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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新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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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一直醒著。

“銀枝,你愛我嗎?”

“愛。”

“一直都愛嗎?”

“一直都愛。”

“未來你會珍惜我嗎?”

“會。”

她的回答毫不猶豫,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麽,這就是此刻,她心中的答案。

是的。

無論,過去,發生,什麽。

無論,未來,發生,什麽。

奇怪的對話後,是長久的沈默。

銀枝安靜地等待,等待最後的宣判。

她盡量平靜,甚至想遏制心跳。如果心跳聲太大,她怕聽不到他的答語。她放空自己,想到她離開他的那天,火車站燈火通明,不知道誰家燒了紙錢,煙火裊裊,原來是不遠處搭了新的靈堂。有流浪漢找她討錢,她說我沒有錢,我跟你一樣身無分文。

明明就是兩年前的事,回憶起來,好像上輩子的似的。

金世安出人意料地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清脆洪亮,一如往昔。

銀枝感覺到身旁有人躺下。通過聲音和動作幅度,她推測,金世安應該側著身子,單手支撐腦袋跟她講話。

他分明忍著笑:“銀枝,你在緊張。”

銀枝:“……”

金世安更嘚瑟:“你緊張我不要你。”

銀枝:“嗯。”

她這麽爽快承認,倒讓他意外。

銀枝呵嗓音有些啞:“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

金世安不笑了。他伸出雙臂,在昏暗中準確摸到她的雙耳,輕輕揉了揉,手感還是那麽軟。

接著,他撫摩過她的臉頰,像珍寶般捧著。

“我只說一次哦,你聽清楚了。”

他看著她晶亮盈潤的眼,嗓音低而穩:“銀枝,我要娶你。我要娶你,銀枝。”

宛若聽到隔世咒語,銀枝呆楞楞地望著車頂,似乎能穿過車頂,看到一望無際的天。

月光那樣柔和,猶如情人的臉。依戀包容,滿目繾綣,她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全在那張臉上。

夜幕下的天能讓人敞開一切心事,遺忘所有的不幸與過錯。

銀枝遇到這樣一個人,是祖上積德,是三生有幸,是今生唯一的救贖。

*****

高原的早晨來得越來越遲,銀枝醒得早,一邊聽金世安呼吸聲,一邊看天亮。

一雙手從後面攔住她,她毫無防備,坐在他懷裏。

“總算可以毫無顧忌地抱你了。”

銀枝原本略僵硬的背脊軟下去,乖順地依偎進金世安懷裏。

金世安雙臂收得更緊了。

銀枝說:“我回來之後追了你這麽久,昨晚可是你主動的。”

“嗯,我主動的。”

“有什麽感言啊?金老師。”

其實他還想再耗耗,太容易得到的永遠都不會珍惜。他想讓她碰壁,讓她在感情上吃苦頭,於是從她回來那天開始,便跟她展開了感情博弈。

毫無疑問,這場較量他輸了。可是輸得心服口服,輸得甘心情願。

“問你感言呢。”她戲謔地看著他。

金世安道:“是我主動的,阿銀,那顆五眼天珠,我要拿來送你做聘禮。”

銀枝偏過頭,用臉去蹭他的胡茬,“有你的吻就夠了。”

****

銀枝走到地勢高的地方,找到信號,給方同打電話。

“成了。”

電話接通後,她直截了當地說。

方同非常聰明,立刻懂她的意思,笑道:“恭喜你。”

銀枝說:“該感謝這個傻子,等了我兩年。”

方同說:“還得感謝你自己,醒悟得早,否則人家說不定還會等三年,五年,十年。”

銀枝問:“你怎麽知道他會等?”

方同說:“從一個情種的角度看,他會等到地老天荒。”

去年,銀枝負責過一個項目——一本名為《夢中的情人》的散文詩集。依照老規矩,由方同出面跟金世安聯系,畫內頁插畫。

金世安答應得爽快,很快便把畫傳真過來了。拿到畫方同便楞了,畫裏那個娉娉婷婷的苗條女人,可不就是他老搭檔銀枝?

夢中的情人。

夢中的,情人?

八卦心起的方同,旁敲側擊金世安。金世安直言不諱:“她是我的情人。”

方同:“哦哦。”

“怎麽了,畫有問題麽?‘

”……“

其實本來是沒問題的,但方同撒謊了:“是不行,主編的意思是……”

金世安安靜地聽完,道:“真是可惜,原本我還以為,她也許能看到那幅畫。”

“啊?”

“沒什麽。”

方同捕捉到關鍵信息,不會輕易放過。他笑道:“她不是你情人嗎,你直接給她看就行了啊。”

畫家說:“是情人,但異地。她以前經常看這類書。等你們這書發行了,我覺得她看到的幾率比較大。用這種方法給她一個驚喜。”

“……”

不愧是搞藝術的。

浪漫。

且弱智。

方同無言以對,默然吐槽。

金世安非常配合工作,當即答應重畫。

方同擅自將那張畫收起來,銀枝來問進度時,他可恥地撒謊說金世安最近工作忙,稿子得遲些交。

銀枝不疑有他,因為畫手拖稿是常態。這次金世安提前交稿,反而非常出乎方同意料。

銀枝埋頭沈向工作,方同沒有走的意思。

“還有事?”

方同問:“銀枝,你真的是單身?”

“你說呢?”她的目光沒有從電腦上離開,她打字指法很熟練,公司專業打字員都無法望其項背。

方同曾開玩笑,你更適合做打字員,薪水肯定更高。

銀枝的回覆是,社會在發展,電腦會普及,打字員遲早沒用武之地。

這話傳開了,銀枝得罪了一眾打字員。

方同回過神。他很清楚,她是單身。她身邊甚至沒有什麽異性,私生活幹凈得可怕。

那金大畫家撒謊無誤了。但他為什麽要說是異地呢?

後來,也就是兩個月後,公司來了位新領導,地中海發型,年過中年,雖然身材保養的好,但臉上全是痘印,活脫脫的月球表面。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色。

來公司第一天,他就盯上了銀枝。只因為一眾女員工,只有銀枝不鳥他。

眾目睽睽之下,她被單獨叫去領導辦公室六七次,次次都是工作上的刁難,挑毛病。銀枝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一一都受下了。領導的秘書暗示她,只要願意睡一覺就沒那麽多事,未來還會一帆風順。

銀枝冷笑:“我一不陪.睡二不辭職。我就跟你們耗,跟你們玩。”

她眉眼間有股狠勁,仿佛必要時,她能做出玉石俱焚的事。

秘書跟領導報道了這事,直言這女人不好對付。

領導微微一笑,笑話秘書太年輕:馴服這樣的女人才有成就感,招手即來的女人有什麽意思?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既然不聽話,總要給點教訓才能長記性。

全出版社的人都知道,新領導看上了銀枝。

新領導高高在上,要破壞她的名聲太容易了。

茶餘飯後,銀枝成為公司人的談資。

“上鉤沒啊?”

“好像沒有。”

“切,她平時那冰清玉潔的樣,就算真放蕩了我們能看出什麽?”

方同把嚼舌根的女打字員語氣神態學得惟妙惟肖。銀枝看了他一眼:“你不去說相聲,真是可惜了。”

方同說:“你嚴肅點,別開玩笑。”

“沒說其他的了?”

“沒有。”

其實說了,但那些話太難聽,他說不出口。

銀枝說:“哦。”

不知道她是怎麽打算的,方同幹著急。幾天後,對銀枝的詆毀升級,他終於想到一個主意:“既然那老色鬼打你主意,肯定也因為你單身好欺負。我雖然是你好朋友,但給你撐腰名不正言不順,老色鬼不會當一回事。幹脆我們在公司假裝情侶……”

“你說什麽?”銀枝的表情難得有波動。

“假裝,只是假裝。”他強調。

銀枝稍加考慮,便說:“試試看吧。”

那時他們兩都沒想過,如果假戲真做了怎麽辦。

也許冥冥之中,他們都知道,沒有這個可能。

銀枝與方同“成雙入對”,卿卿我我後,老色鬼果然消停了。平安的日子一直到今年八月,公司周年慶,老色鬼一手策劃,在某個酒店慶祝。

宴會氣氛嗨。大家都知道銀枝酒量好,輪番給她敬酒。方同要開車,只能幫她擋一杯,多的再不敢喝了。

他擔心這是老色鬼的陰謀,一晚上都防著他。今晚大家攻勢太猛,銀枝竟然醉了。

宴席尚未結束,他踢開攔路的保安,帶著銀枝離開。

帶她回自己家不方便,他從她嘴裏撬出地址,送她回去。

開門的是一個身材過分豐滿的女人,身上有劣質香水的味道。

“先生,你找……銀枝?怎麽醉成這幅德行了?”

“銀枝的床在哪?”

“哦,屋裏。”

方同把銀枝打橫抱起來,曉玲帶路,他放她回床上。

他順便打量了一圈銀枝房間,簡潔整潔,與客廳形成鮮明對比。屋內有一張書桌,桌上有一個小巧的魚缸,裏面有兩尾金魚一條金一條銀,不知公母,但顏色般配極了。

桌上還有一排包裝精美的書,本本他都熟悉。這是銀枝兩年來夜以繼日工作的結晶。

他隨手抽出一本,竟然是《詩經》。

隨手翻頁,掉出一半的書簽,方同翻到書簽那頁,赫然有一首詩。

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方同好像抓住了什麽,但抓住什麽了,他自己也不明白。

曉玲燒好熱水回來,讓方同先回去,“銀枝我照看著就好了。”

反正自己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交給她,交代她如果銀枝出了什麽狀態,請她給他打個電話。

扭扭歪歪地開出胡同,車子才上大道。方同想象她每天從這條小路走出來的樣子,擠地鐵去上班的樣子,與老色鬼周旋的樣子,都是一個人。

他從小在北京長大,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第一次見到銀枝,他只覺得這是從哪個鄉下來的小土鱉。

“北京真大,是吧?”

“是麽。”她微笑,笑得很假,分明不屑。

不知過了多久,方同的移動電話響了。

他一看,是銀枝的號碼。

接通後,說話的卻是曉玲。

“先生,您走到哪了?銀枝現在醒了,哭得厲害,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要不,您回來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覆合了。

可以合體打怪升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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