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章

滴答, 滴答，滴答。

血，順著緊握的手心落到地上。

陸思羨緩緩張開手，刀片滑落, 鮮紅的血染紅了手心，割傷的神經一跳一跳，湧出更多的血。

這感覺, 一點都不陌生，她好像曾經親身體驗過。

刀片慢慢切進肌膚，斬斷細小的血管，傳來灼燒的刺痛感, 讓她感覺疼痛卻又舒服。

葉清剛才聽見那一聲巨響時正在洗手間, 此刻推開門，還是被嚇了一跳，“思羨, 怎麽搞的？”

陸思羨顫抖的手心握了握, 慢吞吞地說了句：“流血了。”

“不小心劃傷了嗎？”

半晌，“恩。”

葉清給陸思羨包紮傷口，不時問她疼不疼, 陸思羨好一會回答，“不疼。”

“你去客廳休息, 我收拾一下這裏好不好？”葉清柔聲問, 陸思羨掃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物品, 自責道：“對不起。”她不該這樣的, 這感覺真糟糕，她總是在惹麻煩。

“沒什麽對不起的，很快就能收拾好，客廳的電視打開了，你去看會電視。”葉清陪著陸思羨一起出去，陸思羨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也僅僅是盯著而已。

葉清收拾東西時，註意觀察外面的動靜，陸思羨不對勁，很不對勁。

最初葉清以為陸思羨是壓力大難過，現在看來，陸思羨的內心深處，或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葉清嘆氣，顧瀾笙還沒看日記，陸思羨就已經承受不住了。

這之後……葉清只覺得肩上沈甸甸的。

葉清回到客廳，陸思羨還是之前的姿勢，葉清坐到旁邊輕聲問：“思羨，如果不舒服，要和我說。”

“我沒事。”陸思羨的反應比之前快了，偏過頭還笑了笑。

顧瀾笙打陸思羨電話打不通，打給了葉清，心裏急夠嗆，“怎麽回事啊？”

“啊，手機沒電了吧。”葉清掃了一眼陸思羨，陸思羨起身回臥室，重新開機，有顧瀾笙的未接來電。

寶貝給她打電話了，她沒接到呢，陸思羨盯著手機屏幕。

“思羨，瀾笙的電話，要聽嗎？”葉清也來臥室了，陸思羨嗯了一聲接過來，“寶貝。”

“寶貝，你嚇到我了，不接我電話。”顧瀾笙委屈，“我以為你還在生氣。”

“生氣？”陸思羨不解，顧瀾笙小聲說：“你早上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噢，對不起。”陸思羨道歉，顧瀾笙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現在頭疼好點了嗎？”

“頭疼……”陸思羨受傷的手揉了揉腦袋，“手好像更疼。”

得知陸思羨的手不小心傷到了，顧瀾笙心疼到有了哭腔，“我今天下午早點回家陪你。”

“沒事，就是流了點血而已。”陸思羨咧開嘴角，扯出一絲無力的笑，“我的血很多的。”

掛了電話之後，陸思羨坐在臥室裏沒動，葉清端來的粥，她沒喝。

“思羨，要不然你睡會？”葉清看陸思羨的黑眼圈太重了，整個人看上去也有點恍惚。

“寶貝一會回來，我等她。”陸思羨坐在那，佝僂著背，葉清心裏真的開始擔憂了，是不是不該開始這一切？陸思羨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堅強。

陸思羨是顧瀾笙的支柱，如果陸思羨先倒下……葉清簡直難以想象，接下來的一切會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陸思羨不睡，也不躺下，她就一個姿勢坐在床頭，背對著門口。

葉清幾次經過門口，她偷偷望著房裏的陸思羨，佝僂的背仿佛都要倒下去，整個人都散發頹廢的氣息。

葉清連著幾天也沒休息好，思考力也變弱，不過她還是靜心捋順。

手機和桌上的物品，都是陸思羨丟掉的，陸思羨一定是發了脾氣。

手心裏的血肉模糊，或許根本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而為？如果陸思羨真的故意用刀片割傷自己，那問題就嚴重了。

葉清想的心驚肉跳，她幾番思考，最終發信息給顧瀾笙：瀾笙，你應該有傅青辭的電話吧？

顧瀾笙：有的，怎麽了？

葉清：你把傅青辭的電話給我下。

顧瀾笙：你還認識我們傅總嗎？

葉清：你媽媽是誰？是一般人嗎？

顧瀾笙發了號碼過去，八卦地葉清什麽事，葉清：小孩子別瞎問。

顧瀾笙：哼。

不問就不問，顧瀾笙請了兩個小時的假，下午提早回家，一整天都心慌慌，她太擔心陸思羨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總是毛毛糙糙的。

顧瀾笙現在都是茫然的，不知道為什麽好端端的陸思羨突然就頭疼，而且會疼到身體發抖。顧瀾笙不願瞎想，但還是忍不住想，會不會是治不好的病。顧瀾笙自己嚇唬自己，回來的路上哭了一鼻子，沒出息地想，萬一陸思羨真的有事，她也不要活了。

葉清回側臥前，確認陸思羨還是之前的姿勢，她關上門，撥通了傅青辭的電話。

“傅總，你好。”

“您是？”傅青辭禮貌地問，能拿到她的電話，那說明不會是完全陌生的人。

“我是顧瀾笙的母親，葉清，能和您見面聊一下嗎？”

“好。”傅青辭爽快地答應，“您可以來華信集團找我嗎？我還有工作沒完事。”

“……”葉清深吸一口氣，蹙了蹙眉頭，“傅總，除了工作，這世上，沒有什麽讓您更在意的了嗎？”葉清反問的語氣讓傅青辭頓了頓，她語氣未變，“當然有。”

“真的有嗎？”葉清不能理解，怎麽能有人心裏只有工作？

“葉清女士，您對我有成見。”

“不是成見，是有意見。”

“那就見面談，您不想來我公司，您說地點。”

“就你們公司，我出發時告訴你。”葉清現在不能留陸思羨一個人在家，怕她又做出過激的反應。葉清經歷過顧瀾笙的情緒變化，從絕望到試圖尋求死亡，再到最後的付諸實踐……葉清真的怕了，她怕陸思羨會重蹈覆轍。

現在的陸思羨和顧瀾笙緊密關聯，不管是為了誰，葉清都不希望這件事再發生第二次了。

別人是否能承受，葉清不知道，她已經承受不了了，失去顧誠，幾乎要了她的命。

活到她這個歲數，孩子是她活在世上的一種動力，葉清每每難過都會想顧瀾笙。

只要想著自己還有漂亮可愛的女兒，她就覺得，世界依舊美好，她要活著，她要替誠哥好好看著女兒戀愛、結婚、生子……

陸思羨心理上可能存在的隱疾，是葉清的判斷失誤，如果她知道陸思羨的性格不夠健全和堅韌，她絕不會選擇同意她們重拾遺忘的時光。確實是她疏忽，葉清自責，陸思羨的成長經歷，很難不帶有原生家庭的色彩，她怎麽就被之前穩重睿智的陸思羨表象所欺騙了？

只是，現在的一切一切，後悔已經晚了。

葉清必須及時止損，她希望通過和傅青辭的談話，找到癥結所在。

顧瀾笙回來的突然，葉清意外也挺開心，顧瀾笙回來，她正好可以出門，“瀾笙，什麽都別做，就陪著思羨，她需要休息，你哄她睡覺，她現在跟你發脾氣，你也要包容，人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是會心情不好的。”顧瀾笙小腦袋點點，都同意了。

“你要開心些，帶著思羨的情緒，讓她也開心些，開心才能好得快。”葉清離開前不放心地提醒顧瀾笙。

“寶貝！”顧瀾笙沖進臥室，陸思羨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緩緩回過神，揚起了一絲笑，她挺了挺背，張開雙臂：“哎呀，我的大寶貝，想我了嗎？”顧瀾笙撲到陸思羨身上，壓著她親她，“快讓我看看，我想你想了一整天，什麽都不想做，就是想你。”陸思羨倒在床頭，沈溺在溫柔裏，渾身的細胞躁動著，她再一次感受到，她的生命前所未有的鮮活。

顧瀾笙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從最初到現在，顧瀾笙就像是活下來的意義。

每次覺得生命可有可無，也覺得自己或許根本沒有必要活下去時，顧瀾笙就能很好地喚醒她活下來的念頭。

你看啊，只有活著，才能抱到最親愛的小團子，陸思羨很想哭。

“寶貝的手傷到了，沒關系哦，我親親就好了。”顧瀾笙沒去問怎麽傷的，她吻了吻帶著藥味的紗布。

顧瀾笙的熱情，也讓陸思羨躁動，兩個人一拍即合，連續戰了三個回合。陸思羨乖的不像話，顧瀾笙有時候會覺得陌生，可那張臉分明是熟悉的，似水的眸子讓她心動。

顧瀾笙不安分，陸思羨比她還不安分，顧瀾笙心疼她，想著她受傷，讓陸思羨多休息。

可惜，顧瀾笙的好心並不被接納，陸思羨還想繼續，陸思羨極為熱情，顧瀾笙不舍得地抱住她，“寶貝，你看起來很累，你需要睡覺，等你睡醒了，你做多久都行，我一直都在呢。”

陸思羨瞇著眼睛，額頭是細密的汗，呼吸還是急促的，“可我現在就想繼續，我不困~”陸思羨勾著顧瀾笙，難得露出撒嬌的的一面，“你不喜歡要我了~”

“我喜歡。”顧瀾笙指尖點點陸思羨的眉心，“你可不要誣賴我。”

“那就來吧。”陸思羨漾出笑，小團子最喜歡她了，此刻除了和顧瀾笙一起，陸思羨什麽都不想做。

於是，顧瀾笙又欺負一次陸思羨。

陸思羨平日裏高冷，說話都是一絲不茍，可平日裏清冷的人，在床上仿佛變了一個人。顧瀾笙很喜歡，甚至覺得有點害羞，就像是有的人看起來很斯文，但內心有很邪惡的一面。

所以，顧瀾笙有時候覺得，陸思羨的精神分裂癥並不是一種病。

每個人都有很多的層面，顧瀾笙不曾告訴過別人的，她的骨子裏也有不同的自己，時而狂野，時而安靜，時而純潔，時而黃暴。

陸思羨大有徹底釋放的意思，對於顧瀾笙的每一個動作都給出很好的反應，讓顧瀾笙愛不釋手，“寶貝，你為什麽這麽可愛呀~”顧瀾笙忍不住誇讚她。

陸思羨笑意很深，勾著顧瀾笙的脖子問，“喜歡嗎？”能討得顧瀾笙的喜歡，讓陸思羨很有成就感，也讓她想更加費力去討好。

“喜歡啊。”顧瀾笙紅著臉卻也堅定，“我一直都喜歡你的，以後這樣的問題可以不用問我。”

“我有種死而無憾的感覺。”陸思羨的笑意透著一絲悲涼。陸思羨突然說到死，讓顧瀾笙心裏不適，她停下親密的動作拉開距離。陸思羨閉著眼睛，臉色潮紅，整個人像是開到極致的花朵。不知道為什麽，顧瀾笙突然想起了還珠格格裏香妃，在瀕死那一刻，她身體裏所有的香都散發出來。

顧瀾笙突然不敢進行下去了，她心生自責，陸思羨還在生病，她怎麽喪心病狂地一遍遍欺負她？顧瀾笙突然停下，陸思羨卻不肯了，“寶貝，怎麽了？”

“你需要休息。”顧瀾笙擦擦陸思羨額頭的汗，“你的小臉紅撲撲的，真好看啊。”

“那你喜歡我嗎？”陸思羨再一次問，顧瀾笙點頭，“喜歡呀。”

陸思羨無論怎麽引誘，顧瀾笙都不肯再繼續，陸思羨翻了個身，再就沒了動靜。

顧瀾笙以為陸思羨睡了，她打來水給她清洗身體，陸思羨任由她擺弄。

現在的一切，小到顧瀾笙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句話，陸思羨都當做是最後一次。

如果這是她們之間最後一次做，最後一次看見彼此，最後一次說話……她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明天是周末，無論如何，顧瀾笙都會讀日記，陸思羨不抱希望了。

精疲力盡之後，陸思羨選擇等死。

等顧瀾笙的宣判之後，她就可以死心了。

如果我去陪你的爸爸，替你去照顧他，不知道你會不會原諒我，小團子，陸思羨在心底發問。

陸思羨一直沒有動靜，顧瀾笙守在床邊許久後，她起身去書房，打算拿日記到臥室讀一會。

陸思羨聽見了關門聲，顧瀾笙一定是去看日記了。

一定是的。

陸思羨猛然坐起身，她無法直面顧瀾笙對她的任何負面情緒，那或許會是痛苦、指責、仇恨、憤怒……太多太多，她根本承受不了。

陸思羨搖晃著起身，顫抖地套上衣褲後，踉蹌地出了門。她不知道該去哪裏，似乎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生命裏的光瞬間熄滅。

每次，陸思羨以為自己經歷的已經足夠了，可老天總是用現實告訴她。

孩子，你的人生還不夠，那麽多的坎坷她撐過去了，可以不要再拿走顧瀾笙了嗎？

陸思羨失而覆得後，對於顧瀾笙的依賴加倍，就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終於找到了解藥。

陸思羨才剛剛覺得她可能要痊愈了，現實告訴她，病痛從沒消失，而且還比原來加重了。

陸思羨受夠了這一切，老天，你折磨我就好了，不要折磨我的愛人。

顧瀾笙是無辜的，陸思羨願意承受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顧瀾笙在書房裏聽見隱約的關門聲，以為是幻覺，她豎著耳朵聽，確實沒動靜。顧瀾笙甚至走到門口，小耳朵貼著門，確實沒動靜。

該死的日記本，放到哪裏去了嘛，顧瀾笙明明記得昨晚就放在抽屜裏的。顧瀾笙懊惱，她每天都向活在失憶裏。

算了，不找了！顧瀾笙急匆匆回房，才發現陸思羨不見了。

顧瀾笙趕緊打電話，陸思羨的手機在臥室裏響起。顧瀾笙心慌，人呢？剛才不是幻覺是不是？顧瀾笙後悔，她剛剛應該出來的。

顧瀾笙趕緊抓起手機沖出門，電梯正好上來，她下樓後左右張望都沒有人影。

“陸思羨！”顧瀾笙用盡所有力氣大喊，她聽見了，自己的哭聲。

陸思羨，你又要離開我了嗎？不要走，好不好？

現在的我，沒有你，我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了啊。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只是愛你而已，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顧瀾笙無助，她每天都活在恐慌裏，陸思羨你出現打破我的恐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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