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毘醒了過來。

他的脊背抵在柔軟舒適的沙發墊背上，令人感到安逸的觸感傳遞至大腦，讓他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然後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荼毘？”小心翼翼的低語。

他擡眼，看見少女筆直地站在沙發的另一端，正忐忑不安地望著他。

客廳的暖光照耀在她的發上，暈出一圈看起來毛茸茸的光暈。

“你醒了嗎？”她看起來有些緊張，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自己的制服裙擺，在見他把目光投過來的那一刻便移開了視線。

“我做了豬排飯...再不吃的話就要冷了。”

他有些恍惚的頭腦在那一刻清醒過來。

炸至金黃的豬排冒著股洋蔥的香氣，幹凈清爽的黃瓜絲整整齊齊地碼在一旁，通體透白的瓷碗在暖色調的光照耀下漂亮得像是白玉。

清亮的味增湯放在一旁，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碗還是熱的。

荼毘的手指在碗壁處頓了頓，隨後擡頭望向坐在他對面的少女。

“我剛剛拿去微波爐熱了熱...”接觸到他目光的剎那，少女像是讀懂了他的意思似的迅速接話，卻在下一秒頓了頓，結結巴巴地繼續道：“因為...因為你睡了很久...”

“本來是想熬些粥的...但是我想你應該...應該吃膩了...”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

荼毘楞了楞，嘴角微微一彎，隨後又恢覆原狀。

“你不吃嗎？”他問。

“我已經用過晚飯啦。”少女低聲回話。

碗的兩旁整齊地放著筷子與勺子，荼毘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拿起了筷子，他的胃早就在開始抗議了。

黑發的少女依然坐在他對面，但是卻並沒有看他，放空的目光渙散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的模樣。

少女的眼睫低垂，黑眸中的光像是一顆珍珠沈沒在大海中緩緩地消逝，被別在耳後的鬢發順著她不經意歪頭的動作緩緩地滑落下來。

“怎麽了？”等到那雙眼睛與他對視時，荼毘驟然回神，察覺到自己連筷子都沒有動過。

“不...”他簡單地發了個音節糊弄過去，低下頭開始享用他的晚餐。

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在意食物味道的人，卻在此刻緩慢地開始品嘗起來，食物清空到一半的時候，少女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

荼毘擡頭瞥了一眼，只見少女像是被突然驚醒般地收回目光，手忙腳亂地拿起了被她放在一旁的手機。

“勝己？”

自大腦一片空白的呆滯中回神，愛花匆匆地拿起手機，跑到另一個房間接通。

“......”然而話筒的另一邊只傳來一片靜謐，正當愛花疑惑地將手機拿開耳邊時，對面突然傳來了少年的聲音：“你到家了嗎？”

“...現在已經6點了哦，勝己，我們的放學時間是三點半。”

少女沈默了幾秒，隨即有些無奈地作答。

爆豪勝己嘖了聲，頗有些惱羞成怒地提高音量：“我知道了！”

“…呼。”愛花的呼吸微微停頓了下，緊接著輕聲問道：“你生氣了？”

她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看起來脆弱而又纖細的骨骼曲線畢現。

另一只尚未握緊的手在一邊微微垂下握拳，用力得指關節甚至有些泛白。

“什麽？”爆豪勝己皺了皺眉，沈默地聽著電話另一邊的聲響：“你是說那個陰陽臉的事？”

話題終於被切到了關鍵部分。

“…啊，嗯。”少女的聲音立馬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我和他走…是因為…因為我想和他說些話。”

頓了一秒後，她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一樣地改變了語氣：“…我是說！我想和他把話說清楚而已。”

“…他和你說了什麽。”爆豪勝己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改變，平靜地問道。

“……”少女霎時間沈默了下來。

【…你真奇怪，愛花。】

【既喜歡我，又喜歡爆豪。】

她眨了眨幹澀的眼，擡頭看向了頭頂懸掛著的冷光燈。

“su…”她緩緩地吐出一個音節，卻在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聲線帶上了不自然的顫抖：“喜歡…你喜歡我嗎…勝己…？”

“…你在說什麽？”

“……”

“我不知道……”

她突然哽咽起來，話語之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泣音。

“一團糟…我把生活過得亂七八糟……”

“我不知道在幹什麽…”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所有人都是…”少女像是被突然刺激到了什麽一般地重覆呢喃著。

“……”電話的那端沈默了許久，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了少年平靜的聲音：“…淺川愛花。”

“你聽我說。”

“…你現在，就在家裏呆著。——哪裏都不許去！聽到了嗎！！！”

下一秒，耳邊響起了電話被掛斷的忙音。

愛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呆了幾秒，隨後緩緩、緩緩地將拿著手機的那條手臂垂下。

她的表情之中帶著如同靈魂被抽空般的空洞與茫然，就這樣仿佛生銹機器地轉過身去。

——直直地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眼睛。

……

…

“你哭了。”

平淡的語氣。

黑發的男人直勾勾地看著她，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

少女面無表情地緊繃著嘴角，她的眼神暗沈，甚至讓她漂亮的臉蛋帶上了些冷漠的意味。

“…是的。”

她終於沒有逃避，只是動作十分緩慢地抹幹了殘留在面頰上的眼淚。

哭泣的感覺很不好受。

臉上依舊有著緊繃的不適感，她有些煩躁地狠狠摩擦了那幾塊皮膚，隨後又有些洩氣地垂下頭。

然而下一秒，她擦拭著眼淚的動作停頓在原處。

她擡起頭，看向了已經走到她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手掌寬大而又粗糙，卻在此刻細心而又溫柔地幫助她擦幹那些淚痕。

他們之間突然靠得很近。

愛花能看到他微微低垂下來的、濃密的睫毛，僅僅是在她呆楞的那一秒裏，那眼睫輕輕地掀起，冰藍色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對上了她的。

她突然有些慌亂地垂下眼，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

微微咬了咬下唇，愛花低著頭走出房間，再沒有看男人一眼。

在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嘆息。

那聲嘆息很淡，也很輕，像是風聲。

但她確實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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