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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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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石是個老實本分的石匠,他屬鼠,做人也像一只小老鼠,有什麽東西都往家裏劃拉,有點兒扣門兒,卻也從不占別人便宜,做生意也是本份的很,從不偷工減料,所以街坊們對他的評價還不錯。

由於比較好說話,有時人家拿不出工錢來,能作價的東西他也接受。比如前不久替人打了一個石輾子,雇主沒錢支付,就送了他兩袋山芋、一袋稻谷,還有一車麩子作價,李老石也就欣然給人家打制了一個大石輾子。

此時,石輾子還沒交貨,就抵在門上。李家因為那兩袋山芋、一袋稻谷還有一車麩子,也免了餓肚皮。當初因為他接了這單生意,把他罵得狗血噴頭的婆娘,倒是大讚起他的運氣來。

好運氣的李老石撅著屁股趴在門縫兒上,悄悄看著外面。婆娘逡巡著走過來,小聲地道:“又怎麽啦?”

李老石道:“別吵吵,覃土司又要出兵打仗了。”

婆娘擔心地咬著指甲:“還要打啊,上一回去豐都,死了那麽多人,這回還出兵,能打過人家嗎?我聽說……”

“咦?不是要打仗啊?”李老石的屁股撅得更高了,眼睛緊貼著門縫:“不是打仗!不是打仗!覃土司是要逃跑啦!好多箱籠,哪有擡著這麽多箱籠去打仗的?”

街頭,一些士兵擡著好多箱籠匆匆跟著大隊人馬,有些箱籠塞的太滿,以致蓋都蓋不上了,綢緞、金銀器皿都隱約可見。

“覃土司要跑啦?我看看?”婆娘一把將丈夫扒拉到一邊兒,眼睛貼到門縫上。

李老石氣的在老婆能占半鋪坑的大床上使勁拍了一下,吶吶自語:“奇怪!覃土司能跑到哪兒去?輸就輸了唄,大不了請馬土司回來嘛,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還能咋地。”

婆娘扭頭道:“你懂個屁!土司家裏的事兒,你當跟你家似的?那是過家家麽?”

婆娘站起來,歪著頭想一想,斬釘截鐵地道:“覃土司一定是投播州楊土司去了。嘿!我就知道,他們果然有一腿!”

李老石的婆娘其實是不及經常與人做生意打交道的李老石有見識的,但是對於這種事,女人的知覺完全可以碾壓男人的見識與智商,這婆娘一語中的:覃夫人就是投奸夫去了。

……

馬邦聘等人圍攻石柱城圍得簡單粗暴,既沒有攻城工具,也沒有吊鬥望樓可以居高臨下監視城中動靜,所以覃夫人才可以這麽大模大樣地向南城集結,而不用擔心被城外的人發覺。

大隊人馬集結在城下,把城門擁堵得嚴嚴實實,直到覃夫人和幾名親信頭人趕來,土兵們才讓開一條道路。

覃夫人登上城樓,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一番,又往山上望去。過了一會兒,忽見山上竹林之中飄起三道濃煙,滾滾向天,沖宵而起,覃夫人精神大振,道:“訊號來了,速速出城!”

當下,城門洞開,吊橋放下,前頭先鋒部隊沖出城去,左右紮下陣腳,提防馬邦聘等人趕至沖陣,中軍則護著覃夫人和眾頭人急急出城,向山上奔去。

“快快快!”

覃夫人一口氣兒跑到半山腰,幸虧她不是小腳嬌弱女子,雖然香汗津津,跑得倒也蠻快。眼看到了半山腰,她才停住腳步,稍稍寬心地回身望去,這一看不禁又是一呆。

石柱城並不是很大,此時已能看到馬邦聘等各路人馬從左右兩邊向南城沖來,看距離最多還有一裏半,片刻功夫就能跑過來。而她的後路人馬卻絡繹松散,根本不可能來得及上山。

覃夫人又驚又怒,道:“怎麽這麽慢?”

這時她才發現,許多土兵磨磨蹭蹭,根本就是有意拖延。眼看兩邊馬邦聘等人的人馬將要趕至,那些來不及上山的土兵發一聲喊,四散潰逃的潰逃,棄械回城的回城,登時作鳥獸散了。

更叫覃夫人幾乎氣昏的是:那些擡著細軟的土兵都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了,居然也有許多磨磨蹭蹭沒有上山,此時把箱籠一翻,大家哄搶一番,揣滿衣襟,便像一群兔子似的逃之夭夭。

覃夫人有投奔播州的理由,頭人們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些土兵們圖什麽?舍棄父母妻兒,跟著流亡播州?當然有機會就逃了。覃夫人氣得嬌軀亂顫,尖聲喝道:“給我殺了這些吃裏扒外的畜牲!”

“覃夫人,算了吧!如果你讓他們下山,只怕正中他們下懷呢。”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覃夫人霍然回首,就見田雌鳳正神態慵懶地站在旁邊。這兩人有些年頭不曾相見了,可是只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而且毫無陌生的感覺。

葉小天站在一旁,感受著二人之間無形的火花,再瞧瞧二人的風情韻致,也不得不承認,楊天王在搜羅女人方面眼光著實不差。尤其頗具難度的是,他勾搭的女人大多是不那麽方便勾搭的。

瑤瑤的母親是楊霖的妾室,哪來那麽多私密場合讓他施展手腳?覃夫人就更不用說了,身為掌印夫人,與他私相往來的機會更少,可他偏就能勾搭上手。

覃夫人迅速收斂了敵意,露出一副甜蜜的笑容:“田夫人……”

“姐姐,那些細軟和不夠忠心的土兵,棄了便棄了吧,還是趕緊上路,遲恐不及。咱們姐妹有什麽話,路上再說!”

田雌鳳也笑得甜絲絲的,瞧她二人親熱的模樣,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她們二人竟是一對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冤家。

覃夫人又回頭望了一眼,馬邦聘的人馬已經快要沖到城門處,只好恨恨地跺了跺腳,跟著田雌鳳和葉小天向山上退卻。

山下,李經歷騎著一匹瘦馬,顛得屁股生疼,可還得抖著韁繩,拼命追趕殺瘋了心的馬邦聘:“馬土舍,馬土舍,等等我,別追啦,等等我啊……”

馬邦聘掄起大刀砍翻兩個亂兵,勒韁回頭:“啊!李先生,你待在後面就好,你一個讀書人,跑到這兒來做什麽,何等危險!”

李經歷顛到他跟前兒,苦笑道:“馬土舍,你別殺了!快快指揮人馬,占據全城,免得各路兵馬一股腦兒殺進城去,燒殺搶掠起來,來日如何向馬土司他們交待。”

馬邦聘瞪起牛眼,把刀往山上一指,道:“你看,只要我們加把力,就能追上了,這個機會,怎好錯過!”

李經歷哭笑不得,道:“追上去做什麽?馬土舍,追是要追的,但是千萬不能追上啊。一旦你追上了,把人也抓住了,然後怎麽辦?”

馬邦聘眨眨眼,一臉茫然。

李經歷道:“馬千乘啊!還能放出來嗎?難不成,馬土舍想做土司?”

馬邦聘嚇了一跳,自家事自己知,他憑著資歷、輩份和地位,號召馬氏族人反抗覃夫人,眾人肯擁聚到他的旗下,可要說他想自立為土司,恐怕他馬上就得變成覃夫人第二,招致眾土舍、頭人的討伐了。

馬邦聘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來人,馬上進城,控制各處,不許亂兵沖撞,違者殺無赦!”

馬邦聘說完了,向李經歷請教道:“李先生,那接下來呢,我該怎麽做?”

李經歷道:“上書重慶府啊!就說覃夫人帶人逃了,要投奔播州!”

馬邦聘恍然大悟,道:“有道理!對,就這麽幹!”

李經歷瞪著他,很是無語,這番道理,在豐都的時候我就說給你聽了好麽?

田雌鳳和覃夫人登到山頂,進入竹林前又回首看了一眼,恰見馬邦聘的人馬亂哄哄地向城裏擁去,後續趕到的人馬也不知是該上山還是進城,整個南城門外亂得仿佛菜市場似的。

田雌鳳微微一笑,道:“他們都想占據石柱城,這是我們的好機會!不過,他們很快應該就會派人來追了,抓緊時機,盡快離開!”

重慶城裏,王士琦剛剛從松坎跋涉歸來,一臉風塵。吩咐了下人燒了熱水,剛把身子浸進去,就有書吏稟報,石柱府送來消息,覃夫人叛逃播州去了。

王知府一聽,赤條條地就從浴桶裏蹦了出來,抓過一條大浴巾裹住身子,就從浴室裏沖了出來。書吏趕緊把馬邦聘的親筆書信呈了上去。

這封書信,依照馬邦聘的意思,本來是想讓李經歷代擬的,不過李向榮看了馬經歷的字跡之後,覺得還是馬邦聘自擬自書更具說服力。

於是,馬邦聘足足用了十六張紙,所寫不過三百餘字,那些字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歪有的正,還有些地方塗塗抹抹,至於通假字、錯別字就更不必說了。

王知府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讀懂了馬邦聘這封信,果然大為焦急。李經歷也是讀書人,所以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像馬邦聘這樣的大老粗寫的親筆信,王知府反而甚少起疑。

王知府捧著那厚厚一摞潦草混亂的信紙,裹著毛巾在廳中急急踱了四五個來回,斷然吩咐道:“馬上提馬千乘出獄,委任其為石柱土司,命他回石柱主持大局,戴罪立功!”

書吏提醒道:“大人,委任土司,那是朝廷職責,我們……這是僭越啊!”

王知府沈聲道:“覃氏打著土司的名號,對石柱乃至整個四川,都將大有影響,必須得馬上擡出一個合乎法理的土司來與她對抗,才能抵消她的影響。事急從權,顧不得那許多了。

況且,對於石柱土司,本府本就有建議推舉之權,而且本府作為欽差,負責播州之事,如今還未覆旨,仍然代表著天子,這麽做,也無可厚非!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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