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才剛接起，何彧就在電話那頭急吼吼地說：“你今天都過來了怎麽不找我啊？要不是遇上老蔣，我都不知道！”

“我也沒待多長時間，就沒敢驚你的駕。”江渺笑著說。

何彧不滿：“那也可以打個招呼啊，你忙什麽呢？”

“今天跟胡承傑談好合作的事了。”

“那好啊，他不是老想拉你入夥嗎？”

江渺說：“嗯，不過我不算合夥人，具體的三言兩語的現在也說不清楚，有空見面再說吧。”

“……那行，”何彧聽著又高興了起來，“既然你能接活了，那我得給你張羅點業務，嘿嘿，憑我的人脈，你就別想閑著了。”

“好啊，到時候請你吃大餐。”

這邊跟何彧的電話剛掛斷，又有電話進來，卻是吳瑕打來的。

江渺小緊張了一下，上次接到吳瑕的電話就給他來了件大事，這是有點後遺癥了。

“吳瑕，你沒事吧？我正要回去了。”

吳瑕哦了一聲，說：“你要回來就沒什麽了，本來想問你回不回來吃飯，不回來我就自己點個外賣。”

吳瑕聲音聽上去跟平時沒什麽區別，江渺心裏也松了口氣。

“那你等我買點菜回來自己做？”

“別了少爺，我這才遭了個難，你能不能對我好點？”吳瑕哀嚎了一嗓子，趕緊阻止江渺。

“行行行，等我回來，我們出去吃好的。”

江渺笑著掛了電話，不由得呼了口氣，還能跟他說笑，看樣子吳瑕應該緩過來不少了。

過了安檢，江渺的手機又響，他心裏詫異今天居然這麽多人找，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心臟突地跳快了兩拍。

他停下來，靠墻站了站，接起電話：“學長。”

駱遇川似乎楞了楞，才說：“你在哪兒呢？”

“我剛要坐地鐵回去。”

“哦，”駱遇川沈默了幾秒，“告訴我位置，我來接你，一塊兒吃飯。”

江渺轉身對著墻上的廣告燈箱，怕旁邊路過的人笑自己笑得像個傻子，說：“我剛跟吳瑕約了吃飯了，我今天一直在外面，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怎麽樣。”

駱遇川幾乎沒有猶豫，說：“那接他一起出來吃吧。”

“真的嗎？”

“嗯，我來接你，再去接他。”

江渺點點頭就想答應，再一轉念，駱遇川來接他開車又要繞一大圈，於是說：“不用來接我了，我馬上就進地鐵了，要不學長我們就在小區門口見吧。”

駱遇川倒也沒堅持，兩人說好就掛了電話。

江渺握著手機，一顆心怦怦跳著跟著人流上了地鐵。

駱遇川不是第一次給他打電話，可除了同學會那天那個莫名“報備行程”的電話，幾乎每次都是有事才會跟他聯系。

今天這個電話，算是駱遇川第一次主動跟他有了“非正事”的聯系。

四舍五入，這就算一個約會。

這麽一想，江渺又有些臉紅，可是開心藏不住，想想就要笑出聲來。

他只好咬著唇，強迫自己專註地盯著地鐵車廂上的廣告。

三個人碰面後在小區附近找了家環境還不錯的小飯館。

吳瑕從江渺那兒知道駱遇川會在，可真見到駱遇川，還是免不了的有些尷尬。

好在他自認也混過江湖，臉皮比江渺要厚不少，坐下來就笑著說：“今天這頓都別跟我爭啊，我請。”

駱遇川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麽，倒了杯開水涮筷子。

江渺說：“我請吧，今天我剛和工作室談好了合作，我請我請。”

吳瑕掃他一眼，不客氣地說：“你那相機不想贖了？才談好合作，還沒見著錢呢，就想平地起飛啊。”

駱遇川有些意外地看看江渺。

江渺微紅了臉，瞄了瞄駱遇川小聲說：“很快就可以贖回來了。”

吳瑕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輕咳幾聲，擡手招呼：“點菜。”

一餐飯吃的很安靜。

駱遇川本就話不多，又在琢磨江渺贖相機這事兒，江渺被吳瑕剛才一句給驚著了，這會兒心裏反反覆覆尋思的都是怎麽跟駱遇川解釋，吳瑕卻是怕自己多說多錯。

三個人各懷心事，一頓飯沈默著就快吃完了。

小飯館裏生意不錯，老板娘一直忙前忙後的招呼著，收銀臺後面的墻上掛了臺電視機，正播著本地新聞，旁邊有桌客人嚷嚷著“就這喬明山進醫院的新聞放一天了，有完沒完，老板娘，換臺換臺”。

他這一嚷嚷，倒把沈默著吃飯的駱遇川三個人驚動了，在老板娘答應著換臺之前，都擡頭看向了電視。

不出意外的，新聞畫面裏出現了喬信達接受采訪的鏡頭，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後的喬銳格。

駱遇川和吳瑕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來繼續吃菜。

江渺楞了楞，驚訝地說：“那不是……”

駱遇川夾了一塊雞肉給他，平靜地說：“他爺爺。”

不用說得太明白，江渺一聽就懂了。

身為本地人，多少都知道喬氏集團，江渺就算再不關心，這些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和這樣背景的人有了交集。

他忙轉頭去看吳瑕，結果看見吳瑕一臉淡定地吃著菜，還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魚刺。

江渺湊近吳瑕，關切的低聲問：“你早就知道了？”

吳瑕點點頭，又笑了笑：“這種事，稍微註意一下，就不難知道的。”

駱遇川看看他，想了想，說：“他風評不太好，但做事情還是有分寸的，昨天也是一個意外。”

江渺轉頭看看他，又擔憂地看向吳瑕。

駱遇川所說的“他”江渺自然知道說的是誰，他和喬銳格接觸不多，可吳瑕數次提到這人，都一口一個“神經病”。

雖然不知道喬銳格對吳瑕都做過些什麽，從吳瑕的態度卻也不難猜測出幾分。

江渺一面相信駱遇川所說喬銳格也許確實是個“有分寸”的人，一面卻又擔心吳瑕遇上這樣的人，到底是會吃虧。

吳瑕喝了口飲料，擡眼掃了掃已經換了臺的電視機，自嘲地笑笑：“算起來，他也是我的恩人，我還是分得清的。不過，聽上去可能不太好聽，但我是不是該謝謝喬董病的正是時候？呵。”

江渺聽得有點糊塗，駱遇川卻明白，昨晚要不是喬明山這一病，吳瑕和喬銳格之間，恐怕就真的難說了。

飯吃到尾聲，江渺說要去洗手間，等他一走，吳瑕就定定看著駱遇川，收起他一向帶著些酷拽的表情，嚴肅地說：“你對江渺是認真的？”

駱遇川坦然回視他，認真地說：“是。”

吳瑕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想從他臉上探究出更多的東西，末了搖搖頭，嘆口氣說：“看你也不是姓喬的那樣的人，跟你說，好好對江渺，他太不容易了。”

“不用說，我也會的。”駱遇川捏了捏手指，“剛才你說他要贖相機，是怎麽回事？”

吳瑕嘖一聲：“這話說來可長，他家的情況，你了解嗎？”

駱遇川楞了楞，正要回答，吳瑕卻笑了笑說：“你不用回答，我看得出來，你應該什麽都不知道。”

駱遇川沈默。

這話他沒法反駁。

除了知道江渺從Z大退學，熱愛攝影，疑似離家出走，他連今年江渺究竟多少歲都不知道。

對一個還不完全了解的人，就說要“認真”，這是駱遇川以前想都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吳瑕看了看他，正色說：“希望你在了解之後，還能繼續認真下去。至於……”

他往駱遇川身後看了看，搖搖頭說：“他的那些事，你還是自己問他吧。”

駱遇川回頭，江渺一邊拿紙巾擦著手一邊往這邊走過來。

大概是洗手時濺到了水，江渺臉頰，鼻尖，還有頭發絲上都掛著水珠。

他擡手抹了抹臉，又朝駱遇川笑笑：“他們水龍頭壞了，往上滋水的。”

無辜又天真。

駱遇川站起身，拿紙巾幫他擦去臉上的水珠，心裏想，那些事不管知不知道，這個人我都不會放手的。

最後還是駱遇川付了賬，吳瑕很是郁悶，從小飯館出來還在嘟嘟囔囔的：“說好我請的不要跟我爭，臨了了來擺我一道，一餐飯我還是請的起的嘛。”

江渺無奈地說：“夠了你，也沒吃多少，學長不在意這個的。”

吳瑕看看他，又看看駱遇川，恍然地點點頭：“哦，江渺你能幫駱先生做主是吧？”

江渺一楞，再看吳瑕，見他一臉促狹的笑意，瞬間明白過來，他不好意思去看駱遇川，只好氣乎乎地表示：“下次我可不來救你了。”

駱遇川站在前邊等，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可目光柔和，看上去心情不錯。

吳瑕笑了一會兒，擺手說：“你們先回吧，我得去理個發。”

說完也不等江渺他們反應，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渺微紅了臉走到駱遇川身邊，駱遇川轉過身往前走：“我送你回去，順便過去拿車。”

駱遇川把車停在小區外的街邊，從小飯館走回去差不多也就十來分鐘，兩人不自覺地步子都放得很慢，誰也不想早早地結束這段路程。

天已經黑了，路兩旁亮起了路燈，這一片是老城區，周邊都是成熟的社區環境，這會兒晚飯後出來散步的居民有不少。街邊上擺起了夜市，有賣小百貨的，也有賣水果的，小超市門前的空地上還有一隊阿姨擺上了音箱跳起了廣場舞。

駱遇川和江渺從這些充滿了生活氣息的人群中走過，有些小尷尬的氣氛也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江渺想起有件事還沒跟駱遇川講：“學長，我明天就要和我朋友出去拍照片了。”

駱遇川楞了楞：“出去拍？”

“嗯，去臨市一個風景區，那邊的一個網友在網上預約的，可能要去個兩三天吧。”

“哦，”駱遇川點點頭，“所以，你是和朋友的工作室合作嗎？”

“啊，是。”

細細地把和胡承傑的關系和合作的事跟駱遇川講了，駱遇川一直默默地聽，偶爾點點頭，最後才說：“這樣挺好的。”

簡單五個字，江渺也像得了個表揚，揚起臉沖著駱遇川笑。

駱遇川沒忍住，擡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江渺忙捂住鼻子，朝周圍看了看，瞪著眼睛說：“學長，你幾歲啊？”

駱遇川抿抿唇，沒說話，擡頭一看，已經到小區門口了，他停下來，轉頭看著江渺。

江渺卻在犯難。

要把今天這當作一次約會，照流程，都走到這兒了，他似乎應該邀請駱遇川上樓坐坐，可江渺就算不是一個精致男孩，有些地方多少還是會在意。

比如沒有收拾的房間。

昨晚駱遇川把吳瑕背上去，也沒多留就走了，房間亂也就亂一點，這要把人叫上去坐，那就不一樣了。

他和吳瑕還算愛幹凈的，平時打掃清潔還做得很勤，但隨手亂丟個衣服什麽總是難免。

再想想駱遇川家裏收拾得幹幹凈凈一絲不亂的，江渺更是開不了這口。

最重要的是，真要當作約會，把人請上去坐，其中意味的東西似乎就更不同尋常，江渺張了幾次嘴，都沒好意思發出聲。

倒是駱遇川解決了這個難題，他說：“我們再走走吧。”

怎麽走？繞著小區轉圈圈。

在這兒住了大半年，江渺第一次把小區外面這一圈轉了個遍。

原來這裏有個牙科診所，哦，那兒還有家咖啡吧，有機會可以請學長在這兒喝兩杯。這家花店裝修還挺有風格的，下次可以買幾束花把房間裝飾一下再請學長上去坐坐。

一路想著些有的沒的，江渺恍惚聽到駱遇川在跟他說什麽，轉頭茫然看著駱遇川：“你說什麽，學長？”

駱遇川無奈地笑笑：“問你今天都做什麽了。”

“哦，我……我今天去過袁老師家，對了，我看到你們同學會的照片了。”

“嗯？”駱遇川有些意外，轉眼又釋然，“老爺子給你看的吧。”

江渺點點頭：“他讓我幫他弄了下軟件，本來我還以為可以看到學長呢，結果，你就露了一小臉。”

駱遇川嗯一聲：“我那天要上班，白天的活動都沒參加，就去吃了個晚飯。”

江渺還記著袁闊海那幾句感慨，很想問問駱遇川和那些同學的關系到底怎麽樣，又忍了下去。

現在講這些，實在破壞氣氛，可惜有人沒想這麽多。

就聽到駱遇川說：“你相機那兒還差多少錢？”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無心地隨口一問，江渺卻是想到，他這樣謹慎的性格，說不定從聽到吳瑕說起的那刻就在糾結怎麽問才比較好。

不問為什麽要典當相機，只問還差多少錢。

江渺又感動又覺難為情，這種事，他原來是不想讓駱遇川知道的。

“真的不差多少了。”江渺打定主意要自己解決，他朝路邊指去，“哎，那家的李子好像不錯，我們去買一點。”

拎著一袋李子，兩人又走到了小區門口。

江渺已經不記得走了幾圈了，三圈，還是四圈？他心裏無比掙紮，這要是再不讓駱遇川上樓去坐坐，兩人是還要繼續轉圈嗎？

駱遇川手機響起來，他摸出手機，微微皺了皺眉，有些無奈地接起。

江渺一眼瞄過去，看到手機上顯示著“佘敏”兩個字。

女的？

江渺狐疑地看向駱遇川，駱遇川嗯嗯啊啊地應著，掛了電話，嘆口氣說：“我要走了，回去加班。”

“啊？回家嗎？”

“還得回院裏一趟，你……”駱遇川看看他，似乎還有話想說，結果又擡手刮了刮他鼻子，“早點休息。”

刮完鼻子轉身就走，非常幹脆。

江渺摸著鼻子站了半天才醒過神，這人，說什麽要調整自己，這是調整過頭了嗎？

一個人往小區裏走，後面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未及回頭，肩上就被重重拍了一下，江渺一扭臉，果然是吳瑕。

吳瑕胳膊搭在他肩上，連連搖頭：“你倆這是玩的什麽啊？我還特意給你們制造機會，結果你倆就圍著小區轉圈圈，也太純情了吧。”

江渺頓時紅了臉，轉頭瞪著吳瑕。

吳瑕毫不在意，還回手指指小區大門：“我站那邊抽煙，就看你們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累啊？”

江渺語結。

倒不是介意吳瑕的調侃，而是這種原來被圍觀了全程的感覺，有點羞恥。

他郁悶地說：“你不是理發嗎？怎麽改偷窺了？”

吳瑕抓了抓頭發：“專用理發師不在，改天再去。再說我這不叫偷窺，是正大光明地看。”

江渺抿了抿唇，猛地擡了下胳膊。

吳瑕立馬閃開：“嘿，別想偷襲我，哥可是練過的。”

說著他又靠上來拍拍江渺，語重心長地說：“像他這樣能這麽純情的也不多，你得珍惜。”

江渺加快腳步：“不跟你扯，我明天出門，還要上去收拾行李。”

吳瑕不緊不慢地跟著，過一會兒，他嘆口氣：“真羨慕你們這些有一技之長的。”

聽他這麽說，江渺也慢了下來，轉頭認真地看著他：“你想不想學？我可以教你。”

吳瑕忙擺手：“我可沒這細胞，再說學這個太花錢了，我要學就學個不這麽花錢的。”

江渺點點頭，想了想又擔心地問：“那個喬二少……他不會再來纏著你吧？”

吳瑕楞了楞，自嘲地一笑：“他們那種人哪有長性的，過兩天就會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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