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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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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沒有人反駁柯洛娜。

ABC的朋友們就自由與平等早已有著一致的共識,聽到她方才那番話,反駁已經成為本能,一時間沒有想到被她忽然這樣反問一句,於是都被問住了。柯洛娜於是乘勝追擊,一口氣說了下去:

“我以為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並沒有那樣大。這世間所有的壓迫和歧視,它們的本質是相似的:是一群人要剝削另一群人,從財富上壓榨,也從精神上蔑視。是無視了人們生來平等的權利、無視個體的人格、才華與靈魂,而將一切推給人們所不能掌控的外界環境――只不過,如今人們意識到了用財富定義一個人的不公平,卻還沒有意識到用性別定義一個人的不公平。

“為什麽歷史上功成名就的總是富人多、窮人少?同樣的問題可以放到男女的差異上面,為什麽人們總認為有才華的人是男人多、女人少?因為那些窮人、那些女人,她們從沒有機會發展自己的才華。在這方面,女性甚至還要更悲慘,因為即使她們有機會發現自己的才能,也很少有機會能夠使這種才能真正得到施展和認可。莫紮特的姐姐曾經有著和他不相上下的才華,如今又有幾個人聽說過她?她可曾有過能和弟弟一樣平等地施展才能、收獲讚美、創作樂章的機會?如果一個窮人家的男孩子立志要奮發上進,他還可以努力讀書、考取大學。可是有哪個女孩子能夠得到同樣受教育的機會?改變人生的路在她們那裏只有更窄。

“你們知道我辦一個識字班,我在那裏見到了許許多多聰明又努力的少女,如果一名男青年有著同樣的品質和同樣好學的勁頭,那麽我會鼓勵他去考取大學,我願意資助學費――可我要怎麽對那些女孩子、那些女工說這樣的話?哪有一所學校願意接納她們?即使我本人――朋友們,我以柯爾卡頓的身份和你們認識了幾年。你們憑借良心說,難道我沒有能力通過巴黎大學的入學考試嗎?我甚至在公白飛那裏看到過考試的試題!可是,僅僅因為我無法決定自己的性別,被生成了一個女人,我就連考試的資格也沒有!”

公白飛嘆息一聲,將頭低下去了。

“女人並不天生比男人差。薩福是證明、伊麗莎白女王是證明、羅蘭夫人是證明。她們只是沒有得到恰當的機會。我膽敢說我知道你們的志向,朋友們,我相信你們渴望減少這社會上的不平等,而非增加。因此我請你們取消繆尚後廳不允許女人進入這一荒謬的規定――世界上對女性關閉的門已經太多,不要再多這一扇了。”

其實,她知道,此時此刻她能夠站在繆尚後廳,已經說明了他們看重她勝於看重那條規定。她心知肚明,並且內心感激。但對於這條規定,她這些話仍舊是不吐不快。說完這些,她略等了一等,環視廳內,看是否有人反駁。但看得出眾人還都在沈思,一時沒有人開口。

“我要說的就只有這些。”她說,泰然自若地在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了下來。格朗泰爾完全不顧屋裏的氣氛,大聲笑了起來。

“看不出來,你的人比你的畫瘋多了。”他說。

聽不出來這話是諷刺還是讚美。不過格朗泰爾的胡言亂語一向不少,柯洛娜挑了挑眉,平靜地收下了。“多謝誇獎。”她說。

這稍微打破了沈寂的氣氛,但眾人仍舊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柯洛娜並不奇怪,她也知道,她的這番話無疑與他們一貫以來的觀念完全沖突,而觀念的改變並不是那樣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她自己,作為一個少女,在成長的過程中切實感受到了這種壓迫,要完全理清自己的想法、堅定自己的信念也花了很多年的時間,經歷了許多事情。要讓他們在短短片刻間,僅僅憑借她的一席話就承認過往的觀念完全錯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舊有信心。這信心並不來源於她的口才,而在於她與他們數年的相交,在於這些年間他們關於這個觀點許多次的討論、爭辯,在於她相信他們不會在事實面前退縮。因此她坐在那兒,安靜地等待著。最終,先開口的人是公白飛。

“我有很多話可以反駁你。”公白飛說,“但讓我把其中的‘男人’和‘女人’換成‘富人’和‘窮人’之後,我發現它們全都不成立。

“當然,我需要指出,你這個論點有一點邏輯上的錯誤:那就是,性別差異並不完全等同於貧富差異。我們知道,富人和窮人同樣是人類,在生理上是沒有什麽差別的,區別全在於社會的教育和培養。但男人和女人之間,生理上的差距是明顯的。天生構造的差別必然會帶來性別之間的差異,這並不是可以用貧富差距來解釋的――你可以讓窮人變富、讓富人變窮,但你沒法讓一個男人變成女人,讓女人變成男人。”

“但我並不打算用這一點來反駁你。因為我們的醫學和生物學仍舊有許多需要發展的地方,憑借現有的科學,還不足以徹底解釋性別之間的差異具體在何處。我沒法說這差異是男人強於女人,還是女人強於男人,抑或兩者分別有各自的長處、他們的長處又在何處。在這個領域尚且屬於未知的時候,貿然定論一方較優而另一方較劣,都是錯誤的。因為這樣未經證實的論斷而去以性別評價某個人――我不得不承認――也是錯誤的。

“我並不同意你的所有觀點,柯爾――對不起,柯洛娜。但你說服了我。我僅代表我自己,同意廢除這一規定,並建議以另一規定代之:讓我們直接規定繆尚後廳裏盡量不要談論與革命、自由、進步等話題毫無關系的話吧。”

而後,出乎她的意料,下一個開口的是巴阿雷。

“以前我記得你也老是跟這個話題過不去,然後每次我都說,我不信這回事――羅蘭夫人是個厲害的女人,但她也就一個。你得有證據給我看,我才信服。”他聳了聳肩,“沒想到證據就是你自己――好吧,那我覺得,就算變成女人了,你這樣的人被攔在門外也確實不公平。”

“我和安妮很熟了,她跟我說起不少識字班的事情,我相信,你是我們之中最了解女工的人。”弗以伊說,“我認為我們其他人並沒有權力在一個女人面前告訴她女人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剩下的其他人沒有說話,但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同意。安灼拉照例等到所有人發表過觀點,才最後一個開口。

“作為這項規定的最先提出者之一和讚同者,我有過失。我同意廢除這項規定,並按照公白飛的提議增補一項。日後不論男女都可以介紹加入――但首先,對方必須得確實是有志於革命的進步青年。”安灼拉說,為這一晚上的話題定下了結論。

然後他轉向柯洛娜。

“那麽,作為第一個女性成員,”他問,“你以後還會來繆尚、或者柯林斯嗎?”

這結果已經比她預想過的最好的結果還要好得多。柯洛娜想要微笑,又覺得眼眶發燙。她輕輕地、小心地眨眨眼,凝視著他。

“如果你……你們願意,我當然會來。”她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要改變長久以來的觀念是很難的,這裏是理想化的處理,請大家包容一下作者的任性w

我真的好想發糖寫小甜餅啊(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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