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之內空寂無聲，三位峰主看著桌面上雪雕傳回來的字條，都很沈默，一路走來，燕缺在前兩個關卡的行動都讓他們感到意外，但他們沒想到連第三關也同樣如此。

燕缺沒有選擇前五百座石碑，也沒有選擇後五百座，而真的去選擇了那第一千零一座的天道碑。

“或許……他只是想去嘗試一下，若是此道不通便放棄，燕缺是個聰明人。”良久的靜默之後，雲霧峰主故作輕松地說道。

“不錯，”青藤峰主點點頭，“白少聰不是也在嘗試天道麽？”

夜闌峰主冷笑道：“你們兩個別在自欺欺人了，一路走來，我們都看得很清楚，燕缺是個很了解自己想法的人，他做得每一步都很有規劃，有條理，不會胡亂嘗試會浪費時間，所以他根本不是在嘗試天道，而是徹底選擇了天道。”

青藤峰主與雲霧峰主盡皆沈默，他們的確是在自欺欺人，不光是因為他們不能接受燕缺沒有選擇前一千座石碑，更是重要的是，燕缺極有可能考核失敗，無法成為浩然派的弟子，失去這樣的天才，對於浩然派來說無疑是個重大損失。

但他們又能做什麽呢？這畢竟是燕缺自己的選擇。

看著靜默無語的兩人，夜闌峰主也沒有再說話來奚落他們，只是看了眼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閉眼之後即為天黑，對於天下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在這片黑暗的虛空之中，燕缺人謀血脈的腦力思維正在以超高速運轉著，他此刻思維的運轉速度比之前他在過迷疊林時候計算那些野果攻擊的軌跡還要快上數十倍。

眨眼之間，他的思維便能越過千山萬水，這是他人謀血脈所能達到的極限。

燕缺的思維在冥想、在構建、在開辟，黑暗空間很安靜，看起來毫無變化，但其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張，擴張，再擴張！

根本無法丈量此刻燕缺冥想出來的黑暗空間有多大，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仿佛比深沈的大海更遼闊，比天空更深遠，若是那位驕傲跋扈的“火邪神”餘厲看到都會大吃一驚，就算是同樣修行天道的浩然派祖師看到都會從墳墓裏驚醒。

燕缺冥想出來的道域空間，竟是如此宏大！！

直到一刻鐘後，燕缺那以超高速率進行的冥想才停止，靜坐在石碑前的燕缺額頭滲透出了細汗，不過他的臉色依舊無比平靜。

黑暗的道域空間已經定格，因為太遼闊，太幽深，這片空間雖沒有任何能量，卻依舊散發出一種令人戰栗的恐懼與敬畏感，仿佛這片黑暗空間就是主宰世間萬物的天。

燕缺繼續冥想，不過卻換了一種思維方式，如果說剛剛他的冥想呈現面狀，宏大寬闊，那麽此刻燕缺的冥想卻是呈點狀，細長尖銳，像是無數根針，刺向那片無邊無垠的黑暗道域。

那些細長尖銳的思想之針就算單獨冥想一根出來，都是很費神的事情，更別說需要同時冥想出那麽多針，掌控那麽多針，這無疑是極度燒腦的舉動，甚至比之前對黑暗空間的開疆拓土更費神，若是普通人保持著思維的高速運轉，不出一息大腦都會被廢掉，即便是擁有人謀血脈的燕缺，在萬道針齊放的那瞬間都產生了強烈的暈眩之感，好在他早有心理準備，很快將這種暈眩感控制住了。

一根針刺穿了黑暗道域，所以黑幕上出現了一點光亮，宛如一粒星辰。

數百根針刺穿了黑暗道域，黑幕上出現了數百粒星辰。

數萬根針刺穿了黑暗道域，黑幕上出現了數萬粒星辰。

思想之針越來越多，黑幕上星辰也越來越多，無數星辰填滿了整個道域，到最後，前後左右上下四面八方，目之所見之處，皆是星辰。

整座黑暗道域變成了布滿星辰的壯麗夜空。

按照世間普遍的修行觀念，這些星辰應該就是燕缺的靈源。數量龐大的靈源足以讓人戰栗到發狂，但是奇怪的是，靈源乃是道域靈氣的源泉應該充滿了靈氣，然而此刻夜空中的億萬星辰都是冰冷的、黯淡的，毫無靈氣可言。

這就萬物吞身決的特殊之處，靈力不來自道域，而來自天地萬物，夜空中的億萬星辰可以說是靈源，都又並非真正的靈源。

燕缺此刻已經建立起了天之道域，不過獲得靈力才是千道碑林的通過條件，所以他現在要去做這件事了，不是感悟，而是吸納，是吞噬。

燕缺睜開了眼。

白少聰正用無比詫異的目光看著他。無論是誰看到這時候的燕缺都很詫異，因為此刻的他面色慘白，滿臉汗水，就如生了一場重病，這是燕缺的人謀血脈消耗到極致的表現。

燕缺很累，所以需要休息，此刻距離日落還早，他只求通過考核，不在乎名次，所以他可以盡情地休息之後再去收獲靈力。

白少聰高度警覺地盯著燕缺，剛剛的一炷香時間，他什麽都沒有感悟到。但此刻燕缺竟有些勞累，這讓這位萬劍山莊少主很驚訝，難道燕缺感悟到了什麽？但是這不可能啊，天道如此艱難，從小天賦過人的他一籌莫展，燕缺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摸索到門道？

白少聰感到了一絲壓力，他立即將這種壓力轉化為了譏諷：“你以為你真的能修行天道？告訴你，整個黎國都不可能有人能修天道。”白少聰自詡為黎國同齡人中的翹楚，他的這句話意思很明顯，既然他都不能修，那就沒有人能夠修，這句話表明了他的自負，但更多的，他是在為自己找一個臺階下。

白少聰之前向燕缺挑戰，但此刻的他已經清晰地認識到他真的不能修天道，而燕缺的表現又讓他有些心慌，他真怕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所以他主動下了臺階。

面對沈默如故的燕缺，白少聰驕傲地揚起了下巴：“你以為你是天才？我要告訴你，什麽叫做真正的天才。”白少聰閉目，開始開辟道域，不是天之道域，而是劍之道域。

他來自萬劍山莊，擁有適合修行劍道的劍靈血脈，其實他們家族已經有了強大的劍道功法，但是野心勃勃的他並不滿足，所以他來到了黎國境內擁有最古老傳承的浩然派，希望能獲得更強大的劍道功法，可讓他失望的是，浩然派的劍道功法並沒有他們家族的強大，這種心理的失落感驅使白少聰來到了這座天道碑前，企圖窺天道。

但他也沒能如願。

既然沒有更強大的劍道功法，也不能修天道，那他還是決定修行自己的功法，屬於萬劍山莊的功法，那部功法他已經爛熟於心了。

他擁有強大的劍靈血脈，所以他很清楚只要修劍道，那自己一定就是天才，就算燕缺真的走了****運踏上天道，他一定也要在靈息表象上壓過燕缺。

白少聰閉目靜坐，僅僅頃刻之間，周身便吐露出強大的靈息，那些靈息極為鋒利，讓身邊的燕缺都感覺皮膚生疼。

一團淩厲而龐大的靈息如旋風般白少聰周身旋轉開來，燕缺的一片衣襟被割下，周圍無數茂盛的草葉也紛紛被切割掉落，旋風也向著周圍擴散開去，竟在周圍石碑上都留下了刻痕，石碑間有人註意到了此種異象，發出驚呼的聲音。

猛然，白少聰雙目一睜，那道直徑擴散到十餘丈的旋風倏然聚攏，化作一道極為耀目的光亮，沖天而起，周圍草葉碎了一地。

一時間，無論在碑林間還是已經上了山道的少年們都忍不住擡起頭望向天空，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影正在飛速升高，因為天空陰霾，所以劍影就顯得格外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靈息沖天。

那是初悟靈氣的最高表象，代表了擁有至高的修道天賦。

白衣如雪的白少聰輕蔑地看了燕缺一眼，瞬間消失在天道碑前，然後出現在了山道極高處，將山道上幾十個人影全部遠遠地甩在身後，顯得孤傲，並且不凡。

碑林間響起了無數驚嘆與讚譽。

片刻之間就能感悟靈氣，並且還靈息沖天，後來居上，輕易就位居最高點。

什麽叫天才，這就是天才！

碑林間的讚譽仍在繼續，山道上的少年男女們也望著最高處的那抹白影，流露出無限崇敬的目光。

在各種讚譽聲與崇敬的目光裏，白少聰倨傲地揚起下巴，俯瞰山腳的那片碑林。

天道碑位於距離山腳最近的位置，與其餘千座石碑格格不入，所以白少聰輕易地找到了天道碑前燕缺的身影。

“我上來了，你能超越我麽？”白少聰並沒有在高喊，但聲音顯得極為洪亮，讓碑林間每個少年都能清晰可聞，眾人皆知道一個普通人是無法這麽輕松地發出如此洪亮的聲音，白少聰的聲音是用靈力送出的。

白少聰在向所有人昭示，他已經獲得了靈力，成為了修者，並且如此迅速地就將靈力運用起來，他是真正的天才，本屆入門考核中至高無上的天才。

毫無疑問的，白少聰又贏得了一片讚譽與感慨，只是，白少聰竟然在向人挑釁麽？

碑林間的少年們紛紛猜想白少聰挑釁的人是誰，竟能讓這位劍道天才當成對手。

白少聰見到燕缺沒有任何回應，於是他又說了第二句：“你當然不能超越我，就算你真的初悟天道成功，但你肯定還是無法超越我的了。”

初悟天道成功！？

山道上下，所有人驚愕萬分，他們這才知道竟有個人在初悟天道，並且聽白少聰的語氣，那個少年竟真的有可能成功？但這真的可能嗎？千年以來，浩然派的入門考核中從未出現過天道修者啊。

天道碑前的燕缺依舊很沈默，這讓白少聰很是滿意，之前燕缺帶來的那一絲壓力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自得，那個狂妄至極的少年終於被自己震懾得一言不發了。就算燕缺能修天道，但這跟他初悟靈氣多少沒有關系，他的靈息同樣可能是如絲、如霧、如潮，而此刻白少聰已經靈息沖天了，就算片刻後燕缺同樣靈息沖天，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白少聰轉身，開始向著山頂攀登，給碑林中的少年們留下一抹孤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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