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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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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尺多寬,再延伸已然是萬丈深淵,漆黑不見底的樣子。

葉洲妤在其上行進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心裏驟然生起了懼意。她也不知道,為何禦空飛行的時候不會懼怕,可為何自己行在這樣的路上便會腳生寒意、心生懼意。曾經在終南山,眾位師姐妹皆想過各種方法來鍛煉她,可是最終的結局都只有一個——那便是她只會越來越害怕。

“葉姑娘,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也是在葉洲妤百般無奈且懼怕之時,前方突然聽見了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葉洲妤聽言急忙擡起頭看向前方,只見前方羊腸小道的盡頭之處站立著一男子。那正是她日夜想念卻又不敢相見的男子——連城傑,只是他的面容和身體,明顯有些憔悴了。

而未等葉洲妤做任何回答,連城傑便一邊向她慢慢走來,一邊說道:“你站在原地不要動,我這就過來接你。”葉洲妤原本是想說“你站在原地就好,我自己可以過來的”,但是話到嘴邊,當目光掃過兩邊懸崖的時候,卻是把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著他慢慢向自己走進的樣子,她的心裏陡然便疼了。這些年來,兩個人都受了太多苦難,但是相比於自己在終南山獨秀峰長大而他在江湖飄零,一次次歷經生死,她的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你怎麽會到這兒來了呢?”行至她跟前的連城傑面露無奈,而言語之中略帶責備。誰知,葉洲妤剛說出一句“師父讓我來找你”剛說出口,他便拉起了她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走,先過了這詭怪的奈何橋再說。”

“奈何橋?”

葉洲妤心中疑惑,便一邊走著一邊發問。而這一來,葉洲妤也是感覺奇哉怪也,跟在他身後走過來,心裏倒是沒有那麽害怕了。她只覺他的手掌冰涼,並不像當時在永安地牢深處那般溫暖,他的身體似乎也脆弱了許多。

“是啊。不信你看!”

待連城傑拉著葉洲妤走完這羊腸小道,松開她的手後,便指著身後說道。葉洲妤聽言,轉過身來一望,那羊腸小道竟然消失於無形,不見了。

“我來到此處已然多日,這鬼橋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當日來的時候,一次便是今夜。”

可葉洲妤卻是不去管顧這橋,自是面對著他,靜靜凝望。良久,只聽她緩緩而道,“你還好麽?”連城傑聽言,微微一楞,然後也轉過身來望向她,笑著說道,“我很好,你受苦了!”

那一步,你得罪了整個終南,整個天下正道,如何不會被受罰,甚至是被趕下終南山。

這一路,多少艱辛難以想象,千裏迢迢怎有只是你臉上這一抹沈靜的笑。

這些年,又何嘗只有巧兒在天南地北地尋我,你的心還不是也跑遍了海角天涯麽?

可我,連自己的生死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報答得了你的深情呢。

誰知,葉洲妤並不答他,而是低下頭,言語輕聲而道:“可是正光大師已經和我說了……當然我也知道玄門中關於左丘掌門的的傳言。”一言至此,她便不再說下去了。而連城傑卻是笑道,“人生在世,生有何歡,死有何苦呢,只要一腔熱血得灑青天也無遺憾了。”

葉洲妤聽言,突然擡起頭來,沖著她有些大聲地說道:“可是我不想你死,巧兒……天下許多人也不想你死,你也不可以死。你還記得當日在縹緲峰你答應我的事情麽?”連城傑聽畢後卻不再言語,然後向古寺走去。

縹緲峰,終南山,獨秀峰。只怕,我們兩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回去了吧!

“記得,你不回來,我不死。”

連城傑突然站立在前,仰頭望向蒼穹。而他身後的女子,則是輕啟貝齒緩慢而道,“不是這句。”

“那是哪一句?”

“你若死了,我會和你死在一起。”

此夜,神龍山的風很輕,星很明,很是靜謐而美好。仿若,這便是神龍山這塊釋家聖地的一番兒女情長。不是不該有,而是因為其間太過俗世規則,將之困在俗世與心境的牢籠裏罷了。

“那以後,我到哪,你便跟我到哪。”

她的臉上,輕輕滑過一抹暖暖的笑意,卻是他不曾看見。

註釋:

①生有何歡,死有何苦。語出《莊子.至樂》,原文為: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而本無氣。雜乎芒忽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另,此處有改金庸先生《倚天屠龍記》當中之語而用之。

☆、絕壁摩崖

此久天寺禁地之中的古寺,深處斷崖絕壁之上,坐北朝南,乃是一處釋家典籍的儲藏之所。葉洲妤心中不禁讚嘆,此處典籍之多,當真也是不比終南山縹緲峰的典藏閣差多少。而這幾日下來,僅僅只有連城傑與葉洲妤二人在此,他們不是翻閱典籍便是來到寺廟前的絕壁之上,縱觀騰騰不息的雲海。

只是隨著時間的無限延長,而正光大師那口中所說的摩崖石刻卻是半點也不見蹤影,又眼看這區區斷崖目光所至。一念至此,葉洲妤心裏便是如潮般翻滾起來,既是無可奈何又是煩惱傷懷。故而一夜終難眠,她只得出得古寺,來到古寺前東面的山壁邊緣靜靜站在風中,任那些雜亂的思緒在風中飛舞。

原以為那些雜亂的思緒會隨風兒遠走,卻不想越聚越多,堆積在心田令人窒息。滿懷愁緒起,唯有一縷笛聲傳於風中。只盼風兒能夠知曉,只盼上蒼能夠降下恩澤,只盼他此生能夠平安。

只是上蒼也許並不知曉,倒是那生死與共之人被笛聲喚醒,也來到了她的身旁,與她默然站立於這漆黑得只能看見遙遠星光的夜裏。笛聲雖知有來客,卻是沒有停下的,只是原本哀怨的曲調突然變得悠揚舒心罷了。

待笛聲停後,葉洲妤將之收於身,然後與連城傑並肩而立,望向東方。只見遙遠的東方突然出現一絲微微光亮,眨眼之間一道愈強的光亮破雲而出,映照在二人臉上。葉洲妤側臉望向身邊之人,只見他的臉上浮現微微笑意,心裏不禁一暖。

“又是新的一天了!”

“是啊。又是新的一天了,真好!”

連城傑笑著,也轉過臉來望向葉洲妤。但是看見他滿面笑容的時候,她的心裏不禁又是一酸,便是不敢看向他,只能轉過身去,背對東方,背對這剛剛出生的太陽。

又是新的一天了,時間過得這般快,而我卻還沒有找到那摩崖石刻。又是新的一天了,而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多少呢,想必只會越來越少吧。又是新的一天了,可是你知道麽,我不要這新的一天來到。

而身後的連城傑亦是轉過身來,望著身邊悲傷的女子,言語輕輕地安慰道:“沒事的葉姑娘,這麽多年來我游走天下看到了太多人的生生死死,早就已然看淡了……執著不過就是糾纏,而有許多事情隨其自然不是更好麽?”

“那天下之爭、正邪之鬥也是天理循環,你又為何不順其自然呢?”葉洲妤反問道,言語之中頗具埋怨。

“葉姑娘,天下之爭、正邪之鬥是天理循環不假,但是這紛爭不應該禍害天下百姓的,你我二人既是適逢這紛爭禍害之人,如何又不能體會到其中的苦楚呢?既是深知其中家破人亡的苦楚,又何忍天下千千萬萬之人再飽嘗這番苦楚呢。”

葉洲妤無話,只是將頭慢慢擡起來,看向右前方的那座古寺,只因她心中已然默認他的言語。她無話,是因為她已下定決心無論這條路將會走得如何艱難也會陪著他走下去,畢竟有些事情當真是沒有必要說出口的。

只要他覺得是正確的事情,她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他去做。

卻是這時,一道光芒刺入眼眸,竟是從古寺後面的山壁上投過來的。葉洲妤疑惑之餘,急忙定睛望去,只見山崖之上緩緩出現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天”字,隱約可見。葉洲妤見狀,內心歡喜不已,急忙手指對面的山壁,對連城傑說道,“那是……摩崖石刻。”

連城傑見極是歡喜的葉洲妤手指對面的山壁說話,急忙也看過去,此時山崖之上已然出現了更多的金光閃閃的古老文字。只是他卻只是打量了一眼山崖上的金字後,便轉過臉來,望著面前的女子。

這是第二次,他看見她宛若天仙般冰冷的面上浮現如天邊雲霞般的笑容,那似一縷微風拂面,偷偷地進入心間將整個人融化了。只是,假若那一人能一直這樣笑著,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葉洲妤突然快步向古寺走近,希望把這些字看得真切一些,卻是不想沒走三步,便停了下來。只見她轉過身來望著連城傑,臉上原來歡喜的神色消失了,只換作一縷縷失落悵然的模樣。

“怎麽了?”連城傑問道。

“那些字不見了。”葉洲妤低聲說道,很是沮喪。

誰知,連城傑竟是笑了起來,對著她說道:“葉姑娘,我這裏還能看見那些古字的。”

“真的麽?”

“你過來看。”

葉洲妤快步走回,站於原來的地方,立於連城傑的身側。

“太好了,真的還在。真的太好了。”

她又笑了起來,手舞足蹈極是歡快的樣子。只是那美好的笑容,在連城傑看時,心裏卻是不禁憐惜的。而連城傑一邊望向身側的她,一邊說道,“這山崖之上的古字應該是只有在這個角度才能看到,而且是每天第一縷晨光升起的時候。”

葉洲妤聽他言畢,便轉過身來看向他,卻見他一雙微動的目光正是很安靜地望著自己。葉洲妤心生羞澀,便將目光移開向那山壁,輕聲說道,“你看那字便好,看我作甚。”連城傑聽言,方才緩過神來,急忙將目光移向古寺後面的山壁之上,與她一同看那山壁之上的古字。

而此時山壁之上,已然鋪滿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古字,卻是不再生出其它的字。只見其上書著:“天與我生,地與我墳。生有何歡,死有何苦?生生死死,萬物與我,無形無氣,混一不休。為善除惡,循環往覆。喜樂悲愁,皆歸塵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空即是色。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善惡本無,地獄有我。以我功德,周遍眾生,天上地下,無分你我。”

這二人靜靜地於心默念這一段呈現在山壁之上的文字,他們不知道這便是先前正光大師口中默念的那句話,也不知道這一段文字窮其無數久天寺高僧的一生竟是不能參透。他二人更是不知道,他二人所處的地點和時間,其實並不是久天寺歷代高僧發現這摩崖石刻的時間與地點。

這便是神龍山深處釋家禁地的一大神秘所在。世間皆言,神龍山得天地造化深藏宇宙萬物博大的奧妙,甚至更有這樣的傳言——久天寺入主中土不久之所以興旺,便是因東來的釋家浮屠於山中取得了上古密卷。但究竟前緣如何,卻是任何人都說不清楚的。

天與我生,地與我墳。生有何歡,死有何苦?生生死死,萬物與我,無形無氣,混一不休。為善除惡,循環往覆。喜樂悲愁,皆歸塵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空即是色。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善惡本無,地獄有我。以我功德,周遍眾生,天上地下,無分你我。

“這該是正光大師所說的摩崖石刻了,是久天寺的無上修行法門。你快將之記下了,切切不可忘了。”

就在葉洲妤說話緊張興奮之際,那摩崖石刻竟然便消失不見了。連城傑見狀,心裏不由一驚,問道,“怎麽突然……不見了。”

葉洲妤望向他,輕聲說道:“沒關系,我已然全部記下了。我念與你聽。”

連城傑望向她,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辛苦你了葉姑娘。”

“天與我生,地與我墳。生有何歡,死有何苦?生生死死,萬物與我,無形無氣,混一不休。為善除惡,循環往覆。喜樂悲愁,皆歸塵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空即是色。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善惡本無,地獄有我。以我功德,周遍眾生,天上地下,無分你我。”

一字不差念完石壁之上呈現的古字之後,葉洲妤問道:“記下了麽?”他微微點點頭,臉上浮過又是滿意又是感激的笑容。

那一刻,她低下了頭。片刻之後,葉洲妤方才說道,“佛道兩家,自古以來修行方式不一,佛家認為道是諸般相之融合,於心而知。我門之認為道乃天地萬物,欲求以達超越須格物致知……你須好好領悟,切不可自亂方寸才是。”

“既是正光大師允你前來,那麽我們一般修行吧。”

聽連城傑一說,葉洲妤心中猶豫了片刻,但一想到當時師父冷月大師勸自己下山的面容,她便已知自己此生是回不了終南山了的。

她當然亦是明白那夜,他要自己陪她的緣由。她不悲傷,心裏反而卻是歡喜的。

假若沒有那多牽掛,即便是天涯海角與你,我又何懼呢?

終於,她輕啟貝齒,臉上浮過一絲他不可見的笑容,輕聲說道:“好!”

這一參,二人靜默;這一悟,忘了時候。只是總有那麽一個人,念念不忘。不忘的不是自己於他的掛念,而是身邊那人的生死。因為修道之行,只為你。若你不再,即便長生不死那又有何意義。

不是我非要參透這生死,這天下大義不可。也不是我不懂這其中的道理,我只知道我要你生,我要陪你,不論天地更改還是生死來往,我只是初心不改。我不知道我是對是錯,當然也沒有人可知這抉擇是對是錯,我只知道自己相信你,願意跟隨於你。

這一禪定,七天七夜,二人竟是不曾言語,不食不眠。

這七日七夜,她參不透這般決意與她的緣由;這七日七夜,她找不到當日在終南山上自己瘋狂的理由;這七日七夜她參不透,為何聯想到喬巧兒,她便心生去意,甘願終老於獨秀之巔的念頭……

這七日七夜,他參不透喬巧兒“各安天涯,永世不見”的決語;這七日七夜,他也參不透身邊的女子靜坐守護一生相隨的堅決;這七日七夜,他更參不透這天下之爭與己有何關聯。只是他明白了一些,只因為他已然參透,那一段奇形怪狀的文字。

這段文字,卻是無意之中讓連城傑將終南玄門的上層心法與那本無名佛經上的經言聯系到了一塊,甚至卻是也聯想到了歸樂谷無上心法“歸樂無疆”的修行法門。最令他驚奇的是,這三家之間的無上修行心法卻有某種共通之處。只是究竟是哪種共通之處,他卻是說不出其中的究竟或者緣由。

“天與我生,地與我墳。生有何歡,死有何苦?生生死死,萬物與我,無形無氣,混一不休。為善除惡,循環往覆。喜樂悲愁,皆歸塵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空即是色。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善惡本無,地獄有我。以我功德,周遍眾生,天上地下,無分你我。”

這七日七夜,這段話在他心中默念了無數遍。那次數,甚至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只道是一遍遍地默念,一遍遍地冥想苦思。仿若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忘了身邊的白衣女子,忘了喬巧兒,忘了整個終南玄門與久天寺,甚至整個天下。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不說為了天下,只為了這陪在身邊的女子。他不知道,這身邊女子留下的緣由,也許是她自己的緣由,也許是巧兒的緣由。只是不管怎樣,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活下去。

而原來佛道兩家尋道方式表象各異,然則實質暗自相通。天地之道,有身外之道,亦有心境之道。那是心外有道,還是心內有道呢?身外之道,天地萬物之理也,欲求其道須修身養性;內心之道,亦是天地萬物之理也,欲求其道須內心反省致良知。

何為道,道於萬物之中,表裏合一。道雖無常,但歸於善,歸於和。和,陰陽相濟也。終南玄門所言,道之極致入世,以己渡人;久天之言,心存善念便是始終。正是所謂“以我功德,周遍眾生,天上地下,無分你我”。

只是當今適逢亂世,百姓苦之久矣,而所謂亡百姓苦,興百姓苦也。

只怕是,悟道容易,行道難。

待到第八日,天明的時候,連城傑突然站起,望著東方的日出,然後轉身望向身邊依然靜坐參禪的女子,突然會心一笑。這一笑,過往雲煙夾雜著苦澀;這一笑,心靜如水竟不起波瀾。

待連城傑一陣思緒過後,只見那白衣女子起身立於身畔,而連城傑起初卻是不能察覺的。只是當葉洲妤問起“你還好麽”的時候,得到的回答卻是令她心中為之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聽得連城傑說:“葉姑娘,你認為正與邪的區別在哪裏?”

她一時無語,卻是搖搖頭,過了良久才說道:“聽師父說,魔教妖人為非作歹,禍害生靈,視天下百姓如草芥。而我們正道,一心以濟世救人為己任,除暴安良。這也許正是我們與他們的區別吧。”

可連城傑卻搖搖頭說道:“正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極數知來之謂占,通變之謂事,陰陽不測之謂神。”①

葉洲妤沈思良久,方才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不懂。”

連城傑見狀,笑了笑說道:“這是巧兒說的,其實我也不大懂。”

時光停滯,在提到另一人的時候。其中言語是何意思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句話是某一人說的。聽者也許無意,只是已然明白在訴說者心目之中,任世事變遷,但有些事情自己當真的是無法改變的。

盡管此時,她亦不曾想去改變即存的現實,可是卻一句言語也說不出口。她只是輕挪了一步,離他更近,與他並肩而立。望向他的臉的時候,那一道傷疤異常醒目,在晨光之中帶著微微無奈的笑意。

若是時空停滯,就留在此刻此地,那該多好啊。即便無言,但至少我可以立於你身旁,不求你知我,只要我曉你心便好。只是不知,上蒼為何非要鬧出一個玩笑,越是在自己不知這前途如何的時候。

“連師兄,葉姑娘。”

突然,二人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二人不約而同,回過頭來,卻見那消失的羊腸小道彼岸,站著兩個年輕僧人,正是慧妙慧心兄弟。他二人微微笑著,見連城傑和葉洲妤回過身來,便恭敬地行了個佛禮。

連城傑和葉洲妤見狀,亦是恭敬地還禮。禮畢之後,連城傑微微笑道,“二位師兄早,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那慧妙笑道:“今日是鄙寺新方丈繼任大典,受方丈之拖特來請二位前去觀禮。”

“觀禮?”

連城傑心中疑惑,不禁問道。

那慧心說道:“此次前來觀禮之人眾多,方丈說既然二位在神龍山,故而遣我兄弟二人前來相邀。”

“終南玄門的也來了麽?”葉洲妤問道。

“不僅貴派冷月大師來了,就連麟南公主也來了……”

那慧心話說半段,卻突然被慧妙打斷了。

“方丈有命,請二位前往神龍崖觀禮。我兄弟還去別處,就此告辭了。”

那慧妙言畢,未等連城傑和葉洲妤反應便又作了個佛禮,轉身走向了你門後的隧道之中。

而葉洲妤並沒有看向連城傑,卻是悄悄低下頭來。

巧兒終於還是來了!只是不知,這神龍山將會發生怎麽樣的聚變,只盼他不要意氣用事才好。

“葉姑娘,我們收拾一下便去吧。”

“好。”

這一言,低沈無音。

不是我不願意你們相見,只是我太了解巧兒,也太了解你了。

葉洲妤的心中,陡然升起陣陣不祥的預感。

註釋:

①語出《道德經》。

☆、曠世棋局

具有幾千年歷史的久天寺山門前,天色方明時始就積聚成千上萬修真煉道的江湖奇人。當然,這些所謂的江湖奇人只是相對於一般江湖俠客而言的,他們是萬萬比不得四大正道的門人的。而他們所來之目的,竟然不是為了觀禮久天寺新方丈法賢大師的繼任大典,據說卻是來觀一場大戰的。

連城傑和葉洲妤被久天寺的招引僧人引上久天寺山門前的靈臺上時,靈臺正中背對山門的地方,久天寺正明大師端坐於木椅之上。正明大師右面的椅子上坐著一服飾華貴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精神矍鑠,面容安詳。那男子旁邊的三張椅子皆是空著的,不知是不是客人還沒有來。而在正明大師的左面的幾張木椅上,分別坐著正光大師、歸樂谷的郭正雄和玉溪峰的首座陸雲等玄門各脈首座,卻是不見冷月大師的身影。

連城傑和葉洲妤二人見狀,故而便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也是此時,那端坐的正光大師突然面帶微笑,站起身來,對身後的慧妙慧心輕聲囑咐了幾句。只見那慧妙慧心便一臉祥和地向連城傑和葉洲妤走來,二人行至面前時便做了個佛禮異口同聲說道,“連師兄,葉姑娘,我家師祖有命,請二位隨貧僧來。”

連城傑和葉洲妤微微點頭,便在他二人的接引之下,來到那服飾華貴的中年男子一旁,與他隔著一個空座坐了下來。連城傑和葉洲妤坐下的時候,那中年男子投來了善意的微笑,連城傑和葉洲妤皆是點了點頭是為還禮。

不想二人禮未畢,那中年男子則笑著對正明大師言道:“正明大師,卻不知這二位少年英雄姓甚名誰啊,還請大師引見一番才是。”那正明大師亦是哈哈一笑,做了個佛禮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二位少年英雄乃是麟南公主的朋友啊!”

“巧兒的朋友?”那中年男子面露詫異。

“是啊!佘諸大軍屢犯河陽,若不是得這連公子相助,恐怕這天下早已生靈塗炭了。”

“莫非……此人正是……”那中年男子突然激動起來,待見那正明大師微微點頭之後,他便轉過身來,望向連城傑,又是歡喜又是哀傷地說道,“傑兒,你難道當真不認得你喬叔叔了麽?”

連城傑聽言,則是一臉錯愕地望向葉洲妤,而葉洲妤則是輕身言道:“莫非此人便是巧兒的父親,辰胤皇帝?”葉洲妤話音未落,那中年男子突然站起身來,走向連城傑。而他身後身披甲胄的十名護衛也急忙跟了上來,中年男子見狀,則突然冷靜說道,“這裏沒事,你們且退下吧!”

待那些護衛默默退下之後,那中年男子則是面帶苦笑地望著天空,突然笑道:“永夏兄,當年你連家遭難可恨我當時無力相助,以致於造成了這終生的悔恨。不過好在蒼天有眼啊,想不到今日我竟然得與你的兒子重逢了。永夏兄你放心,我一定當傑兒是自己的兒子一般撫養的。”

連城傑聽他言語如此,見他又如此悲痛,便心頭一熱,站起身來跪在中年男子的面前。“侄兒拜見喬叔叔。”那中年男子見狀,便急忙走上前來扶起了連城傑,眼中的淚突然便掉了下來。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這些年你受苦了……”

“侄兒這些年來很好,謝過喬叔叔掛念。”

“來,坐這兒離喬叔叔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

“是,喬叔叔。”

便在連城傑與中年男子說話之際,那正明大師看了一下靈臺前方的空地之中,突然便對那正光大師微微點點頭。正光大師見狀,便站起身來,走到靈臺前方,望著臺下大聲說道,“今日乃鄙寺新任掌門的繼任大典,幸得天下各道朋友前來相賀,令鄙寺蓬蓽生輝不勝榮幸。然江湖上盛有傳言,說今日在久天寺外會有一場大戰,有一場大戰不假,但卻不是以命相搏的兇殺,而是一場曠絕古今的黑白博弈!”

“黑白博弈?”眾人問道,很是不解。

“是的,黑白博弈。擺戰的一方便是人稱當世奇謀、‘江南四才’的龐明——龐季卿!”

“龐季卿?”

靈臺上下的人群之中突然一片嘩然,突然紛紛議論開來。

“龐季卿?相傳他擁有天下奇謀,更有甚者言說‘江南四才,龐明與周良,得一人可得天下’。”

“相傳周良周瑾房已西入關中效忠辰胤,而他龐季卿卻依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想今日竟然會在這神龍山上出現。”

就在眾人相互議論之際,一年輕男子從在接引僧人的接引下,上得這靈臺來。而葉洲妤分明識得,此年輕男子,便是她在河南鎮偶遇然後又跟丟了的龐明。只見那龐明行至眾人面前,很是恭敬地向正明大師等人行了個佛禮,然後便走向了正光大師身邊。

二人相互作禮之後,那正光大師則是後退了一步。而此時,那龐明則走上前一步,向著場中眾人大聲言道,“龐某不才,今日有幸得邀赴神龍山觀久天寺掌門繼任大典,願擺棋局三十六對與天下英豪盲弈,以祝雅興。”

此言一出,靈臺上下之人皆是一片嘩然。而葉洲妤見連城傑回神望向自己,心中亦是不禁愕然,兩人與眾人一道,皆是不約而同望靈臺下望去。只見靈臺之下的空地之上,眾人之間,已然擺上了六六三十六個星盤,各星盤邊上皆有兩名僧人靜立等待。

“三十六盤?盲弈?”

一時場中議論紛紛,卻是無人敢來應戰。而立於龐明身側的正光大師,這時一雙深邃的目光望著場中的星盤,面露微笑。其實此時他心中亦是如眾人一般困惑,就算是同時明弈七局都能令人力不從心,三十六局當真是太難於登天了。

三十六局,這當真是亙古未有過的曠世棋局啊!

卻是在片刻之後,場下突然有一人大聲應道:“在下不才,願來領教高招。”

眾人驚訝之餘,皆齊齊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聽其話音之餘,眾人本就一致詫異:怎有如此陰陽怪氣的聲音,居然敢來應戰?然眾人欲探其尊容時則更是一驚:只見此人身長七尺,明明是男子模樣卻要做女子打扮,粉黛朱唇極是妖艷。

“秦勻子!”連城傑和葉洲妤同時說道。

也是在這時,那秦勻子慢慢走出人群,跟在他身後的竟然還有荊琳兒和林月兒。那荊琳兒望向這靈臺之上,看見了連城傑突然便嫣然一笑道,“連公子,多日不見,看到你還沒死,我可真是太開心了。”

“妖女,你休要在此放肆……”

葉洲妤走向前去,對著那荊琳兒大聲說道。卻是話音未完,連城傑卻是走了上來,靜立在她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然後說道,“葉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見識。”葉洲妤一雙微怒的眼神轉了過來,望見的卻是一面笑意,心下突然也平靜了許多。

只是在望向那張笑臉的時候,她的目光亦是看見不遠處的慕容秋白、高虎和陸正中等終南玄門眾人,還有歸樂谷郭昌宗、何彤淑等人,更是看見那靜站於他們身前的華服女子。那一刻,華服女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憂傷,隨後便換作了一抹笑容。

巧兒,終於還是來了!

葉洲妤終於還是掙脫了連城傑的手掌,然後低著頭站到了一邊。不想,靈臺下的荊琳兒則是不依不饒,繼續說道,“葉姑娘,難道我說的不對麽?你難道是希望連公子死了麽?可那時在歸樂谷後山你可不是這樣的啊……你當真是心狠啊!”

“你……”

葉洲妤怒火中燒,卻是一時無言以對,只是望向連城傑,然後又望了望遠處的喬巧兒,口中輕輕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想這時,連城傑突然大聲對那荊琳兒吼道,“你給我住口。”卻是在他話音剛落之時,正道中人紛紛將那秦勻子三人包圍了起來。而那秦勻子則是輕輕搖著手中的紙扇,笑道,“久天寺的各位聖僧們,好歹我們三人也是千裏迢迢來到神龍山相賀的,難道這便是貴派的待客之道麽?”

正光大師見狀,則揮揮手言道:“遠來是客。罷了。”

“謝過正光大師。”

待見正道中人撤開包圍,那荊琳兒亦是無更多言語,葉洲妤的心中才安靜了許多。然後,她望向連城傑身後,只見喬巧兒微笑著緩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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