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任務最後還是耽擱了下來, 露易絲、克拉克被邀請留宿一晚, 還能夠參加上學院裏的迎新晚會, 克拉克去年的時候沒趕上，今年也算是補了以前的份。

X教授也向露易絲保證，既然她是漢克介紹來的, 任何在他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的問題，他都可以為其解答。

“也巧了，克拉克你原先的床位還空著沒人住, 這幾天可以將就一下。”

新生入學, 一下子填補了大量空缺宿舍，樓上樓下都能看到許多生面孔, 年長的年幼的，三兩經過克拉克身邊, 或許是因為克拉克的高個，也可能是克拉克不茍言笑的神情, 大家都瑟縮不敢直視。

克拉克輕扣門，宿舍是兩人間，早先前就已經有一人入住。

等了一會兒, 克拉克沒聽見聲音, 他推門而入。

房間依舊維持著原來的陳列擺設，卻和記憶中相差了許多，桌子上本該擺滿了書籍試卷和亂七八糟的雜志，在空空如也，只有一只手機放在上面。

手機應當是屬於另一個入住的新生, 新生的行李箱還半開著癱在床尾的地上，裏頭的衣服褲子一團糟，一看就是走之前匆匆忙忙塞入，沒來得及整理的。

主人也只不過從中間抽出了必要的幾件衣物，又隨意地丟在了地上。

克拉克老好人地扭開扣子，把袖子翻起，一件一件地將新生的衣物堆疊在椅子上，鞋子擺放整齊，行李推入了櫃子中。

而這些東西的主人早已經蜷縮進了床裏，將被子拉過頭頂蓋得嚴嚴實實，微弱的呼吸動作如果沒有細看，簡直就像是昏睡暈死過去了一般。

克拉克輕聲盡量不打擾到這位舍友的休息，坐在他曾朝夕相處的床上。

“整理的時候都把你的東西收在櫃子裏，沒丟，怕萬一你什麽時候還回來。本來想等知道了你的地址，給你寄過去。現在方便了，你回去的時候就一起帶走吧。”

拉開床頭的櫃子，裏面果然整整齊齊地羅列著克拉克的書籍課本和筆記，還有許多零散的小玩意兒。

入目是一副做工精致的眼鏡盒，克拉克翻開盒蓋，捏著一副墨鏡仔細打量。

這是肖恩在同克拉克一同入住學院的時候送他的，那時候他們還沒有怎麽接觸，克拉克不清楚，只當肖恩不知道為什麽似乎總是在怕他，他還覺得可能是先前沒認出自己有些丟臉，背後偷偷地打量不敢正面與他對視。

可是這有什麽關系啊，克拉克一點都不在意這件事情，他十分開心還能夠和以前的朋友繼續交往。

肖恩以為自己的小動作不會被他發現，克拉克便順應著肖恩不讓他感到尷尬，卻每每在看到肖恩探頭探腦、小心翼翼試探的動作，好笑地想起以前肖恩小的時候也是這樣。

因為剛轉學，十分害怕融入到集體中，那時候鄉下的孩子都是小團體，大城市來的會讓他們有一種距離感，孩子們都故意不理睬肖恩，不去找他一起玩。

肖恩又害怕又委屈，卻從來不會把自己想要加入集體之中的想法告訴別人，每天上課的時候，在克拉克面前的背脊挺得筆直，認真地聽課記筆記，是所有老師眼裏最標準的好孩子。

從來不會交頭接耳，視線永遠是緊緊地註視著老師的眼睛，克拉克是離他最近的同學，也是最能夠從肖恩總是微微抖動泛紅的耳朵探得端倪。

明明十分想要和人認識交到朋友，卻又拉不下架子開口，傲嬌的就像是不願意低頭的貓咪。

克拉克以為肖恩會是和他一樣，他們會有共同話題，或許再等一等，過一段時間之後，還能成為好朋友也說不定。

女生一個個先沖著肖恩出手，看著肖恩總是冷冰冰鼓著臉的模樣，那麽可愛，你推我我推你地擠到肖恩前頭和他打招呼。

最後，克拉克依舊是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上課下課，周圍沒有與他交流的人，而原先以為會是同類的後桌，更加離自己越來越遠。

墨鏡很新，克拉克沒有機會用過，湖藍的鏡片微微折射著光。

“我都沒有帶禮物……啊！克拉克，我把這個送給你，你別介意，我還沒怎麽帶過，還是新的呢！”

肖恩為了慶祝兩人成為室友，說什麽這麽重大的日子一定要紀念一番，可惜出來讀書並沒有帶其他的，一摸身上，也就只有掛在脖子上的墨鏡拿得出手。

“你可別還給我，不收下我會生氣的。”

肖恩態度強硬，克拉克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還是收了下來。

除了墨鏡，克拉克翻出了一沓的照片，他有一份，肖恩也有一份，是肖恩特意從手機裏挑選出來沖洗的，說是實物最能讓人有紀念的感覺。

克拉克想起來，嘴角就不自主地上揚。

照片的第一張的日期是從他們在上課的時候，偷拍的角度有些歪斜，上面的人像都有點模糊，只能從模糊的顏色和身形分辨出是在琴的課上。

分組對抗，琴特意找來了說是要旁聽的羅根老師，作為戰鬥演練，羅根在眾多學員的眼裏，高大、威猛、兇狠，幾乎是能力者的代名詞。

羅根享受著大家投以崇敬的目光，大言不慚地說會讓琴五招，琴反手就把羅根抽了出去。

肖恩眼疾手快拿出手機按下了快門鍵。

克拉克笑著將這張印著琴和羅根背影的照片翻了過去。

裏頭有記錄課堂生活，也有與朋友的合影，克拉克在離開學院後，便將自己的照片帶走，可是相片紙厚厚的一疊並沒有翻完，底下還有十幾張，他猜想也是肖恩後來自己又打印的。

翻閱的動作卻頓了下，照片不是克拉克以為和先前的一樣，拍同學、拍老師、拍生活，更多的是拍了一個人，他每天都能夠從鏡子裏看到的人，是克拉克自己。

圖像裏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是他自己的側影、背影，有的甚至只不過是一個局部。

看到最後，克拉克默默地將照片重新規整放回了櫃子裏。

就連凱蒂也知道，克拉克曾聽過凱蒂的吐槽，“別說你不知道肖恩喜歡你，這麽明顯的事情就算是傻子也能夠看出來吧。”

那時候他自己是怎麽說的？

克拉克努力回憶。

“……我知道。”

“你知道？”凱蒂有些驚訝地提高了音量，“拜托！那你怎麽還不回應肖恩？”

“……你讓我想想，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向他說出口。”

肖恩是他的朋友，這是克拉克一直以來的認識。

“我不想一個人。”

克拉克從小這麽對喬納森說，在後來，他把這個願望告訴了瑪莎，到了現在，克拉克不會再隨便對人說出口，因為克拉克已經早就開始漸漸接受這個現實。

明明只不過是一件那麽簡單的事情，對於克拉克來說，卻像是永遠有不可抗力的東西阻攔在了他面前。

以前，克拉克每天都期望會有新的小朋友來，他們不會像皮特、傑克一樣幼稚，成天找自己的麻煩。

但是很少人會和小團體作對，被排擠、冷落讓很多人嘗試和克拉克交朋友的同學一個一個地向他遠離。

原以為只不過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長大之後，克拉克知道，是因為他終究與大家不是同一類人。

喬納森去世後，克拉克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斯莫威爾，他跋山涉水、徒步千裏，就是為了找尋自我。

朋友對於克拉克，更加成為了渺茫不可觸及的字眼。

如果把克拉克是一顆發射多年的衛星，他飄蕩在浩瀚的宇宙中，穿梭於星系之間，孤寂多年周圍只有無盡的黑暗和空洞，什麽聲音都沒有。

突然有一天，靜默的世界裏有了聲響，有人敲著信號戳他，“嗨，你好，我能和你做朋友嘛？”

黑暗的虛無裏一下子炸裂千萬朵絢麗多彩的焰火，塗抹在所有角落。

他說，“好啊。”

之後不斷湧入的聲響，漸漸充實了他整個世界。

X學院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家，能夠全部容納和包容下他的藏身所，裏面有凱蒂、有彼得、有羅根、有琴……有數不盡的親盆好友，也有最初領著克拉克進入這個世界的人。

克拉克最清楚，黑頭發的男孩總是笑嘻嘻地叫著嚷著讓他走慢點，不然他更不上。

輪轉的景象一幕幕在克拉克眼前跳躍，眼前似乎又有了虛晃的幻影，讓克拉克以為肖恩還在自己的身旁，可是他清楚，這次不是他丟下了男孩，而是男孩徹底丟下了他。

“我知道……”

克拉克看著照片發怔，他知道，有些東西如果說破，就再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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