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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經初現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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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聽來,更覺得刺耳,但是他卻仍然一面冷笑,

一面說道:“他以這三言兩語,幾聲朗笑,便想解開群雄對他的憤恨不齒,自然絕不可能,

他話聲方了,巖下群豪輕蔑的籲聲,便立刻比方才加多了數倍,哪知他仍然行所無事,朗笑

著道:‘貧道自己知罪孽深重,今日請各位到此間來,便是極欲向各位……’這時臺下便有

一些人大聲喝道:‘如何恕罪,’這‘離情道長’朗笑著又道:“貧道在這數月之中,已將

那天武神經,親筆抄錄,一共抄了六六三十六份,乘此中秋佳節,貧道想將這六六三十六份

大武神經,贈給三十六位德高望重、武功高明的武林同道!”

柳鶴亭不禁為之一楞,事情一變再變,竟然到這種地步,自然更加出乎他意料之外,而

此事的結果究竟如何,他自然更加無法推測,於是他開始了解,自己的江湖閱歷,實在太

淺!於是他自今而後,對許多他原本未曾註意的事,也開始增加了幾分警惕!

只聽梅三思又道:“他此話一出,巖下群雄,立刻便又生出一陣騷動,這陣騷動之下,

不知包括了多少驚異和猜疑,有些人甚至大聲問出:‘真的麽,’那離情道長朗笑道:‘貧

道不打誑語!’他寬大的衣袖向上一揮,解劍巖後,便一行走出七十二個紫衣道人來,兩人

一排,一人手中,拿著的是柄精光耀眼的離鞘長劍,一個手中,卻托著一方玉匣,此刻眾人

心裏自然知道,玉匣之中,盛的便是‘天武神經’!”

陶純純秋波一轉,緩緩道:“這些紫衣道人可就是‘武當劍派’中最負盛名的‘紫衣弟

子’麽?”

梅三思頷首道:“不錯,這些紫衣道人,便是武當山真武廟中的護法道人‘紫衣弟

子’,那時武林群豪中縱然有些人要對這些玉匣中所盛的‘天武神經’生出搶奪之心,但見

了這些在‘武當派’中素稱武功最高的紫衣弟子,也俱都不敢再下手了,‘離情道長’便又

朗聲道:‘上面三十六個方匣之中,除了貧道手抄的三十五本神經外,還有一本,乃是真

跡,諸位如果不相信,互相對照一下,便知真假!’於是巖下群雄這才斂去疑惑之心,但卻

又不禁在心中猜測,不知這三十六本‘天武神經’究竟是如何分配!”

陶純純徐徐道:“七大劍派的掌門,一人一本,其餘二十九本,由當時在場在武林群

豪,互相較技後,武功最高的二十九人所得……”

梅三思又不禁滿面驚訝的點了點頭,還未答話,柳鶴亭已長長嘆息一聲,緩緩接口道:

“這種人人垂涎的武家秘籍,僅僅一本,已經在武林中掀起風波,如今有了三十六本,豈非

更要弄得天下大亂!”

梅三思嘿嘿地冷笑一聲,道:“也正如陶姑娘所說,將那三十六本‘天武神經’如此分

配了之後,餘下的二十九本‘天武神經’,立刻便引起了當時在場的千百個武林豪士的一場

舍生忘死的大戰!”

柳鶴亭雖不想問,卻又忍不住脫口問道:“結果如何?”

梅三思仰天長嘆一聲,緩緩接著說道:“這一場殘殺之後,自然有二十九人脫穎而出,

取得了那二十九本‘離情道長’手抄的‘天武神經’,至於這二十九個人的姓名,對我說這

故事的人未曾告訴我,我也無法告訴你,總之這二十九入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然而他們

的成功,卻是建築在他人的鮮血與屍骨上!”

風動樹影,日升更高,梅三思滔滔不絕,一一直說了一個時辰,才將那“天武神經”的

來歷說出。

柳鶴亭一直凝神靜聽,但直到此刻為止,這“天武神經”中究竟有何秘密,為何武林中

人雖知這本“神經”所載武學妙到毫顛,卻無一人敢練,這些疑團,柳鶴亭猶自無法釋然!

他目光一轉,見到陶純純、梅三思兩人,似乎都要說話,便自連忙搶先說道:“梅兄你

說了半天,我卻仍然絲毫不懂!”

梅三思濃眉一揚,手捋虬髯,張目問道:“你不懂什麽,難道說得還不夠清楚,我幾乎

將人家告訴我的一切,每一字每一句都說了出來!”

柳鶴亭卻微微一笑,含笑說道:“梅兄你所說的故事,的確極其精彩動人,但這本‘天

武神經’內所載的練功心法那般高妙,武林中卻無人敢練,這其中的原因我想來想去也無法

明白,莫非是那‘離情道長’早已將真的神經毀了去,而在練功心法的要緊之處,隨意刪改

了不少地方,是以那三十六人,人人都著了他的道兒,而後人見了他們的前輩之鑒,便也無

人敢去一試了!”

梅三思哈哈一笑,道:“你的話說得有些對,也有些不對,那三十五本手抄的‘天武神

經’,字字句句,的確俱都和真本上的一模一樣,但拿到這‘天武神經’的三十六人,不到

數年時光,有的突然失蹤,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卻死在武功比其為弱的仇人手上,這原因為

的什麽,起先自然無人知道,但後來大家終於知道,練了這本武學秘籍中所載武功的人,為

何俱都有如此悲慘的結果。”

柳鶴亭雙目一張,詫聲問道:“為什麽?”

梅三思嘆息著搖了搖頭,緩緩道:‘這原因說來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突地一聲驚

呼:“陶姑娘!”目光中更充滿了無法描述的痛苦之色!

陶純純一雙玉掌捧在心畔,嘴唇動了兩動,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纖柔而窈窕的

身形,已虛弱地倒在地上!

強烈的日光,映得她身上的羅衫鮮紅如血,也映得她清麗的面容蒼白如死,柳鶴亭乍睹

此變,被驚得呆了一呆,方自大喝一聲,撲上前去,口中不斷惶急而驚懼地輕輕呼道:“純

純醒來,純純,你只看我一眼……純純,你怎麽佯了……你……你……難道……難道……”

他一聲接著一聲呼喊著,平日那般鎮靜而理智的柳鶴亭,此刻卻全然沒有了主意,他抱

著她的身軀,推拿著她的穴道,但他用盡了所有急救的方法,也無法使她蒼白的面容透出一

絲血色。

他只覺她平日堅實、細致、美麗、光滑,觸之有如瑩玉,望之亦如瑩玉的肌膚,此刻竟

變得異樣地柔軟而松馳,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內功修為,在這剎那之間,竟像已一起自她身

上神奇地消失了!

一陣不可形容地驚栗與震驚,有如一道閃電般,重重擊在柳鶴亭身上,他再也想不出她

為何會突地這佯,只好輕輕抱起了她的嬌軀,急劇地向他們洞房中沖去,謹慎地將她放在那

柔軟華麗的牙床之上,只見陶純純緊閉著的眼睛,虛弱地睜開了一線!

柳鶴亭大喜之下,連忙問道:“純純,你好些了麽?告訴我……”

卻見她方自睜開的眼睛,又沈重地閉了起來,玲瓏而蒼白的嘴唇,僅蠕動了兩下,模糊

地吐出幾個字音:“不……要……離……開……我。”

柳鶴亭連連點頭,連連拭汗,連連說道:“是是,我不會離開你的。”

語聲未了,雙目之中,已有一片惶急的淚光,自眼中泛起!

胸無城府、無所顧忌的梅三思,筆直地闖入洞房中來,站在柳鶴亭身後,望著翠榻上的

陶純純,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她也練過‘天武神經’上

的武功麽?……”

柳鶴亭霍然轉過身來,一把捉住他的肩頭,沈聲問道:“你說什麽?”

梅三思濃眉深皺,長嘆著緩緩道:“凡是練過‘天武神經’上武功的人,一年之中,總

會有三四次,會突地散去全身武功,那情況正和陶純純此刻一樣……”

柳鶴亭雙目一張,還未答話,梅三思接著又道:“那些練過‘天武神經’的武林豪士,

之所以會突然失蹤,突然不知下落,或者被武功原本不如他們的人殺死,便是因為這三四次

散功的日子,俱是突然而來,不但事先沒有一絲先兆,而且散功時間的長短也沒有一定,最

可怕的是,散功之際,稍一不慎,便要走火入魔,更可怕的是,凡是練了‘天武神經’的

人,終生不得停頓,非得一輩子練下去不可!”

他語聲微頓,歇了口氣,立刻接著又說道:“後來武林中人才知道,那些突然失蹤的

人,定是練了‘天武神經’後,發覺了這種可怕的變化,便不得不覓一深山古洞,苦苦修

練,那些會被原本武功不如他們的仇家殺死的人,也必定是因為他們動手之際,突然散了

功,這種情況要一直延續四十年之久,才能將‘天武神經’練成,武林群豪,雖然羨慕‘天

武神經’上的精妙的武功秘技,卻無一人再敢冒這個險來練它!除了一些非常非常奇特的

人!”

柳鶴亭呆滯地轉動了一下目光,望了望猶自昏迷著的陶純純,他心裏此刻在想著什麽,

梅三思皺眉又道:“那‘離情道長’練了‘天武神經’,發覺了這種可怕的變化後,他自己

尋不出解釋,是以便將‘神經’抄了三十五份,分給三十五個武功最高的武林高手,讓他們

一同來練,看看他們練過‘天武神經’後,是不是也會生出這種可怕的變化,看看這些人

中,有沒有人能對這種變化,尋出解救之法,他用心雖然險惡,但是他還是失望了,武林中

直到此刻為止,還沒有人能對此事加以補救,只有一直苦練四十年,但是——唉!人生共有

多少歲月,又有誰能熬過四十年的驚嚇與痛苦?”

梅三思濃眉微微一揚,望了望陶純純蒼白的面容,接口又道:‘是以當時武林七大門派

的掌門人,臨終之際,留給弟子的遺言,竟不約而同地俱是:‘切切不可去練那天武神

經’,而此後許多年輕武士也常常會在一些名山大澤的幽窟古洞裏,發現一些已經腐爛了的

屍身或枯骨,死狀都十分醜惡,顯見是臨死時十分痛苦,而在那些屍身或枯骨旁畔的地上或

古壁上,也有著一些他們留下的遺言字句,卻竟也是:‘切切不可再練天武神經’!”

他長長地嘆息一聲,緩緩接道:“那些屍身和枯骨,自然也就是在武當山解劍巖下,以

武功奪得手抄的‘天武神經’後,便突然失蹤的武林前輩,但饒是這樣,武林中人對這‘天

武神經’,卻猶未死心,為了那些手抄的‘神經’,仍有不少人在舍死忘生地爭奪,直到二

十年後,少林寺藏經閣的首座大師‘天喜上人’,將這‘天武神經’木刻墨印,印了數千本

之多,隨緣分贈給天下武林中人,這本在武林中引起了無數爭端兇殺的‘天武神經’才變成

世間一件不成秘密的‘秘密’,而後起的武林中人,有了這些前輩之鑒,數十年來,也再無

人敢去練它!”

他語音微頓,又自補充道:‘不但無人敢再去練它,甚至連看都沒有人敢再去看它,武

林中師徒相傳,都在警戒著自己的下一代:‘切切不可去練天武神經!’是以我剛才能憑著

這本‘神經’上的字句,將那白衣銅面的怪人驚退,其實說穿之後,不過如此而已!”

柳鶴亭目光關心而焦急地望著陶純純,耳中卻在留意傾聽著梅三思的言語,此刻他心分

數用,實是紊亂已極。

他與陶純純相處的時日越久,對她的疑惑也就越多,直到此刻,他對她的身世來歷,仍

然是一無所知,他對她的性格心情,也更不了解,但是,這一切卻都不能減弱他對她的憐

愛,他想到自己今後一生,卻要和一個自己毫不了解的人長相廝守,在他心低深處,不禁泛

起一陣輕輕的顫抖和一聲長長的嘆息:“如此神經!”

“萬勝神刀”邊傲天和久留未散的武林眾豪,聞得柳鶴亭的新夫人突發重病,自都匆匆

地趕到後園中的洞房裏來,這其中自然有著一些精通醫理的內家好手,但卻再無一人能看得

出陶純純的病因,而另一些久歷江湖、閱歷豐富,腹中存有不少武林掌故的老江湖們,見到

她的病狀,心中雖有疑惑,卻也無一人能將心中的疑惑,加以證實了,只是互相交換一個會

心的眼色而已。

日薄西山,歸鴉貼噪,黃昏後的洞房裏,終於又只剩下了柳鶴亭一人。

洞房中的陳設,雖然仍如昨夜一般綺麗,但洞房中的情調,卻已不再綺麗,柳鶴亭遣走

了最後兩個青衣丫環,將羅帳邊的銅燈,撥成最低暗的光線,然後焦急、惶恐而又滿腹疑團

地坐在陶純純身畔。

昏黃的燈光,映著陶純純蒼白的面容,夜更深,人更靜,柳鶴亭心房的跳動,卻更急

劇,因為此刻,陶純純仍未醒來!

她嬌軀輕微轉動了一下,面上突地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柳鶴亭心頭一陣刺痛,輕輕握

住她的皓腕。只見她面上的痛苦,更加強烈,口中也發出了一陣低微、斷續而模糊不清地痛

苦的吃語:“……師傅……你好……好狠……純純……我……我對不起你……殺……

殺……”

柳鶴亭心頭一顫,手掌握得更緊,柔聲道:“純純,你好些了麽?你心裏有什麽痛苦,

都可以告訴我……”

但陶純純眼簾仍然緊閉,口中仍然在痛苦地囈語:“殺……殺……純純,我對不起

你……”突又低低地狂笑著道:“天下第一……哈哈……武林獨尊……哈哈……”

柳鶴亭驚懼地握著她的手腕,漸漸覺得自己的手掌,竟也和她一樣冰冷,他竟開始在心

裏暗問自己:“她是誰?她到底是誰?她到底有多少件事是瞞著我的,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秘

密?她……她難道不是陶純純麽?”

他心情痛苦,思潮紊亂,以手捧面,垂首沈思,一陣涼風吹過,窗外似乎又落下陣陣夜

雨,夜色深沈中,窗外突地飄入一方純白的字箋,卻像是有著靈性一般冉冉飄到柳鶴亭眼

前!

柳鶴亭目光擡處,心中大驚,順手抄過這方字箋,身形霍然而起,一掠而至窗口,沈聲

地道:“是誰?”

窗外果已落下秋雨,點點的雨珠,挾著夜來更寒的秋風,“嗖嗖”地打在新糊的輕紅窗

紙上,秋風夜雨,窗外哪有人影,柳鶴亭叱聲方了,方待穿窗而出,但回首望了陶純純一

眼,卻又倏然止步,在窗口呆呆地楞了半晌,茫然展開了掌中紙箋,俯首而視,他堅定的雙

掌不禁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只見那純白的紙箋上,寫著挺秀的字跡,是: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

你可要挽救江蘇虎丘,西門世家一家的性命?

你可想使自己脫離苦海?

那麽,你立刻便該趕到江蘇,虎丘,西門世家的家中去,後園西隅墻外,停著一匹鞍轡

俱全的長程健馬,你只要由此往南,順著官道而行,一路上自然有人會來替換你的馬匹!假

如你能在一日之間趕到江蘇虎丘,你便可發現你所難以置信的秘密,你便可救得西門一家的

性命,你也可使自己脫離苦海,否則……兇吉禍福,由君自擇,動身且快,時不我與!”

下面既無具名,亦無花押,柳鶴亭驚懼地看完了它,手掌的顫動,且更強烈,他茫然回

到他方才坐的地方,陶純純的面容,仍然是蒼白而痛苦!

“這封信是準寫的,信中的話,是真的麽?”

這些問題他雖不能回答,但猶在其次,最重要的問題是:“我該不該按照信中的話,立

刻趕到江蘇虎丘去?”

剎那之間,這一段日子來的往事,齊地在他心中閃過:她多變的性情……她詭異的身

世……秘道中的突然出現……清晨時的急病……在秘道中突地失蹤的翠衫少女……滿貯鮮血

毛發的黑色玉瓶……以及她方才在暈迷中可怕的囈語……

柳鶴亭忍不住霍然長身而起,因為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時趕到江蘇虎丘去,但是,他

回首再次望了陶純純一眼,那嬌美而痛苦的面容,卻不禁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陣強烈的憐愛,

他喃喃他說道:“我不該去的,我該保護她!無論如何,她已是我的妻子!”

他不禁反覆地暗中低語:“無論如何,她終究已是我的妻子;她終究已是我的妻子!”

在那客棧中酒醉的溫馨與迷亂,再次使得他心裏泛起一陣混合著甜蜜的羞愧,昨夜花燭下,

他還曾偷偷地揭開她覆面紅中的一角,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紅的嬌靨。

就是那溫馨而迷亂的一夜,就只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已足夠在他心底,留下一個永生

都難磨滅的印象,己足夠使得他此刻又自沈重坐下來,但是,陶純純方才囈語中那幾個殺

字,卻又突地又在他耳畔響起。

“殺!殺!”這是多麽可怕而殘酷的字句,從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直到此刻,柳鶴亭心裏

仍存留著一份難言的驚悸,“天下第一,武林獨尊!”他不禁開始隱隱了解到她心底深處的

野心與殘酷。

這份野心與殘酷,雖也曾在她目光下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卻又都被她嘴角那份溫柔的笑

容所遮掩,直到此刻……

柳鶴亭劍眉微軒,又自霍然長身而立,緊了緊腰間的絲絳。

“無論是真是假,我都要到江蘇虎丘去看上一看!她在這裏定必不會遭受到什麽意外

的!”

他在心中為自己下了個決心,因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對她已開始生出一種不可抗拒的

疑惑,他也深知自己若讓這份疑惑留在心裏,那麽自己今後一生的幸福,都將會被這份疑惑

摧毀,因為疑惑和猜疑,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敵人!

只聽她突又夢囈著道:“鶴亭……不要離開我……你……你要是不保護我……我……何

必嫁給你,我……要獨尊武林……”

柳鶴亭呆了一呆,劍眉微軒,鋼牙暗咬,身形動處,閃電般掠出窗外,卻又不禁停下身

來,輕輕關起窗於,然後輕輕掠到左側一問小屋的窗外,沈重的敲了窗框,等到屋內有了驚

詫的應聲,他便沈聲道:“好好看顧著陶姑娘,一有變化,趕緊去通知邊大爺!”

屋內第二次應聲還未響起,柳鶴亭身形已飄落在數丈開外,一陣風雨,劈面打到他臉

上,他望了望那燈光昏黃的新糊窗紙,心底不禁泛起一陣難言的寒意,使得他更快地掠出窗

外,目光閃處,只見一匹烏黑的健馬,配著烏黑的轡鞍,正不安地佇立在烏黑的夜色與襲人

的風雨中。

他毫不遲疑地飄身落在馬鞍上,韁繩微帶,健馬一聲輕嘶,沖出數十丈,霎眼之間便已

奔出城外。

官道上一無人蹤,他放馬狂奔,只覺秋風冷雨,撲面而來,兩旁的田野林木,如飛向後

退去,耳畔風聲,呼呼作響,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他胯下之馬雖然神駿,卻也禁不住如此狂

奔,漸行漸緩,他心中焦急,顧不得憐惜馬匹,絲鞭後揚,重重擊在馬股上,只打得馬股上

現出條條血痕,那馬驚痛之下,雖然怒嘶揚蹄,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但終究已是強弩之

未,眼看就要不支倒下!

雨絲漸稀,秋風卻更烈,靜寂之中,急劇的馬蹄聲順風而去,傳得更遠,柳鶴亭振了振

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縱目望去,只聽深沈的夜色中,無人的官道邊,黝黑的林木裏突地傳出

一聲輕呼:”換馬!”馬上人口中輕輕呼哨一聲,自柳鶴亭身側掠過,然後放緩韁繩,柳鶴

亭側目望去,只見此人一身勁裝,青巾包頭,身形顯得十分瘦削,卻看不清面目,不禁沈聲

喝問道:“朋友是誰?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哪知他喝聲未了,那匹馬上的騎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飛奔的馬背上,“唰”地掠下,

反手一拍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聲:“換馬!”

柳鶴亭左掌輕輕一按鞍轡,身形平空拔起,淩空一個轉折,飄然落到另一匹馬上,只聽

身後的人沈聲喝道:“時間無多,路途仍遠,望君速行,不可耽誤!”

新換的奔馬,霎眼之間,便將這語聲拋開很遠,雨勢已止,濃雲亦稀,漸漸露出星光,

但柳鶴亭心中的疑雲卻更濃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傳聲給自己的人,究竟是誰,此人不但行

蹤詭異,行事更加神秘,而且顯然在江湖中頗有勢力,門人弟子必定極多,否則又怎能力自

己安排下如此精確而嚴密的換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禁為之暗嘆一

聲,寬慰著自己:“管他是誰?反正看來此人對我並無惡意!”

他一路思潮反覆,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馬腳力漸衰之際,便必定有著同樣裝束打扮的騎

士,自林木陰暗處突地奔出,為他換馬,而且一色俱是毛澤烏黑、極其神駿的長程快馬,而

馬上的騎士,亦總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隱身而去!

這樣一夜飛奔下來,他竟已換了四匹健馬,黑暗中不知掠過多少鄉村城鎮,也不知趕過

了多少路途,只覺東方漸露魚青,身上晨寒漸重,又過了一會,萬道金光破雲而出,田野間

也開始有了高歌的牧子與荷鋤的農夫。

柳鶴亭轉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金黃,他暗中忖道:“這匹馬又已漸露疲態,推算時

間,換馬的人該來了,卻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怎生掩飾自己的行蹤?”

念頭方轉,忽聽後面蹄聲大起,他心中一動,緩緩一勒緩繩,方待轉首回望,卻見兩匹

健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馬上空鞍無人,另一匹馬上,坐著一個黑衣漢子,右手帶著韁

繩,卻用左手的遮陽大笠,將面目一起掩住。柳鶴亭冷笑一聲,不等他開口喝問,身形已自

“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馬上,右掌疾伸,閃電般向那黑衣漢子手上的遮陽大笠抓去。

那黑衣漢子口中“換馬”兩字方才出口,只覺手腕一緊,遮陽大笠,已到了柳鶴亭掌

中,他一驚之下,輕呼一聲,急忙以手遮面,拔轉馬頭,向右邊一條岔道奔去,但柳鶴亭卻

已依稀望見了他的面容,竟似是個女子!

這景況不禁使得柳鶴亭一驚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難怪這些人都不願讓我看到他們的

面目,原來他們竟然都是女子,否則我根本與他們素不相識,他們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面目

的必要!”

在那岔路口上,柳鶴亭微一遲疑,方才他騎來的那匹幢馬,已虛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農夫不禁向他投以驚詫的目光,終於,他還是揚鞭縱騎,筆直向南方奔去,

遇到稍大的城鎮,他便越城而過,根本不敢有絲毫停留,下一次換馬時,他也不再去查看那

人的形貌,只見這匹烏黑健馬的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蘆溫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還要顧慮著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換馬的次數,卻

絲毫不減,又換了三匹馬後,時已日暮,只聽前面水聲滾滾,七彩晚霞,將奔騰東來的大

江,映得多彩而輝煌,柳鶴亭馬到江邊,方待尋船擺渡,忽聽身後一人朗聲笑道:“馬到長

江,蘇州已經不遠,兄臺一路上,必定辛苦了!”

柳鶴亭霍然轉身,只見一個面白無髯、身軀略嫌胖肥,但神情卻仍十分清灑的中年錦衣

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後,含笑說道:“江面遼闊,難以飛渡,兄臺但請棄馬換船!”

柳鶴亭露齒一笑,霍然下馬,心中卻無半分笑意,這一路奔行下來,他雖然武功絕世,

但身上雨水方幹的衣衫,卻不禁又為汗水浸透,此刻腳踏實地,雙腳竟覺得飄飄地有些發

軟。

那錦衣中年文士一笑說道:“兄臺真是超人,如果換了小弟,這一路奔行下來,只怕早

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談笑之中,一面將柳鶴亭拱手讓上了一艘陳設甚是潔凈的江船。

柳鶴亭索性不聞不問,只是淡淡含笑謙謝,坐到靠窗的一張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讓自

己緊張的肌肉,得以稍微松懈,他只當這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離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對面的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這兩道目光雖

堅定卻又有許多變化,雖冷削卻又滿含笑意。

柳鶴亭端起剛剛送來的熱茶,淺淺啜了一口,轉首窗外,望著江心萬裏金波,再也不願

瞧他一眼。

片刻間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鶴亭霍然轉過身來,沈聲道:“閣下一路與我同船,又承閣

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卻連閣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當真叫在下好生慚愧!”

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賤名,何足掛齒,至於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

發,小弟只不過聽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鶴亭劍眉微軒,深深端詳了他幾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語圓滑,顯見心

計甚多,而舉止卻又十分沈穩,神態亦覆十分瀟灑,目光有神,膚如瑩玉,顯見內家功夫甚

高,似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於人的下手,那主腦之人又會是誰?”

他想到這一路上的種種安排,以及那些掩飾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對自己此次所遭遇到

的對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聽那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閣下心裏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測,不知道誰是小弟所聽

命的人?”

柳鶴亭目光不瞬,頷首說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閣下這般人才,不知

道誰能令閣下聽命於他!”

那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斂,正色說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東海之博,如日月之

明,小弟聽命於他,實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絲毫沒有奇怪之處。”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變得十分莊穆,語聲亦是字字誠懇,顯見他這番言語,俱是出於至

誠。

柳鶴亭心中一動,愕了半晌,長嘆著道:“能令閣下如此欽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絕世

高手,不知在下日後能否有緣見他一面!”

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臺只要能及時趕到江蘇虎丘,不但定能見到此

人之面,而且還可以發現一些兄臺夢想不到的秘密

柳鶴亭劍眉微皺,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緩緩道:“在下若是萬一不能趕上,又將怎

地?”

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長嘆一聲,緩緩道:“兄臺若是不能及時趕上

麽……唉!”又自重重嘆息一聲,倏然住口不語。

這一聲沈重的嘆息中,所含蘊的惋借與悲痛,使柳鶴亭不禁下意識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

天色,他生性奇特,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力氣在絕無可能做到、而又無必要去做的事上,他

此刻已明知自己絕不可能從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後來,是以便絕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緒,卻在圍繞著此事旋轉……

船過江心,漸漸將至對岸,許久未曾言笑的錦衣中年文士,突地緩步走到俯首沈思的柳

鶴亭身旁椅上坐下,長嘆著道:“為了兄臺,我已不知花卻了多少心血,不說別的,就指讓

兄臺能以世間最快速度趕到江蘇一事而言,已是難上加難,若是稍一疏忽,誤了時間,或是

地點安排得不對,致有脫漏,那麽兄臺又豈能在短短十個時辰之中,由魯直趕到長江。”

他語聲稍頓,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說這些話,絕非是故意誇功,更不是訴

苦抱怨,只是希望兄臺能排除萬難,及時趕到虎丘,那麽小弟們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

會白費了。”

他此番語聲說得更是誠懇,柳鶴亭徐徐擡起頭來,口中雖不言,心中卻不禁暗地思付:

“聽他說來,似乎從此而往虎丘,路上還可能生出許多變故,還可能遇著一些危險!”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陽將逝,水流如故,他不禁開始想到,世上有許多事,

正都是人們無法避免的,一如夕陽雖好,卻已將逝,水流雖長,亙古不息,又有誰能留住將

逝的夕陽和奔流的河水?一時之間,他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微帶苦澀的安慰,因為他心中已十

分平靜,有些悲哀與痛苦,既是無法避免之事,他便準備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蒼茫中只見岸邊早已備好一匹毛色光澤的烏

黑健馬。

秋風振衣,秋水鳴咽,使得這秀絕人間的江南風物,也為之平添許多蒼涼之意,錦衣中

年文士仔細地指點了路途,再三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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