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點頭，“正是。如果不是這裏變得更燥熱，我也沒有註意到那個人。後來我才查出來，他到這裏來，絕對不是路過的，而是看中了我們這裏的天然地下之焰流，而他在寺院裏待著的時間，做了一件事，就是將山體裏的熾焰提取了一部分，用巫術封印到佛像的一顆念珠裏。他這樣做必然是有他個人的某個目的，但給寺院造成的麻煩卻很大，氣溫過高，很多糧食收成少得可憐，本來因為在山頂之上，香客極少，自那以後，寺院裏的僧人們開始吃不飽飯了。”

“我們明知它的危害所在，卻無可奈何。直到有一天，一位法術高深的游方僧人來到我寺，他一眼就看出寺院裏的邪魅之火。他指出，巫師在提取山底裏的天然熾焰之後，也就打開了這股焰流通往外界的一條通道，如果僅僅毀滅那顆用巫術和熾焰混合的念珠，那麽這條通道的出口也就打開了，那股焰流說不定什麽時候會沖出來。唯一能夠堵住這出口的方法，是一塊佛骨，也就是一位修行極高僧人的骨灰。”

住持看著地面的灰燼，嘆息一聲，“當時我想寺中並無修行極高的僧人，唯我年長，比其他僧人修行更久，或許以我之骨灰可堵住此出口。因此我早已立下遺言，在我圓寂之後，將我焚燒成灰再替換掉那顆邪魅念珠。既然已有此打算，我與這游方僧人的談話並未告訴眾弟子。現在明闌作此***之舉，必是無意間聽聞了我們的談話。”

這時一個小僧說：“師父，地上有顆珠子。”

大家一起朝地面看去，明闌***的地方，火焰已盡，地面一顆青白色的珠子。

小僧說：“不知道以明闌師兄的修行，能不能成為堵住那熾焰通道的佛骨？”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青白珠子捧在手上，走進大殿裏的佛像之下。所有僧人都跟在後面，夜蘭和海曇見狀，亦跟著走了進去。

這時讓所有人都驚奇的一幕出現了：小僧捧著珠子走到佛像下不久，那顆青白的珠子突然自己飛起來，一直飛向那串念珠的空缺處，慢慢落定。除了顏色與其它珠子不同之外，大小形狀完全一樣。自此，佛像手上所執的這串念珠，又恢覆了完整。

以海曇所站著的位置看過去，那青白珠子正在金佛的右眼之下，如果佛掛了一顆巨大的淚滴。金座之上的佛仍在微笑，永恒微笑，但此時他應該看到了一個佛子的付出和祭獻吧？高高在上的佛啊，慈悲而法力無邊的佛啊，面對這樣一個至善之人，你會心疼嗎？

天空的雨突然變大了一點，雨絲稍稍粗了一些。夜蘭和海曇向眾僧告辭，準備下山去，走到庭院中時，海曇突然停住了腳步，如同剛才臨走時那樣，她又回身看了一眼，因為她多麽希望一切只是夢一場，她多希望仍然能夠看到明闌站在大門裏目送她們遠去的身影。

但隔著千萬道晶亮雨線，她看見的只是那尊金佛，和一個永世慈悲的微笑。

走到山下時，夜蘭和海曇發現，下雨的範圍就是這座有著天籟殿的山，舉止環顧，其它地方一片晴朗天氣。據說這場雨下了兩天兩夜才停，並且因為這場雨，寺院這一年糧食收成比往年好了很多。後來，陸續聽到一些上山進香的游客們說，這座山的雨水慢慢多起來了，至少比從前每年降雨的次數要多一點，慢慢的，天籟殿裏的僧人們不用再下山化齋了，再後來還有屯糧，甚至在災荒的年景裏，多次施粥救窮人的命。

夜蘭對海曇說：“這次能夠如此迅速而順利地攻破乾陣，主要原因是遇到了一個絕世大好人明闌，不知道接下來的征途中，我們會遇見什麽。”

“不要想太多。”海曇好一會兒才接話，很顯明她自己就在想事情，而且夜蘭肯定她是在想著明闌的事。海曇又說：“要相信，我們‘明’這個組織，是一把能斬殺世間萬物的利劍，我們一定可以所向披靡。”

山腳下的村民們正分散在田間地裏做著不同的事，許許多多的人中，有一個灰色長袍的人立刻引起了海曇的註意。他雖然穿著暗淡不起眼，但無論是衣袍還是整個人散發的氣質，都幹凈而樸素，他正昂起頭看著山頂的方向。

有一瞬間，海曇甚至產生了錯覺，把那個灰衣人當成了明闌。

但殺手的內心，永遠不能讓感情纏繞太多，否則就是自取滅亡，作為“明”裏的一員，她有著不輸於夜蘭的冷靜和敏銳，她的目光只是稍稍在那個灰衣人身上停留片刻，就立刻知道了那是誰。

海曇拉著夜蘭的手，故意從那灰衣人旁邊經過，一陣風吹過來，將那灰色衣角與她的桃花色裙角纏繞了片刻，她對著那人綻放出一個永遠漂亮而妖嬈的笑容，說：“西涯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一身幹凈灰色衣袍，長發散落在肩頭，俊朗的面容，前襟佩著一小束蘭草，有微微的清香。他的嘴角亦露出笑意，“哦？兩位下山了，看樣子是得勝歸來，‘明’果然非同一般。”

“多謝誇獎。西涯公子就獨自在這裏慢慢觀看風景吧，我們先走了。”兩人如風遠去，海曇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回過頭來說：“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們又會見面的。”

西涯微笑點頭。然後把目光落在夜蘭身上，一襲長長黑衣，衣袂和裙角在金色陽光下衣袂飄飛如蝶舞，這個女子，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那麽冷靜孤僻。他正想說什麽，嘴唇張了張，還未將話說出來，兩個女子已消失在遠方。

王宮的書房裏，龍袍王冠的昭時在批閱奏折時打了個盹。

這一天，就在天籟殿裏的小僧手裏青白佛骨珠飛向金佛的那一刻，深宮裏的昭時遽然從夢裏驚醒了，與此同時，他聽到雪蓑曾置於這書房裏的卦心，發出一陣“滋滋”燃燒般的聲音。他急忙起身朝那面卦心走去。那是一個不知用什麽材料制成的巨大八卦，而西北方向已是空白，連同上面那個代表乾陣圖騰的畫馬，也消失無蹤。

昭時明白，八卦陣之一的乾門，已被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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