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寒冷刺骨，庫婭取消了晚上的訓練，早早走回宿舍大樓。

房間裏十分暖和，尤其是多了個人以後。利威爾依舊坐在椅子上看書。她好心情地說道：“那家夥全都供出來了。”

利威爾擡頭，見她兩頰有些凍紅的痕跡，雙眼卻格外清明，“哦？我記得那豬玀還挺有骨氣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先從肉體上擊垮他，再斷了他的念想，摧毀他的精神寄托，然後給他以實實在在的誘惑。”庫婭攤手，說得異常輕松，似乎只要勾勾手指頭就做到了，“就是這麽簡單。”

“心情很好？”

“那是，估計明天以後就沒我什麽事了，這樣我又可以好好操練手下啦。”

利威爾十分懷疑地看著她，“你的訓練方式，有人受得了麽？”

“我的訓練方式是有史以來最先進的，受不了也得受著，”庫婭渾不在意地說道，“誰叫他們要往高處走，精英隊歸我管，他們就得先過我這關，這是規則。”她指了指利威爾手上那本書，那是她壓箱底的東西，竟然都被他翻了出來，他這一天到底讀了多少本書？

利威爾手上拿的正是一本《法則》，講的是社會各級規則，一度因涉及敏感地帶嫌疑，三番五次地被禁止又解禁過。

“有道理。”利威爾順著她的手低頭，見她指的是自己手上的書，便又加了一句，“想不到憲兵還看這種書。”

“不是憲兵，是我。”庫婭糾正他，隨後也在小圓桌旁坐了下來，用同樣的語氣回敬道，“想不到利威爾先生也對這種書感興趣。”

“這書不錯，比那些只會做白日夢的強多了，”有時候，只消一句話，兩人便能體會到難言的默契。

而有時候，打破上一秒的愉悅，也只消一句話。

利威爾擡手，指了指庫婭的書架，那是滿滿一架子天文、地理、氣候的書籍，“也比你架子上那些裝裝樣子的好。”

庫婭一看不樂意了，瞪他一眼反駁道：“什麽裝樣子，那些我都看過，知識總是不嫌多的。”

“餵，女人，”利威爾忽然叫她，他單手撐著頭，皺眉看著她，“你又不去殺巨人，學這麽多做什麽。”

庫婭沈默了，她面無表情地盯了他很久。就在利威爾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卻開口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不平凡的人，被放在任何環境下，他都會活得有聲有色。而我，不甘做一個平凡的人。”

黑曜石般的瞳仁裏，有光芒微微一閃而過，而他表情不變地說道：“說的不錯。”

“利威爾先生也一樣吧，畢竟能在地下街混到全城聞名的份上，實屬難得。不過……這樣的人竟然在我房間裏呆了一天——利威爾先生，在這裏心情很好嗎？”庫婭的語氣愈發俏皮起來。

“女人，以你的程度是能猜到的。但是，你的態度很奇怪。”

空氣中，隱隱有暗流湧動。

她的眼瞼似乎輕顫了一下。

然後，她開口道，“畢竟……不論是誰，有這種行為，都會被當做不正常的人。”她的語氣依舊輕松，而眼底的溫度卻悄悄下降著。

看著她的眼睛，利威爾眼神愈發覆雜起來，意味深長地口吻令庫婭不太習慣，“你不這麽說，我都快忘記了，混混和憲兵相處，本就是，十分危險地事情啊。”

“這個嘛……要看他們的想法了，如果他們真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庫婭神色恢覆如常，卻沒把話說完，隨即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很晚了，明天早起，我該去洗澡睡覺了。”

不等他回答，庫婭便走進了浴室裏。

依舊坐在椅子上的人，盯著緊閉的門，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算什麽啊……”

利威爾坐在窗邊，望著窗外夜色濃郁，深沈得幾乎可以吞噬他所有的思緒，他似乎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想。身後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響，他側頭，便看見庫婭穿著睡衣，站在浴室門口。長發慵懶地垂下來，還沾著些水汽，剛剛沐浴完的熱氣仿佛蒸騰在她的周身，眼睛如映著星辰的大海，泛著些微露起，水色彌漫，不自覺中已迷魅入骨。

身側的手驀地緊握成全，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而表面上，他只是微微動了動眼瞼。

“你……怎麽了？”庫婭遲疑地問道，一個人住慣了的她，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是多麽的誘人犯罪。

而對面的男人似乎沒聽見一般，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直至將她逼到墻上方才站定。微微緊縮的瞳孔像獵豹一般凝視著她，庫婭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這種眼神太過致命，她竟然不敢輕易出聲。

他忽然擡起手，緩慢地、輕輕地，撫上她的頭發，然後手指微微合攏，挑起了一縷絲滑。他是那般專註地鎖著她，深色的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暗流湧動。她也看著他，在那樣的目光籠罩下有些怔忡，水露一般濕潤的眸子有些茫然無措，令他眼底的暗湧更加劇烈而深沈。

瘋掉了真是。

良久，庫婭回過神來，她看懂了利威爾的眼神，那眼底苦苦壓抑著的，是一種瘋狂而不計後果的沖動。

她不敢去想，如果被他的眼睛所蠱惑，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不能……就此墮入深淵。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說道：“利威爾先生，你家水管還健在嗎？”

利威爾一頓，幾秒後神色恢覆如常。他自然地邁步，與她拉開安全距離，拿起他的布包，關上了燈，隨後走到窗前。

月色朦朧，灑在他身上，庫婭只能模模糊糊辨認出他的五官，卻難以看清他的表情。只聽他說一聲“回見”，打開窗子跳出去，身影沒入黑暗中，便再看不見。

著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話語脫口而出。

“一生從不妥協，涉足黑暗，無怨無悔。”

你……是這樣想的麽？

黑暗之中，庫婭暗暗做了個決定。

“咚咚咚。”

“進來。”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躍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雙湛藍的眼睛。奈爾·德克有些意外，“是卡洛爾啊。”

庫婭帶上門，敬禮道：“師團長早上好。”

“早上好，有什麽事嗎？”

“關於您交代的那件事，最後的工作計劃，我有個新想法，不知您是否感興趣？”

“願聞其詳。”

“我認為……”

庫婭不緊不慢地敘述著想法，語氣平平，波瀾不驚的眼底一如深邃的大海，除了……身後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她想了一夜，才最終敲定了方案。整整一夜，輾轉反側。

這是最好的辦法，她已別無選擇。

奈爾·德克聽過她的話，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時而會瞥她一眼。庫婭並沒有看他，只眼觀鼻鼻觀心，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半晌過去，他突然吐出了一句似乎文不對題的話，“你一定有些疑惑。”

而庫婭聽懂了，她垂眼答道：“屬下確實有疑惑，但屬下的職責是拋開疑惑，絕對服從命令。”

“你能這麽想，自然是最好。”德克滿意地點頭，為她解惑道，“憲兵團需要一個特殊的結果，卡洛爾，”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幾秒，隨後走到她面前，第一次拍了她的肩，“最終的結果，全靠你了，切莫讓我失望。”

“屬下遵命。”庫婭平靜地回答。像是早已麻木不仁的機器，毫不猶豫地遵循操控者的指令，她從沒像現在這般的無力，提線木偶似的自己，又有何存活的價值？

“你這段時間辛苦了，在此之前，我會給你三天假期，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德克開口補充道，“當然假期不僅僅是讓你去玩，也是讓你調整好心態，你自己把握吧。”

“是。”

從團長辦公室出來，庫婭站在窗口發了一陣呆，她忽然瞥見樓下的一個身影，那是……埃爾文·史密斯？！

庫婭眼睛一亮，她連忙找了個地方隱蔽起來。等了許久，一直到埃爾文從德克的辦公室出來，走進樓梯間，庫婭才迎上去，“史密斯團長好。”

在這裏見到她，埃爾文有些驚訝，但只是短暫的一瞬，他隨即應道：“原來是卡洛爾，好久不見，你是有什麽事情嗎？”

“啊……是的，”庫婭猶疑了一下，說道，“史密斯團長，雖然我現在還無法加入調查兵團，但還是想冒昧請求您一件事。”

“你盡管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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