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深, 恨之切。

關系愈是親密, 情緒也越濃。

而這種情緒，如果是愛, 就像陸思羨對顧瀾笙，那就是百般好，倘若是恨……陸思羨嘴角扯出一絲笑, “原諒她, 太便宜她了。”

桃子姐沒再多說，陸思羨吃完午飯回公司的路上，接到顧瀾笙的微信, 寫著：我剛忙完去吃飯。

陸思羨放棄視頻的念頭, 回覆：恩, 好好吃飯，我剛從板屋出來, 往公司走。

陸思羨安步當車, 8月的北.京正午仍是悶熱，因為桃子姐的話, 陸思羨的思緒倒流。

都說小孩子不記事，但陸思羨清晰地記得許多事, 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是爺爺奶奶的冷言冷語，陸思羨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喜歡自己, 畢竟別人家的爺爺奶奶都是慈祥和藹的。

後來, 陸思羨才知道, 因為她是女孩子，不是他們想要的孫子。

如果說從爺爺奶奶那裏沒有親情，陸思羨認了，但從父母那裏也沒有得到過太多的呵護。

記憶中的母親苛刻嚴厲，家規多到年幼的陸思羨記不住，只要犯錯必定被罰，陸思羨只記得她活在膽戰心驚中。

每當別人談起厚重的父愛時，陸思羨聽起來都像是笑話，她從沒有感受到所謂的父愛。陸思羨只記得父親對母親言聽計從，不管是不是她的錯，只要母親認定她錯了，那父親就無條件站在母親這一邊。

陸思羨困擾，不解，苦惱……最後演變成痛苦，她為什麽會出現在世界上？明明所有人都不喜歡她。多說多錯，小小的陸思羨從小就學會了少言慎行，能不說話就絕不開口。

盡管陸思羨不喜歡，畢竟有爸爸有媽媽，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家。小小的陸思羨在幼兒園的課上被老師點名分享《我有一個家》，她說不出別的詞匯，只是簡單的：我有家，我有爸爸媽媽，我有爺爺奶奶。

所謂的愛，擁抱，親親，笑臉……都是小小的陸思羨所陌生的，她不曾感受過，所以也不肯說。

陸思羨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乖一點，可即便乖巧，最後還是失去了完整的家。

陸思羨站在路邊，手壓著心口，用力地深呼吸，心口仍舊是悶悶的。

陸思羨至今記得那個冬天的傍晚，剛剛下了一場大雪，爸爸接她從幼兒園回來，媽媽正在和奶奶吵架，飯桌被媽媽掀起，香噴噴的飯菜撒了一地，碗碟也碎了一地。

陸思羨偷偷躲到角落去，她怕生氣的媽媽會罵她，陸思羨就站在角落裏，聽見爸爸也跟著吵起來，屋裏越吵越兇。

奶奶罵什麽喪門星，不要臉，早點滾……

陸思羨第一次聽見媽媽的哭聲，她哭喊著什麽，陸思羨也聽不懂。

後來，陸思羨在門口睡著，等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小小的陸思羨躺在床上，有一個白大褂的男人，給她紮針，很疼，她卻不敢哭。

因為媽媽說了，女孩子不能嬌氣，不能動不動就哭。

陸思羨還是希望媽媽能過來看看她，問問她疼不疼，但只敢心裏想，嘴上卻不敢說，爸爸坐在床頭輕輕哄著她，“羨羨啊，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陸思羨後來再也沒見過媽媽，爸爸說，“媽媽有大事要做，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回來。”

陸思羨不知很久是多久，等了沒多久，不僅沒等來媽媽，爸爸也離開了，小小的陸思羨才開始慌了。

爺爺奶奶說她是喪門星，天生克父母，陸思羨不明白，她沒得選擇，媽媽生下來她，她就來到世界上了。

再沒多久，沒人接送她去幼兒園了，小小的陸思羨被迫輟學。

爺爺奶奶的冷言冷語，讓陸思羨恐懼，她不想回家，她每天蹲在幼兒園門口望著裏面的小朋友。

起初發現她亂跑，奶奶為此打了她，但陸思羨每天還是往外跑，但每次都只是去幼兒園門口，奶奶也沒再管她。

冷了沒人給她添衣服，熱了沒人告訴她可以脫掉外衣，渴了只能舔舔唇，餓了……就只能忍著，實在忍不住她低頭回家，等著爺爺奶奶給她一口飯。

多少次，小小的陸思羨抱著早已冷掉的飯菜跑到小區的角落裏吃飯，爺爺說過，早點回來會有熱飯吃，可陸思羨不願早回來。呆家裏這個時間吃飯，奶奶會說她，陸思羨就躲得遠遠的，吃完了等天黑得不能再黑，她才回家去睡覺。陸思羨不喜歡這裏，可她又無處可去。

“小朋友，天涼了，早點回家啊。”小區邊角一家的奶奶和藹可親，陸思羨有時候會想，她為什麽不是自己的奶奶呢？

“你這娃子，飯都涼了，回去整點熱乎的。”和奶奶一起的老爺爺，胡子一大把，長得很和善。

陸思羨總能看見遛彎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每次都會過來跟她說話，大概是見她可憐，會問她：“要不要去奶奶家吃飯，奶奶家的飯是熱的。”

小小的陸思羨本能性地抗拒，捧著涼涼的飯碗低頭縮在角落，最後，會有熱乎的飯菜放到她碗裏。

小小的陸思羨開始貪心，每天都去那裏蹲著，總能等到吃的。

時間久了，陸思羨的小臉有了血色，等天氣轉涼，老奶奶跟她說：“今晚要下雪，晚上早點回來拿飯呀。”

小小的陸思羨沒說話，不過重重地點下頭。

“今天是餃子，酸菜豬肉餡的，看看愛吃不？”老奶奶給她調好了醬料，拉著她到門口裏面，“不願意去奶奶家，就在這門口，外面風大，餃子剛出鍋，燙著呢。”

那是陸思羨有生以來吃過最香的一頓餃子，邊吃邊哭，最後哭到打嗝吃不下去。

“不哭不哭。”老奶奶的懷抱，讓陸思羨無比眷戀，媽媽都沒有這樣抱過她。陸思羨漸漸接納了，她沒有媽媽，也沒爸爸，她是一個人，她以後一直都會是一個人了。記憶中還有媽媽漂亮的臉，爸爸帥氣的樣子，但是陸思羨已經不願想起他們了，她會難過。

陸思羨也能聽見老兩口偶爾的談話，在她吃飯時，老爺爺會嘆氣，“他家也真是狠心，孩子知道什麽啊。”老奶奶會沖著老爺爺擺手，老爺爺便不再說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炎熱的夏天，小小的陸思羨抱著飯碗跑到角落等飯，等來了老奶奶，和一小只哭唧唧的肉團子。

“不哭不哭，看看小姐姐在看你呢。”老奶奶抱著小肉團走到小小的陸思羨跟前，小肉團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還真的不哭了，小爪子直奔著陸思羨使勁兒，“她想握握你的手。”老奶奶笑著說。

陸思羨手心擦擦衣角，幹幹凈凈地遞過去，小爪子顫顫悠悠抓住她之後就不放開了。

“瀾笙啊，不能咬小姐姐的手指頭。”老奶奶盛飯的功夫，顧瀾笙的小嘴吧唧吧唧，已經啃上陸思羨的手指頭，給啥都不換。

“疼不疼？”老奶奶從顧瀾笙口中解救了陸思羨，陸思羨搖了搖頭，“你吃飯吧。”陸思羨捧著飯碗，時不時瞄幾眼小肉團子，她一直盯著自己看。

後來，小小的陸思羨知道，小肉團叫顧瀾笙，爸爸媽媽太忙了沒人照顧，送到這裏來了。

那一年，顧瀾笙2歲，陸思羨7歲。

陸思羨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幸好是遇見了顧瀾笙呢，要不然，她會以為她的一輩子都是無望的。

陸思羨的手機響了，是微信視頻邀請，來自她的小救星——顧瀾笙。

顧瀾笙接通就兇巴巴地訓斥陸思羨，“看看你幹的好事，陸混球！”顧瀾笙為了掩飾吻痕，盡可能地化妝，但有的地方痕跡太深，她只能穿衣服掩蓋。

問題是，顧瀾笙帶的衣服都沒有太高領的，唯一一件沖鋒衣偏厚，然而今天長春少有的熱。

於是，大家都圍觀，總部來的顧總怎麽穿這麽多？

每個人都看她一眼，甚至有人貼心地問：“顧總，你要是怕冷，咱們把空調關了也行。”

“不用不用。”顧瀾笙都要熱死了。

“呵~”陸思羨淺淺一笑，“那下次讓你還回來嘛~”

“還下次，哼。”顧瀾笙哼道，“想得美。”

“我今晚不能去看你了，晚上要喝酒。”陸思羨悵然。

“又喝酒！”顧瀾笙疑道，“我怎麽感覺你總是在喝酒。”

“沒辦法，唉。”陸思羨盯著鏡頭裏的人，服務生送上餐，海鮮芝士焗飯，顧瀾笙邊吃飯邊囑咐陸思羨晚上少喝酒，“晚點你完事找我，你不準喝多。”

“如果不晚的話我就找你。”陸思羨回到公司，沒急著進去，到餐廳找安靜的角落，看鏡頭裏的小姑娘小臉鼓成包子，吃飯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那時候，她們一個大碗，一個小碗，總是一起吃飯，小肉團有時候鬧脾氣不肯吃飯，陸思羨會餵她吃飯，“我可以餵你哦，但是我叫你小團子，你要叫我陸團長。”

顧瀾笙太小了，聽得懂，卻無法重覆，最後小嘴就咕噥出一個字，“陸~”

“是陸團長~”

“陸團~”

“是陸團長啦！”

“團長~”

“誒，你個小團子，欺負我誒。”

“嗚嗚~”再不給吃的就會哭唧唧的顧瀾笙，陸思羨只好先餵她，“吃了要叫我陸團長，還要敬禮哦。”

“好嗚~”顧瀾笙眼淚汪汪，為了口吃的也是可憐壞了。

老爺爺說了他以前是當兵的，他兒子現在也是當兵的，當兵的都是厲害又帥氣，還指著軍旗裏的團長跟陸思羨說：“我以前是團長，打過仗的。”陸思羨因此也想當團長，可她沒有兵，只有一只小肉團，小臉圓滾滾跟小團子似的特別可愛，揉起來也特別好玩，“小團子。”陸思羨突然叫了一聲，敬了個禮。

顧瀾笙只覺得無比熟悉，下意識地舉手，筷子打到她的臉，“陸混球，你打擾我吃飯！”

“呵~”陸思羨淺笑，這就是她的小家夥啊，逗道：“給陸團長敬個禮。”

顧瀾笙不肯就範，大口吃飯，陸思羨就一直笑呵呵地望著她。

臨掛視頻，顧瀾笙五指並攏，齊眉敬禮，“陸團長！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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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陸總小時候真可憐呶。

顧瀾笙：是誒是誒。

陸思羨：所以你得多愛我一點。

顧瀾笙：怎麽愛你？

陸思羨：帶我去看夜光手表。

沈絳年：你們是搶了我長官的夜光手表嗎？

沈青訸：所以大家一起看夜光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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