”君陌還未說些什麽，就只見到那些人指著她的頭頂，她摸了摸，頭上那裏伸出兩個角，正正綻放著桃花的樹枝，她的皮膚也漸漸泛粉紅。
這幾日都沒有補充血，現在又消耗精氣，難怪會恢覆原形。
她顧不得那些男子，直直看著君陌，君陌的眼裏沒有只有驚訝，沒有厭惡。
那就好，“陌君，我本來就是想和你說的，我是桃花妖，是一個妖怪，我……”
“那個傳說。”聲音從身後傳來，伴著馬驚慌的鳴叫聲，打斷了她的話語。紅色面具男看著她，又看著他，“傳說是真的。原來如此，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抓一個活生生的桃花妖回去，可不是更加值錢。”說罷，就指揮著小弟射箭。
阿離回眸，面露兇光，血色泛起眸子，她一揮手，桃花瓣擋著這些箭，盡數化作灰燼。
“愚昧的人類。”看著他們越來越驚慌的眼神，她伸出一只手，手中的桃花幻化出一把長弓，以桃花為箭，招招奪人命。
她已經殺紅了眼。
還剩下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好不容易爬上馬屁，準備逃跑。
她眸光一暗，傷了他，誰都別想逃。
揮手，一陣看不清的屏障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撞到屏障以後，那些男人直接摔下馬。
一箭又一箭，一個一個解決。
只剩下紅色面具男了。
力量源源不斷從身體冒出，她紅了眼，伸出另一只手，桃花瓣從掌心冒出，化為利刃，一片一片向著黑衣男人的身上割去。她並不想那麽快奪了他的命，想到陌君的傷口，她就恨不得全部還給他。一片一片肉割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粉紅色的花瓣與艷紅色的血滴交織成一場美麗的殺戮。
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候，她看著他跪到在地，那男人卻扯出一個近乎扭曲的笑容，“你也不比我好。”
結局-相思桃花
“嗯？”
她身子往前一傾，是什麽，貫穿了她的胸口。她看著胸前的長劍，流出的血液，久久不能反應。
那紅色面具男張狂的笑著，“你為了那個男人殺我們，那個男人卻為了另一個，他深愛的太子妃，殺了你。桃花妖，這就是你的命運。哈哈哈，那個傳說是真的。”說完，眼睛一閉，氣息全無。
她緩緩回頭，果不其然，看見了拿著銀色長劍的男子，眼裏盡是淒涼。那一劍，貫穿了她的胸口。君陌拿著長劍的手指顫抖，幾乎握不住劍，他舔著嘴角，艱難的發出聲音，“阿離。”
精氣幾乎維持不住人形，她身子一軟，倒在陌君懷裏。
沒有多少被背叛的感覺，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他。她勾動唇角，奮力上揚，勾出一個僵硬而又詭異的笑容，“阿離會笑了。陌……陌君別哭。”
她能感覺到生命漸漸流逝，法力也在漸漸消失，她的身體越發僵硬。
她用力伸出僵硬的雙手，撫摸他的臉頰，一滴眼淚順著她的指尖流下到她的臉龐。
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淚流滿面。他一直以為，他是不會哭的。
“阿離……不笨，阿離一直……知道的，心……給你，你要……給你。”她挖出心，交到他的手裏。她的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指尖已經無力再觸碰他的臉頰，只能緩緩地落下，轉而抓住他的衣袖，手中似乎還有溫熱。她其實知道，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神中有另一個人。
有些事花王並不知道。桃花妖靈其實擁有著普通妖怪沒有的能力，就是預言，雖然這個能力，時有時無。還有就是關於挖心的事情，要桃花妖靈的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須要當桃花妖靈學會愛的時候，自願把心交出，否則，心是不會離開妖靈的。
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默默地爛在肚子裏。
這個結局，昨夜的夢裏，她早就知道了，只是，還是想要改變而已。
當初剛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不會說幾句人話，也是將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如今卻是已經無力再說。
“謝謝你，教會阿離說話，教會……笑，教……愛……”
但是她還是一直維持著笑容，眼中的神彩漸漸散去，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臉。鮮紅色的血液自她胸口流出，鋪滿了她身下的整片草地，他竟然不知道原來妖怪的血也會流那麽多。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甚至已經聽不清楚。
感受到懷中的人兒越來越冰冷，他的耳朵貼近她的嘴唇，才能聽清楚她的話，她說：“阿離……不後悔，別傷心，陌陌要幸福，阿離不會死的。別傷心，要幸福。唱歌給阿離……好麽？阿離，想……聽……”
說到最後，手已經是無力地垂下，臉上還保持著那個扭曲的微笑，可是她冰冷的身軀已經告訴他她已經死了。
他抱著懷裏的人兒，緩緩開口，歌聲盡是淒涼，“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他一手拍著她肩膀，就像是在哄著心愛的人入睡一般。
只有他知道，這只是騙自己。
騙子，騙子。明明失去心就會死，為什麽到最後還是不後悔。
手中那顆鮮紅的心突然間變得很燙很燙，似乎要將他的手灼傷。明明主人身死，心臟卻還在跳動，多麽離奇呀？
“阿離！”少女的軀體逐漸化作一株桃花，又逐漸消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心中無數遍道歉，卻再也換不回她的一句“陌君”。
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我叫做君陌，對不起。但是我有太多的責任了，我承諾過顏兒，會救她的，所以，對不起。
心越來越痛，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之間，又好像看到月光之下，那個身著鮮紅色的少女又在桃花樹下起舞，明明是簡單的旋轉，但那抹比桃花還要絢爛的紅色身影就那麽映入他的眼裏，闖入他的心底。其實早在那天以前，他的心裏便有了一株桃花，枝繁葉茂，剎那芳華。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只因為那個躺在冰棺裏的太子妃。
可是，如今他親手將那株桃花連根拔起。
尾聲
一月初，齊太子繼位，二王子流放。二月後，齊國王妃蘇醒，齊王大喜，命種桃花萬株，大赦天下。
“君王，該服藥了。”齊王妃跪在地上。
“子顏，這桃花是何色彩？”齊王看著窗外的桃花，頭也不回，大黃雞乖乖地蜷縮在他的腳下。三月以前，齊王只抱著一只雞回來，放在寢宮，誰也攔不住。原先那只備受寵愛的小白狗卻送人了。
“回君王，是大紅之色。”
“既是大紅之色，為何孤卻看不見呢？”
“君王，太醫說君王哀思過度，只要多服幾貼藥，調理好身子便能看見了，請君王服藥。”
不，服藥又有何用呢？他扯出一抹嘲笑。
自她離去以後，他的世界再無色彩。因為他的世界已經再也不會有那抹鮮紅了，那最艷麗的桃花已經在心底枯萎，又怎麽還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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