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翎？幻翎回來了？”一婦人穿著曼妙的紗裙踉蹌地跑了出來，雖年紀已大但風韻猶存，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貌。

如玉心裏湧起了一股覆雜的情緒，她穿越過來是真身穿越而不是奪舍別人，這些是萬界博物館替她的偽造身份，但一見到婦人，她就自然而然地喊：“娘！”

並立刻上前扶著她。

苗栩其實沒認出眼前這個黑不溜秋的人是寧幻翎，只是一聲娘親，就讓她先入為主的以為孩子回來了。

她們是窮人家，哪怕想碰瓷也是碰那些高門大戶，何必來碰貧民窟的人呢？

“我的兒啊，你怎弄成這幅樣子，我，我——”苗栩激動地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是暈了過去，只是那手還緊緊抓著如玉的破袖子。

如玉將她接住，府裏另一個小廝跑了過來，那是耿樂天。

如玉邊攙扶著苗栩邊道：“你們兩個比我命好，一過來就能安居樂業，哪像我是醒在深山老林裏的。”

簡旭然虛虛地摸了把汗：“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們倆再過幾天就要被辭退了。”

耿樂天和簡旭然穿越過來都是小廝身份，設定是照顧寧幻翎這位小少爺。

哪怕寧家再窮，也沒有窮孩子，把寧幻翎可勁兒地寵，像那些世家公子哥一樣，出行都得帶幾個仆人。

一方面，是寧幻翎好面子，另一方面，也好看著寧幻翎這癡傻兒別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

將苗栩扶去大廳裏剛坐下，她便幽幽轉醒過來，緊緊抓著如玉的手：“我的兒，這幾日你去哪裏了，沒受傷吧，我的兒啊！”

苗栩淚眼汪汪地抹著眼睛，手拍著胸脯直喊疼，如玉最聽不的人哭，聽了她心煩。

如果是其他人，她大可不理會，但苗栩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娘啊。

打，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如玉愁著的時候，腦海靈光一閃，道：

“娘，我得的癔癥被人治好了！”

苗栩怔忪了許久，驚喜來的太過突然，她幾口氣都沒緩上來。半晌，才聲音很輕地道：“你說，你的癔癥被人給治好了？”

歐陽如玉輕輕地“嗯”了聲。

苗栩再問：“你的癔癥真的被人給治好了？”

歐陽如玉一把跪了下來，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娘，我的癔癥好了！我出去後迷迷糊糊地走到一個山洞中，那洞裏有仙人骸骨，我不懂，笨手笨腳地抓住了仙人的手，還在它旁邊睡著了。”

“當天晚上，仙人就入了我的夢裏，譴責我目無尊長，不懂禮數，後發現我靈智有失，又原諒了我之前的無禮。仙長說我能遇到他是緣分，就順手幫我治了癔癥，自此以後，我什麽都懂了！”

苗栩劇烈喘息著，手抓的更緊了，仿佛在抓著一個如真似幻的夢，“那位仙人，仙人……”

“等我第二天醒來，就在一處山坡上，怎麽找也找不到之前進入的洞府，也看不到仙人骸骨，迷路了好久，才找到回溫縣的路！”

簡旭然見縫插針地說：“許是那仙人跟你緣分已盡，所以不願在見你了。”

苗栩讚同地點了點頭，“你能被仙人治好癔癥已是天大的福分，怎好要求再多？”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這個孩子是她的寶貝疙瘩，從小都捧在手心裏哄著，因為生來癡傻，她看著都心疼，時常抹淚。

幻翎現在好了，圓了她多年心中的夢想。

怕是做夢，她到現在都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了這場美妙的夢境。

“回來了就好，好了就好，娘不求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要這輩子無病無災安安穩穩的，娘哪怕現在去世，也死而無憾了！”苗栩抽泣道。

多年的心結一朝揭開，說完這句話後，她又再次暈了過去，可把如玉嚇得以為她真就此撒手人寰！

還好只是郁結於心太久，而她忽然回來母親心中大喜，所以激動的暈了過去。

歐陽如玉扶著苗栩回房休息，不一會兒寧父也回來了，相似的場景又重新上演了遍。

過了三四日，寧家附近的貧民窟都知道了寧家小兒發生了一件奇事。

這寧幻翎出去一趟，風餐露宿又沒帶銀兩，幾天後不僅安然無恙的返回家中，就連癡傻的癔癥也被治療好了！

尤其是寧幻翎對寧家父母解釋的那一番話，更被繪聲繪色的傳了好幾個版本，每個版本都有細微偏差，傳的也越來越玄乎，但不管如何，都離不開五個字：

傻人有傻福！

字都不識，路也不認，還能安全返回來，除了有福氣庇護，還能是什麽？

因“被仙人治好”的緣故，寧家這幾天還招待了好幾個大戶人家，這些有的是曾借錢給寧家的，有的是寧幻翎被人坑了欠錢的債主，也有的是之前寧幻翎抱過的女子家庭……

他們上門來都是特意看看寧幻翎，此時的寧幻翎好好梳洗了一番，褪去臟汙，不僅人模人樣還帶有幾分英氣，以往呆滯的目光靈動而深邃，他們都不由信了這個傳言幾分。

此行他們上門，都是為了結清寧家的欠款和債款。

有這麽個被仙人指點的兒子，他們哪還敢收寧家的錢啊，也不怕這錢拿了折壽！

寧家左右推辭，好不容易才勸阻了他們把之前還的錢都返回來，已經償還出去的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至於後續還沒償還完的，無論寧家的人怎麽說，他們都是不肯要了！

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耿樂天小廝打扮的跟在如玉身邊，忽然道：“走的時候，那位姑娘家看了你好幾眼。”

如玉嘴角抽了抽，那姑娘家就是寧幻翎曾經禍害過的姑娘，她這幅身子抱了人家好久，把人家的清譽差點都弄沒了只能嫁給寧幻翎。

好在最後這件事還是解決了，不然如玉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這位“未婚妻”了。

“沒有的事，你看錯了。”如玉轉過身子道。

耿樂天：“的確看了你好幾眼，眼神有點奇怪，很覆雜。”

如玉：“所以呢？”

耿樂天遲疑地說：“或許你再抱一次，她不會拒絕。”

如玉咬牙，聲音從齒縫裏擠出：“抱你個大頭鬼！”

簡旭然噗嗤一笑，“樂天，你這不是讓我們的‘公子’為難麽？”

如玉溫柔一笑：“我看你們兩個就是閑的沒事幹，”聲音頓時變得冷厲，還不快點給我去刷茅廁！”

此話一出，兩人都蔫了。

寧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寧家兩老又很勤快利索，不需要別人伺候，而簡旭然和耿樂天的身份雖說是寧幻翎的小廝，但不代表他們只需要照顧寧幻翎就行。

家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他們兩人都是現成的人手，小廝是男子，能做到的事可比丫鬟多得多了。

簡旭然這不怕死的經常打趣如玉，也就經常被如玉使喚做雜事。

耿樂天身為簡旭然的兄弟，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於是這對難兄難弟經常一起被罰。

有時苗栩看到了，還會讓他們兩人不要做，只需要照看好寧幻翎就行。

寧幻翎好了是這幾天的事，但之前癡傻是十幾年的事，有些習慣刻在苗栩骨子裏很難迅速抹去。

哪怕到了現在，她也常常會拿過去的標準去對待幻翎。

也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只是如玉都會盯著簡旭然和耿樂天，陰森森地說：“你們敢讓我母親幹臟活累活？”

後面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但簡旭然和耿樂天都get到了如玉的意思，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老大的家人頭上動土啊！

哪怕這只是個“假家人”，但他們還是灰溜溜地滾去幹雜事。

又是過了兩日，等鎮上關於她的風波傳聞平息了下來，如玉也終於能上街喘口氣。

溫縣不大不小，整個縣子只有不到數十人考取功名。

但在古代裏，這人數算是逆天了，所以溫縣也隱隱有“小狀元縣”之稱，就等著真的有人考取一個狀元坐實這一稱號！

她一出去，就立刻往茶肆裏走，打聽關於“蘭若寺”的消息，再不濟“聶小倩、寧采臣”的也可以。

古代交通運輸極其不發達，消息滯後且互相隔絕，消息只有在相鄰的幾個鎮子上流通，甚者有時無法出鎮子，只能在鎮內流傳。

如果她在這裏打探不到“蘭若寺”的消息，就必定要跑去其他地方了。

那是個漫漫路程，如玉得早作打算。

“蘭若寺？這是什麽地方，從來沒聽過啊！”

“難道是佛寺，但佛寺不會取這種名字吧？”

“我們鎮上最有名的寺廟是清風寺，可有名了，你說的是這個嗎？”

……

在得到許多亂七八糟的回覆後，如玉放棄尋找。

她印象中有個鎮子提起”蘭若寺”人人聞風色變，在當地很有名氣，絕不會是現在這樣一無所知，除非不在這裏。

如玉摸著下巴沈吟：“這就有點棘手了，難道我要效仿寧采臣去進京趕考，和小倩來一段偶遇？”

只是——

聶小倩的命運到最後都會被燕赤霞和寧采臣所救，不管是被世人改編版的《倩女幽魂》還是它的前篇《倩女離魂》，都是好結局。

那改變小倩命運，莫非還得把好結局變成壞結局？

如玉這般想著，將疑惑壓在心底，雖然很不想辣手摧花，但任務無分好壞，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這麽糟糕吧。

回去的時候，歐陽如玉特意路過一間衣坊，很認真地挑選了一套女裝，還是適合青蔥少女穿的那種。

如果不是知道寧幻翎的癡傻癔癥被治好了，那賣衣服的人以為她又要瘋了。

如玉此舉另有深思，簡旭然和耿樂天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挑選女裝，但如玉本就是女子，挑女裝也很正常，所以並未多問。

回到家中，苗栩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問她有哪兒不舒服的地方嗎，如玉回答一切安好。

她也看見了如玉手裏拿著的女裝，眼眸微閃，特意揮退了其他人，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的癡傻癥也好了，有些事也該知道了。”

如玉低眉頷首：“娘親請講。”

苗栩感嘆道：“你生下來的時候，天降異象，血紅的雲灑滿天邊，溫縣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暴雨，許多人房子都被淹沒了，還出了幾條人命。

那時有人言，在溫縣那天出身的女娃都是異類，不詳！我為了保你性命，就對外說你是男娃，讓你穿男子衣服打扮。

但哪怕是這樣，也瞞不了很久，還是你被大夫診斷出為天生癡傻，這樣的人連打架的能力都沒有，更何論去害人呢？

所以你是那天唯一一位留下來的孩子，縣中有許多德高望重的老人，都知道你是女兒身。”

苗栩摸了摸她的腦袋，目光溫柔如水：“以前你不開慧，當個男兒也好，好歹不會被欺負的狠，要是做個女孩，那得多艱難啊。”

歐陽如玉眼眶微紅，低頭拽著苗栩的手，真情實意地喊了聲：“娘！”

“好孩子，既然你已恢覆清明，那也不必像男兒那樣束發裹胸了，想穿什麽就穿什麽，娘親給你買！”苗栩欣慰地說。

歐陽如玉眼睛一轉，眼裏的光芒狡黠而靈動：“不，我覺得還是男兒方便，娘親，先讓我痛痛快快的做個男子吧！”

苗栩伸手點了點她額頭，笑罵：“你個鬼靈精！”

知道蘭若寺不在這兒，如玉卻不好迅速離開，她在這個世界有疼愛她的爹娘，哪怕知道她們的記憶全都是博物館捏造出來的，但如玉還是無法割舍。

她想要這個世界她所在的寧家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哪怕沒了她，也要開開心心，而這開心的第一步，就是要賺錢。

沒錢寸步難行，如玉過過窮日子，十分清楚沒錢是什麽滋味。

那是冬天體會不到溫暖，挨餓只能畫餅充饑，在別的小朋友開心的買這買那時，只能默默地蹲在某處角落裏看著。

寧家不能只有她一個孩子，也不能只靠她而活，她得給寧家積攢一筆財富，好好調理苗栩的身體，讓他們有另外一個孩子。

這，也算是她在這個世界為人子女盡孝道能做的事了。

她終究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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