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沖刷在梁錦城的臉上。他的頭顱高高仰著, 腦中畫面飛轉不定。從前許多記憶裏不曾註意, 或者隨著時間而有些模糊起來的小細節, 在異能覺醒以後都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各種感官功能都被放大無數倍的結果不僅僅是五感的增強，更意味著從前就很吸引他的季茶的“味道”也被放大了無數倍，就算隔著浴室和房間的好幾堵墻與他的弊端依舊有淡淡的季茶的味道。

他簡直要因此發瘋了。

理智上來說, 方才在頂樓自己親吻季茶的舉動讓梁錦城有些後悔。但是情欲上看，他卻仿佛是中了毒的人好不容易稍稍緩解了自己的毒癮，身體不滿足卻又很滿足。

季茶好不容易將張行打發到門外,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擡手關門的功夫，浴室那邊的門忽然開了。

梁錦城穿著整齊, 脖子上披著一塊毛巾，但是頭發絲上的水珠斷斷續續的往下墜落, 淩空掉在T恤上。純白色的布料被水浸透以後變得透明，將他結實有料的身材勾勒的更加明晰。

隔著還沒有完全關嚴的門縫, 季茶的目光和梁錦城的有一眼對視。

季茶被梁錦城此時的神態嚇得僵住了。今晚之前，甚至說是幾個小時之前，梁錦城在他看來都是一個溫和靠得住的人。但是現在, 梁錦城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猛獸盯緊了自己的獵物, 隨時咬下一口就要終結他的性命。

季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垂下眼錯開梁錦城的視線，將房門的最後一絲縫隙合上，還不忘立刻轉下了保險。

他後退兩步坐到床上，耳畔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一下一下越來越近。無形的壓迫感從天花板上傾斜而下，鋪天蓋地的將季茶給籠罩起來。隨著每一聲腳步而越發攥住他的咽喉。

簡直快不能呼吸了……

季茶攥住床單的一角，腦中充斥著各種和梁錦城相識以來的種種事件，直到畫面定格在剛才樓頂兩人接吻。

他熱的頭頂要冒煙，雙目緊緊盯著薄薄的門板。季茶清楚，要是梁錦城真想進屋裏來，這樣的門板根本擋不住他一個手指頭。

腳步聲終於在房門口停了下來，季茶手一抖，緊張的連氣都憋住了。

“季茶。”梁錦城站在門外開口道，聲線平緩和平時沒有差別。

“什麽……”季茶小心翼翼的開口回問。

“早點睡覺。”梁錦城說完隨即轉身離開。

這，這就完了？

季茶有點懵，他三兩步跑到門邊趴在門上面聽，梁錦城的腳步聲的確遠去了，而後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季茶松了一口氣，他慢慢的靠著門板坐下，將臉邁入屈起的雙膝之間。

被梁錦城親吻以後他竟然沒覺得多討厭，訝異的情緒遠遠占了上風，剩下的一點就是……季茶低頭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著裏頭乒砰亂跳的律動。

簡直太不爭氣了吧……季茶咬牙。

他回到床邊，想著梁錦城讓他早點睡的話，慢慢的合上了眼皮。

S市基地在經歷了六七年的發展以後，基本已經恢覆了底層的生產建設，等到第十年不再有人餓死。不過實力為尊的此時有著明確的等級劃分，貧窮和富有的界限也就變得更加分明。

季茶每天需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早上六點到農場上班，晚上六點才能下班，期間吃飯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鐘。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能夠做到養活自己，並每個月存下一點S市基地裏的流通貨幣。

又是普通的一天，季茶早起的時候聽見公共廣播裏面說到S市基地外圍的情形以及今天東南角又有喪屍出沒的問題。他手裏拿著昨天晚上準備好的饅頭，另一只手拿著一瓶飲用水，距離六點還有十分鐘，農場大門就在門前。

“季茶！”

“季茶！”

路上遇見同事，他們互相熱情的打招呼。能在農場工作已經比外面掙紮求生的人好上太多，起碼這裏的工人可以面露微笑。

站在換裝區的鐵櫃門前，季茶吃完最後一口饅頭，將水瓶小心收起放到自己的櫃子裏鎖好。而後轉頭拿起工具往昨天的工作區塊走，準備在今天將工作繼續完成。

“今天有大人物要視察。”狹窄的走道裏面，十幾個工人前前後後的分成好幾塊。王勤學與季茶肩並肩，告訴季茶自己剛從其他工人那裏聽見的消息。

“大人物？”季茶其實不太在意，他隨口問了一句，“什麽大人物？”

農產品區塊的確挺受重視，最好的蔬菜瓜果都要供給上頭的人。可是上頭的人下來視察？這好像是頭一次。

“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特別牛逼的學長，梁錦城啊，要是到時候能從咱們面前過，你說我們報出學校名字套下近乎能不能換個肥差之類的？”王勤學自己想的樂呵呵。

腳步推搡之間，眾人的步伐又在豁然開朗的院子裏各自散開，前往自己的區塊。

“中午一起吃飯啊。”季茶朝著王勤學揮了揮手。

對於日覆一日的機械性工作，季茶並沒有厭惡的情緒。在經歷了這麽多以後，他很感恩自己還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吃著乏味卻飽腹的食物，能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去考慮是否會被喪屍一口咬掉腦袋。

王勤學前面說的大人物視察的事情，季茶把那個沒有放到心頭。

因為許多專業技術人才斷層的很厲害，以及材料產業鏈的斷裂，許多現代社會中已經十分簡單的機械無法生產，S市基地裏的農業水平根本比不上末世以前的農場作業。大多數項目都要用季茶這樣的人工來完成。

此時此刻，盯著三十多度的高溫，他穿著單薄的長袖卻不能隔斷照射在腦袋和脖子上的陽光。季茶脖子的皮膚顯然黝黑，低著頭絲毫不像才三十出頭的人，簡直像是快奔五的老農。

他蹲在田埂間仔細的拔草，這種活雖然很小卻很細致，晚上會有專門的審核驗收人員檢查每個人的工作情況，然後進行評定。一個月如果能全優就能有額外的獎金，季茶這個月已經連拿了二十八天的優，勝利在望，最後這幾天他自然一刻也不敢放松。

“這一片田地種植的是西瓜，種植效果非常理想，不用多久瓜果成熟就能享用了，除此之外，這裏的蔬菜種植的也非常成功，基本已經實現了末世之前的豐富品種，能夠做到隨吃隨拿……”

一陣人聲從入口處傳來，季茶從草帽裏頭偷偷看了一眼，一群人簇擁著不知是誰從外面走了進來。

前面那一段套話農場裏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不聽過幾百遍，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了。

“每個人都能隨吃隨拿？”有一個聲音突然想起來，在這大熱天跟空調似的，一下讓所有人安靜在了全場。

季茶心裏噗噗笑，大著膽子擡起頭想看看誰說了這麽沒有眼色的話，卻看見前面還笑容滿面圍繞著“大人物”的那些陪同人員此刻臉上的笑容頓失，不安且惶惑的看著中間的人。

季茶屏息小心的用餘光觀察，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一根一根的揪著草。

“你站起來。”說話的人走向不遠處一個正在工作的人，“把你的三餐以及時薪告訴我。”

被點名的那個人惴惴的看向農場的負責人，沒有得到授意之前不敢開口。

季茶這才看清楚，那人竟然真的是梁錦城，如今S市明面上的二把手，但誰都知道他手上掌握著的一支十分強悍的隊伍，是S市安全的所有保障。

不知道他怎麽會忽然關心起種植業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梁錦城似乎也並不生氣，他一個個往下問，腳步也慢慢向季茶靠近。季茶默默的數了數，兩個人，一個人……

一雙整潔的鞋面停在了自己的腳邊。

“你告訴我……”梁錦城開口，他的視線平緩的落在季茶頭頂的草帽上，正要往下說，季茶有些惶惶的將頭擡了起來，“我吃的挺好的！”

季茶手上抓著一把草，他知道臺面上的功夫多要緊，所以努力想要把話說圓了，“今天早上我吃了……”

他說著話，梁錦城卻睜大了眼睛好像面前站著的是一片虛幻的空氣，他伸手去摸季茶的臉，喃喃道，“季茶……？”

……

“季茶？”門外傳來敲門聲。

季茶猛然從夢裏清醒過來，窗外天色明亮，門外站著還平凡無奇的梁錦城，到底哪一個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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