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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都是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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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從輔導員那兒離開後就徑直去了宿舍, 舍的鑰匙他一直留著, 在門口拿著鑰匙卻始終沒有把鑰匙插進鎖眼裏。

“姜元你怎麽來了?”隔壁出來個大冬天打赤膊的男生, 上端著個裝滿了臟衣服的洗臉盆, 到姜元站在宿舍門口還挺高興, 竟當了三年多鄰居,大家關系都不錯。想到一墻之隔的宿舍裏有什麽,男生臉上的笑容頓時定格,古怪地瞧著姜元跟前的房門, 裴海佑在裏面。”

姜元點頭, 聲地嘆息,“我就是來找他的。”

男生恍然, 好意思地撓著頭, 你們關系一直不錯, ……嗨, 也不知道怎麽說,他也挺慘的, 有想到原生家庭是這樣, 病了讓父母來接都沒有。不說了,我去洗衣服, 會兒一起吃飯?”

“不了, 會兒我直接回家。”姜元扯動著嘴角, 容有些勉強。

男生擺擺手, 冬天當夏天過的端著臉盆走遠。姜元收回了視線, 一次看向房門, 頭攏了攏後果斷動手,鑰匙插進了鎖眼裏旋轉,哢噠脆響,門開了。

推開門,裏面宛若塵封許久的味道讓他皺了眉。腦海中響起了之前在院辦公室輔導員對他說的話——裴海佑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癥,躲在宿舍裏不肯見人,強行把他帶出來就躁狂地打人、咬人,掙脫了後就鬧著自殺,無法帶他去醫院確診。他的家庭有些特殊,父母離異後各自成立了家庭,誰也不願意對離異前生的兒子負責。家長不管,學校想管又管不了,姜元你和裴海佑關系不錯,去宿舍見見他,說不定他會聽你的去醫院接受治療。

門徹底推開,昏暗的室內有了光亮,憋悶的空氣漸漸流動,沈郁的空間內因為姜元的走入多了生氣。

姜元自從搬出去後仿佛是打開了個口子,宿舍裏其他幾人也因為這般那般的理由出去住了,唯有裴海佑還在這兒住著。山海城的中秋節姜元遠遠地看到裴海佑站在西王母宮的邊緣,自那一別,回到南洲市,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上課的時候裴海佑像是故意躲著他,後來幹脆課也不上了。

後來幹脆不管,姜元自當少了個朋友,多了個路人。

沒有想到一個星期沒有關註裴海佑的情況,他就被懷疑有精神分裂癥,將自己自閉在寢室內。

靠窗的那張床就是裴海佑的,床上深藍色的被子隆起了一個大包,大包正肉眼可見的瑟瑟發抖。姜元踩著階梯上去,手搭在被子的邊緣拉了拉,被子包抖動的更加厲害了。

姜元輕聲地喊著:“小海。”大學四年,他們從一入校就成了不錯的朋友,裴海佑個性軟軟的,姜元下意識地就多照顧了一些,裴海佑就像是個小尾巴跟在哥哥的身後。盡管有山海城那些事情的發生,姜元也起不了對裴海佑的太大怨怪,心裏面還是希望裴海佑能夠好好的。

被子的抖動猛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更加劇烈地抖動起來,姜元甚至聽到了牙齒上下磕碰的聲音。

姜元手上的力氣大了一些,“小海。”

蒙著被子躲在黑暗的小空間裏的裴海佑露出了一條縫,眼睛湊了過去往外看,看到姜元的剎那驚慌地挪開了視線。“姜、姜元。”他虛弱的聲音結結巴巴。

姜元:“小海出來吧,我帶你出去走走。家裏面今天燉了雞湯準備用雞湯做火鍋吃,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請你吃飯,你不是最喜歡吃粉條,我給你下多多的。自從我搬出去,我們好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裴海佑慘淡一笑,露出來的那只眼睛流露出悲哀,“昆吾居,我進不去。”姜元搬出去後,他就一直想要找到名叫昆吾居的雜貨店,想去找待在裏面的姜元,但是不行啊,昆吾居在他眼前隱身了,他看不見!

姜元楞了一下,“怎麽會……”

“因為我是冒牌貨,因為我這個冒牌貨霸占了昆吾居五百年。”裴海佑慘然地說:“昆吾居是有靈性的,他拒絕我的進入。姜元,我找不到你,我好難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為了見到你,在西王母面前瞎說,對不起。”

突然,裴海佑不斷地說著道歉,一聲一聲的對不起帶著他難以祈求的愛戀。

姜元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你怎麽沒有和我說你看不見昆吾居?”至於西王母那一段,心裏面不計較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湯姆蘇,幹不出以德報怨的事情。無法原諒裴海佑,但姜元也不會怨怪他,以後不再是朋友,只是同學了。

裴海佑性格內向怯弱,會下意識地貶低自己,怕自己在姜元眼中變得與眾不同,所以他從來都不說。

“見不到沒事兒,說不定我帶著你,你就可以進……”身邊的被子猛地被掀開,姜元被嚇了一跳。看著坐在床上的人,姜元皺了眉,“你是誰?”

裴海佑淡然地笑著,“昆吾居的主人,我姓姜,叫做姜彥平。”

姜元挑眉,“你就是那位驚才絕艷,守在昆吾居近五百年的前任店主?”

姜彥平爽朗一笑,掀掉了蓋在腿上的被子,躍身從床上跳了下去,砰的一聲,姜元咧開嘴,這一下摔的夠結實的,他都為姜彥平疼。

躺在地上的姜彥平疼得嘴巴都開了,半天沒有站起來。姜元從床上下來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姜彥平,“這不是你自己的身體,你應該離開,傷害別人是不對的。”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我們是一體的,身體的感染共用。”緩過來的姜彥平嗤笑,“你就和他一樣,是個好人,占著大義。”

姜元問:“誰?”

姜彥平說:“我幹爹。”

姜元說:“昆吾君嗎?”

姜彥平露出了深思,“應該是吧。”他也不確定,縱使近五百年的歲月不斷地接觸有關於昆吾君的一切,他也沒有辦法真正確定收養撫育自己的就是昆吾君。笑了笑,姜彥平說:“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反正都是贗品。你知道嗎,所有執掌昆吾居的人都是像昆吾君的贗品,你是,我也是。”

“不。”姜元搖頭,“我不是,我是我自己。”

“你是,你是,你就是!”姜彥平氣恨地說。

姜元:“……哦。”

姜彥平:“……你這是啥態度。”

姜元:“怎麽了,不滿意?不滿意那就憋著,現在昆吾居當家做主的是我,你不過是前世的記憶。裴海佑,裴海佑,裴海佑……”

聲聲入耳,如叫魂一般,姜彥平痛苦地捂著耳朵,“別喊了,別喊了。”

“裴海佑!”姜元用力地喊了一聲。

捂著耳朵的姜彥平突然面容扭曲,咬緊了牙齒才沒有發出噠噠的磕碰聲音,不過是幾秒鐘,“噠噠”磕碰聲音再也關不住發了出來,裴海佑沒有這麽好的毅力,捂著摔疼的屁股和腿裴海佑哭了起來,又開始畏縮地說對不起。哭了一會兒,裴海佑擡手甩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說:“這沒用的東西。”好吧,又換了,這是姜彥平。

姜彥平擡起頭,尤帶淚水的面孔沒有了裴海佑招牌的怯弱,他陰陰地笑著,“我們都是贗品。”

姜元:“哦。”贗品又如何,他始終是他自己,不是昆吾君。

姜彥平平靜地說:“你有些地方和我幹爹真是像,冥頑不靈,堅持自我,真是令人討厭。幹爹留下一塊石頭,那塊石頭應該是昆吾石精。”昆吾石精,數以萬計的昆吾石凝練的精華,姜彥平猜測那是昆吾君的象征,在幹爹死後他整理遺物曾經要將這塊石頭占為己有,但那塊石精不見了。

姜元點點頭,“然後呢?”

姜彥平激動地擡起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姜元,“我猜測,只要找到石精就可以找到昆吾君。”

姜元:“找到他又如何?”

姜彥平沒有反應過來,“找到……就是找到了啊,我不想當贗品,你也不想對不對,找到昆吾君的轉世,殺了他!我們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姜彥平對此有著異常的執著,他從小□□爹教養在身邊,覺得那樣清風朗月般的人物是多麽的好看,下意識地模仿一言一行,模仿到後來連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應該的模樣,以為自己就是應該豁達肆意、明朗清俊。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斷地小聲叨叨著,告訴他一切不過是假象,他不過是一個模仿出來的、徹頭徹尾的贗品。

姜元幽幽地說:“所以你把幹爹殺了嗎?”

“沒有!”姜彥平大吼,神經質地說:“他本來就病得要死了,我這是提前結束他的痛苦,我是為了他好。”

姜元冷哼一聲,“殺了幹爹,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了。你要找到石精,找到昆吾君的轉世,找到了就殺了他,那還是獨一無二。我呢,是不是也要把我殺了,這樣就徹底清凈了。”

姜元扭頭,看向身後,他的後面漸漸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形慢慢顯現,是方晟言。姜元問:“能夠徹底消除姜彥平嗎?”

方晟言垂著眼掃了震驚的姜彥平,他說:“姜彥平只是前世的記憶,封住就好。”

“那就封住吧。”姜元站了起來,環顧著小小的寢室,在這兒美好的時光還是很多的,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臨近畢業各奔東西,很多東西就都散了。“讓裴海佑以後好好過,精神分裂癥並不是好事兒,受了多年教育總要有個成果。”

“放心。”方晟言溫柔地撫摸著姜元的臉龐,笑著說:“按照你的意思,他會忘記這段時間所有的事情。”

姜彥平震驚地看著方晟言和姜元,“你們不可以,不可以這麽做!”

姜元說:“可以的。”

···

從寢室出來,姜元回頭,看向自己宿舍所在的方向,看到緊閉了多日的窗簾終於被拉開,門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來個畏畏縮縮的身影,那人就算是在只有自己的宿舍也是那麽的不自信。他摸到了陽臺邊,小心翼翼地看向外頭,終於視線與姜元的對上,他開心地笑了起來,陽臺的邊緣伸出來一只手,害羞地揮著。

姜元朝著那人揮著手,“再見。”

裴海佑羞澀地抿著嘴,小小聲地說:“再見。”

冷冽的寒風刮著面,有些冷,身邊是匆匆的行人,如果可以,誰也不想在外面待上片刻。急匆匆的人群中姜元和方晟言閑庭信步,有融融暖意從交握的手上流淌,覆蓋住了全身,姜元感覺不到冷。

姜元說:“回家吃火鍋。”頓了頓,他又說,“吃完了你去找石精吧。”

方晟言用力地握了一下手,“吃醋了。”

姜元嗯了一聲,“醋味還挺大,不過找到了也挺好的,省得你總是惦記。”

方晟言笑了笑,的確,一天找不到昆吾君他就放不下。但是那顆石精,無法作為找尋的依據,在沒有主人隨身攜帶的情況下,和普通石頭毫無區別的。

找到昆吾君,談何容易。

北風吹著落葉打著卷兒地從跟前飄過,雖然體表不冷,但淒清的感覺縈繞心頭,姜元快步跨過門檻,站在昆吾居內,看著古舊卻熟悉的內飾,不爽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沒有在店裏面多站,姜元掀開了藍印花布的門簾子,好聞的雞湯香味盈滿鼻尖,醇香、溫暖。

姜元喊著,“外婆。”

守在老竈邊的外婆朝著姜元招招手,“來,雞心、雞胗可以吃了,外婆盛出來。從外面回來喝上滾燙的雞湯,最舒服了。”外婆瞅瞅姜元的身後,“小方呢,一起來喝雞湯。”

姜元癟嘴,“惦記著別人呢。”

即將進入廚房的方晟言在門口站定了腳,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

聽到這話,外婆眼睛立刻立了起來,擼著袖子到處找。

姜元:“外婆你找什麽?”

外婆說:“菜刀,外婆幫你撐腰,教訓沒良心的。”菜刀已經到手,外婆作勢要出去砍人。

姜元連忙抱住外婆,“外婆,刀劍無眼。”

外婆:“敢欺負我的寶貝,外婆不會放過他的。”

姜元:“沒有沒有,他挺好的。”可不能夠讓外婆誤會了。

外婆收回了手,淡定地把磨得蹭亮的菜刀放到了長桌上,帶著皺紋的老邁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姜元的臉頰,“元元,有什麽誤會說清楚就好。不過,外婆一直站在你身邊的,才不會因為美色而動搖。”

姜元:“嗯。”姜元抱著外婆,下巴蹭著外婆的腦袋,他只是不爽於方晟言一直惦記著昆吾君罷了。

就像是方晟言說的,那是弟弟,方晟言只是惦記著親人,他想想就想開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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