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當事人親口述說，傑諾斯從來沒想過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在發現透的情況不對時，他有猜測過很多次這孩子真正的身份背景，但都沒有事實來得離奇。

“其實信或不信也沒有多大關系，我的能力從來沒有讓我在一個世界裏停留很長的時間，這次也是。”或許是因為怪人食材讓美食細胞再度進化的關系，透現在也非常清晰地感覺到，她不會在這個世界呆太久了，“我會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痕跡。”

此話一出，讓原本對透的來歷沒太大感覺的埼玉一下子楞住：“你要回去了？”脫口而出的話一問出來，光頭青年先自己回神，“啊……說得是呢，當初你說要跟我回家時就約好了的，有家人來找或者恢覆記憶了就會離開……”

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可不管是透還是傑諾斯都聽出他內心隱藏的情緒。

“老師……”傑諾斯不由擔憂。

他的對面，透卻是彎起唇角，同樣看向了埼玉：“確實，我在這個世界沒有其他親人，家人的話，也只有哥哥你一個。”她看過來的黑眸清亮，雖沒有了昔日的天真純粹，卻依舊溫暖，“哥哥，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能繼續留在這裏嗎？”

“那是當然的啊！”埼玉立刻點頭，“你一個小孩子沒有大人在身邊怎麽行！”

女孩聞言燦爛的笑起來。

就算坦白了來歷，公寓樓裏的生活似乎還是沒什麽變化。

透……啊，應該說通行透從恢覆記憶之後，她之前入讀的學校就沒再去了，這個時候傑諾斯和埼玉也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什麽13歲，而是已經15歲了。

“我的能力是穿越你們是知道的，就像這次意外來到這個世界，如果不是哥哥出手相救，我恐怕一開始就沒命了。”小姑娘回答得輕描淡寫，“雖然在異世界死亡並不會讓我真正死去，但是代價還是要付出的，我現在的樣子就是因此造成的。”

原本還在震驚這孩子不是初一生而是高一生的師徒倆迅速被她的話吸引了註意力：“那不是很糟糕！？”

傑諾斯一下子找到了重點，那些話的意思就是在說穿越這項超能力並非萬能，她其實因此在異世界裏死過很多次。

“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為了保證能一直安全存活下來，我在穿越期間努力學習了很多本領。”看到埼玉擔心的臉，透反過來笑著安慰，“已經很少發生死亡的事了。”

“這也太辛苦了吧？”埼玉皺著眉，想想當初自己為了變強辛苦鍛煉的那一年，簡直不敢去想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是怎麽在一個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下努力生存的。

傑諾斯也理解了她為什麽有這麽強烈的求知欲和學習欲，生存所迫之下，壓榨自己讓自己變強早已經變成她的本能，就算失去記憶也不會忘掉。

透能留在這個怪人世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幹脆也不再去多想別的，做起了自己還能做的事。

“傑諾斯。”在一次準備做晚飯前，系著圍裙的透找到了正在收拾屋子的改造人少年，“我有事要找你，你來廚房一趟。”

客廳裏的埼玉聽到對話有些好奇地看了他們兩眼，幾分鐘後，他就看見透拿著另一條新的圍裙遞給傑諾斯系上了，然後……教對方怎麽用怪人食材下廚做料理了。

事後這兩人端著做好的飯菜來到餐桌旁時，臉色都非常淡定，讓有些茫然不解的埼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傑諾斯是天才，他的身體又是半機械構造，可以很清晰地記錄我制作料理的所有步驟，做出來的飯菜就算沒有我的味道好，質量差不到哪裏去。”透一點也不覺得讓一個戰鬥天才跑廚房學做菜有什麽不對，隨口解釋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行為，“畢竟是怪人食材，有些地方是需要好好處理的。”

傑諾斯也是認真點頭，他同樣也沒有覺得學廚這件事有什麽不妥：“老師，我也想做出一桌能讓您誇讚的料理，以後會跟著透好好學的。”

畢竟透已經明說了，她很快就會穿越回去，而這幾個月老師已經吃慣了她制作的料理，要是斷頓了絕對會非常難受的。身為老師的弟子，怎麽能讓這種事發生，這段期間他一定也必須把廚藝掌握好，再不濟也要這些菜肴的制作過程全都錄下來自己慢慢研究總能成功的。

“老師，這道菜是我做的。”如此想著，傑諾斯端起其中一盤放到埼玉面前，臉色認真的跟打比賽似的，“請您品嘗點評一下不足之處！”

埼玉：“……”他的妹妹和徒弟都變得好奇怪了怎麽辦？

為了盡快教會傑諾斯自己的手藝，透也不去外出了，基本上都在家裏培訓改造人少年的廚藝。

埼玉看他們一教一學忙得起勁，幹脆也留在家中，和他們一並過起了宅的生活。

這期間，自然也是有說到透的異界生活的，小姑娘雖然說得簡略，但她一個人獨自打拼的情況也足以讓人心疼，連傑諾斯這個一根筋認真到底的正義少年都開始理解她。

是啊，就像他還是健全的人類沒有變成孤兒時，也沒想過自己以後會變成半機械的改造人，更沒想過自己的性格會變成這樣。透一個小女孩在獨自遇到各種各樣的殘酷的事情後，會變得冷漠甚至冷酷也是應該的。

像他們這樣的人，想要交朋友真的很難。

“可你總這樣想是不行的啊！”埼玉在聽到小姑娘習慣了到處一個人，甚至主動故意不想跟人有牽扯時立刻不滿了，“要知道能交到一個朋友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啊，好不容易有合得來的人，怎麽能因為害怕跟人分別就故意疏遠呢！”

別說是被訓話的透了，就是傑諾斯都是一楞，因為他們發現自家哥哥/老師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比如你就看看我！我以前就是一個人吃一個人住，在這種無人區根本沒有一個活人跟我說話，習慣了是沒什麽，可是遇到你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你發現了嗎？”埼玉知道一個人的滋味是什麽樣的，但現在也嘗到了有家人的感覺是什麽樣的，所以他沒辦法再聽這個孩子以後還是抱著一個人也無所謂的思想，“我的生活因為你改變了很多，都是往好的方向去的，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到來。如果你覺得這些都無所謂，我真的會很難過的。”

“哥哥……”透怔怔看他，然後被人粗魯地按住頭頂開始揉搓。

“所以別說什麽「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就行了」這種話啊，我不知道別的異世界的人是怎麽想的，可是換成我是接受不能的！”埼玉揉亂了小姑娘的一頭金發，“你的才能雖然帶給了你很多苦難，但不是只有苦難不是嗎？你的那些經歷裏還是有很多好人的，為什麽不能再對他們更溫柔一點，也讓他們有機會對你更好一點。分離這種事就算一直呆在同一個世界也是早晚會發生的啊，為什麽就因為害怕它就拒絕交朋友啊。太傻了！”

他劈裏啪啦一通只顧自己說得痛快，回過神時卻發現小姑娘被按著腦袋一動不動，訕訕松手沒多久，看到了小女孩無聲落淚的臉。

房間裏的兩個男人瞬間手忙腳亂，露出了遇到就算是能毀滅全世界的神級災害都不會出現的驚慌無措。

“我我我我就是說說啊，透你不要哭啊！我錯了我不該朝你發火的，快別哭了！”

“紙、紙巾！給你，快擦擦！老師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師徒倆的一通忙亂表演將哭紅眼睛的少女給逗笑了。

“我沒有生氣。”接過傑諾斯的紙巾，透一邊擦眼淚一邊解釋，聲音有些沙啞，“只是覺得哥哥說得很對。以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說過這些話，現在被哥哥這麽一提，換個角度去想確實是這樣呢。”

她害怕受傷收斂自己的情感，把在異界裏所有遇到的人都當成過客，不想他們在心底留下任何痕跡背負這些回憶，所以壞事被拒絕了，好事也被拒絕了。

這一次穿越，如果不是她意外失憶，恐怕根本不可能遇到這個哥哥……不，是不可能和他成為家人生活在一起。

因為她從未徹底接受過除了家中父母親戚以外的人，更從未想過要去全心信賴甚至依賴過其他人什麽。就算有人主動伸出手，她也一定會擋回去。

而這次的穿越經歷告訴她，並不是這樣的，信任和依賴一個人並不可怕。心底留下回憶也不怕，因為相比那些痛苦，她得到的溫柔和溫暖足以撐著她繼續走下去，並且不會感到後悔。

能來到這個世界，真好。

能碰到這個人，真好。

能擁有穿越的個性，真好啊。

傑諾斯發現那次談話……或者說老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透發脾氣後，透的身上又有了變化。

不只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態度更加隨和甚至樂於親近，更在於……她周身無形中透出的一種氣質，玄而又玄的感覺，讓改造人少年說不出具體的形容。

還是老師發現後第一時間隨口道出真相：“透，你好像又變強了啊。”

“嗯。”對方笑著點頭一點也不隱瞞，“這得謝謝哥哥那天的話讓我想通了很多事，很快打破了第七感的桎梏，領悟到了第八感。”

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傑諾斯是挺好奇透真正的實力的，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贏不了，下意識地把目光放在老師身上，發現總是哀嘆自己沒對手的當事人完全沒有找透切磋一下的意思。

“你在想什麽？哪有找妹妹打架的哥哥？”當事人如此回應，傑諾斯無話可說，老老實實繼續接受廚藝訓練。

他現在已經在逐漸接手廚房的工作，誰都看得出來，透正慢慢淡出日常的一些事務，只為了讓他們習慣。

終於在一天傍晚，徹底接過擔子的傑諾斯在廚房裏忙碌之際，原本坐在那裏看電視的女孩不知何時走出了公寓，靠在欄桿上看逐漸落下的夕陽。

“幹什麽在這裏發呆啊？”就在這時，她旁邊的欄桿也靠上了一個人，“傑諾斯的晚飯要做好了，不回去吃嗎？”

少女低頭，然後搖搖頭：“吃不到了。”

埼玉一楞，放下手轉過身看她，透也是如此，小姑娘仰頭看他：“哥哥，我要回去了。”

“……哦，……嗯。”停頓了兩下的應聲，光頭的青年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淡定，“以後還會回來嗎？”

透低下頭：“我不知道。”

又一次要面臨分別了，這一次她很舍不得，卻依然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一只手按在她的頭頂。

“別沮喪啊，你這麽聰明，以後一定會有辦法的。”從頭頂傳來的安慰平緩她揪起的心，“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嗎，我不後悔跟你相遇。透，我很高興你能來這個世界做我的家人。一定還會還在見的吧？”

“……嗯。”良久，透輕聲回應。

她一無所知地來到這個世界，意外地又一次以孩童的眼光看待一切，本該面臨的殘酷和危機都被一個身影溫柔地掃去，讓她能一直無憂無慮地歡笑，保持童年應有的純真。幼年時期曾經在異世界裏遭遇的殘酷和無助，那些曾經的裂痕和遺憾，在這個世界都被彌補上了。

她以後，不會再因為恐懼離別，而固執地拒絕他人了。

被按著腦袋的透臉上帶著笑，眼睛看著腳尖，真心實意地低語。

“謝謝你，哥哥。”

甜甜軟軟的嗓音，帶著親近和感激，輕輕又低低的，聽得人心都軟化了。

埼玉保持著伸手撫摸頭頂的姿勢，良久，也輕輕地嗯了一聲：“我這邊才是啊。”

公寓裏，已經做好飯卻看不見人的傑諾斯系著圍裙出來找人：“老師，透，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們快進來吧。老師，怎麽就你一個，透人去哪……”

改造人少年一邊說話一邊巡視周遭，可在感應到整棟公寓樓就只有他和老師這兩個生命反應之際猛地意識到了什麽，整個人卡殼在原地。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看到的是夕陽下對著身旁空地哭得涕淚直流的老師。

…………

英雄世界，深夜的無人工廠。

異能解放軍那頭，位於手下人重重包圍保護的氣月置歲和近屬友保看著不遠處被腦無淹沒包圍的黑袍少女，臉上表情各異，內心卻是微微放松。

黑袍的戰鬥力，他們組織可是研究了很久的，對其的重視程度絲毫不亞於歐爾麥特與AFO。不過和後兩者不同的地方在於，黑袍是獨行俠，既不像歐爾麥特背後和警方與職業英雄兩大勢力支持，也沒有像AFO一樣靠著幾百年的壽命積累出同樣讓人忌憚的地下勢力，所以異能軍才敢決定對其下手。

因此，這次帶來偷襲對方的手下都是精挑細選的。從能虛弱和圍困對手的輔助類個性到能正面壓制的攻擊類個性，甚至是稀有的偷襲暗殺類個性，他們都有帶上，務必保證能借著敵聯盟……哦，應該說是AFO殘餘勢力的手，一起將黑袍這個額外因素一舉坑殺。

但要是萬一……對，只是假設萬一他們翻船了……

氣月置歲握緊手裏有攝影功能的黑科技相機，眼神凜冽。他們就算被黑袍全部殺死，但黑袍的真容和眼下的一切可都被拍下來，會通過衛星無線電直接發送回他們的據點。到時候組織裏雖然損失了兩名高層，但也能夠借此控制黑袍了。

這可是通行透呢。

雖然才只是英雄科一年級的學生，可她作為英雄預備役在職場實習期間已經聲名大噪，緝拿逮捕了惡名滿全國的敵聯盟BOSS和其手下不談，更有比歐爾麥特才出道那會兒更亮眼的三分鐘內拯救了百人的亮眼功績，在大眾眼裏評價和人氣非常高，很多人包括職業英雄界的那些人都認定她的前途不可限量，一旦成為正式的職業英雄沖擊到英雄榜前三根本不是問題。

如此耀眼的棋子，怎麽能不抓在手裏？

這小丫頭層層偽裝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黑袍的真相一旦暴露出去她完美的履歷就全都作廢了，包括她的家人和生活也絕對會受到沖擊，只要通行透還在乎這些，就只能乖乖接受他們異能軍的擺布！

想到這裏，無論是氣月置歲還是近屬友保都是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態，這一戰他們是生是死都是贏定了。

而且……

看著那邊肩膀被腦無打穿鑿出一個血洞，全身都開始濺血的那個小小身影，氣月置歲知道，在腦無和異能軍的兩方夾擊下，黑袍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怎麽樣，通行透？”想到這裏，氣月置歲忽然心裏生起一個點子，“你想活命嗎？只要你答應跟我們異能軍合作，我們便救你出來怎麽樣？”

都得知黑袍的真面目了，通行透的價值活著可比死了大多了，留著她為組織效力明顯更加劃算啊。

透的意識在回到本體世界的下一秒，就聽到了遠處異能軍高層的招降話語，滿身是血的女孩在腦無的圍攻下直接扯出一記嘲諷的笑。

蠻以為會立刻得到回應的氣月置歲見戰場中心沒有一句回話，剛皺起眉頭，異變抖然發生。

轟——！

之前蜂擁著圍殺少女的所有腦無在瞬間被恐怖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炸裂了一地，猩紅的血塗滿了整個工廠，連帶不遠處小心躲著的異能軍都是被澆得滿頭滿臉驚叫一片。

滿身狼狽的女高管尖叫著抹著自己的頭臉，但更加不敢放松對前面黑袍的關註，就看見戰場中心一身破爛黑袍的少女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裏。

“招攬我？要挾我？想拿我當棋子？”甜軟卻冰冷的嗓音，滿身傷痕和血跡的少女在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下血液倒流回傷口愈合，一個呼吸間已經恢覆全勝狀態的她一雙眼睛盯著氣月置歲死死握著的相機，直看得對方連連後退抱著相機躲在更多人後頭，臉上的諷意更甚，“你們也配？”

女孩臉上的有恃無恐，讓作為IT老總的近屬友保瞬間明白了什麽。

“逃！都快逃！”他下令的同時，自己早在第一時間發動個性要逃出工廠，“知道為什麽連著幾天政府甚至當地居民都沒有聽到腦無工廠被破壞時的動靜嗎？這個工廠範圍裏的所有景象、聲音全都被屏蔽了，包括一切能傳遞的信號！”

氣月置歲自然也聽懂了，她當機立斷，一把摘下相機就想把它往工廠外甩。

只是這動作對身後的某個人來說實在太慢了，女高管連手都沒來得及揚起，她整個人就被恐怖的力量淹沒，和相機一起被扯碎。

仿佛山崩地裂，又仿佛地火爆發，整棟工廠和裏面的人全都被恐怖的火焰和沖擊波一起毀滅成灰燼。

將一切都毀滅的熊熊大火裏，卻安然無恙地走出一個漆黑的人形身影，對方全身都裹在厚厚的袍子裏，外貌、身高、體型、性別、甚至是走路的姿勢都是個謎，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真相。

唯一能看出的，是黑袍人離開時的心態非常從容，從頭到尾都沒回頭看上一眼。

後手？退路？

可笑，真以為只有你們準備萬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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