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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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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幹部被抓回來啦!!!”

“前幹部從地牢裏跑啦!!!”

一天之內, 這兩個爆炸性的消息就風風火火地傳遍了港黑的每一個角落。

就連在港黑上個廁所, 都能聽見以下這類對話。

“前幹部是誰?為什麽他那麽輕易地就從地牢出去了啊?”

像這樣不了解情況的人不在少數。

“蠢貨, 那是前幹部太宰治, 雙黑之一的太宰治啊!”

知情人回答道。

“雙黑……又是誰?”

“雙黑是四年前讓黑社會聞風喪膽的最兇惡搭檔組合!另一人就是當今港黑五大幹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先生。我說, 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太不像話了吧?”

“呃,抱歉抱歉, 因為我才加入黑社會沒多久。”

知情者“哼”一聲, 對無知的後輩恨鐵不成鋼地道:“那幽靈你總知道吧?”

我:……被cue得突如其來。

年輕後輩:“我好像聽說過。是指幽靈暗殺者嗎?殺手界排行第一的那個?”

“對。很久以前,幽靈就對太宰治先生情根深種……”

滄桑的聲音以回憶的口吻道。

“……我靠!幽靈暗殺者他居然真的是我們Mafia的人嗎?!”年輕人震驚道。

“廢話, 他當年還有一個外號叫港黑幽靈呢,你別打斷我!”

“哎, 您請繼續。”

“我說到哪了?”

“幽靈對太宰先生情根深種。”

“對對,情根深種。有一次啊, 太宰在任務中重傷, 幽靈就瘋了,據說把在場所有敵人的手腳砍斷、腸子掏出來, 人們一旦直視他的眼睛就會失去意識, 到達另一個世界……總之殘暴無比, 還好那時太宰及時醒來阻止了他的屠戮。”

“嘶……恐怖……”

“幽靈如此兇殘,卻對前幹部唯命是從, 還被他訓哭過。”說話者唏噓道,“可見太宰先生的手段了得。”

“不可思議……那太宰先生為什麽要叛逃?”

“這種事情誰知道。”

“他叛逃之後呢?幽靈也叛逃了嗎?”

“呸!話不要亂說!有一種說法,據說幽靈他現在……”

“吱——”

我推開廁所門,正在洗手臺前聊天的兩個黑西裝男人立刻沒了聲。

瞧這一個兩個西裝革履、派頭十足的, 背地裏聊陳年老八卦聊得那麽嗨。看來在港黑工作壓力還挺大。

比較年輕的一個恭恭敬敬地對我喊了聲“竹下先生”,另一個則腦門都出了豆大的汗,磕巴地打招呼:“竹、竹下先生。”

“嗯。”

我擰開水龍頭洗手,淡淡回應。

“你們剛才說的……”我說。

年紀較長的那人雙手緊貼西裝褲縫,恭謹而緊張地道:“對不起,我們錯了!”

我:“……也不全錯。”

像那段幽靈發瘋的事跡,在港黑傳了四年多,越傳越離譜;而有關幽靈對太宰先生情根深種的事,嗯,算是貼近現實。

“總之,閑聊不要耽誤工作。”我很習慣地拿捏出幹部該有的姿態。

“是!”

“是、是的!”

出洗手間後我留了一耳朵,聽見裏面兩人壓低聲音的交談。

“大哥,你剛才怎麽這麽害怕?”

“因為據說太宰先生叛逃後,幽靈暗殺者留在了港口黑手黨。”

“啊?這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我還聽過一個傳聞——現任幹部竹下先生就是那個幽靈暗殺者!”

“臥槽!怎麽可能?!竹下先生實力強脾氣好,待下屬又寬和,很多人都想晉升去他手下做事,怎麽會是那個殘暴的瘋子暗殺者……再說,不是說竹下先生擅體術,沒有異能力嗎?幽靈暗殺者殺了那麽多異能力者,他不可能沒有異能力啊!”

“幽靈來去無蹤,要是竹下先生真的是‘幽靈’,他出手怎麽可能讓你知道!”

男人的聲音壓低,帶上畏懼,“我也不確定傳聞的真實性,但既然有人這樣說,那最好謹慎行事,平日千萬不要得罪竹下先生,不然你怎麽死的怕都不知道。”

“大哥,那我們剛才在他面前……”

“他、他應該不會和我們計較吧……”

隨著我的遠去,洗手間裏的議論聲也愈來愈小。

我自然沒打算計較。

這麽多年,關於幽靈的傳言不知凡幾,全是半真半假瞎摻八卦,我要是一一計較的話早就氣死了。

以前我嫌聽墻角太尷尬,還會用異能力悄悄離去;而到了現在的地位,尷尬的只會是其他人,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們的交談倒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

“幽靈”最初聲名鵲起的時候,我還過著在太宰面前小心翼翼的日子。

當年有兩個人提起幽靈暗殺者之名,口吻熟稔而非畏懼,甚至還會吐槽。吐槽過後,在夜晚的酒館裏與我舉杯相碰。

然而不幸的是,舉杯的那兩人中,一為間諜,叛逃港黑;一為棄子,因我而死。

人世無常,莫過於此。

我出差了幾天,回來之後發現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由人虎的七十億懸賞引起的風波仍未平息,聽說芥川抓捕中島敦時,被泉鏡花炸沈了一艘貨輪,他自己也被中島敦打得重傷不醒。

這種謀財害命的任務從來都是以命相搏、生死由天,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誰死了我都不意外。

我驚訝的是那個單純自卑的人虎少年竟然有這樣的戰鬥力,說是天縱奇才也不為過。

而背叛了港黑的泉鏡花去向不明,聯系不上。結合她炸沈了芥川用來運輸人虎的貨輪的事跡,我合理懷疑這個很有反叛精神的小姑娘待在了武偵社。

沒有人就這件事對我下指令,我自然不會特意去武偵社找她的麻煩。

不過事情發生得總是那麽巧。

我某日途經武裝偵探社時恰巧遇到了中島敦,莫名其妙地就聊了起來。

“秋先生!”白色短發的少年很有活力地對我打招呼。

“敦君,看到你還活著,我真高興。”我發自內心地說。

中島敦:“……”

我問:“最近還好嗎?”

“還算……可以吧?嗯,就在前天,我和港口Mafia的芥川龍之介打了一場。”

少年的語氣裏有些隱含的期盼,我帶過兩個學生,自然知道他的訴求,便不吝配合滿足他的小小心願。

“你勝了?”我故意問。

“嗯!”

“很厲害。”我點點頭,肯定道。

能勝過被太宰故意刺激過的芥川,中島敦的“虎”潛力果真很大。

中島敦得到誇讚後卻不好意思起來:“還好啦,多虧了有超再生的能力……”

“打敗芥川靠的可不止是超再生。”

難得找到一個暴打芥川同盟,我愉悅地勾了勾嘴角,“還有你聰明的腦子。”

中島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然後“哈哈哈哈”地幹笑。

中島敦:“您要不要上來坐一坐?”

我想著芥川被打得昏迷不醒,一時半會兒黑蜥蜴不會有什麽動作,去武偵應該碰不上,順道去看看太宰也好。

上樓的時候我總覺得忘了點什麽,可我硬是沒想起來。

直到站在武偵社事務所門前。

中島敦:“對了,最近偵探社收留了一個身份比較特別的女孩……”

此時此刻,我終於想起來我忘了什麽事——叛逃港黑後下落不明的泉鏡花。

那個冷漠哀傷地說著“我一點都不想成為暗殺者”的紫發小姑娘。

“吱——”

門推開了。

“好可愛啊~~~”

“鏡花醬,請轉過來一下!啊!這個角度好棒~”

“這身衣服超合適鏡花醬呢……”

小巧可愛的紫發女孩正身穿蕾絲邊女仆裙站在辦公桌上,被眾人簇擁著拍照。

門開之後,一同楞住有三個人。

中島敦、泉鏡花和我。

中島敦對這樣熱鬧的場景發出了無語的“呃”一聲。

而泉鏡花在和我對視的瞬間,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一樣,忽地渾身僵硬了。

谷崎直美道:“鏡花醬,給你介紹一下哦,門口那邊和敦君一起的是我們社的客人,他叫……”

泉鏡花看著我,嘴巴動了動。

“……前輩。”

泉鏡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事務所內頓時安靜下來。

中島敦疑惑地喃喃:“前輩?”

圍著泉鏡花的一眾人:“前輩?”

在一旁敲打鍵盤的國木田獨步重覆道:“前輩?”

他們順著泉鏡花的目光看向我。

反應最快的是我身邊的中島敦。

“秋先生是鏡花的前輩?那您……”

泉鏡花穿著潔白的女仆裙從辦公桌上輕盈地跳了下來,走到門口的我和中島敦面前,倔強地擡頭看我。

泉鏡花:“前輩,我不想回Mafia。”

這一刻,我似乎聽見了我身上有什麽東西碎掉脫落的聲音。

一語驚起千層浪。

Mafia這個詞像是打開了中島敦的某個開關,他猛地把泉鏡花攔在身後,警惕地與我相對而立。

他算是最失態的一個,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啪嗒。”

秘書春野綺羅子的手機直接從手裏滑落到了地上;谷崎潤一郎張大了嘴,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谷崎直美也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而國木田獨步則轉過了頭去,用目光死死戳著他的筆記本屏幕。

掃視了事務所內一圈,我發現在開門前被中島敦劇透過的我大概是全場最冷靜的人了。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我對站在中島敦身後的泉鏡花說:“哦,你不想回就不回吧。”

她不想回Mafia,我也不能把她綁回去是吧。

我說得幹脆,泉鏡花反倒一怔:“您……不是來抓我回去的?”

“恰巧路過而已,敦君不是邀請我上來坐一坐嗎?”

中島敦仿佛這才發現自己反應過激,現下有些手足無措:“原、原本是這樣的。但是……”

人虎少年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您到底是什麽人?”

泉鏡花轉頭:“你不知道?”

中島敦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除了太宰先生的同居者還有別的身份嗎??”

泉鏡花:“是在港口Mafia裏教導訓練我暗殺術的幽靈前輩,也是Mafia五大幹部之一。我曾在前輩的手下受到很多關照。”

“港口Mafia?”

“教導你暗殺術??”

“幽靈前輩???”

“五、大、幹、部?!?!”

中島敦傻眼了:“幽、幽靈……那個芥川龍之介從來沒有戰勝過的幽靈?!”

“是我。”

“誒——???!!!”

他的下巴仿佛脫臼般誇張地往下掉,雙手抱頭,一副相當不敢置信的樣子。

“……原來如此。”

辦公位上傳來一個從牙齒縫裏擠出的聲音。

國木田獨步“啪”地把筆記本合上,寒著聲音道,“所以這就是你兩年來從來沒有承認過的職業?”

我淡然依舊:“是的。”

宮澤賢治很是困惑,不解地問:“幽靈是什麽?很厲害嗎?”

“幽靈暗殺者,殺手界排名第一、從未失手過的堪稱傳奇的頂尖暗殺者,隸屬於橫濱最大的黑社會組織港口Mafia。來無影去無蹤,素有殘暴之名,五年前兇名最盛,是讓所有與Mafia對立的黑社會組織首腦聽了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恐怖的暗殺者的名字會是竹下秋。”

國木田獨步的聲音在安靜的事務所裏回蕩。我註意到他的手在身側緊攥成拳,似乎隱忍克制著什麽。

國木田獨步不愧是偵探社的頂梁柱調查員,所知情報不少。近年我作為幽靈活動低調,主要通過森鷗外的渠道接委托,利用虛無幹掉任務對象就跑,就連港黑有些成員都不知道幽靈暗殺者是港黑的人,他居然還知道五年前的事。

說什麽“傳奇”又“頂尖”之類的形容詞,聽起來怪羞恥的。以我樸素的觀念來看,所謂“從未失手”,不過是每次在你死我活的任務中死的剛好都不是我罷了。

“讓您見笑了。”我道。

宮澤賢治驚嘆道:“真厲害!”

谷崎在沖擊下堅強地吐槽:“賢治君,現在不是秋厲害不厲害的問題……”

谷崎直美:“是我們和秋相處了整整兩年,卻都沒有猜到他的職業是Mafia的幽靈暗殺者呢……”

宮澤:“哦~~”

宮澤作回憶狀:“之前秋先生好像當面承認過他是Mafia來著……國木田先生說那是太宰先生在開玩笑。”

中島敦:“對……對哦……不、不是,但幽靈暗殺者什麽的也太誇張了吧……”

“是我愚蠢了。”

比起其他人的震驚和淩亂,國木田獨步顯得尤為冷靜,臉色也是最沈。

“你隱藏身份的伎倆可謂精彩絕倫,但恕我現在無法誠心誠意地誇讚你。”國木田道,“離開這裏——在我改變主意之前。”

……

國木田對我下了冷酷的逐客令後,事務所內安靜下來,落針可聞,尷尬的空氣沈默地攀爬蔓延。

這句話終於還是來了。

我心想。

我平靜地對他們道別:“既然貴社不歡迎我,我就先走了。”

社長的秘書春野綺羅子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可是,秋先生是社長親口承認的客人……”

“客人也出去!”

“國木田先生,您冷靜一點……”

“冷靜地像以前那樣,給一個手上無數條人命的殺手端茶倒水?”

國木田獨步氣到口不擇言,讓春野綺羅子無言以對。

說實話,我聽著還挺郁悶。但細究起來國木田也沒說錯什麽。

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武裝偵探社以救人為己任,當初能把我當作賓客而不是通緝犯對待已經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我現在還不知道太宰究竟是如何從中斡旋的。

由於對這一天有所預料,我應付得還算從容。

我心平氣和,遙遙地對國木田獨步道:“國木田先生,這兩年合作愉快,以後聯手中止吧。”

想必他也不願繼續與我合作阻止太宰自殺了。

不管他對我的看法如何,我的態度擺在這裏,好聚好散。

說罷轉身離去,毫不猶豫。

與其死皮賴臉等著被趕走,不如果斷一點主動走人。

“等等,秋先生!”

“前輩,對不起。”

“就算是幽靈暗殺者,秋對太宰先生和我們……”

“你以為他把人命當成什麽啊?!”

“可是……”

身後似乎有中島敦的挽留、泉鏡花的道歉和其他人的爭論,但那都不重要了。

或許在太宰身邊待久了,沾染上他的習慣,對他人的反應總會下意識地揣測幾分,因此這樣的場景不算意料之外。

我知道這一切的發生是必然的,但內心還是生出一點悵惘。

在鋼琴聲悠揚的螺旋咖啡店裏等太宰下班的場景,似乎就要和地下酒館Lupin裏深夜碰杯的場景一樣,化作回憶裏的過眼雲煙了。

這個時候太宰不在武偵社也好,以免叫他為難。

我還是沒有做出他想要的選擇,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裏。

想起國木田的失望和其他人不免掙紮的維護,我嘆了一口氣。

拿出手機,把除了太宰以外的武偵社成員聯系方式全部刪得幹幹凈凈。

我曾經把間諜阪口安吾當作朋友,當我們的酒杯在夜裏“叮”一聲相碰的時候。

也確實真心實意地把“教導主任”國木田獨步當作朋友,在這兩年間每一次他把我當作後輩來關心的時候。

就算他給我難堪、把我趕出武偵社,我還是對他生不起氣來。

與其說是為此委屈,更多的是遺憾和無奈。

我清楚自己在難過,也清楚國木田獨步會比我更加難過,因而我也同情他。

國木田獨步曾那樣地信任著我,而他會因這份信任受到更大的傷害。

我在心裏舉杯與空氣相碰。配上想象的“叮”一聲,悼念這份終於逝去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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