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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人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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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森鷗外戴著黑手套的雙手交疊,放於辦公桌上。

“竹下君, 你最近是否和前幹部太宰君走得很近?”

森鷗外突兀地提起了太宰的名字,這並不尋常。

我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問:“您是在以首領的身份問我嗎?”

“當然不。不強求回答。”

首領呵呵笑了笑。

於是我沒有答話。

“不過, 接下來的話是我作為一個組織首領給出的忠告。”

森鷗外道。

“身處人下之人, 是沒有資格維持中立立場的。如果硬要那樣做, 那麽他的下場只有一個——”

“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在這幢橫濱最高建築的頂層,蒼白的月光透過落地窗將辦公室照得空曠冷寂, 為首領臉上的微笑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這個男人的神色已經和剛才談論養孩子時全然不同了。

我的心在夜裏冰涼地沈了下去。

“是, 屬下知道。”

我以自己該有的身份敬禮回應。

我沒有將這次和森鷗外的交談告訴任何人。

我不得不承認, 作為港黑首領, 森鷗外是個非常有遠見的人。

因為在他對我說完這番話的不久後,變故就發生了。

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一者掌控橫濱的黑夜,一者掌管橫濱的黃昏,兩個異能組織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本是井水不犯河水, 少有交集。

直到“虎”的出現。

我又一次被派遣到國外出差時,在槍林彈雨中忽然收到太宰的短信:“秋, 不要回來,不要打聽。”

出事了。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一刀劃開敵方首領的氣管,對方的身體轟然倒下。

我利落地收刀, 已經開始思考要找點什麽理由留在國外比較好。

槍聲漸停,這裏的戰鬥要結束了。

“叮——”

這次是來自森鷗外的短信:“竹下君,辦完事後即刻回國,不得耽誤。”

這命令來得真巧。

於是我被森鷗外叫回了橫濱。

回來途中在港黑聽到不少小道消息,比如:“黑蜥蜴任務失敗了!全員出動都被打傷,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對方是什麽強大的組織?”

“切,只是個小小的事務所而已,黑蜥蜴這次丟人丟大發了。”

“我就說,黑蜥蜴裏除了芥川,其他人都是廢物,根本夠不上游擊隊的資格。”

“那個領導黑蜥蜴的女人,叫樋口一葉什麽的,就是個小丫頭片子,都不知道是怎麽升上去的,嘁。”

“啊……竹下先生!”

“竹下先生下午好!”

“您回來了!”

“竹下先生日安!”

他們齊刷刷恭敬地對我打招呼,我只是隨意地點點頭以作回應,腦中想著他們議論的內容。

樋口一葉是個金發的年輕女孩,不久前升為芥川的副官,和他一起統領直屬首領的武裝游擊部隊黑蜥蜴。

我把這些消息記在心裏,然後一如既往向森鷗外述職。

述職完畢後,森鷗外道:“本想讓你回來主持一筆性價比很高的懸賞。但芥川君得知後主動接下任務,他要求在先,而且對與你合作表現出強烈的抗拒意願……”

他的語氣很無奈。

“所以請竹下君自便吧。”

因為一筆懸賞把我叫回來,又不用我來做。

“帶薪休假?”我問。

森鷗外:“可以這麽理解,但要隨時等候任務。”

“知道了,boss。”

然後我就告退了。

在森鷗外面前我沒有多說什麽,內心卻在懷疑:芥川一向獨行俠做派,森鷗外怎麽會在向芥川透露了懸賞任務的情況下還認為他會與他人合作?

既然不需要我,為什麽硬要叫我“不得耽誤”地趕回?

森鷗外這番話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以我看來,他這次失策要麽是腦子抽了,要麽是故意的。

作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用人之道水準極高,我認為後者可能性更大。

事有蹊蹺。

回到辦公室後我叫來親信下屬,問他港黑最近發生了什麽事,芥川和黑蜥蜴接的是什麽任務。

下屬說,前些天橫濱出現了一只破壞力很強的“虎”,據說是擁有變虎能力的異能者,它的利爪能撕裂一切。

有人在黑市以高達七十億的開價對活捉“人虎”下達懸賞,港黑接下了這個賞金豐厚的任務,然後首領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芥川和他的下屬。

“那黑蜥蜴任務失敗、全員負傷是怎麽回事?”我問。

親信下屬用謹慎的語氣回答道:“屬下聽說‘人虎’棲身在一個叫做武裝偵探社的組織,裏面有很多異能力者,戰鬥力不容小覷……黑蜥蜴應該是在捕捉‘人虎’的過程中對上了他們,遭到挫折。”

武裝偵探社!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詞,我腦中立即浮現一連串人影——

強大的劍客武士社長福澤諭吉;

擁有優秀格鬥術和能變出任意武器異能“獨步吟客”的國木田獨步;

擁有適合暗殺的隱匿異能力“細雪”的谷崎潤一郎;

擁有能夠治愈瀕死之人異能“請君勿死”的暴力醫生與謝野晶子;

擁有強悍到可怕的觀察和推理能力的江戶川亂步;

兩個月前加入武偵社,擁有能免疫一切物理攻擊異能力“無懼風雨”的年輕新人宮澤賢治;

當然還有……

擁有世間最特別的無效化異能力“人間失格”的反異能者,我的先生,太宰治。

心中嘆息,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終是以敵對的立場對上了。

然而我面色不改,淡定地點點頭。

甚至讚賞面前的下屬道:“不錯,你沒有像某些人一樣盲目貶低黑蜥蜴,還對對手作了一定的了解和評估。”

他表現得非常受寵若驚,並竭力壓抑這份喜悅:“竹下先生謬讚了!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我又問:“那鏡花呢?她在芥川手下做得如何?”

出差前我考慮過泉鏡花的問題,尾崎紅葉出差還沒回來我就走了,她托付給我的人怎麽辦?

森鷗外說那很簡單,你把鏡花醬教得差不多了吧,我說差不多了,然後他大手一揮就把鏡花調去了芥川那裏。

我當時走得急,沒有親自交接,也不知道小姑娘在芥川那邊怎麽樣了。

下屬這回有些猶豫:“他們相處得……似乎不太和諧。”

我:“怎麽說?”

下屬斟酌著總結道:“……鏡花不情願出任務,每次被芥川先生脅迫才出手。”

不出所料。

以芥川執行任務的暴力方式,他不讓鏡花殺人是不可能的。鏡花那個強悍的異能夜叉白雪大概率已在任務中被使用過。

這是必經的歷程,希望鏡花能盡快適應吧。

我:“嗯。你可以下去了。”

男人的拳頭放在前胸,對我尊敬地鞠躬,然後退了出去。

我在辦公室裏掏出私人手機,對著半天前那條“秋,不要回來,不要打聽”的短信看了好一會兒,才打字道:“我回來了。”

備註名為“先生”的聯系人很快回覆了。

他回了我六個點:“……”

我幾乎能想象出太宰撅起嘴,拖著長長尾音不滿地喊“秋~~~”的樣子。

先生:“森先生讓你回來的?”

我:“嗯。”

先生:“他故意的。”

我:“也許是。”

先生:“你聽他的話還是聽我的話?你還愛不愛我?”

我:?

不是,等等。我們上一回合在聊什麽?話題是怎麽從上一句跳到這一句的?

我無奈回覆:“太宰先生,別鬧。”

不一會兒,手機屏幕上浮現一條新的信息。

先生:“我想見你。”

我握著手機,手指收緊。

“好,我馬上過去。”

……

我先回了太宰家一趟,把身上工作時的西服正裝脫下換成休閑的私服。我特意挑了件和太宰外套色系相似的寬松米色衛衣,長袖將一整個手臂的繃帶遮住。

想到即將和他見面,我的心情都柔軟下來。

但和太宰碰面的地方並不是在武偵事務所,而是樓下的螺旋咖啡店。

“喲,秋!”太宰在座位上對我招手,桌上已經擺好了一杯新點的熱騰騰的牛奶。

“太宰先生。”

走到桌邊才打了聲招呼,太宰就把我擁入懷中。

我反手摟住青年風衣下柔韌的腰,低頭埋於他頸側,呼吸著我所熟悉的味道。

太宰將我抱得很緊,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我了一樣。

於是我靜靜地任他抱著,卸下所有防備,把我所有的致命弱點暴露在他面前。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想殺死我,我必定是無法遁入虛無的。

我沒有忽視太宰今天的反常。

我低聲問道:“太宰先生?”

太宰蹭了蹭我的臉頰:“啊~舍不得秋呢。”

又在說情話了。這次我出差回來得到的待遇格外的好。

我說:“我就在這裏。”

太宰松開了我。

他松手的剎那,我心底忽然升起莫名的不安。

“怎麽了?”我問。

太宰搖頭,唇邊勾起熟悉的笑意:“沒什麽。”

我餘光望見櫃臺的咖啡店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望著我們竊竊私語,然後女孩們嬌俏地笑起來。

隱約能聽見:“哎,秋先生回來了,要不要對他說?”

“可是太宰先生還在。”

“所以才要說啊!”

“他們是客人耶!”

“沒關系的,偵探們都很友好啦。”

“我記得秋先生不是偵探社的吧?”

“也差不多啦,他和太宰先生……”

最後,有個女孩被推了過來,扭扭捏捏地問道:“先生們,需要什麽嗎?”

我搖頭道:“不需要。”

牛奶太宰已經點好了。

她紅著臉對我道:“這位先生你好太宰先生在本店賒欠的賬款已經達到一定程度必須要還款了請問您能處理一下嗎?”

一口氣連著說完才喘氣,像是卸下了什麽重負。

“賒賬?”我瞥了眼太宰,“我這次才走半個月,你怎麽又欠了那麽多?”

太宰一臉無辜,理直氣壯地道:“可能她們記錯賬了吧。”

這回店員姑娘聲音大了些,道:“我們每一筆賬都是認真記的,太宰先生請不要信口胡謅。還有,您試圖對我們的店員使用調戲與讚美等方式來賴賬是不可取的,希望您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調戲?”我再次看向太宰,神色淡淡。

“冤枉!絕對是冤枉!是我魅力太大,她們誤會了我的紳士風度而已。”

“才不是冤枉——秋先生,太宰先生確實有趁你不在對我們女孩子口花花哦!”

不遠處有個店員雙手呈喇叭狀喊道,她是我從兩年前就認識的女服務生,如今是“螺旋”裏資歷比較老的人了。

也正因如此,她敢於憑借我們之間的熟悉關系大膽揭發太宰。

我裝作很失望的樣子,板起臉:“太宰先生。”

太宰對女性的溢美之詞通常張口就來連綿不絕,我熟悉他這樣的習慣,只要沒過界就不會幹涉,更不會指責。

但這次被他人擺到臺面來,性質就不同了。

女孩們知道我和太宰的關系暧昧,她們在為我抱不平。我不發作一下,好像都對不起偷瞄這邊的女孩們的期待。

太宰配合得很,可憐兮兮地雙手合十懇求道:“秋,原諒我這一次嘛。”

我看到他那雙故作委屈的鳶眸就抵擋不住了,當下快要繃不住表情。

我們是心靈相通的,我在太宰眼底看到了笑意。

我藏起柔軟的心情,當著服務生們的面硬邦邦甩出一句:“誠意不足。”

“那……這樣如何。”

這位先生的想法說來就來,他突然喝了口我的牛奶,俯身向我壓來。

在太宰舉杯喝牛奶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他想做什麽了。

雙唇相貼,我的口腔頓時被甜絲絲的牛奶味和他的味道填滿。

“啊——”

“啊——”

“啊呀呀——”

“哦哦哦哦哦!!!”

桌邊的服務生蹬蹬跑走了,回到櫃臺邊和另外幾個姑娘一起發出興奮的驚呼。

“親、親上了呢!!”

“好甜啊!!!”

“我的心、我的心要化了……”

“真養眼呢~~~”

……

那是外界的聲音,過耳不入。

我全身心投入和面前這個青年的親熱裏。咽下甜香的液體,操控自己的舌尖和對方共舞,在他的領域裏肆意妄為。

仿佛要和他的呼吸他的溫度抵死糾纏在一起,長長久久、永不分開。

為什麽剛才要說舍不得呢?

為什麽突然這樣沒有安全感?

我一直屬於你,這兩年以來你還不夠清楚嗎?

我的先生。

我按著太宰的後腦勺,向他主動而溫柔地進攻。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我知道他的反常,我為此擔憂和慌亂。

太宰縱容著,享受著。旁若無人。

每一次接吻都是不一樣的。

這一次,他把主動權交給了我,配合我的一切節奏。

“秋、秋、秋……”

太宰像個好不容易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不停地低聲重覆著我的名字。

我快溺斃在他一聲又一聲動情的呼喚中,幾乎忘卻了自己是誰、又為何在此地,只知道我愛他,愛得不想離開。

“我在這裏啊。”

最終我們的交纏還是被打斷了,被一個陌生的少年聲音:“太宰先……生。”

最後的尾音落得僵硬而尷尬。

我和太宰一起看向發聲者。

那是一個身穿制服的白發少年,約莫十八歲左右,黃澄澄的瞳孔有如某種猛獸的瞳仁,如今卻滿是世界觀破碎的呆滯。

被我倆一起盯著,他臉頰爆紅,手足無措:“呃呃呃、我我我我我、那個那個……對不起打擾你們了非常抱歉!!!”

在黑市價值七十億懸賞的人虎原來這麽純情啊。

我舔了舔唇邊甜味的奶漬,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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