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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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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音背著她的包裹,找到了朱三娘給她安排的住處。是一間幽雅的小屋子,離大通鋪隔著一段距離,掩映在重重花影之間。

林妙音本來是可以單獨住一間房的,但考慮到她對神武侯府還不大熟悉,她主動要求和別人同住,這樣就可以快速了解神武侯府。

蕭承煜說過,他不是常常會出現,無法一直護著她,想留在這個侯府不被趕出去,就必須熟悉侯府裏的生存規則。

跟她同住的是一名叫做雲珠的侍女,她是半年前進芳園的,和她年紀一般大,想來兩人住在一起,也有很多話說。

林妙音踏上臺階,屋門是開著的,從她的方向看過去,一名綠衣少女坐在桌前,正在用搗碎的花瓣給自己染指甲。

聽見腳步聲,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裝滿花瓣的陶罐往身後藏。看清林妙音的模樣後,她又松了口氣,口中直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朱三娘。”

鳳仙花雖說不如牡丹珍貴,到底是長在芳園裏的,私下摘取,多半是要被問責的,若是叫朱三娘撞見了,難免又要被斥責一頓。

“你是妙妙,對不對?”少女放下陶罐,背著手走到她身前,笑著開口。

怕被別人認出身份,林妙音報的是名字就是妙妙,她微微頷首,溫聲道:“雲珠姑娘,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雲珠好了。托了你的福,我才能住上這麽好的屋子。”雲珠之前一直和其他人擠大通鋪,她這回是沾了林妙音的光,才能住上這麽寬敞明亮的屋子。

林妙音唇邊攢出兩個小梨渦,只笑了笑,沒說話,提著包裹往空著的那張床榻走去。

這間屋子坐北朝南,明亮通透,即便屋內的家具有些陳舊了,也給人極其舒適的感覺。

床榻上鋪著新換的被褥,被褥被洗得幹幹凈凈的,走到近處,似乎還能嗅到陽光的氣息。

林妙音將包裹放下,坐在床畔,長舒一口氣。

雲珠將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都寶貝地收了起來。

林妙音在家裏的時候,也采過鳳仙花給自己染指甲,把花瓣搗成糊狀,加入白礬後,抹在指甲上,就能把指甲染成紅色。

林妙音歇了一會兒,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雲珠把罐子鎖起來後,對林妙音道:“妙妙,你初來乍到,若有住的不習慣的,跟我說,這裏我熟。”

林妙音“嗯”了一聲,打開包裹,將她帶來的幾本詩詞放在床頭。

她小時候脾氣混,到處亂跑,就是不肯好好讀書,兄長為此不知責罵了多少回,後來勉強讀了些書,識得字,卻寫不好字,用兄長的話來說,字醜得跟狗爬似的。

桃花谷的那段日子裏,蕭承煜手把手的親自教她寫字,倒是把字練得漂亮了許多,這幾本詩詞還是蕭承煜送她的,從前不在意的東西,不知何時成了她的寶貝,走到哪裏都帶著,臨睡前還要翻幾頁,讀上幾句,方能安心入眠。

雲珠打量了她一眼,悄悄走到她身邊,神秘兮兮地問道:“妙妙,安排你進來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誰?我和別人打了賭,猜是侯爺身邊的那位謝大人。”

能進芳園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後臺,就好比雲珠,她的表哥在侯府裏做事,才有辦法將她弄進來,謀了個這麽好的差事。林妙音背後這個人,權力顯然比她那位表哥大。

林妙音將詩詞壓在枕頭底下,想了想,道:“很近了,再猜猜。”

雲珠瞪圓了眼睛:“比謝大人的來頭還大麽?”搖搖頭,“那我可猜不出來了。”

林妙音笑了笑,從包裹裏取出一支琉璃瓶,瓶中裝著蕭承煜給她的藥,她肩頭的傷已經在結痂,再抹上幾回,就差不多好了。

“這個瓶子好漂亮,看來送妙妙進來的那個人,來頭果然很大。”雲珠看到她手中的琉璃瓶後,眼睛明顯地亮了一下。這種琉璃瓶只有上頭的主子才能用得上,難怪林妙音說那個人的權力比謝飛鸞還大。

林妙音握緊了瓶子:“等我用完裏面的東西,就將瓶子送給你。”

“那怎麽好意思。”雲珠羞澀地撓撓頭,她只是誇誇,沒打算討要,這樣倒顯得她厚臉皮了。

“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蕭承煜的屋子裏都是這種瓶子,大的小的,隨便她拿,雲珠喜歡,送給她一個也無妨。

“嗯,謝謝。”雲珠是真的喜歡這個琉璃瓶,也不扭捏,登時眉開眼笑,“我也不能白拿你的東西,以後在這芳園裏,我罩著你。”

“那以後就多多仰仗雲珠姑娘了。”林妙音輕笑了一聲,半開玩笑地說道。

“成,沒問題。”雲珠道。

林妙音將東西都收拾好後,坐在床畔,取下腰間掛著的金鈴,揉了一團小小的棉花,往金鈴中塞去。

雲珠早就註意到了她腰間掛著的這一串金鈴,金鈴隨著林妙音的走動,會發出清脆的鈴聲,實在不叫人註意也難。此刻她見林妙音的舉動,不由得好奇問道:“妙妙,你這是做什麽?”

“侯府的規矩多,唯恐鈴聲驚擾了哪位主子,生出是非,索性堵上。”林妙音垂著腦袋回道。

“說起來,侯府正經的主子也就兩位,老夫人吃齋念佛多年,向來宅心仁厚,不大責罰下人,倒是那位侯爺……”

聽到蕭承煜的名字,林妙音擡起頭來,見雲珠支支吾吾,忍不住問道:“侯爺怎麽了?”

“侯爺脾氣壞得很,千萬不要撞在他的手裏。”提到蕭承煜,雲珠的臉上明顯有幾分害怕之色,四處張望,確信沒有外人,才敢開口。

“侯爺經常責罰下人嗎?”

“那也不是,侯爺罰得少,但罰得重,偶爾心情好,會從輕處罰,其他時候若撞在他手裏,輕則斷手斷腳,重則連命都沒了。”

林妙音動作一頓,大抵是沒有想到,在下人的眼裏,蕭承煜已經兇殘至斯。

雲珠口中的蕭承煜,和她在桃花谷裏認識的蕭承煜,簡直判若兩人,這也愈發讓林妙音堅定了決心,不要撞在暴戾的蕭承煜手裏,她可不想被折斷手腳,扔出神武侯府。

“不過你也不要怕,咱們住在這芳園裏,見到侯爺的機會最少,比其他人要安全許多,老夫人是愛花之人,逢年過節還會有許多賞賜下來。”雲珠見她臉色微變,安慰了一句。

林妙音點點頭,也總算明白過來,蕭承煜將她安排在芳園的苦心。

“你這個金鈴小巧別致,看起來很是稀罕,是誰送的?”雲珠的目光落在她手心的金鈴上,臉上掛著暧昧的笑容,顯然是想歪了。

林妙音搖頭:“我也不知,從我記事起,就在身上了,興許是我的親生父母留給我的。我想著,就把它掛在腰間,若是哪天我的父母見到了,就可以一眼認出我是他們的女兒。”

雲珠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神色一黯,愧疚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你的傷心事……”

“沒事,我早就習慣了。就算找不到親生父母,也沒關系,我的養父母和兄長待我都很好,和親的也沒什麽差別。”林妙音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她的養父母家境殷實,為人善良,一向視她如己出,縱使她不是親生的,待她卻比親的還要親;她的兄長溫柔儒雅,這些年來也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呵護,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雲珠艷羨道:“妙妙,你可真是好福氣。咦,這金鈴上好像還刻了字。”

雲珠註意到,金鈴的表面隱隱刻著字,她彎著身子,湊到金鈴前,低聲念道:“妙……音……這是何意?”

“興許是這金鈴的名字,沒什麽特殊的含義。”林妙音一把將金鈴握住,合在掌心中。

這鈴上的“妙音”二字,她也不知其意,養父母尋思著,金鈴既然是她身世的關鍵,就直接喚她妙音了,林是隨養父的姓。

林妙音將金鈴堵上後,重新掛回腰間,走路時,金鈴便不會再發出聲音。

她走到窗邊,看著一院子迎風搖曳的牡丹。牡丹種植在陶盆裏,品種繁多,甚至連罕見的黑牡丹、綠牡丹、黃牡丹也是隨處可見。

林妙音初略估計了一番,這滿院子的牡丹花,至少有上千盆。

“這些牡丹嬌貴,怕水也怕光,芳園裏共有八名丫頭,輪流照看它們,活計倒是不重,就是有些費心思。不過比起侯爺,我們做的也不算什麽,能尋來這麽多罕見的品種,才是真正的費時費力,希望今年老夫人看到這些花後,和侯爺的母子關系能緩和一些。”雲珠走到林妙音的身邊,嘆了口氣。

林妙音一怔:“侯爺和老夫人的關系不好麽?”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雲珠壓低了嗓音,湊到林妙音的身邊,小聲開口,“這話我也就同你說說,可千萬別傳出去,要不然被侯爺聽見了,要挨板子的。”

林妙音與蕭承煜雖已拜堂成親,前後相處時間卻不過一月,對他所知不多,尤其是他的家人。

她點點頭,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保證不外傳。”

雲珠是個大嘴巴,偏偏侯府裏要謹言慎行,早就憋壞了,她見林妙音懵懂單純,看著也不像是什麽壞人,便卸了三分戒心,將聽到的傳言拼拼湊湊,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侯爺十四歲以前,與老夫人之間是母慈子孝,羨煞旁人。約莫在八年前,侯爺失蹤了半年,半年後,侯爺找是被找了回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老夫人見了他一面後,回去一夜白了頭,據說,還有人親眼見到,老夫人推開侯爺,大聲叫著‘你不是我的煜兒’。從那時起,母子關系就遠不如從前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夫人處處避著侯爺,似乎有什麽忌諱,過了好些年,才改善一點。如今老夫人倒不刻意避著侯爺,母子之間到底是回不到從前了,這麽多年來,兩人關系一直不鹹不淡,只維系著表面,遠不如老夫人身邊的婢女親厚。”

“可知侯爺失蹤的半年時間去了哪裏?”林妙音一臉驚訝之色,很快就想通癥結所在,母子關系這番變化多半源自那半年的失蹤,老夫人是蕭承煜的親生母親,最是了解蕭承煜不過,她定是察覺到了蕭承煜的異常之處。

雲珠搖頭:“我聽別人私下議論過,說侯爺是撞了邪,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才導致性情大變,老夫人常年住在佛堂裏,也是因為懼怕侯爺身體裏的東西。”

“胡說八道,這世上哪有這種邪門的事情。”林妙音忿忿。

原來他們並不是不知道蕭承煜喜怒不定,而是將一切歸為撞邪,這些年來,蕭承煜到底背了多少委屈。

他只是病了而已,他們卻把他當做怪物看待,難怪那日蕭承煜小心翼翼地叫她不要怕他。

林妙音的心頭騰起一絲心疼,甚至能想象得出來,蕭承煜好不容易回到侯府,見到自己的母親,卻被她驚恐地推開,是如何傷心難過。

他的怪病定是和他那半年的失蹤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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