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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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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蔓延了一年多的埃博拉疫情在剛果金已經造成兩千人死亡,這已經是近十年來,這種致死率最高曾達90%的病毒在這個國家第十次的爆發。

即便已經為疫區20萬居民接種了疫苗,但仍沒有完全阻斷病毒的蔓延,因此從各個國家來援助的醫生都不分晝夜的在給當地居民進行健康篩查,陳安華和蔣旭則被分在了一組,負責北基伍省的健康篩查和疫苗接種。

初到剛果金,陳安華和蔣旭包括很多中國來的義務醫護人員並沒有想到這裏的醫療條件的惡劣,因為國家貧困的原因,很多基礎的消毒條件在當地人家中也很難做到,因此政府會在路邊放上自然流動的消毒液讓群眾勤洗手盡可能的阻隔病毒。

隨著近一個月來埃博拉先後在北基伍省、南基伍省和伊圖裏省都有新發生的疑似和確診病例,陳安華和同來的醫生每天都會忙到夜幕籠罩大地時才能稍微緩口氣。好在國家衛生部此次派了若幹名懂當地語言的義工隨行,交流上倒是沒有什麽障礙,讓援助工作能很順利的推進。

……

而思念這件事,躲得過白日裏的喧囂忙碌,卻躲不過寂靜夜晚中的肆意生長。

每天晚上剛閑下來,易驍的電話就會適時的打過來。剛果金和中國有七個小時時差,而晚上陳安華有時間通話的時間,通常是易驍最忙的時候。

從到秦氏開始,在秦軒和易驍詳盡說明了公司情況後,就讓易驍獨當一面的處理很多業務,包括正在進行的重大項目以及未回攏資金的跟進,易驍就全國各地的跑著忙起來,從未有過的專註放在了工作中,全力以赴希望幫助秦氏度過難關。

而每當下午的那個時段,不管是不是在忙,易驍都會找一處寂靜的地方,撥通惦念了一整天的電話。對陳安華來講也是一樣,每天等候的這個電話,已經成為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兩人視頻時,一個總是關切的問這問那,是不是吃得慣累不累,另一個則淡笑手語的解答拋過來的事無巨細的問題,仿佛一天的疲憊和壓力都能在這通電話的時間全部化解。

有天當陳安華仰望剛果金繁星滿天的夜空時,他才發現來到這裏的兩個月時間,除了和父母和陳以筱報平安外,一次都沒有在腦中出現過陳以筱的影子,而同時,所有的思念都被另一個人占據了。

總會不自禁的想著,易驍這時候在幹嘛,工作很忙的樣子有沒有按時吃飯,只要閉上眼睛,浮現的永遠都是易驍讓人踏實安心的身影,夢裏耳邊縈繞的都是那醇厚溫柔的聲音,而每每想到這些,陳安華都會不知不覺的露出微笑。曾經他以為思念對他來說是再習慣不過的情感,在國外的那幾年時間,這種情感充斥著苦澀孤單的味道,而現在他才終於發現,原來思念一個人竟也可以如此幸福溫暖。

……

馬上還有兩周就要結束這邊的工作了,這天陳安華正在臨時醫療救助站裏面幫助一些居民進行例行健康篩查,而此時等待隊伍中的一個男人卻引起了陳安華的註意。

男人四十歲左右,個頭較高,始終垂著頭咳嗽著,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而另外一個吸引陳安華註意的原因,是這個男人身邊還帶著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女孩兒。

陳安華起身來到這人身邊,用手勢示意他可以先來做篩查,可男人卻警惕的看著站在防護服裏的人,眼光不是很友好的表示要拒絕。

一名翻譯義工跟著陳安華走上前,和男人簡單交流兩句後,轉而對陳安華說:“他說他只想接種疫苗,我和他說必須要先做簡單的篩查,但看起來他不太情願。”

陳安華把事先準備的用當地語言書寫的小卡片拿出來,示意給這個看起來已經很虛弱的男人看,“可以接種疫苗,但必須先做篩查。”

男人看到後,卻忽然站了起來,用陳安華聽不懂的語言激動的說著什麽。

義工忙翻譯給陳安華聽:“這個人說他就是為了接種疫苗來的,他不要做篩查,說埃博拉不是疾病,是詛咒,因為吃了‘獸肉’而得的病,是惡靈作祟,既然不給他接種疫苗他就不在這裏耽誤時間,要去教堂做祈禱。”

來這裏兩個多月,陳安華也聽過當地有類似荒謬的迷信,但遇到這種拒絕救治的情況還是第一次,於是再次拿出另一張卡片,“只有科學醫療才能幫助抵抗埃博拉。”

男人看到了也似不屑的揮揮手,也許是體力不支讓他情緒煩躁,他拉起旁邊的小女孩兒就要往外走。稚嫩的小女孩兒沒有判斷的權利和拒絕的能力,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只能跟著拽著他的男人向前去,可就在要出門的一剎那,她卻忽然回頭,用水靈靈的黑色大眼睛看向防護面具後的東方面孔。

陳安華一時楞在那裏,思緒好像一下子帶他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同樣只能被人拖拽著帶走的小妹,僅一秒的功夫,陳安華就突然上前,決定無論如何要拉住這個可能已經身處危險的小女孩兒。

男人發現拖拽的力量加重後,一回身就看到那個身穿白色防護服的男人想要抱走他的孩子,剎那間男人被激怒了一樣,用力揮臂打在了陳安華的頭上,防護頭盔直接掉在地上,而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男人居然沖著陳安華憤怒的吐了口水。即便陳安華本能的把臉側開了,但一些唾液還是濺到了臉上。

旁邊的安保人員發現後,忙上前把口中仍不停咒罵的男人制止並按到在地,而這時人們才發現,男人的眼角已經開始滲出血液。

在場的所有義工和醫護人員,一瞬間都楞在那裏。

……

飛了二十多個小時,當易驍拿著行李站在烈日炎炎的機場時,他擡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空,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兩個多月了,終於要見到了。

記得那天給老爸打電話,他只說了一句:“爸,幫我準備一張剛果金的簽證。”

這個兒子從來不肯和老子低頭,二十年來這應該是易將軍唯一一次聽到易驍有事向他開口,即便心裏有一連串的問題,但落到嘴邊也同樣只回了一句:“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好。”

所以當易驍拿到一個少校軍銜的人親自遞給他的簽證和護照後,再沒有一分鐘的耽誤,直接定了最快的一個航班飛到剛果金首都——金莎拉。

昨天安華沒有給他打電話,只是發了個短信報平安,想著今天要給安華一個驚喜,易驍也沒把電話回撥過去,如今當坐上提前聯系好的商務車後,他第一時間撥通了蔣旭的電話。

大概在忙,那邊等了很久才接起來,蔣旭意外的口吻傳來:“- 易驍?”

“- 對,”易驍笑問,“蔣旭,安華現在在你身邊嗎?”

“……”那邊猶豫了很久後,才說:“- 現在沒有。”

“- 那就好,把你定位給我發下,我已經在金莎拉了,現在就往你們臨時救助中心趕,千萬先別告訴安華,就是想嚇他一跳才打得你電話。”

易驍笑著等待蔣旭回覆,卻久久沒有聽到那邊的回答。

“- 餵?聽到了嗎?”以為信號不好,易驍問。

“……”半響後,那邊終於說:“- 易驍,我剛才就在想該給你打電話了,其實昨天就該打,但安華一直攔著不讓。”

不詳的預感瞬間襲遍全身,只一瞬的功夫冷汗就從易驍額頭滲了出來,告訴自己別想最不好的可能強迫自己鎮定後,易驍努力牽動下嘴唇,沈著聲問:“- 陳安華怎麽了?”

“……陳安華從昨天開始被隔離了。”

……

急切的趕到救助中心隔離室外,透過玻璃窗,易驍終於見到他思念這麽久的那個人。過於簡陋的隔離室只有一些簡單的醫療設備,而陳安華此刻就安靜的躺在床上,一些透明的液體正通過冰冷的針頭輸入他的血液。

蔣旭有些不安的看著易驍刻意壓制擔憂的表情,盡可能詳盡的解釋著昨天發生的事,到後來蔣旭才沈重的說:“那個男人已經確診是埃博拉病毒攜帶者,雖然我們每個醫護人員來之前已經接種了疫苗,按理說不應該被感染,但凡事都有例外,能否產生抗體和個人體質有關……不過安華現在只是疑似病例,發燒和渾身疼痛,並不意味著一定是埃博拉感染,只是這個病潛伏期通常是5天左右,所以這段時間只能隔離。”

易驍始終不說話,就那麽單手扶在玻璃上,好像透過玻璃就能撫摸到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樣,見到易驍這樣蔣旭更加自責:“其實那天安華是休息的,本來我負責那個區,但因為這次帶隊的隊長讓我臨時支援一下別的地方,安華才主動頂上……”

蔣旭把頭低了下去,心想答應過把人照顧好的,沒想到卻在還有兩周要回去的時候發生這種事,如果陳安華真的不幸感染,以這個病毒的致死率,一旦發生了最可怕的後果,他一輩子也無法補償。

而就在這時,卻聽到了旁邊男人已經沙啞到不太真切的聲音,蔣旭沒聽清,轉過頭問:“什麽?”

半晌後,才見易驍輕聲喃喃說:“他不喜歡打針。”

當按照易驍的執意要求,把人帶進隔離室內時,蔣旭嚴肅提醒道:“安全起見,你千萬不要脫下防護服接觸陳安華,哪怕是手套都不行,這個病毒是通過接觸和任何體|液傳播的,你還沒有打疫苗,如果真的接觸到病毒,後果非常嚴重。”

易驍卻像沒有聽見一樣,只是俯下身低頭看著思念了這麽久的人,瘦了,大概在這邊吃不慣吧,在手機鏡頭裏還看不真切,這陣才發現鎖骨都突出來了,臉色也蒼白很多,不禁心疼的埋怨,怎麽就這麽不會照顧自己呢。

易驍就像看不夠一樣的盯著陳安華,可能接觸久了戀人間都會有心靈感應,本是在藥物作用下沈睡的安華居然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而在透過一層防護面罩看到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時,安華竟有種錯覺,難道真的是要死了?還是說都思念到產生幻覺了?

而透過膠皮手套,感受到撫在他額頭的熟悉溫暖手掌時,陳安華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虛弱問:‘你怎麽來了?’

看不清氧氣罩下的安華在說什麽,易驍用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片刻後才說:“我是來接你回家的,你說你走的時候怎麽答應我的,怎麽就這麽不讓我省心呢?”

蔣旭站在旁邊,聽著兩人都故作輕松的對話更加難受,知道安華對易驍有話說,於是退到門口說:“我先出去等你,安華的氧氣罩可以暫時先拿下來,埃博拉不會通過空氣傳播,不過記住我說的話,千萬不要把手套摘下來,在脫離風險之前,絕對不能接觸。”

把氧氣罩小心從安華臉上摘下後,易驍雙手把安華沒有輸液的那只手輕輕握在手中,盡量笑著問:“這段時間有沒有想我?”

不能讓有可能攜帶病毒的眼淚流出,陳安華努力克制著,半晌後才對著易驍虛弱的笑著點了點頭。

“你說咱倆在一起多久了,從來都是我說喜歡,說想你,你怎麽沒一次主動說過類似的話呢,肉麻的事兒都讓我一個人包了是麽。”

聽似抱怨的甜蜜話語讓安華微微笑了,是呀,這小一年的時間裏,所有的主動和付出都是易驍一個人無怨無悔的承擔,自己做的努力真的很少,如果還有機會,他一定會把之前虧欠的都彌補上,安華看著易驍面具上自己的倒影,他笑問:‘你想聽嗎?’

“怎麽不想,做夢都想。”

沈默了幾秒後,安華最終凝視著易驍口型說:‘我喜歡你。’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易驍都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楞在那兒,怕把安華的手攥疼帶來傷害,易驍只能低下頭,將自己的前額輕柔的抵在安華的手背上。

片刻後,等易驍再次擡起頭來時,陳安華居然見到易驍流淚的笑容。而後忽然的,易驍就把自己的防護面具摘下來扔在地上,在意識到易驍要做什麽後,陳安華驚恐的睜大眼睛,口型忙制止道:‘不要……’

可易驍並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傾身上前就吻了下去……

當易驍再次擡起頭後,陳安華就聽到了他這輩子聽過的,最讓人信賴的聲音對他說:“有我陪你,別怕。”

那一刻,眼淚終於不再受控制的流落眼眶,順著臉側流進柔軟的發絲流進心底,再由那裏潦原浸天般的流經身體的每一處脈絡,把陳安華曾冰封多年的心,徹底融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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