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輕輕籠罩在山水之間。

隔夜的露水從花之葉瓣上輕滴而落，匯入那潺潺小溪之中。山間，一座小型涼亭建於景色佳處，甚為怡人。

一白袍鎧甲著身的青年男子正佇立於亭內，望著這山間的誘人景色，眼神略顯深沈，任那清風拂面，徐徐吹動額前兩側隨意垂下的發梢，竟是無言。

青年男子原地佇立許久，未曾移步。突然，青年男子似覺風聲一緊，立刻側首後望，繼而飛身執劍迎上了亭外一位不知何時出現，看似仙風道骨的老者，與之相鬥幾式，卻見老者並不欲此，連忙拆招脫戰。

“將軍莫急！小仙來此並無敵意。”那老者站穩了腳跟後，連忙彎身行禮，口中解釋道。

那青年男子悶哼罷，負劍背對老者，問道：“不惜千裏下凡來此，究竟何事？”

“哎，將軍啊。”老仙深知此人難以勸動，但也不得不提，“主上是派我來請你回去的。”

“回去？！”青年男子又是一聲冷笑，“若是不令這份無妄戰鬥中止，我寧可倒戈相向，與爾等為敵。”

“將軍你、你又何必如此執拗。”老仙深深一嘆，“這世間究竟有多麽美好，值得你這般流連不去？”

青年男子輕輕閉上了雙眼，沈默了一段時間，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喃喃說道：“無需多言。你且回去告訴他，若還想讓我尊稱他一聲‘主上’，就請不要倚仗天界神威，行這般無道之事！若不然，吾就算粉身碎骨，魂魄無存，也定要攔他。”

老仙見青年男子似已鐵了心不回頭，神情亦是驟變：“如此……將軍就休怪小仙無禮了！”話音未落，那老仙便抽來隨身攜帶的拂塵，運功向那青年男子襲去。

青年男子劍眉輕動，閃身躲開了老仙的猛烈襲擊，隨即也執劍上前相鬥。老仙見劍鋒刺來，連忙側身相避，然實劍可閃，但終被青年之劍氣所傷。老仙皺起眉頭，不顧傷痕，又一次化厲招功過。

青年男子和老仙相鬥許久，本起手占上風的青年男子卻隨著那老仙數次近身點穴之後，而漸居下風。青年男子迎上老仙的目光，二人對視剎那，青年男子頓時明白了其之所圖，瞬間長嘯一聲，聚力將老仙逼退，自己的腳下卻也險些不穩。

“你——！”

“呵，將軍還是速速隨小仙回去認罪吧。”青年男子望著老仙那得意的表情，忽是一勾嘴角，喝聲道了句“休想”，便又以兇猛之劍氣擊去。

老仙見青年男子的攻勢又一次加強，忙是退身禦之，然青年男子雖好像有些力不從心，但手中力道仍舊持久強勁，仿佛透支了萬分體力一般。

又過了片刻，老仙或是覺此戰並不會像想象中那樣迅速終止，無奈地搖了搖頭，隨手與青年男子致命一擊，見其仍屹立不倒，便拂袖轉身，乘雲離去。

“唔——！”被劇痛襲身的青年男子捂著胸口，踉蹌了幾步，耳邊傳來老仙似近似遠的聲音……

“主上有令，說將軍若是不從，便由我廢君神籍，從此生老病死，受輪回之苦，皆屬凡道。將軍啊，此乃你之自願，切莫怪小仙無情！”

老仙的話剛剛落罷，青年男子便已是驟然擲劍倒地，閉眸前，眼中似仍存著萬分不甘。

山間，霧氣茫茫，花香鳥鳴。

在魔界的一處普通民房內，昏迷了三天的林軒在昏沈沈中，睜開了眼睛。

“這裏是……？”林軒睜眼後適應了下光線，緩緩坐起身子，望了望周邊，喃喃著。

林軒在大致分辨清所處地後，見四下無人，扶額深思，心道：夢裏那人是……？！難道……原來——！

林軒思及深處，猛然擡頭，仿佛頓時明白了很多以前百思難解的問題，恰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呼喚，傳入林軒的耳畔。

“你醒了？！”蘇懷雪從門外而入，見林軒已經坐起身子，欣喜地問去。

林軒見蘇懷雪過來，隨即應了一聲“嗯”，左右望望，問道，“懷雪，我們……我們是怎麽回來的？你的傷沒事吧？”

“你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的傷痕累累吧。”蘇懷雪笑意深厚地遞過從外拿來的藥湯，道，“上次我們都昏迷在了那裏，最後還是順路線循來的子墨先發現的我們。”

“哦……”林軒有些心不在焉地喝完了藥湯，蘇懷雪放下空碗後，回頭喚他，卻見林軒神情呆滯，似乎沈浸在什麽之中無法自拔，隨即問去。

林軒被蘇懷雪的呼喊聲驚醒，見其問來何事，喃喃道：“沒什麽，就是好像想起了什麽……”

“想起了什麽？”

“哦，沒、沒事。”林軒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轉了話題，“對了，那紛爭之事……？”

“放心，在昨天就已經平息了。”蘇懷雪用語言消除了林軒心中的疑慮，“這次戰役，我們獲得了很圓滿的成功，大人很高興。”

林軒聽到這話，甚是滿意地點點頭，抑制不住欣喜，問道：“那這麽說……懷雪，你的願望就要達成了！”

“嗯，應該是的。”

“什麽叫‘應該’？”林軒甚不放心地追問，“難道你還沒跟她提這件事嗎？”

蘇懷雪見他如此關心自己的事情，含羞一笑，“我這兩天一直在照顧你，再加上大人那還有些戰役平定後的工作要忙，哪有機會去找她？”

“那我們現在去吧！”

“可你的傷……”

“沒事。”林軒看似輕松地擺擺手，“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身體嗎？傷來得多，去得快！根本不用操心。”

見林軒這麽說，蘇懷雪亦無拒絕之辭，便與其一起往魅影殿而去。

“嗯，懷雪，你們來了？”魅影殿內，霜魅品罷一碗清茶，看著來到殿裏的兩個人，“懷雪你不論是之前的各項準備，還是前幾天的奮力拼戰，你和你的朋友們，都是功績斐然。本座之前收你入麾下之時，還真沒想到你會如此有用。”

“大人謬讚。”蘇懷雪禮罷，沈吟間，試探道，“只是大人，我的事情……？”

“哦，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霜魅微笑著，仍有些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放心吧，你的那些族人的靈魂都還在鬼界放置著，到時候我給你一個信物，你過去跟他們要人便是。”

見霜魅如此幹脆地達成了自己的心願，蘇懷雪萬分激動間，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心情，“對、多謝大人。”

“不用，這也是靠你自己爭取來的。”霜魅緩緩說著，望向蘇懷雪，“只是你這麽一走，便很難再回來幾次了。”

“是啊……”

“在魔界你也有不少好友的吧？”霜魅提醒著，“和他們各自告聲別吧，畢竟能結識也是不易。然後順著西南邊的傳送門，就可以回去了。”

“是。那……大人保重，懷雪這就退下了。”

“嗯，去吧。”霜魅淡淡應著，挑眉斜望著蘇懷雪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抹微笑滑過嘴角，而在這抹微笑其中，卻不知包含了多少難以說得清的情緒。

蘇懷雪離開魅影殿後，與幾個昔日朋友告了別，轉眸間，瞧見仲泰正在不遠處走動，便隨即上前去了。

“仲泰。”

“懷雪，是你啊。”仲泰回身看著蘇懷雪，問道，“大人那裏去過了？”

“……嗯。”蘇懷雪點點頭，輕聲道，“這次是找你，是為了來跟你告別的，我等會就要回人間了。”

“啊？這麽快……”仲泰嘖了嘖舌，頗有些沒想到地喃了一句，後聽蘇懷雪感謝道：“仲泰，這些年，多虧了你的照顧。”

“行了行了，跟我說這種話。”仲泰很快打斷了蘇懷雪的話語，“誰讓當初引你進來的是我？也只好負責到底了。不過，我比較高興的是，你終於敞開心扉，面對自己了。本來嘛！被自己封閉到一個小黑屋裏，久了就會悶死的！很多時候，順著心的觸動去選擇才是對的。”

聽著仲泰的話，蘇懷雪很受感動地應下：“嗯，我懂。現在，我一切都懂。不過……仲泰，你總是在關心我，那你自己呢？看起來你也很少向他人傾訴心事。”

“嗨，我能有什麽心事。”仲泰流離著目光，輕松吐道，“天天呆在這萬年也許都不變一次的魔界裏，還能有什麽事？你啊，管好自己就好。以後要是想回來看看，記得聯系我。”

“嗯……”蘇懷雪又點了下頭，“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不送。“見蘇懷雪離去，仲泰稍稍回想了下她勸告自己的話語，卻不是很在意……

接下來，蘇懷雪剛沒走出幾步，又碰上了剛從萬魔殿出來的焱殤，同是上前了步，喚道：“焱殤。”

“懷雪？”焱殤大步迎上蘇懷雪的步伐，只見蘇懷雪抿嘴笑著，打趣道，“怎麽樣？被提升了吧……我就說，這次功勞，你最大。”

“哎，反正就那樣吧。”焱殤撓撓頭，輕笑聲，“反正尊王看不上屠肆那家夥，不管我的職位是高是低，尊王也只看重我，這難道還不夠嗎？哈哈。”

“倒也是。”“咦？懷雪你是不是要走了？”“嗯……”蘇懷雪點頭應了焱殤的問題，“等會我就把他們三個都找來，一起回去了。”

蘇懷雪見焱殤一時沒有說話，隨即追道：“這麽一回去，不知何時再見。焱殤，我剛剛看到……芷玉在後面的那個噴泉旁站著，只有她一個人……”

見蘇懷雪將自己的心事猜得如此透徹，焱殤無奈一笑，點點頭，用眼神來感謝蘇懷雪的提示：“嗯，我知道了。懷雪你也要保重……”說完，轉身向蘇懷雪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不過半日的功夫，蘇懷雪便與林軒等三人聚齊，打算回人間了。在往傳送點走去的路上，焱殤一直陪著四個人。蘇懷雪明白他真正想要陪的只有芷玉，卻又無法說破其中，只得暗暗搖頭。

“唔……前面那個黃色就是吧？”

“嗯。”焱殤確認了一下之後，停下了腳步，“你們走吧！過去就可以離開魔界了。”

“焱殤……”“怎麽了？”見焱殤看似無意地回道，芷玉確實有些心疼，“你在魔界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一定會的。”焱殤甚是真誠地看著芷玉，“過些日子有機會，我會去看你的。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我是誰哦，哈哈哈。”

幾個人在焱殤的笑語中與之告別，而看著四個人先後消失在黃色傳送點中後的焱殤，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已經褪盡，留下的，只有只能讓自己獨自承受的苦澀和無奈。

芷玉……希望接下來的日子，你能夠生活的快樂。焱殤輕輕嘆出口氣，心中喃道：也許等我再次見到你時你已為人婦，但只要你快樂，我自然就會快樂。

呵……焱殤啊焱殤，你又何苦如此癡心？芷玉……兮夢……

那一段段覆雜的情愫在焱殤的腦中不斷地流淌過去，訴說著他著千萬年來無盡的回憶。

魔界的微風，清清爽爽，卻怎麽，也吹不散他心頭的苦。

偌大的魔界，此時已是無比安詳平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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