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壓門的開啟聲, 和打翻了的汽水一樣, 擰開的瓶蓋的一剎那, 所有的氣體爭先恐後地從壓縮的小空間裏被釋放了出來。

“卡納夫先生。”

穿梭倉緩緩地對接到停靠坪的借口上，在那兒正等著一個人，金絲邊框眼睛反射著凜冽的光。

“科特。”

布蘭迪跨下穿梭倉, 踏在階梯上走了下來。

“你今天帶了人？”

科特站在布蘭迪的身側，肖恩根本沒有機會插到兩人的中間，墜在後頭, 他聽到了科特因為自己的出現發出了疑問。

“是我的秘書。”

科特反問道, “您來基地的時候，當時我們把所有的隨行人員都被安排在了地面上, 並沒有秘書帶進來。”

“他是跟我一起來的。”布蘭迪停下腳步，目光毫不畏懼地直視著科特的眼睛, “工作的時候不能分心，需要有人時刻跟進有錯嗎？難道我的事情, 你也要管？”

“並沒有。”科特微笑地說，“只是擔心如果被不是基地內的工作人員混入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是怕我的秘書會探取到你們的機密？”

“卡納夫先生, 您這樣子說就有些誇大了, 我怎麽會這樣子想您的秘書。”科特唇角的微笑沒有變化，“我們還是先去培育房吧。”

“培育房？”

肖恩耳朵裏傳入了這個單詞，聽上去有點像是飼養牲畜的地方，可能是地底生活需要大量的肉食，所以才會將肉種都培育在基地內部？

可是不管怎麽想, 他的腦海裏都開始浮現出了一副不怎麽美觀的畫面，嫌惡地皺了皺眉頭。

和在前頭走著的科特拉開了距離之後，布蘭迪後退走到了肖恩的身邊，口吻輕飄飄地說道：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好好看，肖恩。”

含糊其辭的說法還是讓肖恩什麽都不明白，一頭霧水地跟上了兩人。

在去培育房的途經之路上，這裏的一切都是不被放在臺面上的暗地裏存在的實驗研究室。

和肖恩先前在外有看過的實驗人員一樣，都帶著手套和口罩，卻能夠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更明顯的冷漠，僅僅是從口罩中露出的那一雙雙眼睛，就能夠看到他們心底的麻木。

其中一個人感受到了肖恩的視線，忽地擡頭，兩人的視線交匯，肖恩心底一顫，張合著的嘴巴呆楞地沒有閉上，那人只是微微地輕撇了一眼，又專註手中的工作。

在那人的手上正拿著一支食指粗細的針管，將內部所有的藥劑都打入了桌案上的老鼠身上。

老鼠掙紮全身爆裂鮮血四濺的殘忍畫面，讓肖恩不忍直視，隱忍這側過了頭，正對上的是布蘭迪晦暗不明的臉，以為布蘭迪會說些什麽，諷刺肖恩的軟弱無能，最後也只是緩緩地開口說道：“跟上。”

後半程的路上，肖恩秉承了不聽、不看、不聞的優良傳統，一門心思地只是盯著布蘭迪腳上的皮鞋後跟。

不知不覺，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一批的情況怎麽樣？”

在科特輸入密碼等待驗證開啟落鎖的大門的時候，布蘭迪插嘴詢問。

科特對於自己的研究一向是十分自信，“沒有任何問題，我們很快就可以投入生產了。”

緊閉的鐵門應聲開啟，門的背後儼然充滿了人氣，走道裏不知道為何簇擁著一夥人。

這裏平時的情況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哄哄亂亂地像是集市場，推擠著的人群，互相高叫著提醒對方不要踩著自己的腳又或者是別揪到自己的頭發……

科特鐵青著一張臉，“在做什麽，還像話嗎？”

人群的喧鬧聲顯然是遠超過了科特的分貝，並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頂頭上司正面色不愉地站在他們的身後。

“不好意思，真是給您看笑話了。”科特臉上抱歉，轉瞬板著一張臉，大步流星地走到人群的外圍，深吸一口氣，提高的音量幾乎都震動了天花板，“安靜！”

猶如平地驚雷炸響，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的人可能還在扯著衣領不放，有的眼鏡都被擠歪了，臉上均是凝滯的神情，看著科特就像是世紀第一巨怪一樣恐怖。

“教、教授，您來了啊……”

被推搡出來的一個中年男子狼狽地推著臉上啤酒瓶底蓋一樣厚的眼鏡，明明看上去年紀比科特還要打，恭敬地尊呼科特為上司的模樣看上去極為搞笑。

“說，怎麽回事。”科特揚起了下巴。

工作人員們組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人墻，死寂的空氣中仍能聽見傳來的哐哐撞擊金屬的聲響。

科特皺了皺眉頭，“什麽聲音。”

中年男子顫顫巍巍，亂糟糟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打理的頭發也隨之浮動，“3L20號實驗體突然暴躁控制不住，我就叫了些人一起來，沒想到沒壓制住，反而還傷了兩個人。”

科特走上前，中年男子彎腰跟在他的身邊，“教授，小心啊，實驗體現在還處於危險狀態……”

揮手示意中年男子安靜。

層層的人群退去，露出了被圍在中心的慘像。

惦著腳尖的肖恩能夠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衣物被撕扯成了碎布條，腿腳被折斷，扭成了原先人體完全不能完成的動作，一只左腳反折靠著他的胸口，另一只從大腿根扯裂，只有絲絲肌肉組織還殘存著連接，雙手滿是鮮血，眼睛不肯放棄地瞪著，嘴裏發出嘶嘶氣聲。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普通傷殘，而是危急生命，應該立即就醫才對，科特卻輕描淡寫地說：“還剩下一口氣，把他送到遺傳改造室去。”

至於另一個傷員，只是一只眼睛被挖了出來，科特讓他去了肢體再造部。

肖恩胃部開始陣陣痙攣，光是強忍住自己不要嘔吐就難了，偏偏這個時候布蘭迪還要上前湊熱鬧，也不忘讓肖恩緊緊地跟住他。

而作為剛才鮮血淋漓的現場作案者，已經被眾人用布條和鎖鏈困在了病床上，被緊緊裹住只露出了他的腦袋，也不能阻止他不停地撕咬，用尖銳的牙齒威脅著身邊的人。

一雙金色的眼眸就像是兇惡的野獸一樣，充滿了嗜血的獸性。

科特不懼3L20的利齒，在眾人的倒吸冷氣聲中，右手迅速地伸出，精準地躲避過了3L20的啃咬，直接捉住他的腮幫子。

科特的右手不像是他外表看上去那樣，反而精幹有力，薄韌的肌肉附著在他的前臂上，微微地隆起，不費吹灰之力就將3L20的頭緊緊箍住。

他左右擺弄著3L20的頭顱，透過眼鏡的雙眼不帶著一絲情感，仿若面前的不是人類，只不過是一攤還在跳動呼吸的爛肉罷了，“看上去，發育情況超乎了預期情況，怎麽會這樣，藥劑一直都是正常的量嗎？把這幾天的數據全部報告給我。”

“啊？”中年男子意識到科特是在叫他，忙用衣袖擦去了額頭的汗水，掏出了纖薄的記錄儀，在屏幕上不斷地撥弄，搜尋資料，驚呼，“找到了！”

“……從前天開始腦細胞活動就一直處於巔峰值，我們以為是最近鎮定劑不管用了，就開始加倍……”

“加倍？”科特聽上去生氣極了，雷霆大怒，“再三叮囑，新的藥劑和鎮定劑會產生30％的排斥現象，哪一方失效在實驗結果出來之前都還是未知，把我說的話都當成屁放了！”

“教授，小心！”

中年男子提醒大喊，卻還是遲了一步。

3L20趁著科特註意力轉移到了中年男子身上的時候，突然掙脫了科特的禁錮，鋒利的銳齒，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右手虎口處。

“啊——！”

一陣哀嚎。

肖恩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覺得似乎這個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對勁，怎麽感覺——不是科特的聲音。

他緊張地睜開了一條眼睛峰，從狹窄的視線裏，可以看到，正在發出陣陣痛苦嗚咽嚎叫的，居然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獸性男人。

肖恩的眼神緊緊地盯著科特的右手，他的右手只是微微流了些許血跡，但是很快就停止了，猙獰的傷口處血肉模糊，可是更多的卻是黃藍混合的粘稠液體，本該裸露出的骨骼，卻泛著森森的藍光。

是金屬！

原來如此，肖恩喃喃道，怪不得，當初肖恩在握住科特的右手時，打從手心裏傳來的不對勁的詭異感。

這是一只仿生手臂。

“又壞了……”科特小聲地抱怨著，右手從手腕處開始失去了控制，手指不聽指揮的隨意揮動，恐怕連最基本的握筆都成了問題。

科特吩咐了中年男子在這裏先照看著布蘭迪，他要先回實驗室去更換一下手臂，估計要花上好些功夫。

“那3L20實驗體呢？”

科特歪著頭思索了一會，挑眉，“重新關回去。”

中年男子註視著科特直至他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了視線，熱淚盈眶地膜拜著科特挺直的背影，“不愧是教授，就算是受了這麽重要的傷，也堅強地不流露出一絲痛苦。”

“這要有什麽反應？”肖恩嘖了一下，“明明仿生手臂是沒有觸覺的。”

“你懂什麽。”

中年男子輕視地看著肖恩，肖恩發誓自己居然還會被一個邋遢的中年大叔鄙視也是十分新奇。

“我們可是萊克斯集團，怎麽能跟那些阿貓阿狗生產的不入流的仿生手臂比較，他們的至多只能算是模擬了手臂的外形，觸感、知覺、神經連導他們能夠做到嗎？不能。只有我們，才可以無微不至地就像是覆刻了一只真正的手臂一樣，這個技術，可以說全世界，只有我們才有。更別說痛覺了，沒有100％，也能達到80％以上。”

“吹吧。”肖恩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要這麽厲害，你們還不得上天了，怎麽不直接肢體再生？”

“嘿，你這個人，什麽都不懂怎麽瞎說話，你誰啊你？知不知道肢體再生的話會導致——”

“抱歉。”布蘭迪出聲打斷，“這是我的秘書，他還有些不懂事，我會回去好好管理的。”

“什、什麽啊，原來是卡納夫先生的秘書。”中年男子頓時氣焰矮了半截說，“沒關系，外行人什麽都不懂，我也是能夠理解的……”

“那我們現在就麻煩您了。”

中年男子惶恐道，“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應該的，這是我的榮幸才是，卡納夫先生擡舉我了，您叫我拉萬就行了。”

“拉萬？這名字好耳熟啊。”

還沒想起來究竟是哪裏聽到過，拉萬已經開始帶著布蘭迪走在了前頭。

從進入了那扇門開始，整個這一層，也囊括了上下至少三層，都是培育房的範圍。

培育房不是肖恩所想的那麽簡單，裏面由一個個房間組成，房間內，則關著許多活生生的人。

肖恩在心底說，這裏他曾經來過。

不只是肖恩，克拉克和斯科特如果這時候在現場的話，一定能夠第一時間就發現，這裏正是他們來到基地第一個夜晚，探索的最後重點。

拉萬在依次介紹屋內實驗體的試驗情況的時候，布蘭迪借走了拉萬的記錄儀，拒絕了拉萬的跟從，決定自己親自去看。

大佬不需要自己的幫助，拉萬還樂得輕松，心裏暗罵布蘭迪豬佬，依靠在墻上，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泡泡糖塞到嘴中。

緊鄰的房門裏有人像是發著神經不斷地用頭撞玻璃，拉萬不耐煩地錘門，“真是的，要這麽多實驗體做什麽，搞不明白，完全是在做無用功，只會徒增我們的工作量。”

休息了好一會，拉萬松了松肩膀，站直身，準備跟上布蘭迪的步伐，這要是出了岔子可是要拿自己誓問的，工作可要不保。

卻被身邊站著的肖恩嚇了一跳，就差上躥上墻。

“搞什麽，搞什麽！站我身邊不吭聲是要嚇死人的啊！”

肖恩眼神流光轉瞬，“我就說，你的名字怎麽這麽耳熟，我認識你！”

可不是，當初接待肖恩一行人的正是拉萬，他還摸過拉萬的通行證，看到過通行證上那張醜照。

只是此時的拉萬，並沒有這段經歷。

嘴裏“去去”地驅趕肖恩。

拉萬鼻子哼了一聲，“認識什麽認識，我才不認識你呢。別想和我套近乎，我可是材料分析部C組的組長，怎麽可能會和你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了，手指都要斷了……

沒註意錯別字好多，過幾天放了國慶挑一天時間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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