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越娘捏著扯斷的截截彩線，沈默又堅定的將越曦趕去跟默寫回憶《千字文》、《韻風》、《孝經》的二虎學習文字。

她的認字速度，讓越娘蹙眉稍展。

只有二虎疑惑的看著她：“三丫，你以前學過嗎？”教一遍就記住了，打亂了來問也沒記錯，他平時感覺三丫記性很不好的。

“越曦！”不是三丫！

從上午開口說話後，越曦語言也越來越順暢了，除了很少主動開口外，一般有問也有答了，不像從前只用大眼看著你。

語調聽起來也沒半點異常。

越曦目光無波，看得二虎內心發瘆，忙改了習慣了的稱呼，又將問題問了一遍，坐在堂屋門口，在陽光下正半瞇著眼飛針如影刺繡的越娘手指顫了顫。

越曦搖頭：“不記得了！”

真的不記得了，這裏的字和語言都陌生無比，又帶著一絲似曾相識，越曦稍稍回想過去，就感覺一陣頭痛，再次放下。

“唔！”屋外傳來極輕的呼痛聲，和只有越曦嗅到的極淺血腥味。

光線從堂屋一直用細木條支開的木窗灑入。

一室明亮。

“原來你……”

二虎雙眼瞪得極大，嘴巴張了張，好一會兒才小聲問：“什麽都不記得了嗎？爹娘？從前？名字？家？”說到後面，越來越輕。

越曦點了點頭，及時放空大腦，將那種跳動的頭痛止住。

看著面前小女孩目光中的茫然脆弱，二虎感到一陣心酸，又感到一絲莫明親近，伸手想摸摸對方的包包頭，但頓了頓，又止住了。

及時縮回。

沈默了幾息後，聲音低而堅定的道：

“不記得了也沒關系，以後你就是我越二虎……我越晉的妹妹！親妹妹！我家就是你家！我娘就是你娘！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

男孩的聲音在下午的陽光下，和著微風清朗低緩，聽得越曦楞了楞。

她自然聽得出，這話裏的堅定與真實，毫不虛假由心而生……越曦沈吟了一會兒，試探的瞪著清澈的大眼問：“那以後你的食物，再分大半給我？”

這樣的未來，確實很重要！

二虎：“……”想收回剛才的話！

極度想揍人，可惜打不過！

……

傍晚，吃過新的一頓美味量大的面蔬後，越娘點上燈繼續飛針引線刺繡，比前幾天更忙碌了些，只念叨了一下正要出門例行消食玩耍一陣的兩孩子。

“二虎看著妹妹，不要只顧著自己玩！”

“不準去河邊！晚上不準去村外！不準……”一系列的不準，得到兩小點頭回應後，揮手讓兩孩子出門，“早點回來！”

遠處是村裏其他小孩呼朋引伴的聲音。

……

天色漸暗。

村內不時傳來小孩的打鬧哭笑聲，雞鳴犬吠聲，鍋碗瓢盆各種洗刷大聲交談的聲音，漸漸低遠，映著村中高大樹木的暗淡樹影，幾分孤寥。

前幾日裏出了門不遠，就各自分道的兩小孩，今天卻同路而行。

越曦耳朵眼睛敏銳觀察了一下四周後，又看了跟在一旁沒有去找小夥伴的二虎，也沒有多問，更沒有顧及越娘的叮囑……

只要不被發現，就沒有做過！

繞了一個圈子，在沒有人察覺的區域，快速繞到竹林小路。

向小河方向腳步輕快而去。

二虎目光亮了亮。

跟上！

上次三丫……不，妹妹越曦帶了條一尺多長的魚回家，娘又難過哭泣了很久，念叨了兩人很長一段時間後，妹妹就再沒有帶魚回來過了。

二虎早就猶豫過，要不要關於魚的事商議一二。

只要娘不知道就好了。

兩柱香後。

……

二虎面色古怪的跟在妹妹越曦身後開始回家。

身後小河內一道白痕從水裏劃過。

波紋粼粼。

用力將嘴巴上的痕跡抹了，他有生以來從沒有吃過這麽難吃的魚肉，還是他升的火烤的，當然，就算如此難吃，他也只吃到了一丁點兒。

心情格外覆雜。

“下次不能用烤的，我們熬魚湯……得準備鹽和姜草，還有……”二虎腦子靈活的思考著，並向妹妹越曦提出意見，後者回答了一個穩穩的“好”字。

兩兄妹就此達成了共識。

兩者間的關系在二虎看來，親近了不少。

所以，一路笑呵呵的跟妹妹講著村裏小夥伴們的二三事，回到家也沒停住嘴，在打量兩小的越娘眼中，欣慰又露出一絲濕潤。

……

半夜。

看著睡得很遲，剛剛進入熟睡狀的越娘，越曦在黑暗中毫不影響視力的打量了一眼房間內繡籃裏的繡面，上面的精美的蝴蝶漸漸靈動。

撲翅欲飛。

大眼睜著如黑暗中的星子般明亮，越曦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默默的思考著，自己的人生大事！

唔，也就是吃飯問題……

河裏的魚難吃又越來越少了。

大白都瘦了一圈。

摸了摸自己一如既往，沒太大飽腹感的肚子。

餓得有點快。

比二虎吃得多，但比他餓得快，所以……

想到一天有四五頓的食物都是弱小的越娘提供的，對於刺繡這個能養活三人的技藝，越曦很感興趣，看起來似乎比她辛苦抓魚等魚強。

嗯，一定要學會，然後賺錢買食物！

至於為什麽不搶村裏其他人的食物，越曦發現自己很認可某些秩序，房屋內的有主食物，歸屬它的主人，至於房屋外的一些食物。

說實話，大部分吸引不了她的興趣。

肉食除外。

好不好吃是一回事，關鍵是太香了！

如果來源和位置被她定義為無主，就可以……念頭亂糟糟的滑過，沒有引起腦中某些警戒反應。

明天下午認真學刺繡……

得弄明白怎麽繡才值錢，食物從哪裏換……如果上午也可以用來學刺繡就好了。

模模糊糊中，越曦睡了過去，縮卷著小身子，身上蓋著不厚不薄的被子，舒舒服服的睡著了，就像是這幾天的每個夜晚一般。

安全舒適。

讓她越發不想回到先前模糊的記憶中，並不怎麽舒服的日子裏去。

這軟軟的被窩讓她依戀。

如同新取的名字一般，讓她內心產生了一種初生的希冀感，篤實感，仿佛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實實在在的聯系，不再虛無縹緲懵懂茫然。

……

第二天，越曦起晚了，當然，這個晚是相較於前幾天相比。

此刻天還沒有透亮。

鼻間食物的香味逸來，一天比一天，她更安於這個有越娘和美食的小‘家’，也願意做三丫或越曦，說不清楚那些或許很覆雜的原由。

簡單來說，或許就是能安逸飽腹。

一種滿足。

“三……小曦，今天我們要正式去練武了，哈哈，開心嗎？是不是很激動！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正式武學的學子了！是大人了！”越晉忍不住的各種興奮難耐。

武學通常十二歲正式入學，這在村中其他家庭看來，都是一個分水嶺。

代表著自家孩子邁入一個成長點。

是將之看做大人的一個開始。

“下月才正式入學！”

越曦順口回答了他一句，同時乖巧的主動洗漱洗手，將不會梳的半長頭發用布條綁住，見過了隔壁家的兩花後，她明白了些正常女孩的行為模式。

異常不好！

她本能的選擇，慢慢的融合到目前的環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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