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的這通電話看上去了聊得並不是十分愉快, 肖恩從他的行為就可以看出, 雖然還強裝著鎮定, 但是已經降低了聲音並且是不是地偏過頭註意這裏的情況，往著離他們遠的角落走去。

結束了通話之後，斯蒂芬臉色有些恍惚, 挺直著背楞楞地坐在沙發上。

“有事情？”肖恩問。

“什麽……”斯蒂芬回過神，“啊，是的……不, 沒事。”

他勾了勾手指, 撤去了克拉克受傷地禁錮，並且伸出手收回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文件, 像是在掩蓋什麽，“我還有事情, 就不久留了先走一步，其他情況等我以後再詳談。”

肖恩搞不清楚這人突然信誓旦旦地來, 催著趕著要他們賠償現在又腳下抹油地對他們避之不及，簡直有病吧，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啊。

哈利立馬起身送客, “壁爐可以送, 你去哪兒？”

斯蒂芬拒絕了，一手在胸前畫圈，火花四濺的光圈出現在他的面前，法陣的那一頭也是一處室內，稍暗的屋子看上去像是書房, 能看到一扇半掩著的房門，透出溫馨的光。

“蒂娜，這個禮物需要擺在聖誕樹下嗎？”

“媽媽——我們已經成年不是小孩了，放那裏就行——對，就在沙發旁邊，爸爸！你又在偷吃甜點，醫生已經叮囑過你不能多吃蛋糕！”

斯蒂芬露出了笑容，是女友克裏斯汀的聲音，在離英國五個小時時差的家中，他的女友正在忙碌地為他們的晚上的見面晚餐做足了準備。

“斯蒂芬，你不再多待一會兒嗎？”

有人開口挽留，但是一門心思地只想離開此地逃脫的斯蒂芬可沒有心思繼續在這裏耗著，他下意識地拒絕道：“謝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有事情——”

不對，斯蒂芬感到背脊一涼，眉梢抽搐，有了不好的預感在心裏浮現出來。

“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這就是你說的一切‘安好’，讓我放心？”

突兀的男聲出現在屋子內部，讓所有人俱是一震，克拉克的瞳孔忽地縮小，旋即恢覆了正常，坐在他一旁的肖恩並沒有察覺身邊人的神色細微變異，微張著嘴對於出場的男子還有些不知所措。

斯蒂芬扭動著脖子往後看去，他發誓自己聽到了骨骼發出的不堪負重的咯吱咯吱的聲響，有些幹巴地打著招呼，“嗨，王，你怎麽來這兒，我這不是馬上就要回紐約了，你還大老遠地跑過來找我……”

斯蒂芬口中的王是一個身形高胖的成年男子，不茍言笑，看上去拒人於千裏之外。

異常靈敏地跨步上前推開斯蒂芬正在開啟傳送陣的手，說道：“你也知道你給我制造了多大的麻煩!”

王的腦袋幾乎都要炸了，眼眶突突地不停跳，這都要托眼前這人的福。

原本紐約呆得好好的，王在聯絡倫敦聖殿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應，還以為是斯蒂芬可能有其他的事情忙，那料想到，穿過傳送門，王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被傳送到了哪個剛偃旗息鼓的戰場。

王當即靈體出竅，調出監控查明緣由，繞著倫敦上空漂浮了一圈，在看到東南角發出的異樣能量波動的時候，立即奔赴趕來。

正巧趕上了斯蒂芬灰溜溜地準備逃走。

王註視著斯蒂芬道：“我不是說了讓你待在原地不要動。”

“啊，有嗎？”斯蒂芬理了理泛起褶皺的袖口，無辜地解釋道：“我還以為是你想我了和我開玩笑的，我這不是所以才著急地想要回紐約。”

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圓滾滾的模樣讓他看上去憨厚可掬，就算是板著臉，也讓人害怕不起來，他和肖恩眾人道歉道：“我是斯蒂芬現在的臨時教護者，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及時了解，造成了對你們的損害，我替他和你們道歉。”

“王！這明明是他們惹事在先。”斯蒂芬不明白王為什麽要這麽說，“倫敦聖殿現在的模樣你也看到了——”

王制止斯蒂芬的反駁，道：“你沒有維護各人種之間的和平就算了，難道現在還想毀壞這麽多年以來的條例？！”

斯蒂芬委屈極了，他明明沒有。

王再三申明，斯蒂芬當初對巫師和變種人提及的要求一筆勾銷，並且壓著斯蒂芬和大家彎腰道歉。

羅恩幸災樂禍地笑道：“說什麽？大聲點。”

“混賬……”斯蒂芬咬牙切齒地吼道：“對不起——！行了吧。”

王不滿地看了斯蒂芬一眼，斯蒂芬哼哼地翻了一個白眼。

肖恩看著王將斯蒂芬帶走，傳送陣關閉之後，只留下一地的火花碎苗，他楞了一下，搖了搖頭：“莫名其妙。”

羅恩也附和著點頭。

但是回過神，肖恩反應過來，像是做錯了事情地孩子突然醒悟，這整件事情其實源頭歸根究底還是指向了自己，如果不是肖恩在控制能力的時候失控，致使克拉克的著落點降落在了倫敦聖殿的上方，就不會惹得這麽大一攤事情。

想到這，肖恩手忙腳亂地上下摸索著克拉克查看他有沒有哪裏受傷，結果還是好的，克拉克的鋼筋鐵骨就算是從幾十米高的高空墜落砸爛了別人家的屋頂，自己身上也壓根什麽傷都沒有，面色紅潤，除了關節肘處的衣物有些許劃破之外。

克拉克在肖恩終於摸到自己脖子的時候臉色一變，下巴不由地往後一縮，躲過了肖恩的手。

肖恩卻還什麽都沒有察覺，擺正克拉克的臉，已經肆無忌憚地扯住克拉克的耳朵往耳洞後腦勺看是否還有隱藏的傷口。

克拉克忍不住道：“夠了！”

肖恩被克拉克炸在耳邊的吼聲嚇得一哆嗦，立正稍息站定，半晌才緩緩地開口道：“怎、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克拉克擠出了笑容，道，“耳朵有些癢。”

克拉克的如今最清楚的記憶便是當初在萊克斯的基地中肖恩被兜帽男子忽然擄走的畫面。

在抵達了X學院之後，很多事情夾雜交替的出現，情緒的難以掌控使它莫名地落入了意識的深處。

像是墜入了深海之中，有一只手托著他的背令他在暗無天日的虛無中浮沈，他一直被包裹在了溫熱的水之中，時而清醒，時而困頓。

在意識尚且還依稀殘存的時候，克拉克詫異之下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不受控制！

克拉克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自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的朋友面前，他的老師面前，聽著自己用著不熟悉地語調同人打招呼，看著自己的身體隨意行走。

每當克拉克的情緒活躍，有了想要沖破這片黑暗的牢籠的時候，便會有更高更強的浪狠狠地拍打在他的頭頂，將他重重地逼入深處，就像是擅於鳧水的游魚卻被砍去雙鰭，失去了尾巴，被永遠地困在海底。

克拉克看不見，也聽不見，卻有聲音從他的腦海中發出——

肖恩在同他說話。

遙遠仿佛隔著千萬重隔障，音調古怪混雜著其他人聲，聽上去更顯得令人發笑。

克拉克只能從模模糊糊地接受到那麽清晰的一兩句，從他洋溢的尾音可以得知，肖恩同自己洽談的愉悅心情，是在他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陌生感和距離感突然爆發了出來。

克拉克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

別人沒有發現嗎

肖恩沒有發現嗎？

那不是他啊！

那個與人交談，用著自己的聲音叫喚著名字，用著自己的雙手觸碰萬物的，用著自己的雙腳丈量世界的人，不是克拉克·肯特！

他聲嘶力竭地吶喊，只能湮沒在這片天地中，無法抵達現實世界。

克拉克的腦海裏迸出了一個令他後怕的想法，那個陌生人，會不會就這樣明火執仗般地侵入了他的生活，占領了他的身體，而他只能一輩子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混沌之中。

他的朋友會接受‘克拉克’，老師會重新認識‘克拉克’，就連瑪莎，也會欣然接受這番現實。

恐懼從他的周圍開始蔓延，酥麻地攀爬上了他的後背，嘻嘻地包覆住克拉克，在他的耳邊發出奸狡詭譎的叫聲，像是一個個稚童拍手稱絕，就等著看克拉克的好戲等待著笑料。

不！

克拉克甩開自己的雙手，踢動著雙腳想要做鬥爭，依舊不能達到任何作用。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有什麽好的呢？”

“對呀對呀，又不會說話，性子忠厚沒有亮點，老好人一個。”

“誰會記得你啊——”

不是的，克拉克想要捂住雙耳，它們卻仍能找到法子趁虛而入，“你看看，現在的‘你’多厲害啊，強壯又有能力，‘你’能夠改變世界！讓世界都為‘你’臣服。”

為什麽會這樣？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成，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父母，他還沒有清楚自己的身世，他還沒有好好地照顧贍養他的養母，為什麽！這不公平！

克拉克崩潰地吶喊。

難道自己先前是錯了嗎？

隱藏著自己的能力匿藏在人群之中，不用屬於自己的能力，就為了與人類和平相處。

頭頂的天幕像是被人從外面撕破了一個小口，接著一束光傾瀉而下，照亮了克拉克的周身。

克拉克的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撐著自己重逾萬斤，一步一腳印，登天而上！

身體的掌控權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他被人領著來到了哈利的家中，與肖恩重逢，肖恩似乎有些著急咋咋呼呼的模樣，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應和回應的。

因為此時有另一個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你好啊，初次見面。”

克拉克閉口不言，在腦海中問道：“你是誰？”

那個聲音呵了一聲，他唔了一聲，轉而斬釘截鐵篤定地說道：“你知道的，我是克拉克·肯特。”

“不，你不是。”克拉克反駁，他是一個小偷、竊賊，盜取了自己的身體的陌生人。

只聽得那聲音道：“我是你，同時，你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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