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有個通病，住得久了，無論走到哪兒都能碰到熟人。唐眠一路帶著江意回家，在門口晃了下，就遇到許多熟人，鄰居，同學，都是一路打著招呼過來的。

張嬸見到江意的時候，眼睛都發亮了，操著一口當地方言：“喲，這小夥子誰呀？長得可俊了，北京帶回來的男朋友？就是在保潔公司上班的科萊？”

唐眠頓覺窘迫。

爸呀，我不就跟你提了幾次科萊嘛，怎麽現在全天下皆知了。

她訕訕一笑，也用方言回道：“不是啦，是我的同事。”說著，又對江意說：“這是我以前的鄰居張嬸，小時候還蠻照顧我的。”

江意聽不懂客家話，但是聽到眠眠最後一句，立馬伸手打招呼。

“阿姨你好，我叫江意，是眠眠的朋友。”說到最後兩個字，稍微加重語氣，隨後遞上一袋，“這是我從北京帶來的稻香村糕點，小小心意，謝謝阿姨以前對眠眠的照顧。”

張嬸操著一口超級不標準的普通話，眉開眼笑地說：“哪裏哪裏！”

唐眠懵了。

艾瑪，江意你怎麽突然變身成交際小能手了？不對！誰讓你謝謝照顧呀！她回過神，說：“我……”話還沒說完，張嬸已經扯著大嗓門：“八姑三嬸過來喲，唐家的小閨女帶男朋友回來了。”

不，不是這樣的！聽我解釋！

爾康手……

一群三姑六婆蜂擁而至，唐眠一句話都沒說，就已經被擠出去。一群人圍著江意，東看西看的，你一言我一語的，登時像是有一百只說著方言的鴨子在耳邊嘎嘎叫。

唐眠扶穩行李箱，想進去把江意救出來。

客家人有個特別大的優點，就是格外熱情好客，但是也相當八卦。尤其這是一群喜愛當紅娘的家庭主婦，瞅著江意，就差沒問他□□密碼是多少了。幸好江意聽不懂。不過出乎唐眠意料的是，江意在人群中十分耐心，平日裏不喜愛被別人碰觸的他，如今對著一群三姑六婆東拉西扯的，竟然還露出溫和靦腆的笑容。

更為奇跡的是，以前她遇上這種情況都只能等她們累了才能逃脫，而現在江意竟然游刃有餘。周圍的大媽大嬸都眼睛發亮，改成蹩腳的普通話跟他交流。

片刻，她們讓出一條路。

江意笑說：“我和眠眠改日再登門拜訪。”

唐眠伸手摸他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江意拉下她的手，卻沒有松開：“沒有，你家是哪一棟？”

她說：“前面就到了，你什麽時候買的稻香村？”

“在機場買的。”

“哎，其實真不用，我就跟張嬸熟一點，其他都不是特別熟。還有你這樣的行為會讓我爸誤會的。”

江意說：“誤會什麽？”

唐眠被嗆了下，從頭到尾江意確實沒有提過男朋友三個字。她說：“江意，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有腹黑的一面呢？”眼角一瞥，見後面的大媽大嬸都露出暧昧的眼神，還有個李婆婆喊道：“阿意呀，下次眠眠回娘家的時候記得來我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唐眠嘴角一抖，直接甩開江意的手，惱道：“你和李婆婆說了什麽？”

江意笑：“沒說什麽。”

她才不信。現在可好了，她都沒說是男朋友，現在已經直接升級到夫家了。按照大媽的傳播速度，不用半天，她爸就知道他帶男人回來了。

她掏出鑰匙開門。

大半年沒回家，家裏也沒什麽變化。

客廳依舊明亮寬敞，電視櫃旁邊的花瓶裏插著新鮮的百合花。她爸爸閑暇的的時候就喜歡弄點花花草草，陽臺上還種了豆芽。她喊了幾聲：“爸？”

剛剛還有笑意的江意登時正襟危坐。

不過沒有人回應唐眠，鄰居的小哥在窗子裏見到唐眠，喊道：“唐眠你從北京回來了呀？你爸之前還惦記著讓你跟我哥相親呢。”

幾乎是同時，鄰居小哥的視線裏多了張臉。

“眠眠，你房間在哪裏？我去放行李。”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從容不迫地接過唐眠的行李，若有若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宣示占有權。

唐眠指了個方向，又問鄰居：“你知道我爸爸去哪兒了嗎？”

鄰居小哥回過神，笑道：“唐叔今早坐動車去深圳了，應該明天回來。”

唐眠沒想到這麽巧，本來想悄悄回來給爸爸一個驚喜的，沒想到跑去深圳了。她只好給唐父打個了電話，說自己回家了。不過沒提江意。現在的情況顯然有點不妙，江意一到她家就跟化身為交際小能手，把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她爸還不知道科萊的事情，而且還特別不喜歡帝都土著，現在她還沒來得及跟別人解釋，等她爸一回來，說不定家夥一抄，就直接把江意給轟出去了。

唐眠揉揉腦袋，和江意說：“江大神，求求你了，等我爸回來你千萬不要亂說話。只要你不亂說話，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江意瞥向她的唇。

她臉一紅，罵了他一句流氓，隨後捂住：“這個不可以。”

他輕笑一聲：“帶我去你的母校轉轉。”

唐眠的母校是當地有名的實驗一中。她讀書的時候是個學霸，跟每一科的老師關系都特別好，平時逢年過節都會給他們打電話問候一聲。得知唐眠回來，她的班主任事先跟門衛說了聲。她到學校後一路通行無阻。

幾年沒回來，母校依舊。足球場上綠草如茵，有學生在上體育課，穿著黑白的運動校服，揮灑著青春飛揚的汗水，一副朝氣蓬勃的模樣。

“我的班主任姓賴，教英語的，現在還在帶高三的班。”她邊走邊說：“以前我最不喜歡上體育課，一碰到要跑兩圈熱身整個人都懵了。”

瞧到操場邊上的秋千上坐著一個女學生，低頭蕩秋千。不遠處的沙池上站了一個男學生，時不時瞥那女學生一眼。

唐眠偷笑道：“那肯定是一對小情侶，以前我們學校抓情侶抓得特別嚴格，還有過奇葩的規定，男女之間的距離必須要超過十厘米。當時規定出來，把我們都笑瘋了。”

江意不動聲色地問：“高中談過戀愛？”

她說：“沒有。只顧著學習，哪有時間談戀愛。說起來，你怎麽會想來我母校轉轉？”

江意微微靠近，笑問：“我們之間超過十厘米了沒有？”

她一巴掌拍上，推開了一點：“嗯，現在有了。”

他眼睛帶笑，看得她心中微熱。

這樣的江意與昨天的江意截然不同。

她忽然說道：“跟我來，噓，動作輕一點。”唐眠跟隨著記憶來到音樂室，正好裏面有學生在上課。有鋼琴聲傳出，隨後是學生的歌聲，唱的是《茉莉花》。

唐眠說：“你聽，他們唱得好不好？”

男女合聲，歌聲嘹亮，唱歌的學生們睜著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是一群草原上的小羊羔。江意忍不住笑道：“從音樂的角度來說，說不上好聽，但是他們唱得很高興。”

忽然，歌聲戛然而止。

教室裏的窗戶擠滿人頭，有幾個女學生雙眼發光：“你是不是江意？”

音樂老師是個年輕的姑娘，她走出教室，上下打量著江意和唐眠，問：“請問你們是？”

唐眠連忙說道：“不好意思的，打擾你們上課了。我以前是這裏的學生，今天回來母校轉轉。”窗戶被打開，有幾個小姑娘在尖叫，其中一個人喊道：“我是意粉！我超級喜歡你！”

“我也是意粉！你的專輯我都有！”

教室裏呼聲彼此不斷，學生們拿出手機閃光燈不停地閃爍。唐眠沒料到這個情況，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她說：“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有個小姑娘喊：“我知道！我知道！是江意的經紀人！”

唐眠莞爾，又說：“你們答應我一件事，別亂拍照，也暫時別上傳到網絡上，我讓江意給你們彈首鋼琴曲怎麽樣？”

“好！”

回答聲整齊劃一。

音樂老師無奈地道：“平時上課不見你們有這份心。”又對唐眠說道：“我今天的教學內容也完成了，讓孩子們高興高興也好。”

唐眠連忙道謝。

她對江意擠擠眼，江意眼裏有笑意。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好些女學生激動得臉都紅了，說：“能不能給我簽名？”“我也要。”“我也想要！”“還有我！”“加上我！”

唐眠說：“好！沒問題。”

江意彈了首《茉莉花》。底下的學生自動自覺地跟著唱起來，每個人都很認真，臉上綻開了花兒一樣的笑容。音樂老師在唐眠身邊說：“從來沒見過他們唱得這麽高興。”

唐眠看向江意。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誇……”

他坐在鋼琴前，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眉眼間，是如此溫和，又如此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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