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在經理室裏折騰到八點多，期間外面拍籃球的聲音就沒斷過，他大致猜得到是誰，那個孩子把籃球玩成了人生的一部分，說實話，有點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感覺。

而對於宮野本人來說，“有心栽花花不開”這句，於自己而言，也是應驗的。

他把面前電腦裏那好幾頁的未讀郵件統統塞進了垃圾箱，關掉了網頁，然後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不管門外是誰，好歹抓住一起吃頓夜宵吧？

能在不想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隨時抓到一個人陪，這不能不說也算是一種幸運。

體育場裏留著的人果然是流川，不過有些不同以往的是，平常看到宮野，流川不會停下來，直到宮野主動去招惹他；但這次，看到宮野出來的瞬間，流川便將籃球抓在了手裏，停住了動作。

宮野笑了：“小流川，等我啊？”

流川隨手把籃球朝置物筐裏一拋，趴在筐旁邊的柚子條件反射直起身盯著球，仰著腦袋看皮球在自己腦袋上空劃過一道拋物線，準準地掉進了筐裏。

柚子頗失落地嗚咽了一聲，抖了抖耳朵，又重新趴了下來。

“對。”流川言簡意賅地答。

宮野有些意外，他前走兩步坐在了長椅上，伸手去摸柚子的狗頭：

“很少見嘛！什麽事兒？”

流川也走了過來，在宮野身邊坐下，直截了當地問：

“你為什麽要上調社團經費？”

宮野歪頭瞄了他一眼。

他竟然有一瞬以為流川竟然改了“零八卦”的性子，想問自己為什麽來湘南當教練。

哈，自己果然是想太多。

宮野走神三秒後恢覆狀態裝傻：

“什麽經費啊？”

流川的目光立刻凝成了充滿譴責的小刀子沖他射了過來。

宮野面色不變接收小刀子，嘴角慢慢彎起來。

真有意思。

沒想到流川楓還有管閑事的一天。

“怎麽？小流川也這麽關心球隊發展了？仙道彰很能幹嘛，多出來錢帶你們出去玩不好麽？”

“……你缺錢？”

流川頗懷疑地接了一句。

雖然他並不清楚宮野的身份，但從記憶中的那些圖景來看，他應該並不是一個缺錢的人才對。

宮野聞言大笑：“對啊，超級缺的。小流川你養我吧！”

流川：“……”

柚子想來早已習慣了它那間歇性神經質的主人，瞇著眼一副要睡過去的樣子。宮野把手從它的腦袋上挪開，輕輕拍了一下。

“小流川，我是教練啊，教練就要做教練應該做的工作，湘南籃球隊很需要錢的。”

“找錢方法很多種，你挑最難的，還很少。”

有著和宮野長年鬥智鬥勇經驗的流川並沒有被糊弄過去，事實上，作為一名正常發展到18歲的大學生，於現實世界中的常識，他並不缺乏。按照之前他聽到的情況，對社團而言學校經費是很固定也很有限的來源，如果真如宮野所說球隊需要錢，那麽仙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薅下來的那一點，並不一定夠。

說白了，有些吃力不討好的意思。

宮野歪頭想了想，慢慢有點回過味來。

敢情這小子是在幫仙道彰喊冤哪？！

“那多要的一點兒當然不夠，”他笑著搖搖頭，道：

“不過小流川啊，這世上有這麽個道理：如果你不任性一次，別人就永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不知為何，流川被這句輕飄飄的話撞到腦仁發麻，他盯著面前的球館地板許久，好像神思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撞散到什麽地方去了。

宮野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這孩子，還是和原來不太一樣了。

不過想想也真是奇怪，對於就讀湘南的流川而言，籃球其實是可有可無的，但他對籃球卻是那麽認真；而反觀自己接下來的人生，籃球算是唯一目標了，可自己對於這項運動，其實從來也談不上喜歡。

就這麽想著，半晌，流川才扭過頭，卻略顯遲疑地對宮野問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一個他以為依流川的性子不可能問的問題：

“……你為什麽來這兒當教練？”

宮野：“……”

片刻前還口吐人生金句的教練卻不再因這句遲來的詢問而感動、驚嘆或者緘默了，他的驚訝轉瞬即逝，只選擇以吊兒郎當的口吻回答道：

“請我吃夜宵啊，請我我就告訴你。”

如果非要給仙道歸來後的新學期生活添加個比喻，恐怕“滅火”倆字最為恰當了。剛想辦法把因為告白而“受驚”的流川楓好好安撫至穩定狀態，憑空出現的蹭飯卡教練和小尾巴學弟就開始在他腦袋裏拉警鈴；好容易把閑雜人等挨個兒審核完，宮野一份報告書又把籃球隊的經費問題兜頭壓在了他肩上；好容易死裏逃生吵贏了嘴仗帶回肉來，卻又因此招惹了一大堆沒吃飽肚子的社團負責人。

這隊長生活，過得不要太熱鬧。

“喲，仙道隊長看書吶！”

青田龍彥“順便路過”了古籍區，沖仙道打招呼，題目做了一半的仙道擡起頭，看向桌旁這位瞧著有點臉熟的男生，腦海中一堆字眼歡呼雀躍地將高數符號推到了角落，蹦蹦跳跳地占據了記憶區的中心位置：

青田龍彥物理系大四被櫻木花道揍鎖過福田吉兆打開水還有——

柔道社前社長。

額角不受控制地一跳。

他忍住扶額的舉動，對青田點了一下頭。

“球隊今天不訓練啊？聽說今年你們有錢任性哪，怎麽，打算沖出日本走向世界了？”

這位說話帶刺綿裏藏針的水平……比起前幾位，真是夠差勁。

仙道苦笑，只能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先，然後指了指對面。

青田眼光一掃，瞧著流川楓在桌對面趴著睡覺，小心臟一抽。

他當然記得這個小學弟，上個學年甫開校沒多久，曾經得寸進尺妄想自己幫忙打開水來著。

搞笑死了，誰要和你比打籃球那種笨蛋事情啊擦！

回憶起不堪過往的青田收回目光，切換成小聲模式繼續擠兌仙道：

“我聽小的們說，今年本來還指望勻出經費來換套柔道服呢。嗳我給你講有些小孩兒的衣服都自己縫三回了，要這錢你忍心？！”

仙道笑了一聲，抱了臂向後靠在椅背上：“申請經費是新教練的意思，你論理找錯人了。”

“不合理的要求你可以拒絕啊仙道同學！校草不能光有顏值沒有判斷力啊話說——”

有人猛地擡起頭來，青田一口氣不帶喘的質問硬生生地卡斷在了空氣中。

流川楓沒說話，一腔直逼燃點的憤怒透過眼神箭一般朝青田戳，也不知是因為聒噪還是因為嫌棄青田擠兌水平太次抑或為仙道不平，總之，流川同學殺氣騰騰，因為側著腦袋睡而在左臉上壓出的巴掌大的紅印子都沒能損傷這氣勢半分。

青田：“……”

流川：“……”

青田：“……”

流川：“……”

青田終於抽抽嘴角，落荒而逃。

仙道坐在對面，看著流川那半邊臉上的紅印子，頭頂上翹起來的幾根頭發，從迷糊到清醒又轉向迷糊的眼睛，覺得真是可愛極了。

於是他笑了，先是抿了嘴笑，然後低下頭笑，最後一手掩了臉，笑的連肩膀都抖動起來。

流川無語地看他不明所以地笑，無從著力的火氣在心頭飄了一圈，最後竟然都消失掉了。

搞什麽！每次都是剛入睡就被人吵醒，真的真的很郁悶！

“就這樣，那天下午四五個湊過去和仙道學長說話的人，都被流川給嚇跑了。”

在附近蹲點的相田彥一如此記錄下來。他看著自己寫下的這行字，又歪頭想了想，突然意識到，在仙道學長的生活中，流川楓的出現頻率，未免太高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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