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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諸神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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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明知道今後自己將因此悔恨不已,此時此地,青雉也只能故作無謂的聳聳肩,腳下往後退開幾步,“如你所願,小小姐——”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麽呢?除了如她所願,他還能做什麽呢?

她看著他的眼神接近哀求,除了什麽都答應她,他給不出別的任何回答,就算她要他的命…可是她不要他的命,她只要他放手。

他的手前一刻還依附著她的肌膚,當他松開手,失去那抹溫度的掌心空空蕩蕩,連同他的心也象是被生生挖掉一塊,殘餘部分緩慢抽痛著,隨著呼吸一絲一絲滲透在脈絡。

青雉把一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慢慢地握成拳頭,用力到十指指甲刺破掌心,指尖摳進皮肉,緊緊攥著濕漉溫熱,借著替代品安撫徒然失去之後,身體裏蔓延的冰寒徹骨。

沈默片刻,他緩緩偏過臉,視線遲鈍地找到一旁的同僚,波魯薩利諾。

黃猿的註意力停在她身上,許是一時沒能轉換好心情,面色顯得沈郁森冷,藏在深茶鏡片後方的眼神看不分明,眉心卻微微顰起,襯著下沈抿緊的唇角,竟透出幾絲危險。

短暫的怔忡過後,青雉沈聲喊出同僚的名字,“波魯薩利諾。”

黃猿聞聲轉過臉,兩人目光一碰,青雉抿了抿嘴角,覆又重新喊了聲,“波魯薩利諾。”這次他加重了語調,眼神裏更是添上些告誡意味。

共事幾十年,青雉哪裏會不知道黃猿的秉性,他這位同僚多半是心有不甘,並且已經在飛快盤算著什麽。

如果現在不是在馬林弗德戰場上,青雉原本也不會反對,甚至他自己也會先做點什麽,包括違背諾言,如果能得到她,再如何卑鄙下作,他也無所謂。

可惜,現在時機真的不好。

一來她或許會因此陷入險境,二來…她…她幾乎放下身段懇求,一旦他們置若罔聞,怕是就會冷了她的心。

男人和女人之間,再如何情深愛重,緣分也經不起一再磋磨,她與他們彼此對立,即使相互試探算計,也是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

方才她坦誠相待,作為回報,他們自然也不能夠背地裏對她使出陰謀詭計。

她原本可以不直接告訴他們,冷眼看他們違背承諾進而付出代價,青雉深信,憑她那些花樣百出的本事,有的是手段叫他們吃虧。

可是她坦白了,以青雉對她的了解,那已經是…情意。

…………

“耶——真是奇怪了…”黃猿放慢了語速緩緩的開口,“每次碰到死丫頭的事,我似乎總是會方寸大亂呢~”

話雖說得奇怪,周身縈繞的晦暗氣息卻淡開不少,之後,黃猿又一次把臉轉向她,語氣變得很無奈,“你不會再失望了,這樣總可以吧?”

“丫頭——”

說話間黃猿同樣收回壓在她肩膀上的手,又沈默著返身走到青雉邊上,等站定之後只拿背脊對著她,頭也不回說道,“走之前,能不能說說,對於今日之戰,你究竟看出些什麽?”

“我想聽你胡說八道呢~當是紀念。”

聞言,青雉的眼角飛速斜覷了黃猿一眼,微不可察皺了皺眉,波魯薩利諾看著若無其事,背對著她的臉上,神色卻是…頹然。

這可是青雉第一次從黃猿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一瞬間,仿佛他們一生所有的沈重與滄桑都凝固在臉上,連生機都枯涸。

想了想,青雉很快明白過來,黃猿和他一樣,決定放她走,所以開始覺得痛。

他們真是可悲的男人,青雉垂下眼簾,掩去眼底浮現的悲愴與自嘲。

同是海軍本部大將,最高戰力,即便是世界政府聯盟國家那些一國之君,論地位權勢都比不得他們,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他們一直站在金字塔頂端。

青雉和黃猿,他和他,他們如果不是遇到她,哪裏又來的這樣無法忍受的疼痛呢?

更可笑的是,他們竟不敢讓她看到自己的失態。

真真是孽緣。

…………

等到重新擡起視線,看向她的目光,青雉已經可以很平靜,至少表面上。

她的眼神怔怔落在黃猿那裏,間隔幾秒鐘,若有所覺的移開然後對上他的,暗藍瞳子裏蒙著些水汽,那線淚意在流瀉而出的霎時間收斂消失。

青雉想不通她為什麽總是這樣傷心,可他也知道,問她是得不到答案,就象她不肯給他們一個結局。

明明相互喜歡,偏偏他的小小姐…心腸這樣冷硬。

…………

他發怔的這點時間裏,她已經恢覆過來,先是輕輕的嘆了口氣,隨後開口說道,“我中途介入這場戰役,能說的也不過是片面之詞,可既然你們想知道…”

她移開望向他們的目光,轉而慢慢悠悠遠眺戰場,清冷中性聲線,以一種純然的旁觀者態度開始敘說:

“數萬海軍精英對付白胡子一個,即使是世界最強的海賊,也敵不過前仆後繼消耗。”

“中層將領、王下七武海,應戰白胡子麾下船長與戰鬥隊長。”

“重型炮火、機動部隊掃平剩餘普通戰力,和平主義者壓陣。”

“三位大將防禦突發狀況,戰國元帥、鐵拳卡普,穩定軍心。”

“挑撥大渦蜘蛛,借刀殺人,啟動包圍壁流星火山,以逸待勞,圍攻白胡子,擒賊擒王,連環計環環相扣,真真算無遺策。”

“參戰人數占絕對優勢,馬林弗德又是你們主場,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兩樣,難怪勝利天平一再偏向海軍。”

收回視線,擡手揉了揉額角,那雙暗藍瞳子閉了閉又睜開,她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這戰略方案是海軍參謀部擬定的?倒是和我記憶裏古代兵法有些相似。”

…………

忍不住倏然一驚,青雉不自覺瞥了站在身邊的黃猿一眼,卻不想她立刻就察覺,眼神跟著轉移,挑高一邊眉梢,很是詫異的模樣。

“黃猿大將?”

“耶——我可不敢把讚美攬到自己身上,只是提出粗略構思而已。”黃猿仍是沒有回頭,聲音裏不知不覺透出幾絲愉悅,“那些策略原型出自古代東方書籍殘卷喲~”

“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海軍的布置。”

浮現的笑意轉瞬消失,黃猿的目光始終停在前方某個點上,專心致志盯著空氣,再次開口時,音調略顯暗啞。

“你這樣的女人,如果得不到,我怕自己會想殺了你,所以走吧~趁著我沒反悔。”

話音落下之後,刻意停頓幾秒鐘,又把聲線壓得更低些,說道,“如果沒有遇見,那是多麽幸運又遺憾的事。”

嘆息一樣音色,聲量低得近乎耳語,黃猿所說的,大概只有咫尺間的青雉才聽得清楚。

當然,也只有青雉才能明白,黃猿所用截然相反的詞語,究竟出自怎樣一種矛盾心態,如果沒有遇見,他們會很幸運的平靜一生,至少一顆心不會從此無處安放。

如果沒有遇見,那又是何等遺憾。

他們竟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她這樣的女人,妖魔一樣,叫人一眼看見就放不下,恨不得她死又怎麽也舍不得她死。

…………

她靜靜的盯著他們看。

青雉也不知道她究竟聽沒聽見黃猿最後那句話,只是彼此對視之間,她的眉宇籠著一層說不出的悲傷,薄色雙唇微微顫抖。

可她終究什麽也沒說,良久,忽然彎起唇角,露出極溫柔的笑意,她沖著他笑了笑然後就這樣驀地轉身,背對著他們,慢慢地朝前走去。

她的前方是混亂戰場,海軍海賊交錯爭戰,與他們拉開距離之後,她漸漸加快速度,眨眼掠過混戰中的人潮,幾息間消失在烽火硝煙裏。

他定定的立在原地目送她漸行漸遠,藏在口袋裏握緊的拳頭,指尖刺進掌心傷口,觸及的血液漸漸冰涼。

他知道,今日放了她走,此後都再沒機會讓她成為他的人,青雉舍不得挪開視線,滿心的念頭都是要多看她一眼。

讓他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再多記得一些她的樣子,因為,或許只剩下那些記憶…將來陪伴自己渡過餘生。

一直等到極目遠眺也再看不見,青雉苦笑一聲,垂下眼簾,頹然地轉過身,沿著背離她的方向邁開步伐。

…………

透過眼角餘光,青雉看見黃猿走得同樣有些蹣跚,行進中的方位卻與他不同,看似…波魯薩利諾是沖著白胡子而去。

青雉的目標,卻是戰局另外一處關鍵。

方才,她與他們所在位置介於戰場兩個焦點,處刑臺與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之間的地帶。

此時火拳被釋放處刑臺坍塌,附近絕大多數海軍都包抄過去,意在將死裏逃生那兩兄弟格殺當場,而追隨草帽路飛奔赴處刑臺的海賊們,此時調轉火力反向沖擊,試圖殺出一條路,與被海軍攔腰切斷的其他海賊匯合。

黃猿朝著白胡子那邊去,青雉的打算是攔截d兄弟去路,即使彼此沒有交談甚至連眼神也未曾交換,青雉卻相信,波魯薩利諾和他的心思相差無幾。

他們兩個大將此時此刻,有志一同的把火力分別對準戰局兩個關鍵,為的也不過是…他和他都迫切需要找件事來做,借以平息因她而起的驚痛與絕望。

…………分割線…………

戰場一片混亂,草帽路飛救下火拳艾斯而導致海賊聲勢大振,海軍當然不會眼看那兩兄弟大搖大擺離開,重炮火力密集轟炸,數也數不清的海軍把去路圍得水洩不通。

無論海軍海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現在開始反而是重頭戲,不到最後一刻,只能說,勝負還未定。

火拳艾斯的惡魔果實能力是自然系,得到解放之後,他隨之展現驚人戰力,甚至比一再出乎意料的草帽路飛更強悍。

並且看上去,火拳還是個非常愛護弟弟的兄長,或者該說,他們兩兄弟手足情深得很,怪不得那個弟弟肯拼了性命不顧,從深海大監獄殺到馬林弗德戰場。

在海軍重重包圍裏,兩兄弟配合得非常默契,甚至不必事先告知對方,象是閉上眼睛都能猜到手足的下一個舉動似的,一個攻擊另一個就防禦,一路居然勢不可擋。

即使一再嘶聲厲喝‘別退縮!迎擊!’,‘絕對不要讓他們逃走!’攔截他們的海軍陣營卻節節敗退,幾乎被沖得潰不成軍。

用不了幾分鐘,火拳艾斯和草帽路飛就突破重圍,朝著海賊陣營主力所在方向急速奔跑。

青雉慢慢吞吞地攔在兩個年輕人前行的路線中央,抽/出藏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懸在半空的指尖,隨著元素化衍生刺骨寒氣,“冰塊——暴雉嘴——”

青藍冰棱奪走空氣中水分,飛速凝結龐大冰雕,[暴雉嘴]攻擊瞬間淩空撲出,扇動雙翼以驚人速度沖向前方。

迎面而來的火拳擋在他弟弟草帽路飛身前,年輕人霎時化身橙金色火海,“鏡火炎——”烘天熾焰與青雉的攻擊撞在一起,冰與火絞纏廝殺,連空氣都燃燒殆盡。

…………

“青雉先生的冰塊一瞬間就消失了啊?!”同樣守在附近的海軍陣營裏,有人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之後,伴隨著一陣紛沓而至的奔跑聲,有人略顯得意的回答,“那可是我們二番隊隊長,這種程度是理所當然的!”

攻擊未曾收到效果,青雉也沒有繼續,仍舊站在海軍陣營當中,拿眼角餘光斜覷了下說話的那人,急匆匆趕向此地的一行人,為首的是白胡子麾下戰鬥隊長,花劍比斯塔。

他們是來接應火拳艾斯的。

漫不經心甩了甩指尖殘餘的冰屑,青雉瞇了瞇眼睛,沈聲哼道,“別妄想了年輕人,你們以為能從這裏逃出去嗎?”

即使是命運之子的草帽路飛,即使是海賊王之子,今時今日,以海軍大將之名,他不會任憑他們全身而退。

這一瞬間,青雉又一次準備發動攻擊,[冰河世紀]蓄勢待發的前一秒,地面忽地劇烈震動,時隔不久,顛簸巨響急速逼近。

滾滾煙塵中,一艘船舶突入戰場,以銳不可擋之勢筆直朝著廣場中央疾馳。

“老爹——大家——快逃啊!”矗立在船舶前端甲板上的男人揚高手中巨劍,粗噶音色,嘶聲吶喊傳遍戰場,“這個戰場就交給我們吧!”

話音落下,男人身後的追隨者們發出高亢而激昂的附和。

…………

怔了怔,青雉周身縈繞的寒氣微微一滯,利用船舶外輪動力航行在陸地上的是大渦蜘蛛斯庫亞德…他是打算用自己和追隨者的命,換取海賊們逃走的時機嗎?

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之前受到蒙蔽而刺殺白胡子的緣故吧?

海軍用計挑撥大渦蜘蛛,陷對方於不義,雖說兩軍交戰無論用何種手段都無可厚非,對於青雉來說…

即使‘兵者詭道也’,青雉卻更讚同另一句不知哪裏看來的話,‘男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即使兩軍交戰,所用計謀也不該是…如此。

大渦蜘蛛一時被舊恨蒙蔽理智,做出無可挽回的錯事,幡然悔悟,卻願意用性命彌補,這樣算來,倒顯得他們海軍的行為不夠磊落。

嘛嘛~想了想,青雉褪去指尖元素化,不再將殺招針對前方的火拳與草帽,放任火拳與草帽乘隙繼續奔逃,略略側過身,盯著在他平行路線上的那艘船舶。

大渦蜘蛛,倒也算是敢作敢當。

既然是一個男人選擇的路,那麽,青雉也願意成全,他可以給那個海賊用性命洗刷恥辱汙名的時間,最後給予一擊,讓對方死得體面些。

…………

過不了多久,大渦蜘蛛的坦然赴死行為被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制止。

縱然數次遭受攻擊身負重傷,世界最強的海賊仍是單憑一手就硬生生攔下行駛的船舶,“難道你不知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多麽不孝嗎?斯庫亞德!”

白胡子的聲音有些虛弱,氣勢卻也絲毫未減,“別放在心上,老子這條命可不是你那一下能夠解決的!”

“任何人都有壽盡之時。”

手中巨刀刀柄狠狠撞擊地面,白胡子似乎微不可察喘息,隨即若無其事轉過身,慢慢吞吞走到海賊與海軍戰線最前端,背對著隨他前來馬林弗德的海賊陣營,沈聲道,“我們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已經沒必要繼續留下——”

“好好聽著!白胡子海賊團!”

“現在要下達的是最後的船長命令——”

短暫的靜默過後,世界最強海賊在身後此起彼伏的不解與驚聲呼喊中,厲聲喝道,“我要和你們在這裏道別,全員都要活下來——”

“平安的回到新世界去!”

…………

眉心微微一皺,青雉只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白胡子海賊團成員們反應暫且不提,單是‘最後的船長命令’,白胡子該不會是要…

他心念方起,幾乎是同一時間就看到白胡子猛地揚高手臂,一拳砸在空氣裏,頃刻間,驟起的透明裂痕,如蛛網般四射而出。

“我是時代的殘黨,新時代已經沒有我搭乘的船。”

“出發吧——小的們——”

低沈而悲愴的船長命令,與大氣相繼發起連串巨響裹在一起,象是要把天地炸裂一樣,帶起的震動一瞬間天崩地裂。

…………

青雉站在陣線前端,殘餘的氣流高速旋轉四處溢散,掀翻的地表,斷裂的殘片,還有無數被卷向空中的將士,戰場如同颶風過境,滿目瘡痍。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視線緊盯著世界最強的海賊,眼睛竟一時不敢挪開。

即使看似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他站在那裏,肩上海賊船船長披風隨著風勢獵獵飄動,為他身後那群人築起最後一道屏障,強大而安全,令人無法逾越。

“不必回頭,時代在改變。”

這樣混亂而驚惶的時刻,白胡子的聲音竟奇妙的響徹雲宵。

“真是一場漫長之旅啊~”

耄耋老矣的男人咧開嘴角,笑意裏帶出看透世情的釋然與平淡,目光安詳一如海洋,“做個了斷吧~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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