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約莫二十來歲，不長不短的黑色短發，看起來絨絨軟軟，膚色很奇怪，在書房暖色的燈光照耀下仍顯出一絲蒼白。他的長相是好看，挑不出缺點，卻也挑不出特點。

他站得筆直，白色襯衫整整齊齊，扣子只留一顆沒扣，散發出嚴謹律己的氣質，可一靠近她就表現得乖巧，除了舉手投降賣萌以外，會彎著膝蓋半蹲，以求直視她的眼睛。

他說，他是那個搖屁股翻白眼鄙視她的小肥咩。

掃了一眼這長得跟ps過一樣的男人，沈丹霏臉盲發作，先是不大能相信他是個人，再是無法將他往游戲裏巴掌大的道長身上聯想，她向來比較務實，怕這個小夥是打哪兒來的入室劫匪，飛快地拿出電擊器防身，同時後退到凳子後，用遮擋物緩沖出一個安全區域。

他見她戒備至此，收起了軟萌的表情，無奈，“明明長得一樣。”

沈丹霏回憶了一下雨聲寒長什麽樣，就這麽兩秒，他以不可能的速度閃現到她的面前，更一把握住了電擊器頭部。

學過各種防身術的沈丹霏，依著本能，一邊打開電擊器開關，一邊彎起膝蓋向某致命弱點處攻去……然而，落空了。他輕巧地往旁邊一閃，不受影響地抽走她茲拉冒電流的武器往後丟。

沈丹霏楞神，沒能做出害怕的表情，男子閉目，倏然化作一束淺藍色的光鉆進屏幕裏，游戲裏多了道長號的界面，音箱裏傳來結實熟悉的聲音，“你怎麽這麽多疑。”

眼見為實，她坐在椅子上喘著氣，極為不滿，“你早這樣不就完了。”

“我出來是有cd的。”雨聲寒在游戲裏照樣扭脖子揉胳膊，顯得分外疲累。

沈丹霏趁此靠近電腦，拉近鏡頭仔細觀察起雨聲寒的長相，除了皮膚質感和些微的不真實，當真與方才出現的那個男人並無二致。感慨畫面裏精致的五官在現實中能得以重現，她搖搖頭，遺憾道，“唉，沒看清楚呢，你多久才能出來？”

“看情況。”雨聲寒轉頭望純陽覆雪的群山，雲淡風輕，高貴冷艷。

看家咩開始凹造型，沈丹霏懶得管他。疲累地揉揉眉心。她休息了一會兒，鼻子聞到一股食物的氣味，睜眼正巧對上他放的面條，過去用筷子撈了一下，發現是分量充足的家常掛面，疑惑，“你做的？”

雨聲寒面上閃過一絲窘迫，輕咳兩聲，“鄰居送的。”

鄰居？

沈丹霏不大能理解，她這個小區是商業房，住戶間關系淡薄，比如她的這層三個人家，出入時間毫無重合，隔音效果巨好，她從大學畢業住到現在，連鄰居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雨聲寒從電腦裏出來，卻能第一時間和鄰居打交道，並討來一碗面吃？

“我回來的時候，弄出了點動靜。”雨聲寒解釋，“鄰居開門查看，我怕她懷疑，說是你的親戚。”

沈丹霏仍然理解不能，“然後她就給你一碗面吃？”

雨聲寒使用了無辜眼神的攻擊，“她正在吃飯，熱情地給我盛了一碗。”

小肥咩這可憐兮兮的眼神堪稱一絕，沈丹霏免疫力比較強，都覺得又弱又萌需要百般憐愛，就懶得問了：他那小身板瘦的，表現得這麽人畜無害，是挺能討飯吃的。

大概她的鄰居是女的。

沈丹霏不愛吃面條，可東西擺在眼前了，她肚子正餓不會挑食，把碗放在書桌上，開吃。

游戲內的雨聲寒見她大口大口毫無形象可言，悠悠嘆口氣，“我看得見你。”

並不在意，沈丹霏口齒不清地說，“嗯，看到我嫌棄的表情了吧。”

鄰居做的面條很家常，清湯掛面加點青菜加個蛋，僅僅能入口，油水都沒幾滴。把能吃的都撈起來吃了，沈丹霏擦著嘴攤在椅子上，斜眼一直乖巧呆著的雨聲寒，“什麽時候再出來。”

“有事？”他頗為謹慎地問。

很奇怪他既然能夠自然出入，卻選擇呆在裏頭，沈丹霏決定問個清楚，“你怎麽這麽喜歡呆裏面，難道出來有什麽代價？”

“你不是喜歡一個人嗎？”雨聲寒不緊不慢地陳述，“我一出去，是在家裏移動，可能會打擾你。”

正有新鮮感的沈丹霏擺擺手，“今天不跟你計較，出來，洗個碗。“

雨聲寒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原來因為這個。”

“怎麽會。”沈丹霏翻白眼，“我為你爬山腰酸背痛，你給我捶捶。”

“哪兒不舒服。”雨聲寒清冷的聲音一下子近了不少。

沈丹霏坐直了身，果然見著他正站在書桌旁邊溫順地等待吩咐，指指肩膀使喚起來，“快點。”

依言走過去，雨聲寒幫她揉肩，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只是嘴巴閑不住，“你太淡定了。”

“不然呢？”沈丹霏扭扭脖子，漫不經心，“我又不是沒見過男人。”

他趁著她擡頭後仰，笑瞇瞇地低頭靠近。沈丹霏乍然看見上方出現一張人臉，楞了楞，反應過來後，直接舉手想扇他一下，卻怕把他給打沒了，臨了改力道，變成柔柔一拂，不像是嫌棄倒似是調戲了。

雨聲寒驀然被這麽一摸，楞神片刻，支吾道，“我去洗碗。”

“好冷。”沈丹霏看著指尖，嘟囔，“不過挺有質感。你這衣服哪來的，是變裝的還是鄰居給的。”

悶聲不響地去洗碗，兩分鐘後雨聲寒回來，已是一身南皇了。

沈丹霏震驚，圍著他看了一圈，關註點詭異，“你換了南皇還這麽瘦沒屁股！？”

“你怎麽老提這個。”雨聲寒皺眉。

沈丹霏跟街頭巷尾買菜挑揀的老大媽似的，這捏捏那點點，“膚色蒼白，身無幾兩肉，好娘炮……”

“嗯……長相不是我能選的。”雨聲寒語帶歉意。

停下了挑剔，沈丹霏疑惑，“什麽時候這麽乖了。”

然後，她擡頭望他，愕然。

因為改變了居高臨下的心態，她很難不註意到雨聲寒比她差不多高一個頭，瘦削歸瘦削，比起女人仍是強勢的一方。

沈丹霏想起了樹林裏那個淩厲的眼神。

“你的劍不會一起出來嗎？”她斂笑，不著痕跡地後退。

“不會。”雨聲寒仿佛沒看到她的異狀，微微一笑後靠近，動作遲緩，略顯笨拙。

不由自主地呵呵了，沈丹霏鄙夷，“裝什麽裝，演技很差。”

雨聲寒站定，一臉伐開心，“不裝你不是會怕我嗎。”

他說的很有道理，沈丹霏需要思考一下怎麽應答。

忽然，雨聲寒順勢靠在桌子邊，硬生生讓自己矮了一截，誠懇道，“沈丹霏，離這一條街的安巷裏有個小攤，賣驅鬼的東西，你去買回桃木劍，用符咒包好，用箱子裝著放在順手的地方，還有，你放在舊屋的那個玉佩，也是開了光的辟邪之物……”

她訝異，“你是在教我怎麽殺你？”

“拿來防身總是好的，”雨聲寒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揪著她的衣角，“記得去拿，任何一個都可以。”

沈丹霏盯著他出神。

君子風反戈的具體，他沒有說，樹林裏的殺戮，他從未解釋，現在卻懇求她去準備能夠殺掉自己的東西……雨聲寒必然有東西瞞著她，但她明白，得悉全部並不一定是好事，留著安全的底限足矣。

她不想問，只知道現在的快樂，是四年來追及不到的。

“知道了，”她故作煩躁地說，揉揉他松軟的頭發，使喚，“幫我削個蘋果。”

“好。”雨聲寒笑瞇瞇地答應，一步步走了出去。

……

然而，一只小肥咩空降到身邊賣萌，對於游戲的事情來說一點卵用都沒有。

沈丹霏啃著蘋果，登錄yy的一刻收到了三十八條消息，十八條是鳩淺匯報幫戰情況，九條是雲煙渺渺“你丫死去哪裏”的怒吼，六條是路人甲發的“在嗎”，三條是蟬喧的小人得志留言，兩條是月棲說的實質性小道消息。

“空絕加入了慕容。”她嘖嘖稱奇。

玄歌離開的幫眾，以天策空絕為首。他和君子風關系親近，和一群攪屎棍親友四處收人頭，平時野外挑事是他們，幫忙平定的也是他們，是玄歌哭最活躍的一批人，熱愛人頭，極少考慮人情世故，同陣營照打不誤。

空絕除了有兄弟撐場面以外，並無長處，操作和裝備只是中流，原本在幫會裏當個自由的人頭狗，在鳩淺回歸之後，忽然抽風想搞個副幫玩玩。

沈丹霏拒絕，以他的脾性肯定天天開幫戰玩，而且不分惡人和浩氣，玄歌經不起第二次內戰的折騰。空絕見沈丹霏意志堅定，退而求其次，讓她把不幹事的鳩淺職位撤了。

她不明白，除了天策恨劍純的天然門派因素以外，空絕哪裏有厭惡鳩淺的理由，當然不肯。

這件事情很小，直到今天才再度被提起：空絕和君子風說好，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君子風忽然不在線，蟬喧用“幫會逼走君子風”為由，慫恿空絕出走。空絕早就厭惡玄歌，全看在福利和君子風的面子上才留下，被攛掇後腦子一熱，正義感爆棚，要給兄弟討回公道。

至於慕容，是惡人谷的pvp幫會，實力一般，素質三字可概括：小學生。

空絕是一坨翔，慕容是第二坨，他們單打獨鬥，沈丹霏還想清除幹凈，一旦聯合起來反而嫌他們太臟，碰都懶得碰。

“幫主，”鳩淺跳來yy，“現在幫戰是領先，白天的時候我們人少，散人只能被他們欺負。”

雨聲寒讀到沈丹霏心中所想，代她說，“白天渺渺和花花在，讓他們組織日常，有麻煩找小扇他們。”

鳩淺了然，找人溝通。

“累嗎？”雨聲寒看她打個哈欠，幫忙閉麥，

沈丹霏靠在椅子上，“嗯。”

擡手幫她揉著眉心，雨聲寒靠近，輕輕哼著一曲舒緩的旋律。她本是聽得迷糊，驀然對上他柔和的眉目，反倒精神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瞧，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轉身伏到電腦前裝模作樣的打字。

“你這是搖籃曲？”沈丹霏拼命回憶著，“好像s市的方言……你們怕驅鬼的東西，會不會就是沒有投胎的魂魄……”

倏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雨聲寒緩緩開口，從容而堅定，“我想不起來，也不願意再記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嗯。”沈丹霏捏著他的臉，調侃，“家咩又蠢又萌……”

他本不樂意，抿唇表示不滿，卻因她結尾的三個字綻出一笑。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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