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我回來啦。”

從廚房裏飄來令人肚腹叫喚的氣息，鮮美濃白的魚湯在竈臺上咕嚕嚕地滾著，烤箱裏散發出小麥粉烘焙過後的甜香。客廳裏的火爐燒著將熄未滅的火，屋子裏溫暖的空氣熏得人懶洋洋酥軟了骨頭。

肖恩從入了門開始，靴子、圍巾、外套、毛衣，一件一件地脫下，癱倒在沙發上的時候已是滿頭是汗，克拉克跟在他的後頭默默地撿起衣物掛在放在角落的衣架上。‘’

“說了多少次，不要喝冰的，對胃不好。”安娜從廚房裏出來，就看到肖恩將放在桌上早已涼了的橙汁咕嚕嚕往肚子裏倒，“今天回來得這麽晚，橙汁都涼了，奶奶給你去熱一下。”

說著伸手拿過杯子，被肖恩躲過，他向安娜撒嬌轉移話題道，“我們什麽時候吃飯呀，我餓得都能吃下一頭大象了。”

安娜一臉無奈，將茶幾上早就做好裝著甜霜餅的小籃子推給他，“馬上就好了，一會兒就能開飯。我的寶貝孫子餓了，就吃點點心墊墊肚子——這是你今天請來的客人嗎？”

一直默默地端坐在肖恩身邊的克拉克，被安娜點名，原本低著頭刷得挺直背，僵硬地幹巴巴打著招呼，“奶、奶奶好，我是肖恩的同學，克拉克·肯特。”

“好好好。”安娜笑瞇瞇地摸著克拉克柔軟的卷發，“孩子長得真乖巧，你一定和肖恩處得很好，肖恩從來沒有帶過朋友回家。他平常是不是也和現在一樣，在學校裏任性得很？”

“安娜。”肖恩哢擦哢擦像是一只松鼠，把所有的餅幹都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咀嚼，喝下一大口橙汁，咕嚕嚕消滅所有的小餅幹吞進肚子裏，沒有留下一個給克拉克。

“還問不得了？”安娜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孫子，“別以為我沒看見，把藏起來的餅幹都拿出來，客人來了還這麽小孩子氣。”

“嘖。”肖恩抹抹嘴巴，把藏在手帕裏的餅幹從背後的沙發墊子裏拿出來。

“給你。”肖恩不情願地說道，“安娜做的小餅幹可是整個斯莫威爾最美味的，你、可、得、好、好、品、嘗。”

克拉克在安娜鼓勵的眼神以及肖恩刀劍飛舞的眼神交織中，拿了一塊。安娜滿意地看到客廳裏的和諧場景，安心地進了廚房。

“說說罷。”肖恩在安娜後腳跟離開的一剎那，倏地變臉，翹起二郎腿依靠在沙發靠背上，“你在來這裏的半個月裏都發生了什麽。”

克拉克的思緒飄到半個月前。

記得在記憶的前一刻，克拉克清晰地回憶起自己是在醫院裏探望受傷的肖恩，肖恩也點頭表示他有這個印象。

克拉克陷入沈思，是在兩人雙手接觸的一剎那，同時陷入了昏迷。但克拉克卻沒有肖恩所說的身處一條長廊之中，他在身陷黑暗之後沒多久，就眩暈著清醒了過來。

醒來時，是時間半個月前的一天白天。

克拉克在嘈雜的教室中毫無準備地睜開了雙眼，坐在了闊別多年的小學教室裏，熟悉的課桌椅和空氣中彌漫的書本的氣息，讓克拉克產生了一種格外新奇的全新體驗。

身邊的同學們是記憶裏的面孔，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尚且處於對玩樂興趣大於學習的階段，在課桌的間隙走道間奔跑嬉戲。

有熱衷於制造各類紙團、飛機在空中大戰的，有三五縮在角落打游戲的，有追逐女孩從側面表達自己的喜愛的，真實到令克拉克不得不相信，現在是1999年的冬天，他正坐在斯莫威爾小學三樓的4年C班的教室內。

首先，克拉克當然是難以相信，穿梭時間、回到過去，一直是科幻片中的大肆宣揚的賣點，可並沒有相關報道證明在現有的科技下能夠實現。

這是一個夢，克拉克這樣對自己說。

年輕的瑪莎和尚在壯年的喬納森，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白天的學業結束之後，晚間回到自己的家中，一家人的和美日子，都是那麽的真實，就想克拉克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按部就班地一天天地度過。

“如果這是夢，那就希望自己不要醒來。”克拉克看到喬納森催促自己不要挑食，廚房內忙碌的瑪莎，這樣默默地在心底對自己說。

直到肖恩的到來。

他猛然意識到，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他們可能是共同陷入了一個幻境。

“幻境？”肖恩咬字疑惑發問。

克拉克含糊地說，“因為我自身和尋常人不一樣，我覺得可能是我的原因才會牽連到你，但我發誓，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像現在這樣奇異的事情。”

肖恩眼神憐憫，“不是平常人？你不會也和上次的那群人一樣是從什麽研究機構偷偷跑出來的？”

“那到沒有……”

肖恩搖著頭，探著身子在茶幾底下摩挲有什麽零食，“總不會是外星人吧？”

克拉克：“……”

不過肖恩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外星人太恐怖了，看你五官端正，肢體正常，怎麽看都不像是長了七八根觸手兩三個腦袋的家夥。”

肖恩臉上粲然一笑，手上是被安娜藏起來的小熊軟糖，打開罐子，抓起來就往嘴裏扔，“特異功能！”

克拉克閉嘴選擇不答話。

“電視裏放過。”肖恩右手握拳擊打左掌，眼裏冒著精光，“天生的力大無窮，能隔空移物，飛天、遁地、放電、噴火，特別厲害！”

克拉克額頭冒著冷汗看他張牙舞爪地在沙發上蹦跳，揮拳踢腳，興奮地問道，“克拉克，你呢，你呢？”

“這個……”克拉克歪頭含蓄地說道，“也就是力氣比常人大了點，跑得快了點，不怎麽容易受傷，平時也沒有什麽不一樣——”

話未說完，克拉克看到肖恩蹭得點亮的雙眼，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爬到他的面前，將他逼至沙發的一角，就差爬到他的身上。

肖恩打量稀有動物一般上下看，指著玻璃杯期待地問：“你能把它捏碎嗎？”

克拉克：“可以……”

肖恩繼續用他熾熱的眼神持續攻擊，“那也可以把勺子掰彎？”

克拉克想到以前小的時候，廚房垃圾桶扔滿了的廢勺子，抽屜裏瑪莎成打購買的刀叉，尷尬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跑得比汽車快，就算是和車相撞也不會受傷。”

“太酷了！”

肖恩仰後坐在沙發上，盤腿，發自內心地羨慕稱讚道。

肖恩也小的時候幻想過自己可能會與眾不同，能夠飛上天擁有翅膀，不過在他從屋頂跳下之後摔折了脖子他就熄滅了這個念頭。

肖恩重重地拍了一下克拉克的肩膀，語重心長，“隱藏在人類之中這麽久，深藏功與名，實在是難為你了。”

克拉克：“還好。”

“你都把這麽大的秘密告訴了我。”肖恩壓低聲音，和克拉克頭抵住頭悄聲說道：“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克拉克見肖恩十分熱情，只能裝出好奇的姿態。

肖恩看了下廚房，安娜應該是沒有聽到這裏的話，他小聲說，“其實，我不是卡納夫家的孩子。”

克拉克長大了嘴，“你是說……”

肖恩松了一口氣，聳肩攤手，“我不是卡納夫家親生的。”

他煞有其事地搖手指說道，“從小的時候起，我爸就一直對我的態度很奇怪，對於5、6歲前的記憶也不是很清楚。這個年紀不都是父母待在身邊，但他們卻從來不關心我，把我扔給了安娜，安娜對我很好，不管我要什麽都會給我買，不會罵我，總是寵著我，就是總是克扣我……”

肖恩想到自己小時候為了多吃一口糖哭著鼻子，跟在安娜屁股後面求饒撒嬌的場面，一個哆嗦停止了話頭。

“……會不會是你想錯了？”

“應該不會。”肖恩看安娜端著鍋走出來，拍克拉克一起做到餐桌去，“我和爸爸媽媽的長相並不相似，安娜說，是因為我像爺爺。但是，我看過照片。”

克拉克順著肖恩的視線，看到墻上掛著的照片，是這麽多年以來卡納夫家族的合影，其中有一張是年輕的布蘭迪和莉莉安站在安娜和福斯的身後。

照片裏，布蘭迪的棕發梳得整齊摸著發油，方正的臉型讓他看上去格外英武，莉莉安還尚在讀書，衣著制服抿嘴微笑。

坐在凳子上的安娜，年輕的風姿一覽無餘，象牙般的膚色，雅致的眉眼，握住了坐在身旁的丈夫的手，笑得幸福美滿。

克拉克端詳著老卡納夫先生，有著和肖恩一樣的黑發黑眼睛，帶著細腳金絲圓框眼睛，鏡腿垂下的金鏈繞到脖子後頭，合身的西服打著領帶，看上去像是大學裏的學究而不是在商界裏打拼歷練多年的滑頭商人。

“啊——”

正要說些什麽，兩人同時聽到安娜發出一聲驚呼。

肖恩連忙跑去，克拉克緊隨其後。

安娜在端著重重的陶鍋出來的時候，沒註意腳下，被廚房門口的地毯絆到，搖晃著身形，手中的魚湯灑濺來回晃蕩，最終向前傾倒。

正對著拐角沖出的肖恩！

迎面翻倒的熱湯灑向肖恩，奔跑的沖刺讓他來不及做出逃脫的反應。

見此不妙，克拉克捏緊拳頭，腳下用力朝肖恩的方向跑去，伸手企圖將他拉開。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0.01秒之內。

而下一秒，時間驟然停止。

克拉克感到自己的速度被禁錮，停滯的腿腳不能上前。他驚訝地發現，以肖恩為圓心，空間開始發生三維的扭曲，物體化作可見的粒子被出現的黑色的巨洞吸引、吞沒。

無能為力的克拉克只能緊閉雙眼，而待他再次睜開。

他發現自己坐在醫院肖恩的病房中，屋子內的點滴滴答滴答地留下發出輕微的聲響，而墻上掛著的鐘表的分針剛剛跳動。

顯示，現在是中部夏令時間10:30。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克拉克你就不要搶肖恩的功勞了。

克拉克猛搖頭：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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