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別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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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天山是九州六界實力最為雄厚的門派。其山主晴空真人乃遠古神族後裔，是和清水真人，莫有真人，齊名的三真人之一。
天山乃九州六界第一大山，整座山都被雲霧封鎖，被陣法籠罩其中。唯一的出入口，只有門前九千九百九的玉石臺階，又稱登天路。臺階上有遠古神力禁制，任你仙界上仙，神界神君，踏上登天路，照樣也是血肉之軀！不僅如此，自底層起，每上一層，臺階上的禁制之力都會逐層翻倍！
彼時，喘著粗氣，千辛萬苦終於從登天路爬上來的元清看向墨白的眼神已經可以用幽怨來形容。
“大白，你們家這門檻也太高了點吧，難怪世人都說想進天山的大門比登天都難，可不是麽。”
墨白鄙夷地看向累成狗的他，“是你平時太散漫了吧，好歹也是一屆神君，怎麽就廢成這樣了？”
元清連連喘氣，回首看向方才所登之路，只見身下是一條深不見底宛如長龍一般蜿蜒綿亙的登天路。這是一條令無數人望而止步的通天大道！古往今來，有多少天之驕子都活活累死在這條仿佛永無止境的登天路上！
這也是天山開山收徒的第一道關卡！
可想而知，能進入天山門下的人，都是擁有著怎樣資質的天縱奇才！
“我怎麽感覺上你們天山比凡人飛升還難？”
墨白鄙夷道：“你有點志氣行不行，說的好像你飛升過一樣。”
元清擺了擺手，一臉嫌棄道：“下次你就是用八擡大轎擡我，我也不來。”
墨白連聲點頭敷衍道：“是是是，那麽嬌生慣養的神君大人，咱能進去了嗎？”
只見人極其自然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墨白不明所以，對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說：“楞著幹嘛？還不快扶本神君進去。”
得，我忍！
“喳！”
天山的歷史早已超越凡間數千載，無數巍峨聳立的山峰延綿不絕，宏偉壯觀的宮殿連綿不斷。
腳下的青石地板伴隨著雲霧繚繞，入眼所及之處，高閣聳立，隔岸繁花。迎面吹來的微風令人心曠神怡。
算大白這次沒有誆他，這裏確實是個修養的好去處。
元清毫無任何形象可言的在原地做了幾下闊身運動，舒展腰身，一面朝著墨白說：“你差不多也該告訴我，為什麽突然想邀我來天山小住了吧？”
墨白神情覆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嘆氣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點兒後悔喊你來了。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還是跟我去看看吧。”
元清笑瞇瞇地說：“別介啊，不要勉強啊，我現在就走，你不用送的。”
說走咱就走啊，還看不起人咋地？看不起你有本事別喊他啊，哼哼。
眼見人一邊哼著小曲，一邊邁著悠然自得的步子真朝大門走了，墨白也不急眼，反而慢悠悠地說道：“聽說，阿寧那丫頭正在滿六界找你，你說，是她飛奔而來的快，還是你從登天路爬下去的快？”
腳下飛速轉彎，元清一邊哼著人間小曲一邊兒沖人嘻笑，“行啊大白，算你狠。前兩日神界搞了個切磋大賽，我和小安子對上了，你知道的，就小安子那個不思進取的，只有被我痛扁的份。也不知道阿寧吃錯什麽藥了，竟然一反常態要來替她哥出氣，那丫頭，我可不敢惹。”
對此，墨白只有白眼相送，“你可得了吧，你和小安子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笑誰。”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寬敞的練武場，入眼所望之處，都是穿著白閃閃道服的年輕弟子。
而墨白則指著站在最後面的一位年幼弟子說：“我想幫幫這孩子，前兩日便去了一趟摘星樓，星師告訴我你與他之間頗有緣分，於是我便想著，你也許可以幫到他。”
元清舉目望去，頓感頭疼，什麽嘛，還是個小包子，“話說，大白，這麽小的孩子就能從你們天山那要人命的登天路爬上來？”
墨白沈穩點頭，“初時，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大白，當年你拜入天山時，年芳幾何？”
“一十四。”
“那他？”
“不過八歲。”
元清怔了一下，隨後感慨道：“這麽說來，這孩子是自天山開創以來最年輕的弟子了？說真的，大白，你已經是萬年難得一遇的天縱奇才了，這孩子……日後……”
墨白會意點頭，“是呢，這孩子日後一定會超過我。師尊也說過，這孩子的身體裏蘊藏著一股可怕的力量，雖說不知是福是禍，但是我和師尊都有意放手一搏，便將他記名在大師兄門下。”
元清詫異挑眉，“靈虛子？他不是早就下山歷練了嗎？何時回來的？”
墨白搖頭，“是師尊代收的，那孩子還從未見過大師兄。清，毋庸置疑，這孩子是一顆好苗子，但是性格方面……唉，我也不知道這孩子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對於前塵事，他忘得一幹二凈。長此以往下去，我害怕他會誤入歧途。”
比起墨白的憂心忡忡，元清只是沈默地看向那個站在人群身後，一板一眼地揮動木劍的小孩。
墨白沖他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說：“小塵，你過來一下。”
那小包子很是信任墨白，沒有一絲猶豫地抱劍跑來，怯生生地站在二人面前。
墨白蹲下身，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笑著說：“小塵，這位是元清神君，今後會在我們天山小住一些時日。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那孩子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仰頭看向他，那一瞬間，心好像都融化了。
元清同樣笑瞇瞇地蹲下身，伸手捏了捏小包子的臉蛋，見對方臉頰上飛快浮現了一抹紅暈，他臉上笑意更甚，“小塵是麽？今後，請多多關照哦。”
小包子通紅著一張臉使勁點頭，一直過了很久，他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怯生生喊道：“神君……請多關照。”
墨白意外擡眼，這麽多些時日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孩子開口說話。摘星樓的星師，果然通古曉今，能預測未來。
墨白笑了笑，“看來，他很喜歡你呢。”
“啊。”元清也同樣笑著點頭，“我也很喜歡這孩子呢。”
“那麽。”墨白一副鄭重其事地擡起手拍在對方的肩上，“這些時日，我就將小塵交給你咯。”
“嗯嗯沒問題。”一邊□□著小包子，元清一邊拍胸脯打包票。一直等到天黑，墨白那小子已經讓那小包子打包收拾東西住進他的寢室時，他才驚覺白天被那貨怎樣坑了一把！
餵餵餵！說好來天山修養的，怎麽就成帶崽了！
一邊的小包子白天練劍練累了，此刻正一邊打著呼嚕一邊做著美夢呢。不知不覺，只是看著，他便覺得心都化了。
“不行不行哦，劍不是這樣揮的。”元清蹲下身，一邊說著一邊從小包子的手中拿過木劍，不厭其煩地親自演示。
“所謂劍道，一定要進可禦敵，退可防守。小塵，一昧的進攻是不行的，要懂得避其鋒芒，刺其要害才行。”
“可是……可是練武場的師兄是這樣說的。”小包子眼眶紅紅的，聲音軟軟的，委屈極了。
啊，什麽誤人子弟的師兄啊！
氣煞人也！
元清氣呼呼地蹲下身，“小塵，從明日起不要再去練武場了，我親自教你。”
哪曾想，小包子本來只是紅了眼眶，現在卻是哭的帶勁了，“可是……神君很快就會走啊。”
呃，這確實是個問題哈，沒想到他一時情急，居然還沒一個孩子想的周到。
左哄右哄終於將小包子哄好之後，元清淡定地摸著下巴，有主意了。
“確實啊，我先前一直覺得小塵年紀還小，不可操之過急，差點耽誤了這孩子的啟蒙。”墨白一邊如是說道一邊低頭思索。
大師兄在凡間歷練，不知歸期。二師兄主修道法，不甚適合。想來想去，整個天山似乎只有他這個道劍雙修的，比較合適了。
墨白不經意間擡起頭，看到對面那人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盯著他時，他就知道對方打的什麽算盤，他舉手投降，“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只要你能讓小塵的性子開朗起來，以後，我就專門負責教導他好了。真是的，師尊常年閉關修煉，大師兄不知去向，二師兄整日只會坑蒙拐騙，偌大個天山就我一個人管事，你也不體諒體諒我。”
元清但笑不語。
後來……
“神君，能不能放手啊……”
“不能！”彼時正揉捏對方臉頰的某神君義正言辭的拒絕。
“哦……”小包子委屈的快哭了，但他不敢哭。哭的話，會被人討厭的，被誰討厭都可以，他唯獨不想被神君討厭。
“神君，阿寧姐姐有事找你。”
“說我不在！”某神君身軀一抖，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神君，長安星君找你下棋。”
“讓他去摘星樓問問星師幾輩子後才能贏我，然後自己投完胎再來。”某神君淡定非常的喝茶賞花，對殿外某星君的暴跳如雷充耳不聞。
一日，元清心血來潮，和墨白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小包子下了山。
“神君……我怕……”第一次下山，在深山老林裏走動的小包子眼淚汪汪。
元清心都快化了，輕聲安慰道：“別怕，抓緊我。”
眼見小包子步子邁的越來越小，整個人都快貼他身上了，可見是真嚇到了。恩，有主意了。
他趁小包子不備，拿起對方粉嫩嫩的小胳膊張嘴就咬。力道用的恰到好處，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
小包子眼淚巴巴往下掉，元清信誓旦旦地說：“這樣的話，恐懼會被痛感取代，就不會害怕了哦。很有效的，以前父君就是這樣教我的。”
這當然是騙小孩的啦，以前他要是敢說自己怕貓怕狗怕蛇什麽的，絕對會被父君扔進成堆的貓狗蛇裏！這樣比較一下，他帶孩子可比父君溫柔多了。
對於他騙小孩子的鬼話，小包子聽的一楞一楞的，顯然是當真了。
不知不覺間，越深入樹林，白霧便越加濃稠。就在元清正在詫異怎麽這麽久了還沒有看到鎮子時，他猛然察覺到白霧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盯著他！
手心傳來了一陣涼意，他心猛地一慌，“小塵？！”
“小塵！”
濃濃白霧中，走丟的小包子遇到了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女人，女人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女孩茫然無措地看著他。
小師叔說天山弟子要助人為樂，救世人與危難之間。
小包子呵哧呵哧奮力跑去，剛想詢問他能做些什麽時，就見渾身是血的女人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竟是想要一口將他吞下！
他嚇得渾身發抖動彈不得，千鈞一發之際，他只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本神君眼皮底下作祟！”
神威外放，殺氣騰騰！
女妖扔下懷中小女孩轉身便跑。
那小女孩竟瞬間化作枯骨，顯然是早已被那女妖吸幹了精血。若是他再來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好啦，不要哭了。妖魔狡詐多端，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日後若是相遇，需得謹慎行事。”
元清無奈地揉著懷中小包子的腦袋，內心卻無比充實。好險啊，真是好險。萬幸萬幸，多虧女媧娘娘保佑啊。日後得空，他一定要去女媧神殿好好敬謝她老人家。
“可是、可是……”小包子難過極了，放聲大哭。
“可是，神君你……嗚嗚嗚……”
元清悄悄往自己身後瞥了一眼，也有些不忍直視，他整個後背已經血肉模糊了呢。他一邊安慰性地拍了拍懷裏的小包子，一邊憤恨詛咒，那女妖還真是下得去嘴，神仙肉也敢吞，看灼燒不死她！
也怪他自己，明明是身經百戰，危機時刻竟然連最基本的運起神力護體都忘記了。他肯定是傻掉了。
“堂堂神君能蠢到你這種程度，元清你也是厲害啊你！”墨白一邊憤恨咬牙，一邊又努力控制著自己給對方上藥的手勁。如若可以，他都想一巴掌呼死這個蠢貨為神界除害算了！
“一介不入流的小妖就能吞掉你的血肉，你知不知道要是傷口再深點，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真不知道那些年在戰場上，你都是怎麽過來的！”
“不聽不聽，大白念經。”
“我一把掐死你算了！”
門外，因為被恐懼占據了整個心靈的小包子眼淚婆娑地坐在地上抽泣。
正遇上聞聲趕來的清水真人，對方輕瞥了他一眼，留下了一句冷漠的話。
“要是哭有用的話，還會有數不勝數的凡人相繼踏上登天路嗎？”
房內，一見來者，墨白興高采烈地呼喊道：“大叔，快來幫我掐死這廝！”
天山門前，九千九百九登天路上，元清念念不舍地看了身後一眼，隨後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的墨白，“大白，說真的，你們天山人也不少，可為何就是沒有一絲人煙呢？”
墨白觸景生情，傷感點頭，“是啊，天山弟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確實沒有一絲人情味。”
“元清，你真的這麽快就要走了？”
“恩……天宮來信，前些時日北冥深淵動蕩不安，墨淵奉命前去探查，似是遇上了勁敵，重傷而歸。”
墨白著實忍不住，勃然大怒，“墨淵墨淵，你整日裏腦瓜子裏就剩下墨淵兩個字了是吧！你就不能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傷勢嗎？！”
元清輕輕一笑，“大白，我的傷勢不要緊的。”
在墨白看來，那張笑臉真是太刺眼了！講真，你要不是帝君元昊的親侄子，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
深呼吸良久，終於冷靜下來的他冷冷地看著對方，“行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就是死半路上我也管不著！但是，小塵怎麽辦？你想好怎麽跟他說了嗎？”
面對墨白的賭氣發難，元清頭疼的苦笑一聲，“你不提還好，一提，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剛發生了那樣的事，小塵還驚魂未定，我卻又收到了天宮簡訊。”
見人是真的左右為難，墨白深深一嘆，“其實，也是我關心則亂。自從你來了天山後，那孩子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心甚是歡喜，便難免起了私心想多留你一些時日。現在看來，是真的留不住了。”
“元清，你打算怎麽跟那孩子說？”
“不說。”
“……這我就要說說你了，小塵好不容易……”墨白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元清擡手打斷。
“大白，你我都知道，未來的局勢只會更加動蕩不安。說真的，我是真的不知將來會發生些什麽，我又會身處何方。連我自己都茫然不知，又怎能讓小塵一直待在我身邊跟我一起提心吊膽？那孩子，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敏感。”
墨白被這番話驚了一下，他是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深謀遠慮，“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就算你不想和小塵告別，你好歹也留下件物品，讓那孩子有個念想也好啊。”
元清再次搖頭，“既然無法承若，又何必留下念想。再者，小塵現在年紀尚幼，在修道者漫長無邊的歲月中，這點時間根本微不足道。大白，你能保證他會一直記得我嗎？”
“我……”還真不能保證，墨白輕輕一嘆，無奈攤手，“得，好的歹的又讓你一個人說完了。總之，我先替小塵謝謝你了。”
元清笑瞇瞇地回首揮手，身形漸行漸遠，“啊，不必多謝，這段時間我也過的很舒適呢。”
你還真的，不辭而別呢。
墨白輕笑不語，舉目遠送。
那麽，元清，在如此沒有人情味的天山，是什麽讓你覺得舒適呢？
不遠處的墻後，清水真人淡淡瞥了一眼躲在角落裏低頭沈默不語的人，“你都聽到了？”
小包子默默點頭。
清水真人眼眸逐漸深沈，並未多言。
這孩子還真是讓他心驚，小小年紀便無師自通，將自己的氣息完美的掩藏了起來。就連小白和元清都對此毫無察覺。假以時日，前途不可估量啊。
流年暗換，時過境遷。
天山門前，登天路上，一個小少年抱劍觀望。不多時，一身著紅衣的同齡少年屁顛屁顛跑來挨著人坐下，好奇地托著腮幫子問道：“小塵，神君都離開天山好多年了，你怎麽還不肯死心？”
彼時，少年風姿絕代風華，輕瞥人一眼抿唇不語。
小少年版魏樂甚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揮動著粉嫩的小拳頭氣憤道：“竟然敢拋棄我們小塵，下次再見到神君，我定要把他揍的滿地找牙！”
然而——
“小塵！小塵我開玩笑的！你把劍放下好不好？”
長劍架在脖子上，小少年版魏樂甚在第二百次被嚇哭後，又屁顛屁顛跑去跟墨白告狀。
然後第二天，又會若無其事地跑來興風作浪。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看到這令人窒息的一幕！
“到底是誰幹的！”墨白氣沖沖地沖進房內，見小可憐滿身是傷的躺在那裏，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端端的，怎會自己從登天路摔下去？給我徹底調查清楚！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如此陷害同門，定不輕饒！”墨白的怒火焚燒了整座天山。
弟子們都被嚇的瑟瑟發抖，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那一幕，卻迫於被威脅，不敢將真相說出。
魏樂甚冷哼兩聲從人群中擠出來，指著一位半大的少年憤恨道：“就是他！是他將小塵推下去的！”
他指著對方的鼻尖怒氣沖沖道：“你嫉妒小塵每次門派比武都是第一，你只能得第二。馬上就要到新一屆門派比武了，你就是嫉妒小塵！推他下去，好讓他不能參加比武！”
半大的少年渾身瑟瑟發抖，極力否認，“我沒有，你胡說！不是我！”
墨白陰冷的眼神近乎凝成實質，同時也為之膽戰心驚，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半大的少年似是察覺到了什麽，連忙‘噗通’一聲跪在墨白身前求饒，“求師叔祖明鑒！我怎會陷害小師叔呢？”
就在魏樂甚還想再添一把火時，一直昏睡中的人終於清醒了過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他說：“小師叔明鑒，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和旁人無關。”
墨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小塵……”
對上少年固執的眼神，半響後，墨白輕輕一嘆，妥協道：“我知道了。”
隨後，他威嚴轉身下令，“你們都退下吧。今日之事日後若敢再犯，包庇者也論同罪！”
陷害同門，可是死罪！
所有人都瑟瑟發抖連忙稱是，得到墨白首肯後立刻魚貫而出。魏樂甚本想多留一會兒，但見墨白的臉色陰沈的可怕，他立刻慫了，出去前，還特意貼心地將門給帶攏。
“小塵，你天天去登天路我不攔你，但是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你必須給我個解釋。”
少年輕輕垂下眼瞼，淡然自若，“小師叔想要什麽解釋？”
這孩子是叛逆期還是怎麽回事？！
墨白氣的差點兒一口氣沒順上來。
但看在這小崽子平日是最省人心的份上，他忍了！
“你為什麽要袒護他人？”
少年淡然搖頭，“談不上袒護，是我自己實力不濟罷了。若是我可以提前察覺，便會有此事發生了。”
我去！出了事就把責任往自己頭上攬，這性子怎麽跟某人如出一轍啊！
墨白墨白你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趁現在孩子小還有得救，不要放棄治療啊！
如此在心底呼喊了三遍，墨白才深呼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小塵，自他走後你就很少再笑。如今，受了這樣的委屈也不會再輕易掉淚。你這樣乖巧懂事，我本該心生歡喜，可是你知道嗎？現在的你，懂事的讓人心疼。”
少年沈默不語，半響後，忽然擡頭問道：“小師叔，眼淚有用嗎？若是真的有用，神君又怎會離我而去。”
墨白心底發涼，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胸口不得抒發。
元清啊元清啊，當年就那麽讓你走了，到底是對是錯？
為何，時間過得越久，那孩子，反而越加執著呢？
任它流年暗換，我自波瀾不驚。
“小師叔……為何借酒消愁？”
“啊……是小塵啊，你又來蓬萊了，來陪我喝一杯吧。”
“小師叔，天山門規是不能飲酒的。”
“今天……就開個先例吧。”
身著白衣道袍的人沈默斟酒，已然醉意三分的人伸手越過酒杯直奔酒壇而去。
酣暢淋漓！
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後，墨白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瘋瘋癲癲，半哭半笑。
“小塵……元清……死了。”
我的世界，曾和你一同死去。
陰未離是被額間的絲絲涼意驚醒的，因為還不太適應，恩……咳咳，總而言之，他趕緊將人搖醒，“小塵……夢見什麽了？你……哭了……”
齊躍塵怔怔回神，好半響後才幹澀開口：“我夢見……當年你拋棄我的時候……”
陰未離心頭一緊，連忙將人抱緊解釋道：“千年前我離開天山確有原因，自古深淵就是分割北海和北冥的禁忌之地，當年深淵動蕩不安，我……”
話還未說話，他就發現對方已用更大的力道將他箍入懷中，用苦澀的聲音說：“當年在天山，我並不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你真正拋棄我的時候……是六百年前。”
陰未離心底一驚，緊接著便是一陣徹骨的寒意流遍全身，心，好疼。
“小塵……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一個關心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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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乃九州六界第一大山，整座山都被雲霧封鎖，被陣法籠罩其中。唯一的出入口，只有門前九千九百九的玉石臺階，又稱登天路。臺階上有遠古神力禁制，任你仙界上仙，神界神君，踏上登天路，照樣也是血肉之軀！不僅如此，自底層起，每上一層，臺階上的禁制之力都會逐層翻倍！
彼時，喘著粗氣，千辛萬苦終於從登天路爬上來的元清看向墨白的眼神已經可以用幽怨來形容。
“大白，你們家這門檻也太高了點吧，難怪世人都說想進天山的大門比登天都難，可不是麽。”
墨白鄙夷地看向累成狗的他，“是你平時太散漫了吧，好歹也是一屆神君，怎麽就廢成這樣了？”
元清連連喘氣，回首看向方才所登之路，只見身下是一條深不見底宛如長龍一般蜿蜒綿亙的登天路。這是一條令無數人望而止步的通天大道！古往今來，有多少天之驕子都活活累死在這條仿佛永無止境的登天路上！
這也是天山開山收徒的第一道關卡！
可想而知，能進入天山門下的人，都是擁有著怎樣資質的天縱奇才！
“我怎麽感覺上你們天山比凡人飛升還難？”
墨白鄙夷道：“你有點志氣行不行，說的好像你飛升過一樣。”
元清擺了擺手，一臉嫌棄道：“下次你就是用八擡大轎擡我，我也不來。”
墨白連聲點頭敷衍道：“是是是，那麽嬌生慣養的神君大人，咱能進去了嗎？”
只見人極其自然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墨白不明所以，對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說：“楞著幹嘛？還不快扶本神君進去。”
得，我忍！
“喳！”
天山的歷史早已超越凡間數千載，無數巍峨聳立的山峰延綿不絕，宏偉壯觀的宮殿連綿不斷。
腳下的青石地板伴隨著雲霧繚繞，入眼所及之處，高閣聳立，隔岸繁花。迎面吹來的微風令人心曠神怡。
算大白這次沒有誆他，這裏確實是個修養的好去處。
元清毫無任何形象可言的在原地做了幾下闊身運動，舒展腰身，一面朝著墨白說：“你差不多也該告訴我，為什麽突然想邀我來天山小住了吧？”
墨白神情覆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嘆氣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點兒後悔喊你來了。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還是跟我去看看吧。”
元清笑瞇瞇地說：“別介啊，不要勉強啊，我現在就走，你不用送的。”
說走咱就走啊，還看不起人咋地？看不起你有本事別喊他啊，哼哼。
眼見人一邊哼著小曲，一邊邁著悠然自得的步子真朝大門走了，墨白也不急眼，反而慢悠悠地說道：“聽說，阿寧那丫頭正在滿六界找你，你說，是她飛奔而來的快，還是你從登天路爬下去的快？”
腳下飛速轉彎，元清一邊哼著人間小曲一邊兒沖人嘻笑，“行啊大白，算你狠。前兩日神界搞了個切磋大賽，我和小安子對上了，你知道的，就小安子那個不思進取的，只有被我痛扁的份。也不知道阿寧吃錯什麽藥了，竟然一反常態要來替她哥出氣，那丫頭，我可不敢惹。”
對此，墨白只有白眼相送，“你可得了吧，你和小安子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笑誰。”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寬敞的練武場，入眼所望之處，都是穿著白閃閃道服的年輕弟子。
而墨白則指著站在最後面的一位年幼弟子說：“我想幫幫這孩子，前兩日便去了一趟摘星樓，星師告訴我你與他之間頗有緣分，於是我便想著，你也許可以幫到他。”
元清舉目望去，頓感頭疼，什麽嘛，還是個小包子，“話說，大白，這麽小的孩子就能從你們天山那要人命的登天路爬上來？”
墨白沈穩點頭，“初時，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大白，當年你拜入天山時，年芳幾何？”
“一十四。”
“那他？”
“不過八歲。”
元清怔了一下，隨後感慨道：“這麽說來，這孩子是自天山開創以來最年輕的弟子了？說真的，大白，你已經是萬年難得一遇的天縱奇才了，這孩子……日後……”
墨白會意點頭，“是呢，這孩子日後一定會超過我。師尊也說過，這孩子的身體裏蘊藏著一股可怕的力量，雖說不知是福是禍，但是我和師尊都有意放手一搏，便將他記名在大師兄門下。”
元清詫異挑眉，“靈虛子？他不是早就下山歷練了嗎？何時回來的？”
墨白搖頭，“是師尊代收的，那孩子還從未見過大師兄。清，毋庸置疑，這孩子是一顆好苗子，但是性格方面……唉，我也不知道這孩子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對於前塵事，他忘得一幹二凈。長此以往下去，我害怕他會誤入歧途。”
比起墨白的憂心忡忡，元清只是沈默地看向那個站在人群身後，一板一眼地揮動木劍的小孩。
墨白沖他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說：“小塵，你過來一下。”
那小包子很是信任墨白，沒有一絲猶豫地抱劍跑來，怯生生地站在二人面前。
墨白蹲下身，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笑著說：“小塵，這位是元清神君，今後會在我們天山小住一些時日。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那孩子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仰頭看向他，那一瞬間，心好像都融化了。
元清同樣笑瞇瞇地蹲下身，伸手捏了捏小包子的臉蛋，見對方臉頰上飛快浮現了一抹紅暈，他臉上笑意更甚，“小塵是麽？今後，請多多關照哦。”
小包子通紅著一張臉使勁點頭，一直過了很久，他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怯生生喊道：“神君……請多關照。”
墨白意外擡眼，這麽多些時日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孩子開口說話。摘星樓的星師，果然通古曉今，能預測未來。
墨白笑了笑，“看來，他很喜歡你呢。”
“啊。”元清也同樣笑著點頭，“我也很喜歡這孩子呢。”
“那麽。”墨白一副鄭重其事地擡起手拍在對方的肩上，“這些時日，我就將小塵交給你咯。”
“嗯嗯沒問題。”一邊□□著小包子，元清一邊拍胸脯打包票。一直等到天黑，墨白那小子已經讓那小包子打包收拾東西住進他的寢室時，他才驚覺白天被那貨怎樣坑了一把！
餵餵餵！說好來天山修養的，怎麽就成帶崽了！
一邊的小包子白天練劍練累了，此刻正一邊打著呼嚕一邊做著美夢呢。不知不覺，只是看著，他便覺得心都化了。
“不行不行哦，劍不是這樣揮的。”元清蹲下身，一邊說著一邊從小包子的手中拿過木劍，不厭其煩地親自演示。
“所謂劍道，一定要進可禦敵，退可防守。小塵，一昧的進攻是不行的，要懂得避其鋒芒，刺其要害才行。”
“可是……可是練武場的師兄是這樣說的。”小包子眼眶紅紅的，聲音軟軟的，委屈極了。
啊，什麽誤人子弟的師兄啊！
氣煞人也！
元清氣呼呼地蹲下身，“小塵，從明日起不要再去練武場了，我親自教你。”
哪曾想，小包子本來只是紅了眼眶，現在卻是哭的帶勁了，“可是……神君很快就會走啊。”
呃，這確實是個問題哈，沒想到他一時情急，居然還沒一個孩子想的周到。
左哄右哄終於將小包子哄好之後，元清淡定地摸著下巴，有主意了。
“確實啊，我先前一直覺得小塵年紀還小，不可操之過急，差點耽誤了這孩子的啟蒙。”墨白一邊如是說道一邊低頭思索。
大師兄在凡間歷練，不知歸期。二師兄主修道法，不甚適合。想來想去，整個天山似乎只有他這個道劍雙修的，比較合適了。
墨白不經意間擡起頭，看到對面那人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盯著他時，他就知道對方打的什麽算盤，他舉手投降，“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只要你能讓小塵的性子開朗起來，以後，我就專門負責教導他好了。真是的，師尊常年閉關修煉，大師兄不知去向，二師兄整日只會坑蒙拐騙，偌大個天山就我一個人管事，你也不體諒體諒我。”
元清但笑不語。
後來……
“神君，能不能放手啊……”
“不能！”彼時正揉捏對方臉頰的某神君義正言辭的拒絕。
“哦……”小包子委屈的快哭了，但他不敢哭。哭的話，會被人討厭的，被誰討厭都可以，他唯獨不想被神君討厭。
“神君，阿寧姐姐有事找你。”
“說我不在！”某神君身軀一抖，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神君，長安星君找你下棋。”
“讓他去摘星樓問問星師幾輩子後才能贏我，然後自己投完胎再來。”某神君淡定非常的喝茶賞花，對殿外某星君的暴跳如雷充耳不聞。
一日，元清心血來潮，和墨白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小包子下了山。
“神君……我怕……”第一次下山，在深山老林裏走動的小包子眼淚汪汪。
元清心都快化了，輕聲安慰道：“別怕，抓緊我。”
眼見小包子步子邁的越來越小，整個人都快貼他身上了，可見是真嚇到了。恩，有主意了。
他趁小包子不備，拿起對方粉嫩嫩的小胳膊張嘴就咬。力道用的恰到好處，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
小包子眼淚巴巴往下掉，元清信誓旦旦地說：“這樣的話，恐懼會被痛感取代，就不會害怕了哦。很有效的，以前父君就是這樣教我的。”
這當然是騙小孩的啦，以前他要是敢說自己怕貓怕狗怕蛇什麽的，絕對會被父君扔進成堆的貓狗蛇裏！這樣比較一下，他帶孩子可比父君溫柔多了。
對於他騙小孩子的鬼話，小包子聽的一楞一楞的，顯然是當真了。
不知不覺間，越深入樹林，白霧便越加濃稠。就在元清正在詫異怎麽這麽久了還沒有看到鎮子時，他猛然察覺到白霧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盯著他！
手心傳來了一陣涼意，他心猛地一慌，“小塵？！”
“小塵！”
濃濃白霧中，走丟的小包子遇到了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女人，女人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女孩茫然無措地看著他。
小師叔說天山弟子要助人為樂，救世人與危難之間。
小包子呵哧呵哧奮力跑去，剛想詢問他能做些什麽時，就見渾身是血的女人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竟是想要一口將他吞下！
他嚇得渾身發抖動彈不得，千鈞一發之際，他只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本神君眼皮底下作祟！”
神威外放，殺氣騰騰！
女妖扔下懷中小女孩轉身便跑。
那小女孩竟瞬間化作枯骨，顯然是早已被那女妖吸幹了精血。若是他再來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好啦，不要哭了。妖魔狡詐多端，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日後若是相遇，需得謹慎行事。”
元清無奈地揉著懷中小包子的腦袋，內心卻無比充實。好險啊，真是好險。萬幸萬幸，多虧女媧娘娘保佑啊。日後得空，他一定要去女媧神殿好好敬謝她老人家。
“可是、可是……”小包子難過極了，放聲大哭。
“可是，神君你……嗚嗚嗚……”
元清悄悄往自己身後瞥了一眼，也有些不忍直視，他整個後背已經血肉模糊了呢。他一邊安慰性地拍了拍懷裏的小包子，一邊憤恨詛咒，那女妖還真是下得去嘴，神仙肉也敢吞，看灼燒不死她！
也怪他自己，明明是身經百戰，危機時刻竟然連最基本的運起神力護體都忘記了。他肯定是傻掉了。
“堂堂神君能蠢到你這種程度，元清你也是厲害啊你！”墨白一邊憤恨咬牙，一邊又努力控制著自己給對方上藥的手勁。如若可以，他都想一巴掌呼死這個蠢貨為神界除害算了！
“一介不入流的小妖就能吞掉你的血肉，你知不知道要是傷口再深點，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真不知道那些年在戰場上，你都是怎麽過來的！”
“不聽不聽，大白念經。”
“我一把掐死你算了！”
門外，因為被恐懼占據了整個心靈的小包子眼淚婆娑地坐在地上抽泣。
正遇上聞聲趕來的清水真人，對方輕瞥了他一眼，留下了一句冷漠的話。
“要是哭有用的話，還會有數不勝數的凡人相繼踏上登天路嗎？”
房內，一見來者，墨白興高采烈地呼喊道：“大叔，快來幫我掐死這廝！”
天山門前，九千九百九登天路上，元清念念不舍地看了身後一眼，隨後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的墨白，“大白，說真的，你們天山人也不少，可為何就是沒有一絲人煙呢？”
墨白觸景生情，傷感點頭，“是啊，天山弟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確實沒有一絲人情味。”
“元清，你真的這麽快就要走了？”
“恩……天宮來信，前些時日北冥深淵動蕩不安，墨淵奉命前去探查，似是遇上了勁敵，重傷而歸。”
墨白著實忍不住，勃然大怒，“墨淵墨淵，你整日裏腦瓜子裏就剩下墨淵兩個字了是吧！你就不能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傷勢嗎？！”
元清輕輕一笑，“大白，我的傷勢不要緊的。”
在墨白看來，那張笑臉真是太刺眼了！講真，你要不是帝君元昊的親侄子，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
深呼吸良久，終於冷靜下來的他冷冷地看著對方，“行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就是死半路上我也管不著！但是，小塵怎麽辦？你想好怎麽跟他說了嗎？”
面對墨白的賭氣發難，元清頭疼的苦笑一聲，“你不提還好，一提，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剛發生了那樣的事，小塵還驚魂未定，我卻又收到了天宮簡訊。”
見人是真的左右為難，墨白深深一嘆，“其實，也是我關心則亂。自從你來了天山後，那孩子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心甚是歡喜，便難免起了私心想多留你一些時日。現在看來，是真的留不住了。”
“元清，你打算怎麽跟那孩子說？”
“不說。”
“……這我就要說說你了，小塵好不容易……”墨白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元清擡手打斷。
“大白，你我都知道，未來的局勢只會更加動蕩不安。說真的，我是真的不知將來會發生些什麽，我又會身處何方。連我自己都茫然不知，又怎能讓小塵一直待在我身邊跟我一起提心吊膽？那孩子，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敏感。”
墨白被這番話驚了一下，他是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深謀遠慮，“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就算你不想和小塵告別，你好歹也留下件物品，讓那孩子有個念想也好啊。”
元清再次搖頭，“既然無法承若，又何必留下念想。再者，小塵現在年紀尚幼，在修道者漫長無邊的歲月中，這點時間根本微不足道。大白，你能保證他會一直記得我嗎？”
“我……”還真不能保證，墨白輕輕一嘆，無奈攤手，“得，好的歹的又讓你一個人說完了。總之，我先替小塵謝謝你了。”
元清笑瞇瞇地回首揮手，身形漸行漸遠，“啊，不必多謝，這段時間我也過的很舒適呢。”
你還真的，不辭而別呢。
墨白輕笑不語，舉目遠送。
那麽，元清，在如此沒有人情味的天山，是什麽讓你覺得舒適呢？
不遠處的墻後，清水真人淡淡瞥了一眼躲在角落裏低頭沈默不語的人，“你都聽到了？”
小包子默默點頭。
清水真人眼眸逐漸深沈，並未多言。
這孩子還真是讓他心驚，小小年紀便無師自通，將自己的氣息完美的掩藏了起來。就連小白和元清都對此毫無察覺。假以時日，前途不可估量啊。
流年暗換，時過境遷。
天山門前，登天路上，一個小少年抱劍觀望。不多時，一身著紅衣的同齡少年屁顛屁顛跑來挨著人坐下，好奇地托著腮幫子問道：“小塵，神君都離開天山好多年了，你怎麽還不肯死心？”
彼時，少年風姿絕代風華，輕瞥人一眼抿唇不語。
小少年版魏樂甚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揮動著粉嫩的小拳頭氣憤道：“竟然敢拋棄我們小塵，下次再見到神君，我定要把他揍的滿地找牙！”
然而——
“小塵！小塵我開玩笑的！你把劍放下好不好？”
長劍架在脖子上，小少年版魏樂甚在第二百次被嚇哭後，又屁顛屁顛跑去跟墨白告狀。
然後第二天，又會若無其事地跑來興風作浪。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看到這令人窒息的一幕！
“到底是誰幹的！”墨白氣沖沖地沖進房內，見小可憐滿身是傷的躺在那裏，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端端的，怎會自己從登天路摔下去？給我徹底調查清楚！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如此陷害同門，定不輕饒！”墨白的怒火焚燒了整座天山。
弟子們都被嚇的瑟瑟發抖，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那一幕，卻迫於被威脅，不敢將真相說出。
魏樂甚冷哼兩聲從人群中擠出來，指著一位半大的少年憤恨道：“就是他！是他將小塵推下去的！”
他指著對方的鼻尖怒氣沖沖道：“你嫉妒小塵每次門派比武都是第一，你只能得第二。馬上就要到新一屆門派比武了，你就是嫉妒小塵！推他下去，好讓他不能參加比武！”
半大的少年渾身瑟瑟發抖，極力否認，“我沒有，你胡說！不是我！”
墨白陰冷的眼神近乎凝成實質，同時也為之膽戰心驚，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半大的少年似是察覺到了什麽，連忙‘噗通’一聲跪在墨白身前求饒，“求師叔祖明鑒！我怎會陷害小師叔呢？”
就在魏樂甚還想再添一把火時，一直昏睡中的人終於清醒了過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他說：“小師叔明鑒，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和旁人無關。”
墨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小塵……”
對上少年固執的眼神，半響後，墨白輕輕一嘆，妥協道：“我知道了。”
隨後，他威嚴轉身下令，“你們都退下吧。今日之事日後若敢再犯，包庇者也論同罪！”
陷害同門，可是死罪！
所有人都瑟瑟發抖連忙稱是，得到墨白首肯後立刻魚貫而出。魏樂甚本想多留一會兒，但見墨白的臉色陰沈的可怕，他立刻慫了，出去前，還特意貼心地將門給帶攏。
“小塵，你天天去登天路我不攔你，但是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你必須給我個解釋。”
少年輕輕垂下眼瞼，淡然自若，“小師叔想要什麽解釋？”
這孩子是叛逆期還是怎麽回事？！
墨白氣的差點兒一口氣沒順上來。
但看在這小崽子平日是最省人心的份上，他忍了！
“你為什麽要袒護他人？”
少年淡然搖頭，“談不上袒護，是我自己實力不濟罷了。若是我可以提前察覺，便會有此事發生了。”
我去！出了事就把責任往自己頭上攬，這性子怎麽跟某人如出一轍啊！
墨白墨白你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趁現在孩子小還有得救，不要放棄治療啊！
如此在心底呼喊了三遍，墨白才深呼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小塵，自他走後你就很少再笑。如今，受了這樣的委屈也不會再輕易掉淚。你這樣乖巧懂事，我本該心生歡喜，可是你知道嗎？現在的你，懂事的讓人心疼。”
少年沈默不語，半響後，忽然擡頭問道：“小師叔，眼淚有用嗎？若是真的有用，神君又怎會離我而去。”
墨白心底發涼，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胸口不得抒發。
元清啊元清啊，當年就那麽讓你走了，到底是對是錯？
為何，時間過得越久，那孩子，反而越加執著呢？
任它流年暗換，我自波瀾不驚。
“小師叔……為何借酒消愁？”
“啊……是小塵啊，你又來蓬萊了，來陪我喝一杯吧。”
“小師叔，天山門規是不能飲酒的。”
“今天……就開個先例吧。”
身著白衣道袍的人沈默斟酒，已然醉意三分的人伸手越過酒杯直奔酒壇而去。
酣暢淋漓！
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後，墨白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瘋瘋癲癲，半哭半笑。
“小塵……元清……死了。”
我的世界，曾和你一同死去。
陰未離是被額間的絲絲涼意驚醒的，因為還不太適應，恩……咳咳，總而言之，他趕緊將人搖醒，“小塵……夢見什麽了？你……哭了……”
齊躍塵怔怔回神，好半響後才幹澀開口：“我夢見……當年你拋棄我的時候……”
陰未離心頭一緊，連忙將人抱緊解釋道：“千年前我離開天山確有原因，自古深淵就是分割北海和北冥的禁忌之地，當年深淵動蕩不安，我……”
話還未說話，他就發現對方已用更大的力道將他箍入懷中，用苦澀的聲音說：“當年在天山，我並不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你真正拋棄我的時候……是六百年前。”
陰未離心底一驚，緊接著便是一陣徹骨的寒意流遍全身，心，好疼。
“小塵……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一個關心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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