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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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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醫院的病患很多,白天上了大手術的大夫晚上無法安排值班時,陳安華都主動承擔下來,畢竟自己一個人,和那些有家室的人相比沒那麽多牽掛。

父母和大哥現在同住在一個小區裏,早就說讓他搬回家住,但一方面安華不想每天加班到很晚後還要打擾年邁的父母休息,一方面也不願意見到那對感情一向很好的夫妻手挽著手在小區公園裏散步,於是便在離醫院不遠的一處公寓租住下來,這樣對他來說,更好。

這天陳安華剛踏出醫院門口走向他常叫車的地方,前幾天找過他的那個人就又出現了。

易驍看著安華發現他後的表情從驚訝轉變為不耐甚至厭惡時,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即使知道設身處地的話,他自己一定不會有這種風度,如果有人敢這麽踐踏傷害過自己,別說視若無睹了,就算這人能手腳健全的從他面前離開,那大概都是因為這人祖上積德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難過於安華對他的態度,畢竟,想了這個人這麽多年。

易驍慢慢走過來,雖然這幾天在心裏已經打過幾百遍草稿,但此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開場白,才能讓安華不要馬上轉身離開。

最後也只能幹硬的說:“今天你下班還挺早的……”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前幾天陳安華不是值班到快天亮,就是淩晨兩點左右才從醫院走出來,易驍晚上在這兒守著,白天回家睡覺,經常感覺時差都倒了。他只是在等著一個機會,想等著安華哪天正常下班了,看著不是那麽疲憊的時候,能湊上前說上幾句話。

陳安華的態度倒比幾天前更決絕了,見到易驍後連駐足停留的環節都省去了,就當此人是透明一樣,繼續招手遠方的出租車。

易驍尷尬的胡擼了一下頭發,接著慢慢踱到安華身側與他並肩站著,頓了頓後才又說:“今天晚上有路段管制,應該不好打車。”

陳安華仍不理會他,始終側頭向路口的紅綠燈張望,看著擁堵的交通,他猜也許易驍這句話確實是真的。但他租住的公寓雖不遠卻不足以步行,連續加班多日此刻已經很疲乏,也許該考慮買個車了。

又過了一分鐘,仍不見任何車輛駛來後,易驍終於鼓起勇氣說:“我開車了,送你吧,現在不累嗎,在這裏等個把小時太浪費你休息時間了吧。”接著就側身看向安華,等待這個人的答覆。

在發現安華自始至終都沒打算理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時,易驍看著街對面的醫院,深呼口氣後無奈只能使出殺手鐧,“你們劉院長好像出來了。”

果然陳安華馬上被這句話吸引了註意力,警惕的向醫院門口看去,在沒發現任何人出來後,安華皺眉看向身側,終於給了易驍一個,他盼了幾天的正眼。

“果然還是怕別人看見啊,”易驍側身歪向了陳安華,想緩解氣氛的笑笑說:“這麽不想讓別人看到的話,還是讓我直接送你……”

話還沒說完,在易驍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陳安華就走向街對面,再次步入醫院大門。

那晚上,易驍沒再等到陳安華出來。

……

從那天後,安華每次都先叫好車再出門,再也不給易驍單獨接觸的機會。

易驍心裏煎熬著,表面還不敢太過沖動,盼了這麽久終於把人盼回來了,他不能再冒進把人嚇走了,這不是才剛剛開始嗎?

易驍在心裏其實一直有個單純的想法,陳安華當年對他是有感情的,否則為什麽會在高中時讓他靠近,後來又為什麽主動提出發生那種事,最後一定是因為被傷害才著急出國躲開自己,所以就算有怨恨,應該也是有喜歡的前提吧。

所以易驍願意相信,年少的感情是真的,只要堅持,一定能讓安華原諒他,再次接納他。

……

又這樣過了幾天,周瑾玉卻不幹了,易驍之前也對公司的事情不那麽太上心,可連著大半個月沒來過公司的事兒卻從來沒發生過,找過易驍好幾次,每次打電話不是沒人接,就是說還有事。

認識易驍二十年,他太過了解這個人,無緣無故絕對不會這麽失常,於是這天白天得到陳深確認後,他開車來到了遠郊的那處老宅子,和管家劉叔招呼過後,周瑾玉直接上樓敲響了二層的房門。

睡眼惺忪的那個人開門看到是周瑾玉後,直接回身向床邊走去,慵懶的聲音隨即傳來:“怎麽找這兒來了。”

“看看你死了沒!”把門帶上後,周瑾玉撇著嘴跟在易驍身後進入屋內。

當看到床上赤|裸的胸膛後,周瑾玉不禁抿了抿嘴唇,這個家夥從小就這樣,習慣裸睡,現在大了能穿條內褲算是長臉了,這麽想著,周瑾玉不自覺的把眼神向桑蠶絲被面下方瞄去。

意識到自己來這的目的後,他強迫自己把眼神瞥開並嚷道:“好意思麽,公司是我一個人兒的嗎,你天天甩手掌櫃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抓也抓不到人,讓我一人兒和客戶喝死了你高興是嗎?”

易驍聽到後半閉著眼輕聲哼笑了下:“這不好好的嗎?你的酒量能有幾個把你撂倒的。”

“滾雞|巴蛋!有你在時候起碼頂半個,現在單挑多,我他媽撐了半個月,胃都要喝吐了!”

周瑾玉邊說邊走到窗邊把厚重的窗簾拉開,滿滿的陽光就順著落地窗灑了進來。

易驍現在住的是東邊的老宅子,是他外公給的,這裏也是易驍母親長大的地方。

周瑾玉知道,易驍的母親是他的逆鱗,這麽多年,從那個女人離開的那一刻起,這個稱呼在易驍面前就再也提不得。

小時大院裏一次打架,一個比易驍高一頭的男孩兒被打急了口不擇言指著易驍說:“你媽都不要你了,跟別人跑了!”後來還是幾個大人急忙趕來,才把易驍從被掐的脖頸紅腫、已經無法正常呼吸的男孩兒身上拉了下來。

從此以後,沒人再敢在易驍面前提過這個稱呼。

其實周瑾玉已經記不太清楚只在他兒時出現過的那個女人模糊的樣子,只記得女人美麗的一塌糊塗不可方物,以至於那個女人去世後的很多很多年,在他們那個大院裏還是能經常聽到人們提說:“易驍長的這麽帥氣,就是太遺傳他媽媽了。”

周瑾玉一直覺得易驍是恨他母親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當年他外公把這宅子交給易驍時,易驍卻沒有猶豫的答應下來,並且緊接著就住了進去。易驍在京城還有幾個住處,但這裏卻是他完全的私人空間,據周瑾玉所知,這個地方除了自己就再沒有其他人來過,所以單從這方面來講,周瑾玉覺得自己是不同的。

“說說吧,消失半個月了,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了?”周瑾玉點燃了一支煙,透過煙霧繚繞的間隙,他瞇著眼逆光看向易驍。

易驍把手臂擋在額頭上,抵住窗外刺過來的光線,“公司有你,現在也沒什麽大事兒,你非抓著我幹嘛。”

“放屁,咱倆是不是合夥各50%的股份,我他媽一人把倆人活都幹了,你還好意思跟我這麽說!”

適應了光亮後,易驍把胳膊放下來笑說:“50%是你自己說的,本來我就只出了一部分原始資金,關系人脈都是你張羅,巴巴求著給你投資的人那麽多,你非這麽好的一塊肥肉勻我,”易驍側過身,手肘撐著腦袋問:“後悔來得及,要不我撤出,你再找個靠譜點的,也省心,怎麽樣?”

周瑾玉當然不幹,即使知道易驍不缺這點錢,他當年還是使了很大勁才把這人拉進來圈在自己身邊,怎麽能讓這人輕易離開。

“你想得美,找人重新合夥來回要折騰上小一年,萬一外頭傳公司經營不善導致拆家,業績受損你給我補上去?!”周瑾玉彈了彈煙灰,故意岔開話題問:“說說吧,這幾天到底怎麽了?”

易驍起身靠在床頭也點了支煙,然後就那麽靜默著好像也沒打算說什麽。

見他這樣,周瑾玉不免好奇起來,“別想編個理由糊弄我,你從小撅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他側頭看向易驍問:“是不是又看上哪個小鮮肉了?”

易驍微瞇起眼睛,過了幾秒後仍那麽頓著,直到周瑾玉再次催促,他才終於用刻意平淡的口氣說:“陳安華回來了。”

手一抖,煙灰落在了周瑾玉定制的考究西服褲上,但他仍看似隨意的低頭抖掉煙灰說:“見著了?”

“嗯,見著了。”

“怎麽的,打算再續前緣唄。”

易驍知道周瑾玉清楚他和陳安華的事,也沒想瞞著,吐了口煙圈說:“是有這個想法,但,不容易。”

周瑾玉就那麽盯著易驍大概過了有半分鐘,直到易驍把煙蒂掐滅在煙缸裏再擡眼看向他時,他才騰然起身,看向窗外說:“忙活私事也差不多點兒,有幾個合同等著你簽字,你要是再不來公司我就把這兒的地址告訴別人,讓他們天天煩死你!”

再沒等易驍說些什麽,周瑾玉就大步走出房間。

……

行駛在高速上,周瑾玉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娘,因為他能感覺到眼圈有些炙熱,於是隨即打開車窗點燃支煙,也想讓吹進車窗的冷風把一些微微潮濕的空氣帶走。

認識易驍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

因為是早產兒,周瑾玉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總被大院裏的男生欺負,記得有一次,那個高他一頭半的胖子把他的頭死死按在幹枯的樹葉堆兒裏,接著整個人都坐在了上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要窒息時,身上的重量卻突然被一腳踹開了,然後就聽到另一個他也熟悉的孩子王說:“以後這小子我罩了,別再找他麻煩!”

周瑾玉後來問過易驍,當時怎麽就想起來收了他這個小弟呢?易驍以慣用的漫不經心的態度笑說:“胖子那時候老找茬兒,所以那陣他的小弟我見到就踹兩腳,他欺負的人我偏要罩著。”

說是這麽說,易驍對周瑾玉的“罩”從那時候就真開始了,直到後來周瑾玉在青春期二次發育,終於勉強墊著腳能夠上易驍的個頭兒了,出門後也終於能互相摟著肩膀結群打架,周瑾玉看待易驍的目光才感覺不用那麽仰視了。

大概高一有一次吧,因為隔壁學校總是跟他們搶一個足球場地,年輕熱血的他們就組織了幾十號人群毆。

那時“武器”都以棍棒為主,就算打到也盡量不傷頭,因為誰都不想惹出大事,但大概對方的小頭頭被揍急了,竟拿出一把泛著白光的刀片毫無預警的朝他這邊砍過來。

周瑾玉楞神了兩秒,而就在那兩秒,易驍從正面抱住他,緊緊的用寬大的胸膛和手臂環在他前方,所以當周瑾玉聽到一聲悶哼,當他聽到周圍有人大叫易驍名字時,周瑾玉那一刻從未有過的慌張和感動。

易驍後背留了長長的一道疤,事後曾玩笑的說:“要是破相你就得對我負責了。”

周瑾玉從那時起知道了什麽,知道了是什麽樣的火苗在心底隨著年齡一天天滋長,也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眼光總是無意識的追隨那個身影。

應該是,喜歡吧。

但那時的易驍還是個筆直筆直的直男,女朋友按學期換,周瑾玉看著易驍天天稱兄道弟的對待自己,他總想,死了心吧。所以他高三的時候曾決定出國讀書,想著離開這個人身邊,是不是就能忘的快一點。

然而,一個叫陳安華的男生出現了,當從夏鵬口中得知那個消息時,周瑾玉起初是真心雀躍的,如果易驍可以喜歡男的,為什麽不能是自己,所以他取消了原定的出國計劃,繼續留在易驍身邊。

陳安華走後,易驍確實不找女人了,但感情卻始終在一處駐足。當有幾次他提到陳安華名字的時候,易驍回憶的眼神他總忘不掉,那是把一個人刻在骨子裏喜歡,他知道,是因為他偶爾照鏡子時,也能看到那樣的自己。

周瑾玉有次開玩笑的試探問:“咱哥幾個裏面也有長得不錯的,就沒有你看了能動心的?”

易驍當時皺著眉,一臉厭惡表情答說:“兄弟之間搞一起感覺像亂|倫。”

也許是怕攤開來無法繼續待在這個人的身邊,於是周瑾玉就這麽藏著,他也不知道在等什麽,那個人會不會回頭看看他都不一定,但周瑾玉總是想,再等等吧,也許那個模糊的影子總會隨著時間淡去,也許自己能有機會。

然而,今天當易驍又帶著那個執著的表情說出那個名字那一刻,他心裏真的抽疼了,忽的好像裂開了一道口子,慢慢的,由於無法表露出來而在體內積聚的悲傷好像浸到了縫隙中,讓疼痛更增加了十分。

那個人就有那麽好嗎?

周瑾玉覺得自己嗆了太多霧霾,嗆的他鼻腔和心扉都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郁,把車窗關上後他安慰自己說,兩人會不會覆合還說不定,如果這次易驍確定和陳安華無法再續前緣,也許也就真的放下了,那樣的話,他不會再等下去,他一定會跟易驍攤牌。

他對自己說,也許是個逆轉的機會也說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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