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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新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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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安趁加油去上廁所,他的腳踩油門踩得麻木,走路有些恍惚,使勁跺了兩腳才找回知覺。

從旱廁出來,遇到銀枝。

她靠在一棵樹上,在等他出來。

金世安朝她走過去。

銀枝眼神示意車子,意為他們現在不方便回去。

秦少言現在有很多話想跟王又梅說,他們都不方便在場。

金世安點點頭。一夜的勞累,讓他雙眼充滿血絲,疲憊不堪。他只想睡一覺。

銀枝往旁邊挪了挪,給金世安騰出地方。她靠的樹足夠粗,可以靠兩個人。

金世安立在銀枝身邊,頭靠樹幹,閉上眼睛。

他們都沒有說話。也許是太累,也許單純地不想說。

天空是藏青色的,東邊天的顏色淺些,有一道白亮的弧,冷漠地擴張。

他們在原野走了一夜,天終於亮了。

加油站唯一的小賣部也開門了。銀枝走過去,成為今天第一位客人。

“買什麽?”老板問。

銀枝要了三瓶水,想了想,又多買了瓶,拿塑料袋裝好。

她給金世安一瓶。

金世安接過,同時一把將她攬住。

他們的身高差讓他的下巴剛好抵上她的發頂。他把她圈在懷裏,越摟越緊。

銀枝,銀枝。

他昨夜一路後怕。

如果後座躺著的人是她,他該怎麽辦。

生老病死,生命無常。

沒有了她,他以後該怎麽辦?

銀枝亦抱著他,乖乖埋在他懷裏,聽他的心跳堅強有力。那是大地的脈搏,是活著的張力。

他也活著。真好。

****

將王又梅送進西寧的醫院,銀枝二人便不再跟隨。他們只是局外人,有些事不方便參與。

他們找了家快捷酒店,暫時住下。

第二天,高強一行人也趕了回來,得知人沒了,皆震驚,不能接受。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秦少言沒再出現在他們面前。據說在忙王又梅的後事。

高強主動找過他一次,回來後卻帶來了更震動的消息。

“護士跟我說,王又梅被送來的時候,秦少言差點把醫院拆了。他不相信王又梅死了,硬要醫生救人。”

“醫生說,王又梅已經斷氣了。並且……已經懷孕三個月。秦少言當場傻眼,更不相信,打了針鎮定劑才好點。現在他精神有點不正常,動不動說胡話。”

“王又梅的父母找秦少言要說法,已經鬧了三天了……秦少言可能要吃官司。好端端的女兒沒了,那對老人一個晚上頭發全白了。”

王又梅懷孕的事大家都始料未及。他們都不知道,恐怕王又梅自己也不知道。否則他們怎麽可能讓一個孕婦跟著他們冒險?王又梅自己也不可能提出跟他們冒險。

如今一屍兩命……

怪誰呢?

晚上,銀枝睡不著。她幾乎習慣了,這兩天都徹夜未眠。

一閉眼,眼前就是那片無邊曠野,還有孤獨的趕路人。

她痛苦極了,乃至於開始覆吸。

一盒煙見底,她拉開窗簾,月亮還是那麽亮,那麽圓。

銀枝想起一個人。

她拿出手機,找W開頭,撥出去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銀枝想,這麽晚了,人家大概已經睡了。

沒想到忽然接起。

“餵?哪位?”聲音一如記憶中清涼明爽。

銀枝輕輕說:“是我——你記得我麽?”

“……”沈默須臾,那頭驚喜,“銀枝?!”

“嗯。”

“你怎麽想起找我了?我這受寵若驚的。”

電話那頭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想來王樂樂聲音太大,把孩子吵醒了。

“我兒子醒了,等我哄哄。”

銀枝在電話裏聽她熟練地哼童謠。

小搖床,輕輕晃,

小星星,掛天上,

媽媽唱著催眠曲,

月亮伴我入夢鄉。

幾分鐘後,王樂樂重新拿起電話,“剛剛我們說到哪了?”

銀枝問:“你孩子幾歲啦?”

“一歲,牙還沒長齊呢。”

“孩子爸爸呢?”

“出差去了,他工作忙嘛,我理解。我一個人能應付。”意識到話題被銀枝代跑了,王樂樂連忙扯回來,“你怎麽想到我了?”

“想起了一些大學時候的事。”

“原來是想我啦。”王樂樂像發現新大陸,“你怎麽有我號碼的?”

銀枝回答:“找葉老師要的。”

“你還回去找過葉老師,算你有良心。”

銀枝說:“你還記得大一的時候,在禮堂廁所裏,你被欺負的事麽?”

王樂樂笑嘻嘻道:“這不廢話嘛。我活了二十多年,那事可謂印象非常深刻。”

當年不堪的回憶被當做可笑的回憶講出來,是真正的釋然。

“你討厭她麽?”

“你說那女的?王又梅?我搶了人家男朋友,人家揍我也正常,你說是不是?”

銀枝附和道:“有道理。”

“這事都故去那麽多年了,恨她也沒意義。你說是不是?”

“是。”

“你怎麽忽然想起這事了?”

“……”

銀枝猶豫著,還是告訴她:“王又梅死了。她在我懷裏死的。”

王樂樂:“……”

“就前幾天的事。”

王樂樂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對我來說太突然了。到底怎麽回事?”

銀枝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告訴她。

王樂樂唏噓:“我這才曉得什麽是人世無常。銀枝,當時你嚇壞了吧?”

“……”

“當時大晚上的,你願意陪他們回西寧,已經很有勇氣非常棒了。銀枝,你知不知道,你比你想象的熱心,也比你想象的善良。大三那年你願意陪我去北京找海睿,陪我哭陪我笑,我感動死了。雖然你畢業就消失非常不近人情,但我知道你就是那樣的,沒什麽。今天有困難你想到了我,我很高興,真的,跟你做朋友,我從沒後悔過。”

****

王又梅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銀枝沒有去。

有人問起,她說:“她應該不想看到我。”

王又梅昏迷之前,那聲“老公”尤還在耳,盡是受到打擊後的肝腸寸斷,我見猶憐。

銀枝覺得,一定程度上,自己是罪人。

雖然她知道,王又梅的死跟她沒有直接關系。

出殯的那天,銀枝還是去了。

她跟在隊伍最後面,沒有打擾他們任何一個人。這是她二十餘歲生命裏,身邊第一次有人死了。這個人勉強算她的朋友,她們曾經一起打過架,一起談過心,一起睡過覺。最後,她死在了她懷裏。

銀枝圍觀了下葬全過程,她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洗禮了次,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該做什麽。

她沒看到秦少言,反而看到來來回回忙活的高強。

不知道什麽時候,高強註意到她。即使銀枝戴著墨鏡和口罩也認出來了。他跑到她跟前,想笑一下,卻實在笑不出來,一番努力後放棄,他放棄了。

“不去看看?”

銀枝搖搖頭,表情在偽裝道具下很神秘。

高強撓撓頭,緩解尷尬。想了想,下定決心般:“銀枝,我要和你聊聊。”

葬禮徹底散場,高強忙完已經是黃昏。秦少言與他擁抱作別。

高強在墓園外面找到銀枝,和她結伴而行。他努力作出興致不錯的樣子,問:“你想吃什麽?”

銀枝說:“吃海鮮吧。”

高強露出驚悚的表情:“大姐,你別害我。”

銀枝說:“我只是不能吃蝦,其他的能吃。”

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印證。病了無數次後,她發現她只是不能吃蝦。

高強沒有懷疑她話的真實性,回市區找到一家海鮮店,走進去找位置坐下。

“喝酒麽?”高強問。

“喝。”銀枝挽起袖子,擲地有聲。

喝了酒,才能酒後吐真言。

一聽啤酒下肚,高強已經不行了。這麽幾年,他酒量沒有絲毫進步。

“銀枝,我一直都不喜歡你。你這個女人,薄情!”

銀枝笑了笑,給自己倒酒。

“我兄弟有多喜歡你你知道嗎?”高強像自言自語,陡然拔高音量,“安子為了你,還給老子下過跪!”

“……”

酒杯滿了,銀枝渾然未覺。

“你說什麽?”

“大一那年,你海鮮過敏,安子後悔自責死了;因為我纏著你喝酒,你吃的少保住小命,安子感激我,在病房外面給我跪下了。當時我都嚇傻了,有必要嗎!他有必要跪嗎!”他太激動,語不成句,“男兒膝下有黃金,因為你,他連自尊都不要了。你呢!你呢!你拋棄了他!”

“……”

銀枝想起那個遙遠的記憶。她的病是場意外。那時她大概快死了,他一直守在她身邊。

他那般緊張地救過她的命。

她天真地以為,她和金世安的過去能用錢還清。

真是蠢啊。

銀枝啊銀枝,你都做過些什麽?

“你知道安子為什麽會去當老師麽?他是被貶去的。他犯錯了。也是因為你。”

銀枝吸吸鼻子,道:“我當初走,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金世安工作分配的事穩定,他前途無量,會遇到更好的女人做妻子。他遲早會忘了我,還會感激我離開他。”

高強冷笑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樣道德敗壞鐵石心腸?安子因為你的離開,出了趟遠門,再然後就進局子了。這事肯定跟你有關系,只是他什麽都不肯說。”

他氣笑了:“那個傻子,什麽都不說。”

誰都沒想到,大學裏最自由散漫的金世安是個大情種。

他以為他能焐熱一塊石頭。

豈料石頭就是石頭。

“你去過安子家麽?”

銀枝搖頭:“一直沒那個準備,不知道怎麽見他父母。”

“……”高強知她誤會了,解釋道,“我說的是在隴南的家。”

銀枝明白過來,想起金世安百般阻撓不讓她去他家,還是搖頭:“他家有什麽秘密?”

高強說:“上個月我去找他,我一進他家,就看到他墻上掛的畫。”

畫?

銀枝不解:畫有什麽稀奇的?

“看到那些話,我就想,完了,這貨怕是餘情未了,還惦記女朋友。”

銀枝問:“畫的我?”

高強搖頭,笑了下:“墻上掛的畫,全是他畫的。一幅幅,全是樹枝。有葉子沒葉子的,開花的,沒花的。下雪的,天晴的,掛了一整面墻。”

銀枝:“……”

“我叫金世安,美術學院的——額,在校醫院那天,本來給你說過這話,但你睡著了——現在我再說次。”

她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我叫銀枝。樹枝的枝。”

我叫銀枝。樹枝的枝。

過了許久銀枝才找回自己聲音:“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差不多就這些了吧。銀枝,那天我誤會你我跟你道歉。但是,醜話說在前面。安子對你餘情未了,我不知道你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麽,如果你識相,現在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如果你再傷害他,我第一個要你命。”

通身的酒意似乎都醒了。他的聲音只有徹骨寒意。

“我高強說到做到。”

銀枝付了飯錢,高強爛醉如泥,不可能自己回去。她給金世安打電話,讓他來接高強。金世安迅速趕來,兩人合力把高強送回酒店。

銀枝要給高強脫鞋,金世安攔住:“你去坐著。”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個軟妹。

女主太帥我會被掰彎的,這樣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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