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嘆息著從旁邊的油桐樹上摘了幾片寬闊的葉子，將它們編織成一只口袋的形狀，再用從地上小灌木叢裏折下兩根細長小枝條，將接口處固定好，然後將這只樹葉口袋放進溪水裏，舀水喝。

“大小姐，我知道你在生氣。因為我沒沈住氣想收拾西涯，誰知將自己身份提前暴露，導致錯失了殺掉昭時的絕好時機。”海曇又一次把手裏的野果遞過去，“但你也不要因此而不吃我給你的東西呀。”

“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只是在擔憂我們的處境已經變得很糟糕了。”夜蘭說：“昭時所倚仗的，無非就是雪蓑老人的太極八卦陣法，如果這一次我們按計劃成功殺掉昭時，就直接繞開了八卦陣，好不容易等到這麽一個昭時單獨來集蘭鎮的絕好機會，卻又把計劃給搞砸了。而這件事的嚴重性，不僅是錯失良機這麽簡單。只怕以後，不僅昭時會更加小心提防，我們也會因為身份暴露而遭遇他們的進攻。”

“那麽，我們以後更小心些就是。”海曇又啃了兩口果子，似乎對夜蘭的這些顧慮並不十分在乎，緩緩說：“其實我們一開始的計劃，就是先攻破雪蓑的太極八卦陣，再殺掉昭時。此次失去輕松殺掉昭時的機會，只能說明老天不讓我們走捷徑罷了，無需太過煩惱，接下來我們只好辛苦些，再重新按照原計劃行事了。”

夜蘭嘆息，“機會已失，多說無益。我們計劃一下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當然就是如何攻破雪蓑那老頭的太極八卦陣了。昭時發動兵變以後，雪蓑幫他以王宮為中心，在這廣袤世間布一個巨大陣法，所謂‘八卦’，即是八處極強巫術屏障所在，原來派出去刺殺昭時的人，就是因為全是在沒有攻破八卦陣的情況下直接進入王宮，而那裏只是卦心所在，一入卦心，八處陣法便能感知到，它們的巫術力量就被瞬間召喚出來，一起攻擊卦心裏的入侵者。因此多年來，盡管派出去的所有的暗殺者巫術不弱並且反應敏捷，但無一幸免地死於卦心裏。”海曇一邊說一邊將一枚洗凈的果子遞到夜蘭唇邊，這次夜蘭沒有拒絕，接了過去。海曇接著說：“如師父所言，我們要想成功進入王宮，必然不能重蹈那些犧牲者們的覆轍，我們要先找到那八處陣法所在，然後逐一將其攻破。每破一處陣法，卦心裏的攻擊就會消彌一分，而將八處陣法全部毀滅，則進入王宮之後只需對付卦心那一道屏障就可以了。”

夜蘭慢慢地吃著果子，說：“目前這情形，也只有先破除八卦陣再說了。只是天地茫茫，找到這八處陣法之所在也並不容易。”

“卻也不難。”海曇自信滿滿，“我們兩人都是學過一些陣法的，這八卦陣埋藏得再怎麽隱蔽，也脫不開其根本，‘八卦’分別是什麽，其象征的又分別是什麽，順著這個思路去找，應該遠勝於沒有任何頭緒地盲目尋找。”

“師父教過我們，‘八卦’分別是乾、坤、震、巽、坎、離、艮、兌，而這‘八卦’分別象征著自然界裏的八種物質，即天、地、雷、風、水、火、山、澤。並且八卦有其特定的八個方位：乾，西北；坤，西南；震，東；巽，東南；坎，北；離，南；艮，東北；兌，西。雖然我們並不知道這八處陣法具體隱藏在世間何處，但以王宮為出發點，我們尋找的方向還是有的。”

海曇一笑說：“正是如此。”

夜蘭又問：“那麽你覺得，我們首先從哪一處陣法開始尋找呢？”

海曇扔掉手裏的果核，俯下身去洗了洗手上沾著的果汁，又順便在溪水裏照了照自己的臉龐，然後說：“照我說，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我們就按照這個順序一個一個來，不著急。”

“第一處陣法‘乾’對應的方位是西北方向，你說，在王宮的西北方，我們又有什麽比較明顯的線索呢？”

海曇說：“往西北方向去了再說嘍，線索當然不會是一下子就有的，肯定是埋藏在那不易覺察的地方，我們一邊行走一邊尋找嘛。”

四天後，傍晚。

一隊僧人正從一座山上魚貫而下，他們穿著灰色僧衣，一律左手下垂右手執著一只木制缽盂，步履輕盈，洗舊的僧衣在夕陽裏微微泛白，有風吹過，他們的衣袖和衣角一起翻飛拂動，如同起伏的波浪漣漪。

山腳下的夜蘭和海曇，都聽到了輕風裏簌簌衣飄之聲。夜蘭無法視物，只得將手向那衣飛之聲處一指，然後問海曇，“那是，一群什麽人？”

海曇擡頭看去，十來個灰衣僧人排成一條隊伍，正從一個斜坡緩緩走下來，衣袂衣角一起在夕陽裏柔和飛舞的樣子，像極了一派脈脈流水。

僧人們走至山下，從百姓的屋前依次而過，仍是一律的左袖擺下垂，右手將托著的缽盂伸向百姓們的大門前。盡管他們是化齋而來，但絲毫沒有表現出卑微之態，他們駐足的門前，有百姓出來將碗裏的飯食倒在僧人們的缽盂裏，不論是否有人出來施舍食物，僧人們在每一處房屋前駐足相同的時間，然後接著前行。十幾名僧人化齋的整體時間並不長，而且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施舍過食物，因此回去的時候，有些僧人的缽盂是空著的。但無論是缽盂裏有食物還是空著的僧人，神色同樣平靜從容。他們如同下山時來的那樣，一列整齊的隊伍，從夕陽裏的那個斜坡走上去，灰白衣袖飄飛如流雲。

海曇瞪大了眼睛，忘記了說話，以前她非常不喜歡和尚，但是今天，盡管那些和尚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海曇第一次覺得，他們看上去如此清靈美好。

夜蘭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得到海曇的回答，不過僧人們在下山以後，排著長隊走過村民們的屋前時，夜蘭憑借十分敏銳的聽力和辨別力，猜測到了他們的身份，“那是一群下山化齋的僧人？”

海曇沒有回答，只是輕輕說道，“我有預感，這些僧人會帶給我們想要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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