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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謊言背後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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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幾乎忘記該如何呼吸,在母親溫柔的臉龐上,我居然會覺得那樣的表情讓我背後一陣發冷,帶著這樣表情的母親陌生得不像是會親切喚著我阿純的柔弱女人。

一如病房內蒼白的主色調一樣,母親的表情亦充斥著一陣莫名的陰森。即便,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可那樣的笑容卻絲毫沒有以往的溫婉柔和。順著她那宛如兩刃寒鋒的視線,我將目光慢慢下移,在她的手裏……

那是一把泛著和她視線一樣冰冷光澤的刀。

我不禁瞪大了眼,驚得輕呼了一聲,這聲微弱的喘息在安靜的病房裏無限放大。

母親的註意很快就從手裏的刀上移開,下一秒,她又變得楞楞的模樣,眼神木訥地逐漸看向站在門外的我的身上。

“阿純,你來啦。”

柔和的音色仿若前一秒我所看見的,全都是不真實的幻影。

我僵住的表情久久沒能擺出虛假的笑意,只是一味恍然無措地呆站在門口,不由顯得局促了起來。

“阿純,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母親言語輕柔地問著我,她的手裏依然握著那把還在反射冷光的刀,仿佛只是普通到可以完全被忽視的事物一樣。

“媽媽……”我迎合式地喚了聲,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低著頭走進病房,重覆著公式化的關門動作,然後把書包放在了墻側的椅子上,再坐到母親的病床之前。

我實在做不出假笑的表情,心緒亂七八糟得連帶頭部都有些脹痛起來,嘴角也酸得完全再無力上揚。我的註意力也無法從母親手中的刀上移開,還有她那般旁若無事的模樣,完全沒有辦法不去深想。

“阿純,削個蘋果好不好。”母親指了指床頭已經有些掉了漆的矮櫃上裝在袋子裏的蘋果,然後,把那把刀塞進了我的手裏。

刀柄上還留著母親手心的溫度,她應該握得很緊,緊到甚至沒有意識到她手心的溫熱已經沾染了刀柄。

母親的行為若是平常,我應該不會想到其他方面去。只是前一刻還和浦下對半年多以前的事件深入,思維已然定勢在了母親絕對有問題上,這讓我變得無法忽視她的每一處細節。

一瞬間心裏居然委屈了起來,這麽久以來想要守護著的,如果突然被告訴只是一個莫大的謊言,我無法想象在那之後自己的心情。現在只是有了這樣的猜測都已經讓我動搖不已,即便我不斷地催眠著自己那些一定不會發生。

“好。”我實在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只能低下頭試圖把自己的表情藏好。接過刀,小聲地應下,然後默默地從袋中拿出一個蘋果,“我去洗一洗。”

水池在樓道的另一個方向,這也是為何母親病房周圍總是特別冷清的原因之一。我拿著刀和蘋果,逃避般地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自以為是地在母親面前編織著各種各樣的謊言,讓她覺得我過得完全不需要擔心,可從未想過自己可能被更大的謊言包裹著,而至始至終沒有被拆穿的緣由,大概和我的本心一樣,隱埋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吧……我這麽理解著,畢竟,母親總不可能做出傷害我的事,就像我愛著她一樣。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正巧遇上了渡邊醫生,我走得很急,垂著頭差點撞上他。

“噢,純子桑,正好有事想要和你說呢。”為了把我和母親區分開,渡邊直接喚著我的名字。他喊住我的時候,表情非常嚴肅,我的心情隨著他的表情同樣一沈。

他向我示意走到離病房遠一些的位置,才停下腳步,用著和他表情一樣性質的凝重口吻說道:“純子桑,您的母親近期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

“可她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啊……”

“精神上是沒有問題。”渡邊說著,眉間緩緩皺起,然後擡手比了比左胸靠近腋下的位置,“是這裏,有腫塊,護士在檢查的時候,已經發現了有乳|頭溢液,在此之前沒能及時發現,似乎是她自己有在刻意隱瞞。”

“乳……溢液?那是什麽?”

“這種癥狀嗯……簡單來說,是乳腺癌……現下的情況,是已經錯過了早期的治療時間了。”

“那……那她知道自己的事嗎?”

“沒有明確地告訴過她具體的病因,但是她的身體狀況,自己應該是最清楚。先前我和她提過手術,她本人似乎不願意接受,所以純子桑,希望您能勸導她一下,這個手術,還是盡快進行比較好。”

渡邊在告知我這件事之後,先行離開了。我只覺得大腦一片嗡嗡作響,仿佛連思考也都不會了。

走到水池前把水龍頭打開,冰涼的水流沖過手裏的蘋果,我卻像喪失了觸感一樣,神情麻木地發著呆。不論是事件還是現下母親的身體狀況,任何一者都把我逼得幾欲崩潰,渾身也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鼻腔深處泛著酸痛,我咬緊了嘴唇,想要抑制住心底即將迸發而出的痛苦和悲傷。最終,這些感情終是沒過了心底的防墻,化作淚水,完全停止不了地不斷從眼眶溢出。

我想要大聲地哭喊著宣洩出來,可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悶悶地抽泣著。我努力憋著聲音,把嘴唇緊緊咬住,哪怕已經泛白。

突然,一雙手將我擁住,後背靠上一片溫熱。那是我熟悉的懷抱,帶著我已經許久都沒有體會過的,滿含著親情的擁抱。

“阿純。”母親的嘴唇靠著我的耳側,她的話語輕得像羽毛拂過我的耳朵。

從我的世界是剩下母親開始,我便從來不敢在她面前表現出悲傷的樣子,害怕而痛苦的我只會躲在一片黑暗之下,一聲不吭。

“媽媽……怎麽從病房裏出來了呢?”我強忍著哽咽,可聲音已然是完全無法掩蓋地在顫抖著。

“阿純洗蘋果太久,我擔心了。”母親說著,收緊了抱著我的雙臂。

這樣的擁抱更加讓我崩潰,長時間以來堆積在心底的委屈一瞬爆發,我很沒用地哭得更兇了。

“如果是我讓阿純覺得痛苦的話,那麽這些痛苦,媽媽來幫你消除吧。”清晰的話語和吐息,完全不像是個曾經精神崩潰已經從常人範疇脫離的人所能說的。

我屏著呼吸,握住母親的手,從她的懷裏退開一些,然後轉過身正面對著她。我不能理解她所說的話究竟想表達什麽意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而母親接下來的話,更是令我驚異不已。

“那位警官先生,不久之前來找過我哦。”

原來最後,我才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那個。

我看著母親的眼睛,視線一片朦朧。心裏交雜在一起的各種情緒,全都成為了眼淚。我只是一個勁地哭,不知道該說什麽,也無力說出什麽。

“那位浦下警官,和我說了很多你的事……阿純,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你。”

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浦下和母親見上面的機會,應該是不久前在醫院遇到浦下,他告訴我母親沒有不在場證明的那一次。我原本以為他是沒有見到母親的。

之於母親的道歉,我用力地搖著頭。我不想聽她對我的歉意,更不想知道她和事件的關聯。我希望還是和以前一樣,我默默無聞地做一個平凡可能會有些艱苦的高中生,她安安心心地在醫院裏面養病,一直到有一天,我和她能夠去看一次神奈川的海。

“阿純……如果我說,我還愛著昌之,你會厭惡我嗎?”

我以為母親會對我說起半年多以前的血案,她應該是知道些什麽的。卻根本沒料到,她居然和我談起了那個男人。

母親口中的愛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我完全體會不到,但是可以想象,那應該是一種類同於親情卻又有著微妙區別的溫暖吧。但是對於說出這種話的母親,我簡直難以置信。

對於一個敢光明正大帶著情婦回家的男人而言,還值得愛嗎?我可以很明確地說,我恨他,恨到想要殺掉他的地步。

“我……我無法原諒那個女人殺了昌之啊……”母親低聲敘述著,像是也被觸及了什麽令她痛苦的過往,她的聲音也劇烈地顫抖了起來,“我原本想著,在那之後,自殺了斷……但是,阿純我還有你啊,我舍不得你……”

母親是殺死真由的兇手,她親口對我說的。

謊言破碎的那一秒,便是內心崩塌的前兆。我不僅自以為的騙著母親,還騙著自己。其實在警署看完監控錄像之後,我的心底就有這樣隱隱約約的預感,只是,我在不停地逃避我不願意接受的事。

“騙子。”我哽咽著,口中破碎地吐出幾個發音,“騙子……”

“如果精神有問題的話,就能逃過刑罰吧……那件事,最終居然以入室搶劫定案,沒有牽扯進任何人……”

母親的精神不正常,完全都是在裝的。在東京的時候之所以能被確診,的確曾經崩潰過一段時間,但是在來到神奈川之後,她早就恢覆了正常。

那件事的結果的確沒有牽扯進任何人,但是也是因此,我的處境才會變得無地自容,所有人指著我說殺人犯。殺了父親,母親瘋了,因為是殺人犯,所以這樣的我是罪有應得……

我原先就想過,比起藍原昌之和真由,我更加恨殺掉他們而讓我成為所謂“殺人犯”的真兇。當兇手和母親劃傷等號的時候,我一直努力強存的世界,就這麽崩塌了。

我哭得已經體會不到真實的情緒了,有的只是胸口痛得要死的實感。

查房歸來的渡邊看到了我和母親的模樣,他只是遠遠低禮貌向我點頭示意,出於尊重,他沒有接近我們。大概,他覺得我只是出於母親病因的悲傷。

在母親的敘述中,我完全沒有聽她提過任何關於柴井亞由的訊息。

那晚她確實去了洋房並且殺死了真由,不過她所看到的只是渾身是血的真由和藍原昌之的屍體。這跟我和浦下所推論的有了出入,所以母親看到的,大概是真由放走亞由後在處理現場的場景。

任何人的心底都有陰暗的一角,病態便在這陰暗的底部,心墻崩塌的時候,病態就會如同黑暗,吞噬掉內心的純凈。

母親什麽都沒做啊……犯人,是亞由才對。我的內心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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