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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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要加油哦！”
這勉強算是戰前鼓舞士氣嗎？某人還真說對了，以前的她的確連送死都無所謂，那現在呢？
現在，她想活下去。
庫婭彎起唇角，仿佛正往地獄最深處猛沖的人不是她一樣。
鼓氣完畢，下一步就是行動目標。
庫婭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那麽，駐屯兵團的人現在都在幹什麽？英勇殺敵？抱頭鼠竄？組織民眾逃生？庫婭停在一棟房頂，目視可見範圍內莫約有十幾頭巨人，都在隨意地四處走動，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食物。一頭巨人朝她靠過來，庫婭跳到另一個房頂上。
——看來，不存在有組織的防衛。
假設他們的指揮官還在，此刻多半是在指揮著……如何逃跑。不排除有大無畏精神者存在，但以目前的情況看，即使有也多半已經就義了。
如果指揮官不在了，那麽群龍無首的士兵自然也不敢單獨行動……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們勢必會向一個地方集中——補給室。
充足的能源是逃命的必要前提，哪怕逃不掉，也是一種心理安慰。
再次扣動扳機，噴出氣體，首先她得找到補給室的位置。
庫婭以中等速度前行，試圖找個士兵詢問一番。雖然晚一秒就可能是一條性命，但她不知道氣體剩餘量，只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晚霞紅得更艷了，像是在血水裏浸泡過的，混合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作為這地獄般災難的背景再合適不過。庫婭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行動遲緩的巨人上……微妙的不對勁。
發生在逢魔時刻的災難性屠殺，殺戮者沒有鎧甲、沒有兵器、沒有大腦，而被殺戮者穿衣戴帽、行動迅速，甚至帶有武器……
等等……武器？
庫婭終於發現了不對，從剛才起就一直存在的違和感，正是在於那些怪物手裏抓的大部分都是平民！
駐屯兵團的人呢？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都逃走了？庫婭在心裏劃去了這個猜想，相較而言，他們更可能被困在了什麽地方。
那麽，是什麽地方？
她突然停下，緊緊盯住前方的一棟高樓。那裏有三四頭巨人，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墻壁上，頭貼著窗戶，似乎十分興奮地在尋找著什麽……
巨人總會往人多的地方聚集，雖然不清楚不引起註意的安全距離，但也有可能是裏面的藏身者給招過去的。
那麽，是補給室的可能性，應該有百分之七八十。
忽然那裏的一頭巨人挪動了身體，房頂上被它的頭遮住的旗桿露了出來。
……百分之百。
略微沈吟幾秒，庫婭沒有過去，而是飛往了另一個方向。
庫婭的猜想是正確的。
補給室裏聚集了幾十名士兵，他們將桌子倒放下來，桌面朝窗，然後躲在後面，祈禱著巨人不要看見他們。整個房間都沈浸在一種壓抑的氛圍當中，有人忍不住抽噎出聲，卻又馬上被人死死捂住嘴，還有人面如死灰，雙眼空洞，仿佛已經去了那邊一樣。
然而幾十個人的氣息根本藏不住，外面的巨人很快便發現了他們，巨大的手掌輕松破開墻壁伸進來，一下便抓住一個人向外拖去。
“啊——！！！”
伴隨著又一個死難者的尖叫，士兵們終於從僵硬中驚醒過來，紛紛逃往樓頂。
這棟樓比周圍的房子都要高，黃昏的天空廣袤無垠，沒人知道他們是否是最後一次面對太陽，在這末日的天空下，在這生死時刻不住地顫抖。瑰麗的晚霞仿佛地獄的焰火，叫囂著要將他們燒成灰燼。
“操｜他娘的｜逼！！！”一聲絕望的咒罵響起，只見那人跪倒在地，收回盯著下面的目光，開始大哭起來。
他們疑惑地向下看去，然後所有人都緘默了。
——巨人已經開始沿著墻壁向上攀爬！
太快了，這怪物該死的學習能力！
沒救了……
等死吧……
他們註定要成為巨人的口中食糧……
“轟隆隆隆——”
遠處突然傳來巨大的跑步聲，一只奇行種正朝他們這裏飛奔而來！人們木然地看著那面目可憎的怪物——橫豎都是死，被誰吃還不都一樣。
而下一秒，他們登時震驚得合不攏嘴！
他們看見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在奇行種面前飛速前進！
她怎能有這等速度？！而且是不偏不倚地保持在奇行種恰好抓不到她的距離？！
她要幹什麽？！
距補給室很近了，那女人突然回身，固定器深深紮進了巨人的喉嚨，身後的裝置猛然噴氣，瞬間做了個漂亮的單擺運動來到巨人後方，未及看清她揮刀，巨人已經倒地而亡。
煙塵散去後，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那巨人身後竟然跟來了一大群馬匹！堪堪在它倒地後全部停下！
有人已經發現這些原本都是他們營地馬廄裏的馬。
這麽多馬都是巨人引來的？！
這不可能！到底怎麽回事？！
人們震驚得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有人指著下面突然驚呼道：“看！是管馬廄那個班的人！”
其他人定睛一看，最前面那匹馬上果然有一個士兵，一只固定器跟三匹馬的韁繩拴在一塊兒，後面的馬兩兩相連，最終所有馬都跟領頭的馬連起來。而他的另一只固定器，則還在紮在倒下的奇行種的屁股裏。
那士兵癱倒在馬鞍上，還沈浸在前面女人天方夜譚的想法居然這麽順利實現，而且自己也有一份如此匪夷所思的震撼中，口中念念有詞著：“簡直就是惡魔……”
“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巨響在他們腳下炸開，所有人這才記起他們還在巨人包圍圈內，而當他們鼓起勇氣低頭一看，竟發現周圍的巨人都被削下了後頸肉！
緊接著“嗖”地一聲，剛才的女人躍上了他們中間的旗桿。
她雙手還持著刀，刀尖上、裙擺上全是冒著蒸汽的巨人的血，空氣中的味道令人作嘔，觸目驚心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
沒有人說話。
那女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她收起刀，摸出了一個東西並舉起來，平靜地說道：“我是憲兵團精英隊隊長庫婭·卡洛爾，需要你們的幫助。”
此言一出，士兵們才從剛才的震麻狀態中回神，心情十分覆雜地不知該信不該信。
有眼尖的人看清了庫婭手裏的東西，叫道：“那是憲兵團的□□！”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你就是那個最強憲兵？！怎麽會在瑪利亞之墻？！”有人喊道。
“這個不重要，”庫婭淡淡掃了一眼人群，然後略微提高聲音說道，“時間緊迫，我只說一遍。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吸引巨人，為阻止它們朝碼頭靠攏，需要有人將他們引開。這是我的計劃，且需要你們的幫助。”
沈默幾秒，有人低低吐出兩個字：“瘋了。”
像是閥門被打開，人們紛紛開口——
“這不可能！我們做不到！”
“這難道不應該是調查兵團的工作嗎？！”
“就算你很厲害也不會有勝算的，巨人多不勝數，我們不會跟著你去送死的！”
此起彼伏的質疑中，庫婭表情不變，只是掃了一眼遠處——巨人已經開始向碼頭匯集。
等不了了。
她一個人的聲音也蓋不過這幾十張嘴，於是她拿起刀，一個旋身之後猛一發力，“鏘”地一聲，刀片竟然刺穿了旗桿，橫在她上方！
頓時，周圍一片寂靜。
庫婭滿意地點點頭，舉起另一把刀，有人竟然誇張地下意識退了一步。
“蠢材們，我明確地告訴你，調查兵團的人數連你們兵團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瑪利亞之墻多少座城池，他們再有三頭六臂都夠不著這小地方！”
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同情，反而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們這些窩囊廢，還要我這個女人來救你們，現在你們要拿這條撿回來的命去逃？那你就去呀！巨人都去碼頭了，你們也去呀，結伴去聞巨人的口臭肯定很好玩。
“你要是覺得自己運氣好能逃掉，那就麻煩動一下你生銹的腦袋瓜算算，瑪利亞之墻的難民加上你們這群蠢材總共多少人？一窩蜂湧進去，內地養得起才怪！你們今天的失職，正好給上面充分的理由把你扔出來餵巨人！跑啊，怎麽不跑呢，上面人可樂意看你們屁滾尿流了。”
沒人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她來自軍權的中心，說這話定然是有理有據。庫婭說完這樣一大段，下面人一個個都面如土色，不少人已經開始直冒冷汗。
突然，又是一只巨人向他們沖來，有人尖叫起來，卻見庫婭再次飛身出去，巨人痛苦地嚎叫一聲後，“轟隆”巨響，倒趴在補給室上。庫婭踩在巨人的頭上，刀尖指向地面，用最高亢的聲音大聲說道——
“現在有人把條件都備齊了、方法也想好了送到你們面前，是個軍人能夠辦到！你們捫心自問，當你拿著刀逃上城墻，看著下面手無寸鐵的居民被巨人活活吞下，難道不覺得羞愧嗎？！難道你不會在悔恨與自責中度過殘生嗎？！
——已經無路可退，他們只能背水一戰。
——哀兵必勝之哀，既不是丟盔卸甲的狼狽，亦非麻木機械地抵抗，而是你什麽都沒了，僅剩滿腔鬥志無處噴發的壓抑感，當這樣的壓抑全都聚集到一點上，就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所以現在，要在打斷他們的後路之後，激發出他們最深層的鬥志！
“我們活著，就要為尊嚴而活，為軍人的尊嚴而活，你們忘記了將右手放在心臟時所吼出的決心嗎？拋棄了尊嚴後，茍延殘喘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腳下的巨人屍體開始蒸發，一股股蒸汽在身邊冒起，但她始終站得筆挺，俯視著他們，恍惚那是渾然天成的高度，她眼睛裏湛藍的光彩生來就具有絕對的信服力。
“我的力量你們也見識到了，現在，你們的回答呢。”
——所以，選擇吧。
——是尊嚴，還是儒弱。
所有人神色都變了，他們不約而同的擡手，整齊劃一的“鏘”地金屬碰撞聲響起，幾十個人面對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女人，右手成拳，緊緊扣在了心臟上。
“謹遵您的調遣！”
庫婭點點頭，“那麽，我需要你們絕對的信任，只要誰心中存有猶豫，整個作戰都會受到影響，所有人都可能喪命。”
士兵們的表情異常嚴肅。其中一個金發留了些胡須的男人說道：“那是當然，我們的隊長已經跑了。況且我們都聽過你，能當上憲兵團最精良部隊的領導者，實力自然不容小覷。”
庫婭擺擺手，“這些話就免了，所有人下去補充氣體，一邊補充一邊聽我講作戰目標和戰術要點。”
作戰的內容其實很覆雜，但庫婭言簡意賅，很快所有人都理解了整個作戰要點。
庫婭將人分作兩撥，一撥由她帶領，另一撥需要再選出一個領導者。庫婭掃視一圈，然後叫了剛才主動跟她講話的男人：“你叫什麽？”
“漢尼斯。”
“那麽漢尼斯，第二撥人的指揮由你來擔任。”
“這……這怎麽行，我之前面對巨人就沒有勇氣，而且我作戰經驗也為零……”
“你忘了，我們這次的行動不是要跟巨人交戰，而是要盡量避免交戰。現在的情況不是勇氣能解決的。”庫婭語氣老成，仿佛她才是軍齡大的那一個，“記住一句話：人都是逼出來的。”
漢尼斯再次回想起巨人在他面前吃掉艾倫媽媽的情景，是的，都是因為他太沒用，才讓耶格爾醫生家庭破裂，讓艾倫親眼看見這殘忍的一幕……
他神情變得異常堅定——他能做到的，做不到的硬逼著自己也要做到。
庫婭點頭，士兵們在補給室中央集合完畢後，她再次舉刀——
“我們阻止不了淪陷，但能盡最大努力保護居民們安全撤離，這是我們的責任，做到了，我們便問心無愧！”
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刻沖出了補給室，落在門外的馬匹上，一邊跑動一邊整隊，分兩頭出發。
漢尼斯帶的隊伍正在前往被破開的城門，站在墻上負責拖住新進入的巨人。
而另一隊的任務要難得多。
庫婭帶著他們在城市街道裏穿行，但她並沒有騎馬，而是同另外五個人一起，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在房頂上飛，隨時給下面的大部隊傳達巨人的位置，並且負責監視奇行種。
“九點鐘方向發現一頭！全體下個路口右轉！”
他們要繞整個城市一周，將巨人都吸引在身後，然後前往巨木森林。陰暗的森林能大大降低巨人的行動能力，他們可以安全地呆在上面，等到日落後將巨人一舉剿滅。
但在那之前，誰也不能肯定是否有人能活著到達森林。
三十幾個人的馬隊在大街小巷間飛快穿梭，每隔一段時間庫婭就讓隊伍減速，好持續吸引身後巨人的註意。
當他們路過碼頭附近時，庫婭分出幾個人前往碼頭去傳訊，這時一頭巨人突然撲了過來，從碼頭附近抓起了一個人。
那是……借她裝置的那個男人！
庫婭立刻改變方向朝那個巨人沖過去。
碼頭上的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很多婦女甚至捂住了眼睛。
——不，你這怪物，你不能……
——快停下……
來不及靠近了，庫婭向前沖的同時拼命扔出一個手榴彈，試圖轉移它的註意力。那巨人雖然被打爛了一只耳朵，但大嘴已然張開……
手一松，男人毫無懸念的掉進了它的胃裏。
“不——！！！”
大腦一片空白……
一瞬間停止運作，一切行動都成了下意識……
巨人又將目光轉向人群，庫婭來到它的後頸，幹凈利落的削下了那裏的肉。
一聲巨響過後，巨人轟然倒地，碼頭上的人們如獲新生一般，齊齊望向庫婭。
“謝謝你——！”有人高聲喊道。
庫婭落在地上，發現人們的表情無一不充滿感激與敬佩。
——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明明沒有救下那個人，為什麽還要感謝她？
——她不是什麽好人呀。
但是，他們都看著她……庫婭強迫自己扯出一點微笑。人們高呼著感謝，這一刻，人們都記住了她，一襲衣裙被夕陽照映得火紅，如同黑暗中的一豆微光。身形並不高大，卻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人於千鈞一發。
劫後重生的他們來不及仔細辨別那抹微笑，也就沒人發現，那笑容的背後處處透著淒厲的色彩。
隊伍還在不斷前進，庫婭不多停留，起身追上，中途又砍掉兩頭巨人。
“餵卡洛爾，你的氣體消耗量沒問題嗎？”身邊的人問她。
庫婭神色莫辨，“我會註意的，你們下去騎馬，叫人上來換崗吧。”
後半段路程並不十分順利，身後的巨人越來越多，有不少突然沖向前來，士兵們來不及反應，犧牲的人數陡然增加。
當他們終於到達巨木森林時，隊伍只剩下十來個人。
他們飛上了高高的樹枝，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松弛一些了，有不少人發洩似的大叫起來，也不管他們腳下聚集著一張張死亡之口。
生存率不到百分之四十。
——這樣的話庫婭沒說，人們的情緒還不穩定，況且任務還沒結束，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無論如何，能活著到這兒，他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庫婭背靠著樹幹，開始閉目養神。之前持續數個小時精力高度集中，現在的她困極了，卻還要分出一半的感官來警惕下面那些嚎叫的怪物。天還沒全黑，她眼前已經一片模糊。
森林裏清潔的空氣被一股說不上來的腐味覆蓋，那腐味來自於正下方幾十張打開的大嘴。胃裏泛起一陣嘔吐感，她咽了咽唾沫，酸水再次鉆入口腔。
庫婭無法，只得強迫自己思考接下來的計劃，分散一些註意力。
身邊突然有人叫起來，“大家快看遠處！”
所有人循聲看去——城市的中央竟然又出現了幾頭巨人在四處游蕩！
——怎麽會這樣？！
“我｜操！漢尼斯他們隊該不會全滅了吧！”
“呸！你晦不晦氣，我明明看見他們的信號彈了！”
“這可怎麽辦，我們的努力還是白費了嗎？！”
——白費了嗎？這樣的任務成功率本來就極低，只要有一頭巨人漏網，計劃就很可能全泡湯。所以，白費了嗎？
周圍人臟話連連，聲音不亮卻大有失控的趨勢。庫婭攥緊了刀柄，厲聲喊道：“全都給我閉嘴！”
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只聽庫婭接著說道：“我是這個計劃的促成人，這個突發狀況由我去解決。你們現在只能想一件事，那就是乖乖在這兒養精蓄銳。”
“請讓我跟您一起去！”有人喊道，“雖然說不出‘這種事怎麽能交給女人’這樣的話，但請您一定要讓我跟隨！”
此話一出，立刻又有兩個人響應。
“那好，我們四個人去。”庫婭點頭，隨後重新指定了一名隊長，並把最後一枚信號彈交給他，“到達城墻後發射，讓漢尼斯他們撤退。”說罷，她便帶著另外三人飛出巨木森林，再一次跳進那個地獄。
風聲呼嘯，持續的失重感強行驅走她的疲憊，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只是機械地躍起、扣動扳機、揮刀……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們來到碼頭附近，迅速地瞄準正要吞下人類的巨人，扣動扳機，直接來到它的後頸前，狠狠削下它的弱點。
巨人松開大手，沈重的軀幹失去了能量，轟然倒地。
庫婭接住正在下落的女人，將她放在地上，問道：“怎麽回事，還有這麽多人沒有撤離？”
女人抽抽噎噎地哭訴道：“他們都跑了……都不管我們死活了，讓我們自己劃船……”
“混賬。”庫婭低咒一聲，立刻轉頭對離她最近的士兵喊道，“你去幫他們開船！”
“啊？好！可是您的氣體……要不，我分您一罐吧，雖然不多——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庫婭接受了那一罐氣體，雖然可能不到半瓶，她卻感覺腰間沈甸甸地，連帶著她的心情也漸漸平覆下來。
一頭巨人從她背後襲來，身邊的同伴大叫“小心”，庫婭同時轉身，砍死了偷襲者，而那個同伴卻因分心被巨人抓住了。
他被巨人放入口中，庫婭立刻削掉了它的後頸，沖下去將那人從嘴裏拽出來。
“不要猶豫，”他一身濕漉漉的，她依然抓著他的手臂，臉色一如既往地平靜，對他說，“始終記住你的使命，就算我死了，你眼睛也不能眨一下。”
然後，她再次投入戰鬥。
但下一刻，仿佛是為了檢驗她的話，庫婭上半身的皮帶“嘣”一聲斷裂，強大的彈力全部打在她的背部！
失去平衡，她向下墜去……
劇痛到極點時，庫婭差點笑出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個烏鴉嘴。
低頭看見下面的一頭五米級巨人，正張大嘴巴準備接住她這個天上掉下的餡餅。庫婭忍痛調整好姿勢，腦中默默計算著……
“餡餅掉你嘴裏，你也吃不到！”
在挨近巨人嘴巴的一瞬間，庫婭蹬腿借力，同時噴出大量氣體，一鼓作氣重新回到空中。但世事難料，當她再次改變方向噴氣時，恰好撞上了另一只巨人的手，即刻被高速甩飛出去！
那巨人原本要抓她，誰知庫婭突然轉向，巨人靈活性太差來不及變換手掌方向，結果成了用手背硬生生將她打出去！
她就這樣無厘頭地被無腦生物給拍飛出去！
氣流的猛烈沖擊弄得庫婭頭暈眼花，試圖再次調整姿勢的她猛然發現氣體耗盡了！
他大爺的！
這種狀態叫她如何更換氣罐？！
明明還差一點就要成功，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退出戰鬥！
勉強提緊的精力此刻轟然崩塌，她實在太累、太困，呼吸十分困難，後背也開始作痛，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燃燒殆盡。
眼皮好重……
好難受……
好難受……
天旋地轉間，眼前恍惚出現了一個人臉，那人明明有一雙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卻老是擺出一副討債的表情煞風景。
……你一直所面對的，今天我也經歷了呢，利威爾。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直接砍掉那巨人的臟手，然後漂亮地削下它的後頸吧？
她這種虛假的戰士，就是這般下場……
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人來支援，上面派給調查兵團的指令，一定是放棄這個芝麻小城。
她再次想起了利威爾。
她把他從地下街推到了光明之下的地獄，推到了殘酷的漩渦深處，為此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自己再也見不到光明。
她忽然有些後悔這麽做。
……因為……
……因為……如果你還是地下街的那個混混，我就不會明知沒有救援，卻還那麽地期望能見到你。
……說什麽活下去，到最後都是一場空。
……只是為什麽，會如此地不甘心。
眩暈中隱約看見自己正向著一幢樓房撞去，她竭力將四肢蜷縮起來，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這麽肥，大家不發表一下看法是不是有點不厚道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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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勉強算是戰前鼓舞士氣嗎？某人還真說對了，以前的她的確連送死都無所謂，那現在呢？
現在，她想活下去。
庫婭彎起唇角，仿佛正往地獄最深處猛沖的人不是她一樣。
鼓氣完畢，下一步就是行動目標。
庫婭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那麽，駐屯兵團的人現在都在幹什麽？英勇殺敵？抱頭鼠竄？組織民眾逃生？庫婭停在一棟房頂，目視可見範圍內莫約有十幾頭巨人，都在隨意地四處走動，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食物。一頭巨人朝她靠過來，庫婭跳到另一個房頂上。
——看來，不存在有組織的防衛。
假設他們的指揮官還在，此刻多半是在指揮著……如何逃跑。不排除有大無畏精神者存在，但以目前的情況看，即使有也多半已經就義了。
如果指揮官不在了，那麽群龍無首的士兵自然也不敢單獨行動……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們勢必會向一個地方集中——補給室。
充足的能源是逃命的必要前提，哪怕逃不掉，也是一種心理安慰。
再次扣動扳機，噴出氣體，首先她得找到補給室的位置。
庫婭以中等速度前行，試圖找個士兵詢問一番。雖然晚一秒就可能是一條性命，但她不知道氣體剩餘量，只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晚霞紅得更艷了，像是在血水裏浸泡過的，混合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作為這地獄般災難的背景再合適不過。庫婭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行動遲緩的巨人上……微妙的不對勁。
發生在逢魔時刻的災難性屠殺，殺戮者沒有鎧甲、沒有兵器、沒有大腦，而被殺戮者穿衣戴帽、行動迅速，甚至帶有武器……
等等……武器？
庫婭終於發現了不對，從剛才起就一直存在的違和感，正是在於那些怪物手裏抓的大部分都是平民！
駐屯兵團的人呢？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都逃走了？庫婭在心裏劃去了這個猜想，相較而言，他們更可能被困在了什麽地方。
那麽，是什麽地方？
她突然停下，緊緊盯住前方的一棟高樓。那裏有三四頭巨人，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墻壁上，頭貼著窗戶，似乎十分興奮地在尋找著什麽……
巨人總會往人多的地方聚集，雖然不清楚不引起註意的安全距離，但也有可能是裏面的藏身者給招過去的。
那麽，是補給室的可能性，應該有百分之七八十。
忽然那裏的一頭巨人挪動了身體，房頂上被它的頭遮住的旗桿露了出來。
……百分之百。
略微沈吟幾秒，庫婭沒有過去，而是飛往了另一個方向。
庫婭的猜想是正確的。
補給室裏聚集了幾十名士兵，他們將桌子倒放下來，桌面朝窗，然後躲在後面，祈禱著巨人不要看見他們。整個房間都沈浸在一種壓抑的氛圍當中，有人忍不住抽噎出聲，卻又馬上被人死死捂住嘴，還有人面如死灰，雙眼空洞，仿佛已經去了那邊一樣。
然而幾十個人的氣息根本藏不住，外面的巨人很快便發現了他們，巨大的手掌輕松破開墻壁伸進來，一下便抓住一個人向外拖去。
“啊——！！！”
伴隨著又一個死難者的尖叫，士兵們終於從僵硬中驚醒過來，紛紛逃往樓頂。
這棟樓比周圍的房子都要高，黃昏的天空廣袤無垠，沒人知道他們是否是最後一次面對太陽，在這末日的天空下，在這生死時刻不住地顫抖。瑰麗的晚霞仿佛地獄的焰火，叫囂著要將他們燒成灰燼。
“操｜他娘的｜逼！！！”一聲絕望的咒罵響起，只見那人跪倒在地，收回盯著下面的目光，開始大哭起來。
他們疑惑地向下看去，然後所有人都緘默了。
——巨人已經開始沿著墻壁向上攀爬！
太快了，這怪物該死的學習能力！
沒救了……
等死吧……
他們註定要成為巨人的口中食糧……
“轟隆隆隆——”
遠處突然傳來巨大的跑步聲，一只奇行種正朝他們這裏飛奔而來！人們木然地看著那面目可憎的怪物——橫豎都是死，被誰吃還不都一樣。
而下一秒，他們登時震驚得合不攏嘴！
他們看見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在奇行種面前飛速前進！
她怎能有這等速度？！而且是不偏不倚地保持在奇行種恰好抓不到她的距離？！
她要幹什麽？！
距補給室很近了，那女人突然回身，固定器深深紮進了巨人的喉嚨，身後的裝置猛然噴氣，瞬間做了個漂亮的單擺運動來到巨人後方，未及看清她揮刀，巨人已經倒地而亡。
煙塵散去後，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那巨人身後竟然跟來了一大群馬匹！堪堪在它倒地後全部停下！
有人已經發現這些原本都是他們營地馬廄裏的馬。
這麽多馬都是巨人引來的？！
這不可能！到底怎麽回事？！
人們震驚得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有人指著下面突然驚呼道：“看！是管馬廄那個班的人！”
其他人定睛一看，最前面那匹馬上果然有一個士兵，一只固定器跟三匹馬的韁繩拴在一塊兒，後面的馬兩兩相連，最終所有馬都跟領頭的馬連起來。而他的另一只固定器，則還在紮在倒下的奇行種的屁股裏。
那士兵癱倒在馬鞍上，還沈浸在前面女人天方夜譚的想法居然這麽順利實現，而且自己也有一份如此匪夷所思的震撼中，口中念念有詞著：“簡直就是惡魔……”
“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巨響在他們腳下炸開，所有人這才記起他們還在巨人包圍圈內，而當他們鼓起勇氣低頭一看，竟發現周圍的巨人都被削下了後頸肉！
緊接著“嗖”地一聲，剛才的女人躍上了他們中間的旗桿。
她雙手還持著刀，刀尖上、裙擺上全是冒著蒸汽的巨人的血，空氣中的味道令人作嘔，觸目驚心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
沒有人說話。
那女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她收起刀，摸出了一個東西並舉起來，平靜地說道：“我是憲兵團精英隊隊長庫婭·卡洛爾，需要你們的幫助。”
此言一出，士兵們才從剛才的震麻狀態中回神，心情十分覆雜地不知該信不該信。
有眼尖的人看清了庫婭手裏的東西，叫道：“那是憲兵團的□□！”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你就是那個最強憲兵？！怎麽會在瑪利亞之墻？！”有人喊道。
“這個不重要，”庫婭淡淡掃了一眼人群，然後略微提高聲音說道，“時間緊迫，我只說一遍。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吸引巨人，為阻止它們朝碼頭靠攏，需要有人將他們引開。這是我的計劃，且需要你們的幫助。”
沈默幾秒，有人低低吐出兩個字：“瘋了。”
像是閥門被打開，人們紛紛開口——
“這不可能！我們做不到！”
“這難道不應該是調查兵團的工作嗎？！”
“就算你很厲害也不會有勝算的，巨人多不勝數，我們不會跟著你去送死的！”
此起彼伏的質疑中，庫婭表情不變，只是掃了一眼遠處——巨人已經開始向碼頭匯集。
等不了了。
她一個人的聲音也蓋不過這幾十張嘴，於是她拿起刀，一個旋身之後猛一發力，“鏘”地一聲，刀片竟然刺穿了旗桿，橫在她上方！
頓時，周圍一片寂靜。
庫婭滿意地點點頭，舉起另一把刀，有人竟然誇張地下意識退了一步。
“蠢材們，我明確地告訴你，調查兵團的人數連你們兵團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瑪利亞之墻多少座城池，他們再有三頭六臂都夠不著這小地方！”
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同情，反而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們這些窩囊廢，還要我這個女人來救你們，現在你們要拿這條撿回來的命去逃？那你就去呀！巨人都去碼頭了，你們也去呀，結伴去聞巨人的口臭肯定很好玩。
“你要是覺得自己運氣好能逃掉，那就麻煩動一下你生銹的腦袋瓜算算，瑪利亞之墻的難民加上你們這群蠢材總共多少人？一窩蜂湧進去，內地養得起才怪！你們今天的失職，正好給上面充分的理由把你扔出來餵巨人！跑啊，怎麽不跑呢，上面人可樂意看你們屁滾尿流了。”
沒人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她來自軍權的中心，說這話定然是有理有據。庫婭說完這樣一大段，下面人一個個都面如土色，不少人已經開始直冒冷汗。
突然，又是一只巨人向他們沖來，有人尖叫起來，卻見庫婭再次飛身出去，巨人痛苦地嚎叫一聲後，“轟隆”巨響，倒趴在補給室上。庫婭踩在巨人的頭上，刀尖指向地面，用最高亢的聲音大聲說道——
“現在有人把條件都備齊了、方法也想好了送到你們面前，是個軍人能夠辦到！你們捫心自問，當你拿著刀逃上城墻，看著下面手無寸鐵的居民被巨人活活吞下，難道不覺得羞愧嗎？！難道你不會在悔恨與自責中度過殘生嗎？！
——已經無路可退，他們只能背水一戰。
——哀兵必勝之哀，既不是丟盔卸甲的狼狽，亦非麻木機械地抵抗，而是你什麽都沒了，僅剩滿腔鬥志無處噴發的壓抑感，當這樣的壓抑全都聚集到一點上，就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所以現在，要在打斷他們的後路之後，激發出他們最深層的鬥志！
“我們活著，就要為尊嚴而活，為軍人的尊嚴而活，你們忘記了將右手放在心臟時所吼出的決心嗎？拋棄了尊嚴後，茍延殘喘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腳下的巨人屍體開始蒸發，一股股蒸汽在身邊冒起，但她始終站得筆挺，俯視著他們，恍惚那是渾然天成的高度，她眼睛裏湛藍的光彩生來就具有絕對的信服力。
“我的力量你們也見識到了，現在，你們的回答呢。”
——所以，選擇吧。
——是尊嚴，還是儒弱。
所有人神色都變了，他們不約而同的擡手，整齊劃一的“鏘”地金屬碰撞聲響起，幾十個人面對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女人，右手成拳，緊緊扣在了心臟上。
“謹遵您的調遣！”
庫婭點點頭，“那麽，我需要你們絕對的信任，只要誰心中存有猶豫，整個作戰都會受到影響，所有人都可能喪命。”
士兵們的表情異常嚴肅。其中一個金發留了些胡須的男人說道：“那是當然，我們的隊長已經跑了。況且我們都聽過你，能當上憲兵團最精良部隊的領導者，實力自然不容小覷。”
庫婭擺擺手，“這些話就免了，所有人下去補充氣體，一邊補充一邊聽我講作戰目標和戰術要點。”
作戰的內容其實很覆雜，但庫婭言簡意賅，很快所有人都理解了整個作戰要點。
庫婭將人分作兩撥，一撥由她帶領，另一撥需要再選出一個領導者。庫婭掃視一圈，然後叫了剛才主動跟她講話的男人：“你叫什麽？”
“漢尼斯。”
“那麽漢尼斯，第二撥人的指揮由你來擔任。”
“這……這怎麽行，我之前面對巨人就沒有勇氣，而且我作戰經驗也為零……”
“你忘了，我們這次的行動不是要跟巨人交戰，而是要盡量避免交戰。現在的情況不是勇氣能解決的。”庫婭語氣老成，仿佛她才是軍齡大的那一個，“記住一句話：人都是逼出來的。”
漢尼斯再次回想起巨人在他面前吃掉艾倫媽媽的情景，是的，都是因為他太沒用，才讓耶格爾醫生家庭破裂，讓艾倫親眼看見這殘忍的一幕……
他神情變得異常堅定——他能做到的，做不到的硬逼著自己也要做到。
庫婭點頭，士兵們在補給室中央集合完畢後，她再次舉刀——
“我們阻止不了淪陷，但能盡最大努力保護居民們安全撤離，這是我們的責任，做到了，我們便問心無愧！”
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刻沖出了補給室，落在門外的馬匹上，一邊跑動一邊整隊，分兩頭出發。
漢尼斯帶的隊伍正在前往被破開的城門，站在墻上負責拖住新進入的巨人。
而另一隊的任務要難得多。
庫婭帶著他們在城市街道裏穿行，但她並沒有騎馬，而是同另外五個人一起，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在房頂上飛，隨時給下面的大部隊傳達巨人的位置，並且負責監視奇行種。
“九點鐘方向發現一頭！全體下個路口右轉！”
他們要繞整個城市一周，將巨人都吸引在身後，然後前往巨木森林。陰暗的森林能大大降低巨人的行動能力，他們可以安全地呆在上面，等到日落後將巨人一舉剿滅。
但在那之前，誰也不能肯定是否有人能活著到達森林。
三十幾個人的馬隊在大街小巷間飛快穿梭，每隔一段時間庫婭就讓隊伍減速，好持續吸引身後巨人的註意。
當他們路過碼頭附近時，庫婭分出幾個人前往碼頭去傳訊，這時一頭巨人突然撲了過來，從碼頭附近抓起了一個人。
那是……借她裝置的那個男人！
庫婭立刻改變方向朝那個巨人沖過去。
碼頭上的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很多婦女甚至捂住了眼睛。
——不，你這怪物，你不能……
——快停下……
來不及靠近了，庫婭向前沖的同時拼命扔出一個手榴彈，試圖轉移它的註意力。那巨人雖然被打爛了一只耳朵，但大嘴已然張開……
手一松，男人毫無懸念的掉進了它的胃裏。
“不——！！！”
大腦一片空白……
一瞬間停止運作，一切行動都成了下意識……
巨人又將目光轉向人群，庫婭來到它的後頸，幹凈利落的削下了那裏的肉。
一聲巨響過後，巨人轟然倒地，碼頭上的人們如獲新生一般，齊齊望向庫婭。
“謝謝你——！”有人高聲喊道。
庫婭落在地上，發現人們的表情無一不充滿感激與敬佩。
——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明明沒有救下那個人，為什麽還要感謝她？
——她不是什麽好人呀。
但是，他們都看著她……庫婭強迫自己扯出一點微笑。人們高呼著感謝，這一刻，人們都記住了她，一襲衣裙被夕陽照映得火紅，如同黑暗中的一豆微光。身形並不高大，卻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人於千鈞一發。
劫後重生的他們來不及仔細辨別那抹微笑，也就沒人發現，那笑容的背後處處透著淒厲的色彩。
隊伍還在不斷前進，庫婭不多停留，起身追上，中途又砍掉兩頭巨人。
“餵卡洛爾，你的氣體消耗量沒問題嗎？”身邊的人問她。
庫婭神色莫辨，“我會註意的，你們下去騎馬，叫人上來換崗吧。”
後半段路程並不十分順利，身後的巨人越來越多，有不少突然沖向前來，士兵們來不及反應，犧牲的人數陡然增加。
當他們終於到達巨木森林時，隊伍只剩下十來個人。
他們飛上了高高的樹枝，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松弛一些了，有不少人發洩似的大叫起來，也不管他們腳下聚集著一張張死亡之口。
生存率不到百分之四十。
——這樣的話庫婭沒說，人們的情緒還不穩定，況且任務還沒結束，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無論如何，能活著到這兒，他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庫婭背靠著樹幹，開始閉目養神。之前持續數個小時精力高度集中，現在的她困極了，卻還要分出一半的感官來警惕下面那些嚎叫的怪物。天還沒全黑，她眼前已經一片模糊。
森林裏清潔的空氣被一股說不上來的腐味覆蓋，那腐味來自於正下方幾十張打開的大嘴。胃裏泛起一陣嘔吐感，她咽了咽唾沫，酸水再次鉆入口腔。
庫婭無法，只得強迫自己思考接下來的計劃，分散一些註意力。
身邊突然有人叫起來，“大家快看遠處！”
所有人循聲看去——城市的中央竟然又出現了幾頭巨人在四處游蕩！
——怎麽會這樣？！
“我｜操！漢尼斯他們隊該不會全滅了吧！”
“呸！你晦不晦氣，我明明看見他們的信號彈了！”
“這可怎麽辦，我們的努力還是白費了嗎？！”
——白費了嗎？這樣的任務成功率本來就極低，只要有一頭巨人漏網，計劃就很可能全泡湯。所以，白費了嗎？
周圍人臟話連連，聲音不亮卻大有失控的趨勢。庫婭攥緊了刀柄，厲聲喊道：“全都給我閉嘴！”
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只聽庫婭接著說道：“我是這個計劃的促成人，這個突發狀況由我去解決。你們現在只能想一件事，那就是乖乖在這兒養精蓄銳。”
“請讓我跟您一起去！”有人喊道，“雖然說不出‘這種事怎麽能交給女人’這樣的話，但請您一定要讓我跟隨！”
此話一出，立刻又有兩個人響應。
“那好，我們四個人去。”庫婭點頭，隨後重新指定了一名隊長，並把最後一枚信號彈交給他，“到達城墻後發射，讓漢尼斯他們撤退。”說罷，她便帶著另外三人飛出巨木森林，再一次跳進那個地獄。
風聲呼嘯，持續的失重感強行驅走她的疲憊，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只是機械地躍起、扣動扳機、揮刀……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們來到碼頭附近，迅速地瞄準正要吞下人類的巨人，扣動扳機，直接來到它的後頸前，狠狠削下它的弱點。
巨人松開大手，沈重的軀幹失去了能量，轟然倒地。
庫婭接住正在下落的女人，將她放在地上，問道：“怎麽回事，還有這麽多人沒有撤離？”
女人抽抽噎噎地哭訴道：“他們都跑了……都不管我們死活了，讓我們自己劃船……”
“混賬。”庫婭低咒一聲，立刻轉頭對離她最近的士兵喊道，“你去幫他們開船！”
“啊？好！可是您的氣體……要不，我分您一罐吧，雖然不多——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庫婭接受了那一罐氣體，雖然可能不到半瓶，她卻感覺腰間沈甸甸地，連帶著她的心情也漸漸平覆下來。
一頭巨人從她背後襲來，身邊的同伴大叫“小心”，庫婭同時轉身，砍死了偷襲者，而那個同伴卻因分心被巨人抓住了。
他被巨人放入口中，庫婭立刻削掉了它的後頸，沖下去將那人從嘴裏拽出來。
“不要猶豫，”他一身濕漉漉的，她依然抓著他的手臂，臉色一如既往地平靜，對他說，“始終記住你的使命，就算我死了，你眼睛也不能眨一下。”
然後，她再次投入戰鬥。
但下一刻，仿佛是為了檢驗她的話，庫婭上半身的皮帶“嘣”一聲斷裂，強大的彈力全部打在她的背部！
失去平衡，她向下墜去……
劇痛到極點時，庫婭差點笑出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個烏鴉嘴。
低頭看見下面的一頭五米級巨人，正張大嘴巴準備接住她這個天上掉下的餡餅。庫婭忍痛調整好姿勢，腦中默默計算著……
“餡餅掉你嘴裏，你也吃不到！”
在挨近巨人嘴巴的一瞬間，庫婭蹬腿借力，同時噴出大量氣體，一鼓作氣重新回到空中。但世事難料，當她再次改變方向噴氣時，恰好撞上了另一只巨人的手，即刻被高速甩飛出去！
那巨人原本要抓她，誰知庫婭突然轉向，巨人靈活性太差來不及變換手掌方向，結果成了用手背硬生生將她打出去！
她就這樣無厘頭地被無腦生物給拍飛出去！
氣流的猛烈沖擊弄得庫婭頭暈眼花，試圖再次調整姿勢的她猛然發現氣體耗盡了！
他大爺的！
這種狀態叫她如何更換氣罐？！
明明還差一點就要成功，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退出戰鬥！
勉強提緊的精力此刻轟然崩塌，她實在太累、太困，呼吸十分困難，後背也開始作痛，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燃燒殆盡。
眼皮好重……
好難受……
好難受……
天旋地轉間，眼前恍惚出現了一個人臉，那人明明有一雙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卻老是擺出一副討債的表情煞風景。
……你一直所面對的，今天我也經歷了呢，利威爾。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直接砍掉那巨人的臟手，然後漂亮地削下它的後頸吧？
她這種虛假的戰士，就是這般下場……
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人來支援，上面派給調查兵團的指令，一定是放棄這個芝麻小城。
她再次想起了利威爾。
她把他從地下街推到了光明之下的地獄，推到了殘酷的漩渦深處，為此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自己再也見不到光明。
她忽然有些後悔這麽做。
……因為……
……因為……如果你還是地下街的那個混混，我就不會明知沒有救援，卻還那麽地期望能見到你。
……說什麽活下去，到最後都是一場空。
……只是為什麽，會如此地不甘心。
眩暈中隱約看見自己正向著一幢樓房撞去，她竭力將四肢蜷縮起來，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這麽肥，大家不發表一下看法是不是有點不厚道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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