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

花絮飄飛，清風浮動。

碧綠連天的長木間充斥著脆耳的鳥鳴之聲，頗具勃勃生機。

這時還仍是一頭黑發的慕容紫英正與一個紅衣少女走在青林之間。少女的臉龐白||皙清秀，極為可人，可是那張本應刻滿開朗率真的臉龐上，此時卻只剩下了無盡的憂愁和無奈。

“……已經五個多月了。”少女的語氣很無助，“天河他……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慕容紫英望著少女，心下微微疼著，輕道：“菱紗，你也沒必要太心慌。這五個月，我們走過的地方不過寥寥，我相信，天河定然不會如此昏睡下去的。”

“可是……紫英，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韓菱紗回過頭，“我真的不想帶著這份永遠的遺憾，去往陰間。”

“菱紗……”慕容紫英吐出這聲輕喚後，欲言又止。

“好啦。”韓菱紗也許是不想讓慕容紫英太過心痛，便展了展容顏，“不是要去找那個地洞嗎？我們該快些了。”說完，加快了腳步。

不過一會，兩個人就來到了青林中一個分叉小路的盡頭，只見石壁之前的地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足以容人上下。而缺口之處，泛出淡淡的天藍色光芒，好似之下有什麽寶物一般，令人神往。

“就是這裏了。”慕容紫英走過幾步，蹲下看著缺口內的景象，道，“之前我們聽說的，可破天罰之籍果真在此吧……？”

“看起來裏面好像很寬遠的樣子。”韓菱紗淡淡思慮，向其點了點頭，“我們下去吧。”罷，二人先後到了地下，那片天藍色的世界中去。

地下的環境果真廣闊無邊，天藍色的琉璃墻壁發著細柔的光芒，晶瑩剔透，仿佛置身於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而兩人無心去欣賞此番美景，只是在此反覆費著腳程，經過幾番周轉，終於來到了地下之界的盡頭。盡頭，只見一個藍色的玉條悄然浮於半空，並在緩慢地旋轉著。

玉條的下面，是一個石桌，上面放著一本古籍，好似早已枯舊發黃。走上前去，兩人便覺這藍色玉條的做工特別精致，富有無盡的靈力，卻又仿佛被束縛於本身，無法盡情揮發。在慕容紫英細心凝觀之時，韓菱紗便已拿起了石桌上的書籍，靜靜翻來。

起初，她的臉上現出幾分驚喜，繼而愕然，身體隨書中的某句文字一顫。

“菱紗？你怎麽了？”慕容紫英敏銳地感覺到了韓菱紗的不對，卻見韓菱紗條件反射地合了下書，搖搖頭，“我沒事。”

“這裏面詳細記載了如何破除天罰的程序。其中這個玉條，是關鍵。”韓菱紗喃了幾句，“也就是說，紫英，天河有救了！”

慕容紫英聽罷，想要看看書中所述，而韓菱紗卻一直把書攥在手裏，好像在害怕著什麽……見狀，慕容紫英也只看了個大概，便將那藍色玉條收起：“那菱紗，我們快些回去吧。”

“嗯，好的……”

青鸞峰上，遍山綠樹成蔭、處處鳥語蟬鳴，一股蔚然的生機顯露無遺。

蒼翠濃密，幹曲枝虬的老樹交然錯綜，峰上的花草，更無不附有一種淡淡的神韻。峰頂隱約一片雲霧，更讓此地多了幾分神往之感。

轉眼，又過了幾天。兩個人在這幾天裏又準備了下古籍上所述的所需之物，眼看，就要發動法陣的時候。

這天上午，慕容紫英從別處禦劍而歸，而當他走到那間看起來似乎普通之極的木屋前，看著屋裏的一番景象後，卻遲疑了半刻，緩緩停下腳步。

木屋裏，韓菱紗坐在床邊，凝視著躺在床||上已有五月餘，遲遲不醒的雲天河，很久沒有說話。之後，又帶著無限傷感之情，一遍遍撫摸著雲天河的臉龐，那秀然的眼眸，竟險些落下淚來……

“天河，已經快半年了。”韓菱紗的話語中雜夾著無以言表的苦澀，“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夠破除天罰的辦法，可為什麽……會是這樣？難道，真的是我們緣分已盡……？”

聽到這幾句話，慕容紫英那淡然如水的臉上，淺淺顯出幾絲驚訝和疑惑，後只聽韓菱紗續道：“天河，你放心，我一定會救活你的。至於我們……來生再續此緣罷。但願下輩子，我不再遇這短命之苦，你也不再受那天命之罰……”

見韓菱紗微微回眸，慕容紫英條件反射地退後了幾步，心下的疑惑和慌張越發地明顯起來。那本書裏，究竟寫了什麽？念及此地，慕容紫英心頭一緊，又回望了下木屋，確定裏面沒有古籍的蹤影，遲疑之間，環視周邊，轉頭就往邊上那個建於樹幹之上的樹屋而去。

走進樹屋，慕容紫英果真在正中的地上，發現了那本被兩個人發現的古籍。慕容紫英拿起來，剛剛翻了幾頁，就頓時被其中的幾句文字而驚到。至陰之魂，凈化……？慕容紫英心中喃喃重覆了下書上的兩個關鍵詞語，轉眸間，古籍脫落其之手中，悄然滑落於地上。

原來……菱紗她……？！慕容紫英起初那百般疑惑的心情，很快化作了心痛和快速地思考。然而，還沒待他的思路前後暢通，就已覺察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果然，這種事情還是瞞不過小紫英呢。”韓菱紗的語氣很輕很淡，似乎根本沒有什麽。

慕容紫英猛然回首，與韓菱紗四目相對，道：“菱紗，你不能這麽做！”

“紫英，你先不要激動。”韓菱紗低首沈吟，走開幾步，望著樹屋外的滿眼綠色，“其實這幾天仔細想想，我的壽命，頂多也就只剩兩三年了。用這兩三年，來換天河之後的幾十年，我可是穩賺不賠的。”

“……我們可以繼續再找別的辦法。”

“可是，我真的已經沒有那個時間了。”韓菱紗聽得出慕容紫英對自己的關心和不忍，“再說，要破解天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我都只是凡人罷了，機緣巧合的一次奇遇，難道紫英你覺得還有第二次嗎？”

“可——！”

“行啦！”韓菱紗回過頭，臉上竟還帶絲絲微笑，“馬上就要到施行法陣的最佳時機了，我這就去了……”說完，韓菱紗狠了下心，快步往屋外走去。

慕容紫英迫切而無奈地緊握著拳頭，隨後不久，也跟著走了出去。慕容紫英走出數步，見韓菱紗已經馬上就要進木屋裏去，大聲喊道：“菱紗！你覺得天河他知道你是為他而死，難道不會悲痛欲絕？接下來的幾十年，他又怎麽會開心？！”

韓菱紗隨著這句話而停下腳步，微微側首，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那我情願自私點，讓他，活下去……”韓菱紗哽咽片刻，“雖說那個野人從小到大都在這座山上，可是……按書上所述，他醒來後應該會變盲的。我怕他會多有不便。紫英，在以後的日子裏，記得替我多照顧下天河。”罷，韓菱紗徑直走入了屋裏，再也不顧其他。

慕容紫英大喊了聲，連忙快步往木屋跑去。可是剛走了一半，只見屋裏竄出一團藍色的光芒，瞬間炸於天空中，漸漸，又消失不見……見此情景，慕容紫英明白，一切，都已經遲了……那本來閉上的門被緩緩打開，慕容紫英步入其中後，卻看到了癱倒在地，奄奄一息的韓菱紗。於是慕容紫英迅速上前，托起了韓菱紗的脖子……

“菱紗……你，你又是——！”慕容紫英的話語已經被萬般心痛沖散。

“紫英，別忘了我剛剛說的話。”韓菱紗用盡全力，說道，“墓碑，我昨天已經刻好了。在木屋右側的角落裏放著……讓那個野人醒來再刻，我還真不放心呢。”韓菱紗說罷，只見慕容紫英欲言又止，唯有一滴淚水從眼眶之中奪出，靜靜滑落了面龐。

“原來小紫英也會哭的呢。”韓菱紗勉強地又露出了一個笑臉，“紫英你，也一定要，好好的……”說完最後一個字韓菱紗再也支撐不住，驟然閉上了雙眸……

“菱紗——！”

瞬間，慕容紫英的腦中閃過無數個與韓菱紗相處的片段，叫喊之聲沖破了屋子，在黃山之峰上無盡蔓延，而那份無邊的遺憾和忍痛，則註定難以消磨……

黃昏之時，餘霞遍天。當那最後一鏟土落罷，青鸞峰上落成了一座新墓。半圓形的土堆之下，是那個率真開朗的紅衣少女的歸身之所。

碑上，“愛妻韓菱紗之墓”這七個用劍刻成的文字是那樣的清晰，又那樣的悠遠……

慕容紫英站在墓前，確切地說，他已經佇立了很久了。墓碑上的七個字正映入眼簾，耳邊，那徐徐的鳥鳴，仿佛更在襯托著這種如隔世一般，無以言喻的感覺。面對著曾經的摯友，他此時，能夠選擇的，只有沈默。把一切的痛苦埋藏在心底，深深地，刻印……

恍惚間，慕容紫英察覺到了木屋裏的一些聲響。隨即深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悲傷的神情不再展露，之後走入了房間。

不出其之所料，屋裏的雲天河已是醒來。可那雙緊緊閉合的雙眸，卻驗證了韓菱紗之設想。

“……天河。”

“是紫英？”雲天河試探地問了聲，見慕容紫英走上前來，便道，“紫英，我、我怎麽看不到東西了？這是在哪？”

“這是青鸞峰。”慕容紫英淡淡沈吟，“你射落瓊華之時，眼睛被灼傷，隨後又受了天罰。也許你不知道，可你已經昏過去接近半年了。”

“哦……？”雲天河緩緩吐出一個字，細細品味後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問道，“那紫英，菱紗呢？”

“菱紗她……”

“她去哪了？”

“她……”慕容紫英似乎無法忍心將那件事親口說出，只好編言道，“菱紗她，回家去了。說是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這話，似並沒有引起雲天河的懷疑，只見他略有所悟地點點頭：“這半年，你們一定奔波的很辛苦吧？等菱紗回來，我再給你們烤一只大山豬！缺了雙眼睛其實也沒什麽，呵呵。”

雲天河的話語很清脆，也很自在。慕容紫英此時也只得強忍著痛苦，沈吟而不做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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