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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5章 老狐貍與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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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君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拂了拂胸前衣衫:“當然,否則老鬼到哪裏去找聖尊遺物?”

他慢悠悠地說道:“昔年聖尊落發為僧,有過一名小沙彌服侍,在他凝聚出奇特晶石圓寂之後,這名小沙彌偶然結交了一位來自草原的好友,將此事作為奇聞告知了對方。”

難怪絳族少主知曉魔尊的下落……孟奇恍然,不發一言地看著邪君。

邪君還是那種語速緩慢悠閑的樣子,不似身處龍潭虎穴的皇宮,而是安閑自在的家中:“老鬼的昏迷只是一時受不了龐大的精元入體,沒過多久就蘇醒了,但他卻覺得‘昏迷’比清醒好,一則可以看一看四個兒子的表現,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並用皇位之爭,引幾位大宗師入京,二則能夠散播聖尊遺物的消息,讓大宗師們自動入局。”

“所以,那晚巴圖被追殺其實是絳族少主自己洩露的行藏?”聽到引大宗師入局,孟奇若有所思地問道。

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情能讓幾位大宗師做生死之搏,魔尊遺物顯然首當其沖,和它相比,皇位在大宗師的心裏並不重要,畢竟他們卡在當前境界已經很久,距離突破只有一層窗戶紙,卻怎麽也捅不破,急需外力的參考和幫助。

邪君似笑非笑地看著孟奇:“是,如果不是你攪局,擊退了烈刀,嚇走了如意僧和鬼王,帶離了巴圖和長孫景,恐怕王德讓、巴木爾之外的大宗師們早就雲集圓覺寺,爭奪聖尊遺物了。”

“據某探查,圓覺寺埋了不知多少斤火藥,只要大宗師們入內,立刻便有死士點燃引線,轟得一聲,全部炸得粉身碎骨。”

孟奇也不慌不忙,點了點頭:“難怪恰好在右相趕來之前不久,絳族少主自行離開了藏身之處。”

呼,風刮過樹枝的聲音變得非常清晰,讓人能直觀地感覺到風之大,風之猛,風之烈。

“王德讓沒想到巴圖會被你們‘劫走’,也未料到陸觀會選擇做孤臣,將巴圖帶到了他的面前,而非投靠某位皇子,所以故意拖延了一會兒,派人通知了絳族少主,否則以他大宗師的實力,如此緊要的事情,為什麽不急趕過去,登門制服再說,反而帶著陸觀、巴圖慢悠悠晃蕩前往?”邪君略帶譏笑地道。

對啊,若是右相自己“找”到絳族少主,他就騎虎難下了,若他不去圓覺寺,其他幾位大宗師何等的經驗豐富,鼻子一聞就知道有鬼,肯定是派手下去探,要是他自己去了圓覺寺,外面的死士是點燃引線呢,還是點燃引線呢?

孟奇沒有放松刀劍的戒備,感慨地道:“想不到皇帝對大宗師們如此忌憚,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作為天下之主,誰願意有實力近乎神魔的大宗師在外?他們若拼了一條命,很可能殺掉在重重保護中的皇帝。”

邪君依然左手負後,右手橫胸,“故而一找到機會,老鬼就不會放過,哪怕聖尊舍利他還未吸完,也會拿出去做誘餌的,反正他肉體已然衰老,就算實力提高,能夠容納吸收的精元也有限,嘿,若非此事沒有王德讓鎮壓,很可能出亂子,老鬼恨不得也瞞住他,讓他亦去圓覺寺送死。”

“他是一名合格的皇帝。”孟奇嘆息道。

“對,冷酷無情,鐵石心腸,愛皇位和手中權力勝過嬪妃,勝過兒女。”邪君難得地露出讚同的表情。

風聲越來越大,空氣變得很濕,頗顯壓抑。

孟奇刻意問道:“他縱使‘昏迷’文有右相,武有征西將軍,內有大內總管,對朝堂對皇宮的掌控能力依然很強,怎麽會突然暴斃?他私下裏派征西將軍接觸陸化生,是鐵了心要和談?”

要想裝昏迷,大內總管是瞞不過的,畢竟皇帝不是神仙,還得吃喝拉撒,必須有心腹操持。

“若代價不超過底線,老鬼肯定願意和談,殺掉大宗師,除去不安分的兒子後,再整頓兵馬,重安西北便是,如果實在談不攏,他也招了陸觀入京備用,能穩定西北兵馬之心。”邪君侃侃而談,似乎觀老皇帝的心思如觀自己的掌紋。

孟奇微微頷首,若老皇帝不死,自己的主線任務要完成只能想辦法破壞和談了——老皇帝有絳族少主這枚棋子在手,知曉西虜內幕,肯定不乏辦法讓西虜的假和談變成真和談。

邪君輕笑一聲:“他以為一切在握,卻錯估了人心,作為皇帝,絕大多數人以為他昏迷了,等同於死亡,他就真的‘死了’。”

“要想假扮昏迷,總會有種種痕跡露出,比如食量,比如排洩物狀態,小宦官們、侍衛們以為皇帝中風昏迷,新皇即將上位,自然急著投效,急著表忠心,將種種消息都傳遞給了太子和七皇子,讓他們判斷出老鬼在裝‘死’,在布局。”

若非皇帝突然昏迷,讓三皇子和四皇子有了希望,正常而言,其他人心目中的新皇就是太子和七皇子其中之一。

“難怪我去拜訪太子時,太子閉門不見,嚴守本分。”孟奇恍然道,接著又皺起眉頭,“可七皇子既然也知道,為何要見我?還要說什麽爭奪大位,無法後退的話?”

邪君身量較高,氣質儒雅又隱現邪異,站在那裏有說不出的灑然:“那個時候,老鬼已經死了。”

“所以七皇子肆無忌憚,而太子由於不知,閉門謝客?”孟奇覺得不對,不是這樣。

邪君笑了笑:“太子在假裝自己不知道老鬼已死,七皇子在假裝他不知道老鬼是假昏迷。”

都是演技派啊……孟奇腹誹了一句,忽地品出了邪君話裏的意思:“殺皇帝的是太子?”

“可以算是他吩咐,嘿,此事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連王德讓也覺得老鬼是太過貪婪,才由於吸取精元過多而暴斃,所以他秘不發喪,給太子拉攏征西將軍,拉攏其他人的時間,讓他做好萬全準備,不發則已,一發就雷霆之勢,讓另外三名皇子沒有反抗之力,以免京師動蕩,天下動蕩。”邪君說得此事他親身經歷一般。

孟奇對此沒有疑問,右相王德讓是當世大儒,外面又有西虜兵陳裴河,肯定希望皇位的過渡平穩不動蕩,正常情況下,大儒選擇正統簡直不需要解釋,而太子由於長期受打壓,手上文官和武官實力都無法壓住其他幾位皇子,大宗師上,四皇子有劍皇,三皇子有魔後,也不落下風。

若是貿然宣布太子繼位,其他皇子很可能不服,掀起反叛,引發分裂,讓京師和天下動蕩,讓西虜有可趁之機。

因此右相壓下老皇帝死訊,秘不發喪,只通知了太子一人,讓他做好準備,拉攏中立勢力,以雷霆之勢制服其他三位皇子,迅速解決皇位之爭。

“吩咐?那是誰殺掉皇帝?”孟奇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外面的天氣似乎越來越壓抑了,勤政殿的交手聲夾雜在大風裏傳了過來。

邪君悠然自得地道:“左相呂令。”

“奸相?”這是讓陸觀被貶多年之人。

“作為政事堂之首,實質上的宰相之一,他有夜宿禁中之權,也有探望老鬼之權。”邪君仿佛什麽也不隱瞞地說道,“呂令擅於揣摩心思,深得老鬼信任,隨著陸觀入京,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有可能失寵了。”

“等到太子秘密告訴他老鬼是假昏迷,他就肯定了這種猜測,作為心腹之人,連這種事情都被瞞住,除了說明老鬼要將他作為棄子,沒有別的解釋,嘿嘿,若和談成功,割地辱國,太子和他就是替罪羊,如果和談失敗,陸觀拜將,也得有人來為之前西北局勢的糜爛,為陸觀被貶承擔責任,很顯然,不可能是英明神武的皇上的錯,只能是奸相欺君瞞上。”

邪君容顏清臒,年輕時候肯定是位美男子,他智珠在握般道:“明白這一點之後,呂令迅速倒向了太子,而他為相多年,出入禁中,少不得拉攏一些內臣和侍衛。這些宦官與侍衛以為新皇繼位在即,自然毫無保留地投靠了他,幫他刺探紫極閣之事,幫他關註皇城司的情報。”

“等他們弄清楚老皇帝只是假昏迷後,已騎虎難下,只能跟著呂令一條路走到黑,呂令結合種種線索判斷出老皇帝的狀況後,找了一枚加速真元吸收的丹藥,對肉體有益無害,毫無毒性,讓宦官加入了老鬼的膳食之中,於是老鬼吸納精元過快,暴斃而亡。”

孟奇若有所思地問道:“此等機密之事,你為何如親身經歷?”

“因為呂令告訴某的,也是他幫某潛入了這裏。”邪君笑著嘆了口氣,“若無外敵,日後太子必殺他滅口,縱使他宣揚出去,王德讓也會以為他窮途末路,胡亂攀咬,那時候應該沒有別的皇子了,王德讓不相信太子也得信。所以,呂令將此事告知某,謀保身之道。”

孟奇遺憾地道:“告知你有什麽用?”

“此時此刻,七皇子應該已經出了京城,往東南而去,發動多年積攢的朝堂和軍中勢力,裂土伐逆。”邪君像是在說著什麽不太重要的事情。

孟奇頓時就明白了七皇子話中真正的意思,在京師,在右相倒向太子的情況下,他沒有機會,他的活路他的希望在京城之外:“原來七皇子背後之人是你。”

邪君笑著點了點頭:“是我,而我沒有告訴他老鬼是太子唆使呂令所殺,只是讓他找個借口討逆。”

“你想天下大亂?”孟奇一下把握住了邪君的真正心思。

邪君自傲地道:“若靠謀逆上位,根基不穩,聖門永遠被儒道佛壓制,只有自起義軍,席卷天下,才能讓聖門成為正統,某已在東南備下‘火種’,供七皇子使用。”

槍杠子裏面出政權……孟奇不知為什麽想到了這句話,邪君果然心藏豪情。

他嘆了口氣:“可天下生靈因此而塗炭。”

“死得其所,死有餘香。”邪君冷酷無情地說道。

他忽地笑了笑:“你知道某為什麽要如此多話,告訴你如此多事情嗎?”

不等孟奇回答,他左手從身後拿出,托著一枚深黃色晶石,裏面仿佛有膠狀無形之物,但卻只剩小半了。

他嘿了一聲,表情重新變得冷酷:

“因為某要拖延時間。”

他收起晶石,氣勢節節攀升,竟然有了幾分魔後給人的感覺。

“雖然還未徹底吸納,但殺你足夠了!”

轟隆!

外面閃電劃過,雷聲響起。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能拿到魔尊舍利,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急吼吼吸納精元,孟奇卻半點也不慌張:“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聽你廢話這麽久嗎?”

不待邪君回答,孟奇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因為我也要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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