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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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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說話時仿佛漫不經心的語調,這人的呼吸炙熱而急促,因為距離太近,他的氣息噴在臉上,若有似無的酥麻,攪得皮膚毛孔猛地收縮,一瞬間寒毛直豎。

險險咽下快要溢出喉嚨的各國經典問候,我微微瞇起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咫尺間這張臉,不敢轉開視線也不敢開口,只生怕把握不住就讓對方…失控。

是的,失控。

即使這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清醒,甚至剛剛開口說話時,語氣也是用的商量一樣的口吻,直勾勾盯著人的目光,眼神卻恍惚又茫然,瞳孔深處埋藏著極力克制的瘋狂。

除了抿緊嘴角一言不發,沒有別的應對方法,我很清楚,因為我已經不是小孩子,這種時候,任何稍有暗示性,甚至模擬兩可的答案,帶來的後果,都不是我樂意接受的。

所以,除了沈默,也只能沈默。

剎那間,心下飛快掠過數種逃脫手段,可惜細細想下去,似乎沒有一種可以保證萬無一失,偏生我也沒有孤註一擲的勇氣。

沒有完完全全把握,我不允許自己輕舉妄動,流星街人的生存本能刻在骨子裏,因為沒有第二次機會。

更糟糕的是,面前站著的這兩人,海軍大將,青雉與黃猿,即使他們隨便哪個袖手旁觀,另一人與我單打獨鬥,我也不是對手,除非拼上性命。

可我,相當愛惜自己這條命。

無論是經年累月積累的習性,亦或者成長時期被老騙子提著耳朵灌輸的信念,到如今,我唯一的堅持就是‘活下去!’。

…………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沈默過後,擒住下巴的指尖用力把我的臉擡高少許,隨著青雉大將越靠越近,眼前的陰影也越發濃厚起來。

“小小姐不回答,是無法選擇,或者害羞?”他說話時的語調比任何時候都暗啞,眼睛裏籠上一層古怪深意,“以前有人告訴我,女人的沈默通常是願意。”

沈重的鼻息掠過臉頰,印在視網膜上的影像失去他的臉,停留在一叢墨黑卷發與一個寬厚的肩膀上。

我瞪大眼睛,所有知覺集中到耳廓內攪動的溫軟濕熱觸感,想要掙紮躲避,四肢與脖頸的桎梏卻牢不可破。

憑我的力氣,剛剛幾次試驗它們都分毫未損,海樓石果然不愧為這世界最堅固的物質。

當初能順利逃走,也是我費盡心機騙得大將青雉先解開一邊鐐銬,畢竟我沒逆天到四肢脖頸盡斷還能活下來,至少需要解開脖子上的鎖扣。

手腕與雙足動彈不得,握緊手掌,指甲用力摳進掌心皮肉,我無聲的命令自己,必須就此偃旗息鼓。

生死之外無大事。

不受這世界法則制約,是我最後的底牌,現在時機未到,過早掀開它,可不是好主意。

…………

“小小姐…”

“小小姐…”

含含糊糊的嘟喃,混合心臟跳動的聲音,他的舌頭力道恰到好處,輕輕打著圈,羽毛撓過一樣,令人燥熱難安。

血脈間依稀仿佛有某些東西,隨著他傳遞過來的溫度開始衍生堆積,若有似無,不懷好意,蠢蠢欲動。

強迫自己抽/出一絲理智,我將視線轉開少許,落到同樣站在附近,卻很久都不曾發出聲音的另外一個人身上。

海軍大將…黃猿。

對方同樣靜靜盯著我,又或者他正看著他這位有些失控的同僚,高處打下來的光線恰恰掩去他的神色,藏在暗處的眼神,流露出一種…與他這位同僚此刻的行為非常接近的意味。

一瞬間,我忽的想起青雉剛剛提起的問題,‘取悅’亦或者‘被取悅’…他們…

許是我的心不在焉表現得太明顯,頃刻間只覺得耳朵忽的一痛,卻是被重重咬了下。

“這種時候居然有心思想別的?”青雉的口氣似乎有些惱怒,說話間他的手緩緩攀援游移,“小小姐果然很會打擊男人啊~是我不夠熱情嗎?”

不自覺發出一記尖銳的抽氣聲,我開始顫栗,附著在耳蝸的熱意移開,飛快尋過來的舌頭把所有剩下半記尖叫堵回去。

意識被攪得一團混亂,咫尺間的呼吸與心跳都開始加重,一直到我回過神,抗拒時差點又咬傷他的舌頭,這個吻方才結束。

…………

他撤開幾公分距離,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還未完全平覆的聲音低啞幽喑,“小小姐其實不討厭我們,不是嗎?”

“是的,不討厭。”我垂下眼睫,低聲回答道,“甚至可以說喜歡。”

“哪個女人不喜歡呢?更何況還是兩位海軍大將。”我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笑,“即使是自我陶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對一個人一見鐘情情深不渝。”

青雉大將安安靜靜聽著,周身散發出一種極度喜悅的氣息,包括一旁的另外那人,即使不動也不言語,那種無聲的愉悅卻顯而易見。

我在心裏嘆息,又等了幾秒鐘,接下去說道,“可是,喜歡又能怎麽樣呢?”

“我喜歡叔叔嬸嬸,喜歡弟弟,喜歡一去不回的母親。”

“我喜歡綠意盎然的奧哈拉,喜歡灰色的流星街。”

“可是故鄉毀了,所有親人都死了。”

察覺到兩個海軍大將的呼吸出現凝滯,我慢慢擡高眼睛,近乎殘忍的盯著正慢慢往後退表情有點空茫的青雉,“喜歡,又能怎麽樣呢?”

“我愛著我的血親,愛著自己的人生。”

“我愛得刻入骨髓,最後也還是什麽都沒有。”

眼前微微出現恍惚,我眨掉眼眶浮現的熱汽,目光偏移到幾步開外的另一位大將,黃猿的身上,直直看進他的眼睛,“每一次邂逅都出自天意,春島花洲遇見中將大人,香波地群島遇見你,奎達夫號甲板上遇見青雉大將。”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而是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或者幾個男人,也沒什麽,知道我的心意又能如何?”

“奧哈拉毀於屠魔令,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無可挽回。”

“事到如今,猶如風中殘燭的愛意,能代表什麽?”

“除了痛苦與傷害,我們能從彼此身上得到什麽?”

視線緩緩的在面沈如水的黃猿與臉色微微泛白的青雉兩人之間反覆游移,我擡高眉梢,低聲問道,“告訴我答案,兩位大將閣下。”

“相愛又能如何?”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得早。

親愛的,二位。

…………

“如果只是身體,要彼此取悅,也無所謂,做完之後呢?”我彎了彎眼睛,有些愉悅的看著他們兩人神色變得難看起來,“深鎖宮殿,萬千寵愛?”

“青雉大將閣下總是說我很會打擊男人,很抱歉呢~”笑了笑,動了動手腕,聽著倉促的鐵鎖振動聲,我曼聲開口,“那是事實,根植在骨血的真實,最是無情流星街。”

“而那份真實,最初的最初,拜你們所賜。”

仿佛是被什麽無形無質的利器刺進心臟,青雉大將的臉微微扭曲,睜大眼睛,擡高的一手攥住衣襟,銘刻歲月痕跡的眉宇間透出一層痛意。

我視而不見的微笑,又等了一會兒,象是終於回過神來,打破平靜的是黃猿。

伴隨著行進時布料微不可察摩挲,他越過雕塑般站立的青雉,慢吞吞走到近前,俯低身體,把高度放到彼此對視的位置,目光專註而凜冽,仿佛在判斷著什麽。

高處投下來的光芒被漸漸遮掩,陰影裏他的凝視,其間的意味不明讓人發冷。

良久,眼底眸光劃過一絲詭譎,收斂面上籠罩的沈郁,黃猿大將恢覆一貫的吊兒郎當與漫不經心,開口之前,嘴角依稀帶些笑意。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我們能相互吸引。”

“明明立場相悖,又隔著血海深仇,真是奇怪啊~原本一開始應該是不死不休的,弄到最後,居然彼此都下不了手。”

他抽/出插/在褲子口袋裏的一只手,指尖探過來點在我的嘴邊,“光與影的隨行。”

“正義深處埋藏著世人無法想象的血腥殘忍,你的心裏卻一直有太陽,白色的黑暗與深淵的光,我們截然相反,所以彼此吸引對方。”

“喜歡了確實不能如何,至少在其中一方放棄堅持之前。”

他的語氣顯得很無奈,甚至還有些憂郁,我卻忍不住開始發抖,下意識察覺到危險,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溫柔的音色裏竟有種冰冷肅殺意味。

…………

“吾之榮耀即忠誠,是你說的,倘若要放棄榮耀,可就沒資格被你喜歡了。”輕柔得接近耳語的音調,節奏不急不緩,“我們半生的堅持,才是真正吸引你的特質吧?”

“鶴中將說得很對,你理智又瘋狂,即使喜歡也無比清醒,相對與別的,感情反而是最容易丟開的負擔。”

“你也知道,我們都有無法放棄的東西,覺得相互喜歡也改變不了什麽。”

說到這裏忽的沈默片刻,又深深嘆息,過後,黃猿大將才繼續說道,“可你還是小看男人,沒有什麽為難的,我們想要的,無論如何都能到手。”

我在他湊過來之前,強迫自己把目光投到青雉那裏去,卻發現對方微微瞇起雙眼,面色所帶的情緒很古怪,仿佛下了什麽決定,隱隱的瘋狂,覆雜又激烈。

“記得繆斯號上的金絲雀嗎?”

耳邊再次傳過來的言語,打亂腦海中轉瞬而過的異樣,我拿眼角斜覷,餘光中映出黃猿大將別有深意的眼神。

“當時你問過,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我說兩者都有。”

“金魚癥病竈破壞腦細胞,讓健康人出現人格殘缺,重塑過程中耍些小花樣,成型後就是叫男人神魂顛倒的尤物。”

他說的東西表面上無關緊要,卻巧妙的再次引走我的註意力。

金絲雀…那些拍賣的…

電光火石間我忽的醒悟過來,瞳孔攸然縮緊,倏然驚起之前,視野一角的青雉毫無預兆消失,留下一線殘影,卷起的氣流劃過腦後,龐大而厚重的壓力凝聚在背脊。

察覺到我的反抗,黃猿瞬間欺身上前,徹底卸掉所有來不及實施的意圖,尖針叮了下脖頸後第二節脊髓,我猛地瞪大眼睛,冰涼液體註入。

…………

異物質溶解的速度超出我的反應,甚至不給我任何機會,隨著金屬針尖拔/出,血液流動即刻恢覆溫度。

一記幾乎可以忽略的細響傳來,是玻璃碎裂在腳邊,腦後那人的呼吸漸漸紊亂,許是距離過近,連他偶爾溢出的不知算不算愧疚的喘音。

“庫讚,她很快會沒事。”站在我面前的這人,以一種近乎冷酷的語氣說道。

“你們打算把我改造成金絲雀?”我瞇起眼睛,冷冷盯著面前的黃猿大將,“這就是你讓我退讓的手段?你們要一個xing奴?!”

他似乎楞了楞,半晌才悠悠然笑起來,“你果然知道金絲雀的真正含意,不~如果只是女人,上次繆斯號帶回來那些可是現成的,我們要的是你。”

“科學部研究治療方案過程中,無意間找到抑制吞噬腦細胞病毒的方法,放心,它只會讓你忘記不需要記住的東西。”

也不等我更加憤怒,他的手沿著我懸高的手臂,攀援到左手手腕,掰開握成拳頭的手掌,五指擠進指尖,讓兩人十指相扣。

帶著厚繭的手心幹燥又溫暖,力道大得叫人發疼。

“愛麗絲醒過來之後我就知道你有本事切割自己的意識,金絲雀針劑算是催化,保存原本人格,剔除會讓你痛苦的記憶,如何?睡一覺,讓自己輕松一點。”

“天龍人果然都是瘋子。”我啐了他一口,無比鄙視的哼笑,“即使放棄世界貴族身份,骨子裏以神裔自居的狂妄也是沒消除啊~黃猿大將。”

近在咫尺的臉上笑意頓時凝結,他睜大眼睛,神色有些發怔,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剎那間目光灼灼,“耶——好奇怪啊~連這也知道?這世上已經不該有人知曉了呀~”

“除了庫讚,他也是剛剛猜到不久,相信你們沒有機會交換情報。”

忽的又沈默幾秒鐘,黃猿眉梢微挑,曼聲說道,“趁著你還能保持清醒,怎麽猜到的說給我聽聽吧~”

“你渾身都是破綻,想必那個身份早已經不是秘密了~”說完之後,見他眼神微變,我咧開嘴角,惡毒的笑起來,“隱瞞身份,果然是不得已,既然如此——”

身為神裔居然隱姓埋名,想必當中有許多波折,或者血海深仇或者…總之脫不了爭權奪利,既然如此…既然你要隱瞞,我偏偏不告訴你,你的偽裝破綻在哪裏。

“抱著疑惑到死吧~黃猿大將,波魯薩利諾。”

…………

黃猿大將的眼神似乎有一絲陰暗,而我卻已經無心理會那些反應,因為身體開始發熱。

仿佛瞬間被丟進巖漿,血脈間卷起無比炙熱,從心臟開始所過之處灰飛煙滅,高熱狂亂席卷,焚燒一樣吞噬清醒。

我開始掙紮。

心頭頓時大恨,失算了,真的。

是我小看男人,或者該說是我過分自信…自信於自己看人的眼光,我以為…他們無論如何都有堅持,不會越過底線。

是我自作自受,居然忘記這世上沒有什麽絕對,有時候,一念之間…或許就能天翻地覆。

金絲雀病毒吞噬腦細胞,即使是真正抑制病毒的針劑,再次丟失部分記憶,醒過來的我又是什麽呢?

忘記奧哈拉,忘記不該記得的東西。

可是,有什麽是我不該記得的?那些記憶是人生,痛苦與歡樂,輕松與沈重,希望與絕望,愛與恨,生與死,所有種種全部疊加才是妮可.羅賓。

忘記自己的人生,醒過來的是誰?

…………

結實的手臂從後方纏上來,青雉壓低了聲線,語調隱約顫抖著,“我會對你好的,小小姐,乖一點別反抗…睡一覺就好…”

“小小姐…小小姐…”

最後一點意識焚燒殆盡之前,我恍恍惚惚盯著扭曲起來的視野,張了張嘴,舌尖依稀仿佛溢出一個名字。

‘哥爾.d.羅傑…’

…羅傑…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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