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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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沈堂平扛著鋤頭走到江小河的身邊站定，冷著臉反駁道。
“劉隊長，我帶孩子登記戶口回家，我媽和我四弟就在我家門前堵著不讓我娘三兒進去，我讓二毛去地裏叫他爹回來幫忙，沒成想人才到他們就反咬一口，對著您惡人先告狀來了！”江小河見劉大洪看向這邊，也是幫著沈堂平說話道。
“江小河你個白眼狼，我這多年都白養你了，剛剛那麽大個鋤頭對我砸過來你沒看見？現在竟然還幫著這個殺人兇手說話！”金春花臉都給氣綠了，連假裝哭鬧都忘了，直接站起來就沖了過去。
江小河見她那潑婦的架勢，下意識地要往後躲，結果旁邊的沈堂平卻快她一步，直接往前邁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手握鋤頭臉色陰沈沈地看著金春花。
金春花被他這麽一看，想起了剛剛的那一幕，頓時停住腳步不敢上前了，轉頭看向一旁的江小山，“小山，你過去把你二姐拉過來，她姓江，就算不想，也必須站在我們江家這邊！”
“不，還是媽你過去的好，姐她又不聽我的！”
江小山沒沈堂平高，但是平時家裏好吃好喝地都先緊著他，長得比後者可壯實多了，但他平時最多也就和人比比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沒真的打過架，看沈堂平那眼神就已經退縮了，見金春花要自己上去，頓時往後退了好幾步。
“行了，你倆誰都別上去了，先跟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劉大洪也是看不下去了，皺著眉開口道，“剛剛二毛跑來地裏說你們要搶他妹妹，這搶人買賣可是人販子才做的事，你們真的這麽做？”
“沒有！我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
“就是，這事兒太缺德了，我的外甥女我對她好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賣了她嘛！”
此話一出，金春花和江小山都是第一時間否認道，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在別人面前，他們心裏就算是再想要賣孩子，也不能夠說出來。
“真是不要臉啊，你們這半個月來我家哪次不是說的這事兒？一直勸我把閨女賣了，收到的錢五五分，給小山娶媳婦蓋房子用，怎麽，現在劉隊長來了就不敢承認了？”
江小河借著大家夥兒都在的機會，不客氣地把事情全都捅了出來，一點面子都不留給這些所謂的娘家人。
“江小河你別血口噴人！你有本事就拿出證據來！”江小山聽到這話心裏也是有些慌張，大聲反駁道。
“劉隊長啊，天地良心，我金春花可真沒說過那些話，我對我外孫女可是一百個疼愛，上回家裏有幾個雞蛋也都送過來給她做蛋羹吃了，誰要說我想賣孩子，那可是要遭天譴的啊！”
金春花不要臉地很，見女兒把事情捅出來也是眼珠子一轉，當場哭鬧了起來，用手捂著心口哽咽道。
“外婆，你說話老天爺可都聽著呢！謊話說多了可是要遭雷劈的！”
沈麒書最是疼愛妹妹，反倒和金春花一點也不親，後者從小就對他不理不睬，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緊著三舅家的毛豆了，還把他家裏的東西給拿走，這幾日更是天天上門勸媽賣妹妹，沈麒書打心底裏兒討厭她，此時聽她說謊也是忍不住站出來道。
“你瞧瞧你瞧瞧，現在不僅女兒欺負我，連我外孫都欺負我！雷劈我，那不是咒我死嗎？！”金春花聞言鬧得更歡了，直接又往地上一坐，眼淚鼻涕都哭出來了。
“媽，你不去京裏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江小河都給她鬧樂了，說了一句之後也不管她，轉頭看向劉大洪，“劉隊長，其實證據我早就準備好了，物證是沒有，人證還是在的。”
“人證？什麽人證？！”江小山剛才那句要證據的話只是隨口一說，他並不信江小河能真的拿出什麽證據來，結果她說有人證，立刻就慌了。
“人證在哪裏？”劉大洪問道，同時默不作聲地將金春花母子倆變化的臉色都看在了眼裏，心裏也是有了些定數。
“就是牛家村的陳翠花，我這兩天打聽到她是專門做這個買賣的，我還打聽到了她的專門交易地點，我們現在去牛家村說不定能直接碰著。”江小河道。
她才來這邊兩天，連朋友都沒，自然是沒有什麽人脈去打聽什麽消息的，只不過陳翠花這個人書裏有提到一部分信息，在原主和她做交易的時候詳細描寫了當時的交易地點和過程，加上金春花上回帶著她來找過江小河，想必此時見了面也能夠認出來。
“這可不是小事了，二柱，你跑去和村長還有大隊長說說，我先帶著人過去看看。”劉大洪聞言面色頓時嚴肅了起來，原本他還以為只是江家和沈家鬧矛盾，沒想到還牽扯到人口買賣的事情，如果真有這回事那可是要報警處理的！
“劉隊長，你別聽我姐瞎說，她就是故意找個人坑我的，說不定是她自己想把閨女賣了才認識的那個人！”江小山急道。
金春花和江小山都沒想到江小河會把陳翠花供出來，特別是金春花聽到這名字和地點整個人都傻掉了，她是把陳翠花帶來了一次，但也就那一次，連名字都沒告訴就被江小河拒之門外了，她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是不是坑你，過去牛家村問問就知道了，反正現在中午下工大家閑著也是閑著。”旁邊圍觀的一村民不嫌事大地開口道。
“是啊，我家現在還沒吃飯呢，牛家村也不遠，一來一回正好回去也趕得上。”
“我也去瞧瞧，賣孩子事挺大的，我得了解仔細了回去和我婆娘說道說道。”
“既然老陳去，那我也去吧。”
“……”
在那片田裏幹活的村民下工幾乎都要走沈家門前這條路，所以順道來這邊看熱鬧的不少，聽劉隊長說要找村長和大隊長一起去牛家村找那“人販子”，頓時一個個都活絡了起來，都想去看看熱鬧。
“你們想來就來，我在前頭給你們帶路。”江小河見這麽多人湊上前也不惱，反而是笑著拉過沈堂平走在了前頭。
沈麒書也非要跟上，於是江小河把女兒給隔壁大牛的嬸嬸先幫忙照顧著，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丈夫往前面走。
沈堂平許久沒和江小河牽過手了，兩人自打結婚以來處得一直都不怎麽融洽，後者生了女兒鬧著要賣之後兩人的關系就更僵硬了，別說親密了，連見面都想互不理睬。
這兩天江小河轉了性，和變了個人似的又是主動燒飯又是照顧孩子的，沈堂平也都將這些看在了眼裏，所以現在她牽自己的手，倒是感覺心裏從未有過的舒坦。
江小河可不知道沈堂平心裏在想些什麽，她只是怕金春花和江小山狗急跳墻沖上來打自己，拉個人在身邊也好擋擋，如果知道他心裏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保準立馬把手給放開了。
不過兩人什麽都沒說，自然也就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一家三口牽著一起在路上走，旁邊的沈麒書很是開心，目光總是去偷瞄爸媽拉著的手，他們一家人還沒這樣拉著手在路上走過呢！
江小河一家其樂融融的，後頭的金春花和江小山卻是不好過了，他們原本是不想跟上來的，但是怕江小河和陳翠花套話，把對方這幾天和她的接觸都說出來，所以就算再不想去，金春花也咬牙拉著兒子跟了上去。
去牛家村的路上，江小河和劉大洪做了商量，最終決定等到了地方，為了不驚動對方先由她一個人上去碰，其他人都在旁邊躲著，等陳翠花說到點子上了再出來。
這個計劃周圍的村民聽了都覺得不錯，紛紛點頭表示願意配合，只有金春花和江小山極力反對，認為江小河和陳翠花兩人很有可能會串通。
不過他倆反對也沒用，大夥兒都是明事理的人，直接無視了他們的意見，甚至在劉大洪的示意下，人群中還分出了兩個身體強壯的青年，將他們一前一後地給圍了起來，一路看顧著。
等到了牛家村在村尾找到那間小破屋，劉大洪也是領著大家在對面的草垛子後頭躲了起來，怕金春花和江小山鬧騰，還特意讓人堵住了他們的嘴，然後讓江小河一人走上前去。
……
“好說好說，你這賣得是兒子，男孩的價錢可比女孩高多了，至少得這個數。”
屋子裏，陳翠花正和一賣主商量價錢，這賣主是得了消息特地從挺遠一村子趕過來的，家裏孩子生了有八個了，而且八個全都是兒子，這小子一多也就不稀罕了，家裏也養不起這麽多口人，就找她牽線賣了。
“那你再幫我往上說說，我這兒子可聰明俊俏著呢，沒五百我是絕對不賣的。”那婦人道。
“五百有點高了，我上回賣出去一個女娃也就一百塊錢，你這都快翻五倍了。”陳翠花聞言語氣有些為難。
“你都說了那不是女娃嗎？我這可是男娃，不一樣！”
“……”
江小河運氣倒是好，過來就碰上陳翠花在這邊“做生意”，於是側著身子用耳朵貼著門板仔細偷聽，聽兩人談得差不多的時候，才站直身子敲了敲門，喊了一聲“陳姨”。
“誰啊！”
聽到外面的聲音，陳翠花和裏頭那婦人都被嚇了一跳，前者定了定神，才扯著嗓子問道。
“是我，柳口村的。”江小河繼續敲門道。
“你是柳口村的？”
聽到這聲音陳翠花也是覺得有些熟悉，於是上前將門開了條縫隙偷偷瞄了一眼，“你，你是……春花的閨女吧！”
陳翠花看到門外站著的年輕婦人，第一時間還沒想起來她是誰，不過聯系了柳口村，倒是腦子一靈光，對上號了。
“是，金春花是我媽，這回我就是聽我媽的話特意過來這邊找您的。”
江小河臉上帶著笑，說話聲輕輕柔柔的，讓人一看就有好感，陳翠花聽她這麽說也就放下了心來，打開門示意她進來。
“你想通了就好，你媽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幾天那邊那家催得挺急，你只要答應下來，一百八也是賣得的。”陳翠花笑意盈盈地拉著她道。
“我，我其實還有些猶豫，我那閨女長得像我，有些舍不得……”
江小河進門的時候特意放慢了腳步，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對面的草垛眨了眨眼，躲在草垛後面的的劉大洪收到了信息也是做好了準備，在她關上門的瞬間就跑了出去，將耳朵貼在門外頭繼續聽。
“這有什麽舍不得的，你下回生一個小子說不定更像你！”
進了屋陳翠花就放開了，熱情地拿了凳子讓江小河坐下，笑著勸慰道。
她做這個賺的就是一個買家給的“辛苦費”，一般都是從價裏頭抽百分之十左右，也就相當於後世的中介費，之前江小河不同意賣女兒，她心裏頭可是肉疼了許久，這楚家出的價格十分厚道，光是辛苦費都能拿十幾塊，黃了就可惜了。
所以這回江小河親自找上門來，陳翠花自然是十分熱情，進了門就一個勁兒說好話，就盼著她能點頭把這門生意定下來。
“這可不好說，我第一個兒子就不像我，鼻子嘴巴都像他爸。”江小河故作糾結地道。
“這孩子每個生出來模樣都不同，你已經生一個像爹的小子了，下一個一定像娘，再說了，閨女和兒子不一樣，閨女等養大了還是得嫁出去的，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再像也沒用啊！”陳翠花上前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江小河也不確定劉大洪他們在外頭聽了沒，於是也沒直接答應下來，而是似動搖地點了點頭。
“妹兒，姨都是過來人了，說的話總沒錯的，聽我一句勸，別舍不得賣閨女，你媽都和我說了，你現在家裏情況也不好，閨女不賣兒子也吃不飽，你總不能讓兩個孩子都跟著你餓肚子吧？還不如送出去一個！”陳翠花見她搖擺不定，也是放出了大招。
“那我把閨女賣給你說的那個人家，他們會好好對她嗎？”江小河擡頭對著她問道。
“那事當然，那家可不比我們村裏頭，他們可是省城裏的人，家裏吃穿不愁，頓頓都有肉吃，你把孩子送過去他們是當親閨女疼的，絕對比呆你這兒要生活得幸福！”陳翠花聞言立刻肯定地道。
雖然陳翠花沒說哪家，但江小河看過世界信息卻知道，陳翠花倒也沒說謊，楚家在省城，條件是數一數二的好，買孩子的是楚家的老三，也就是書裏女主楚玉雯的三叔和三嬸，兩人多年生不出孩子，又喜歡女孩，就拖人在村裏頭找了“貨源”，正是江小河賣掉的女兒，買來後對外說是自己生的，取了名字叫楚玉曼。
前幾年楚家兩夫妻是對楚玉曼挺寶貝的，但壞就壞在孩子養到四歲的時候楚老三多年懷不上的妻子竟然懷孕了，還生了對龍鳳胎，這兩孩子一出，夫妻兩對養女的態度就大為不同了，漸漸的都不再理會她。
而楚玉曼懂事後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經過兩次拋棄又的她，心理逐漸變得扭曲起來，造成了後來不可挽回的後果。
“妹兒，你到底想好了沒有？如果你不放心孩子，送過去之後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打聽打聽，過得實在不好你再去要回來！”陳翠花見江小河不說話，也是上前推了推她。
“那行吧，孩子我賣，不過這事兒你可別給我張揚出去，不然我被村裏的姐妹知道可沒法做人的……”江小河聞言也是回過神來，站起身，看了幾眼旁邊站著的婦人，躊躇著開口道。
“放心吧，我做這行都十多年了，嘴巴嚴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她是吳雲村來的，也是來賣孩子的，你不用擔心。”陳翠花聽她同意頓時就樂了，臉上笑得滿是皺紋，跟朵菊花似的。
“那就好，那我今天回去再和我媽商量商量，改天聯系你把孩子給你抱過來。”江小河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往門口方向走。
“誒，你媽早就和我說過好幾遍了，不用和她商量了，那家催得可緊，我現在就陪你回去抱孩子吧，錢也可以直接結給你，你回頭再和你媽說一聲就成。”陳翠花聞言趕緊拉住她道。
“也成，那陳姨現在跟我一起出去？”江小河沈默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你先出去，在外頭等等，我和她說幾句話馬上就出來！”
陳翠花回頭看了眼屋子裏的婦人，讓江小河先出去在外頭等她，這屋裏還有現成的一個生意沒做完呢，她得先把事情給談下來。
……
“怎麽樣劉隊長？剛剛我在裏頭和她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江小河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頭除了劉大洪還靠了一排偷聽的人，她這一推門差點把這一排的人都給放倒了。
她也沒在意，輕輕地將門給帶上，和眾人一起走去了旁邊的草垛，遠離了屋子後對著劉大洪問道。
“都聽到了。”
劉大洪的臉色很不好看，剛剛屋子裏頭的對話他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很明顯這個陳翠花和江小河並不熟，平時都是和金春花聯系的，聽她的話，江小河之前已經拒絕很多次了，而金春花則是一心想要把外孫女給賣了。
“沒想到江家的人這麽狠心啊，連自己的閨女都要坑！”
見劉大洪說話，旁邊的村民們也都是忍不住開口吐槽，他們剛剛在屋子外頭聽得早就想罵人了，現在終於可以不憋著了。
“這不是狠心，是沒人性啊，估計人都掉錢眼兒裏去了，不把女孩當人！”
“小河妹子你也是不容易，合著這麽一個媽和弟弟。”
“是啊，逼你賣孩子也太過分了！”
“以後如果有什麽事你家堂平不在，你也可以來找我們，我們能幫的肯定幫忙。”
“沒錯，大家都是一個村的，都互相幫助！”
“……”
來牛家村看熱鬧的大多都是和沈堂平一片田幹活的，後者平時雖然沈默寡言不怎麽和人說話，但到底是處了這麽些日子，比起幹活總是偷懶的江小山和刻薄的金春花，他們自然是偏向沈家的。
再加上如今證據就擺在面前，金春花搶孩子賣的事也被證實，之前他們母子倆撒謊的嘴臉就顯得更加惡心了，在場的村民沒有一個不罵上他們幾句，過來安慰江小河的。
“謝謝大家，今天你們肯跟我來牛家村一趟給我作證，我已經很感激了，以後要有什麽能幫得上的，我也會盡力幫的。”江小河聽著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也是真誠地感謝道。
“不用客氣！應該的！”
“對，都是一個村，應該的！”
“……”
眾人聞言皆是熱情地擺手，表示一點也不麻煩，他們來這邊本意就是看熱鬧的，被江小河這麽一感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妹兒，我們出……”
陳翠花在屋裏頭和那婦人聊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裏抱著一個男嬰，正笑著去喊江小河，結果推門看到外頭這麽多人，剩下的那一半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你，你們是誰？”
陳翠花一開始還有些懵，環顧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草垛後面被人堵著嘴的金春花和江小山身上，頓時就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白著臉轉身跑回屋內，“砰”地一聲把門給鎖上了。
“好你個江小河，竟然誆騙我……！”
陳翠花躲回屋內，氣得直發抖，叫婦人一起幫忙將屋裏的小圓桌搬到門前抵著，然後靠回了墻角，嘴裏哆哆嗦嗦地罵道。
“現，現在怎麽辦啊，他們是來抓我們的嗎？！”那婦人也是個膽小的，聽到外頭的窸窸窣窣的人聲，便嚇得有些傻了。
“我怎麽曉得，我現在也不敢出去！”陳翠花咬牙道。
……
“小河妹子你不用敲門了，人跑屋裏頭正好，我已經叫二柱去找牛家村的村長了，等人來了這事兒估計得報警來處理。”
江小河試著在外頭敲了敲門，敲了幾下沒動靜，也是被劉大洪勸到一旁休息去了，後者臉色嚴肅，先是叫了人去找村長，然後又怕陳翠花逃跑，叫了自己家的兩個侄子去小破屋的門口和窗戶邊守著。
“咦，麒書呢？麒書怎麽不見了？”
江小河在旁的石頭上坐下來，想要找兒子說話，結果轉頭看了一圈都沒見到沈麒書，頓時就急得站了起來。
“麒書是誰？”
劉大洪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想了半天沒想起來村裏有誰叫“麒書”的，便疑惑地問道。
“是二毛，我今早剛帶他改的名字！”江小河急切地道。
“我去找找。”沈堂平原本也跟著江小河在石頭上坐下，此時也是二話不說，起身就去找人。
“我看到了，二毛剛剛好像跑到那屋子後頭去了！”就在大家都開始幫忙找孩子的時候，一村民也是站出來道。
“旁邊有窗戶，他該不會是爬進去了吧？！”
江小河心裏一疙瘩，立刻拔腿就往屋子後邊跑去，她剛剛在屋內可是看得很清楚，屋子後面和側面可都有窗戶！
……
“我打死你，打死你，原來就是你想要把我妹妹抱去賣的！”
果不其然，等江小河跑到屋後頭，就看見陳翠花摔倒在地上，沈麒書正坐在她的背上舉著拳頭錘她的腦袋，而他們身後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露出屋裏頭婦人那慌張的臉。
“麒書，回來！”
江小河見狀立刻急匆匆地沖上去，將兒子從陳翠花背上拉了下來，她倒不是怕沈麒書將人給打壞，而是怕他被陳翠花給誤傷了。
“媽，她剛剛想逃走！被我抓住了！！”
沈麒書見大家都來了，便乖乖地站到了一邊，指著面前的那扇窗戶道。
“志國，志軍，你倆怎麽連個屋子都看不好？還讓這麽大點的孩子出手，要是二毛被傷著了怎麽辦？！”
眾人這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屋兩扇窗，劉大洪的兩侄子漏看了一扇，差點就被陳翠花給溜了，這人這些年一直做人口買賣的生意，估計家裏頭攢了不少的錢票，如果這時候卷款一逃，再讓人幫忙辦個偽證坐火車去其他地兒，就如何都抓不到了！
很顯然劉大洪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頓時可見得陰沈了下來，對著自己的兩個侄子呵斥道。
“我，我們不知道背後還有窗，這麽小一屋按理來說也就一個窗戶……”劉志軍低著頭在旁不敢說話，劉志國卻是有些郁悶地開口道。
“叫你們看屋子就是角角落落都得看好！誰跟你們講一屋就一定只能有一個窗的？！”劉大洪被氣得不輕，也懶得和他們多說了，直接自己上手把陳翠花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來看著吧，劉隊你去找人打電話報警。”沈堂平剛跑去旁邊的小路上找兒子去了，回來看到這一幕也是臉色陰沈沈的，上前主動和劉大洪討活兒幹。
“行，你把人給看好了，我還得找輛車，不然去不了鎮上。”劉大洪信得過沈堂平，見他主動上前，也是將陳翠花交給了他，然後自己跑去村頭找人借車了。
這年頭一般村裏是沒有電話的，電話只有鎮上單位和郵局裏有，劉大洪想要報警必須要坐車去鎮上，而到了鎮上也不用打電話了，直接去派出所找人就可以。
……
“劉隊長！”
劉大洪去村口的路上正好碰上了二柱領著牛家村村長和村幹部，於是幹脆就把事情先說了，讓他們幫忙給自己找輛牛車。
“要不乘拖拉機去吧？咱村新來的拖拉機，平時都是運貨用的，開得還挺快！”
牛家村的村長還很年輕，三十歲左右的模樣，穿著藍布棉衣和棉褲，見了劉大洪也很熱情，聽他說要借車，立刻願意把村裏的拖拉機給借出來。
“可以！拖拉機我開過，這東西比牛車方便多了！”劉大洪聞言欣喜道，有了拖拉機，去鎮上也只要半個時辰，這來去就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因為陳翠花那邊村長還要去看，就讓村裏的一個幹部給劉大洪帶路，牛家村裏的拖拉機是手扶拖拉機，需要手搖啟動，和柳口村的稍稍有些不同，不過劉大洪在村幹部的指導下瞬間就上手了，啟動後直接往鎮上開去。
而另一頭，牛家村的村長和村幹部們一來，陳翠花就全招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地上求他們不要去報警。
“這事兒沒得商量，我已經叫人陪柳口村的劉隊長去鎮上了。”
村長牛家寶面對陳翠花的哀求卻是絲毫不動容，人口買賣這事原本就很嚴重，況且陳翠花一做還做了十年，這裏頭賣過多少孩子都數不清了，說不得還有像江小河一樣不是自願而是被搶去賣的，而且這事還涉及到周邊其他幾個村子，想要在牛家村內關起門來解決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陳翠花一聽這話頓時臨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了腳，連哭都忘記了，這下可是真的完了，以她這些年做的事，要被抓進去估計沒個十多年根本就放不出來，而她現在已經五十歲了，要再過十多年，說不定得直接熬死在監獄裏頭！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陳翠花就感到渾身發寒，想到剛才發生的這些事情，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人群中的江小河，眼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看我幹嘛？你要恨就去恨我媽，是她逼著我賣閨女的，我根本就沒想賣！”
陳翠花的眼神太過怨恨，讓人想不註意到都難，江小河也不怕，發現她在瞪自己後立刻回瞪了過去。
“你不賣還來找我做什麽！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就這樣帶著人來特意坑害我？！”陳翠花這時候直接豁出去了，也不哭不求饒了，從地上撐著站起來，沖過去就要和江小河拼命。
“老實點！”
沈堂平一直都站在旁邊盯著，見陳翠花向江小河沖去，也是一把拎過她的後領將她提了回來，不客氣地將人甩在了地上。
陳翠花被這一摔摔得整個人都懵了，頭上的頭巾也是散落在了地上，一頭黑黃色的頭發亂糟糟地披散下來，回過神來就沖著江小河破口大罵了起來，她逃不了也打不了，也只能在警察抓她之前再逞逞口舌之快了。
江小河被陳翠花罵倒是很無所謂，就當是旁邊有只狗在亂叫了，所以只翻了個白眼便轉頭若無其事地轉頭和沈麒書聊天去了。
倒是沈堂平聽她嘴裏罵的那些個骯臟話，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再警告了幾次無效後，從旁地上撿了塊陳翠花掉落的頭巾，隨手團成團塞進了她的嘴裏。
“唔……嗚嗚嗚！！”
陳翠花被塞住了嘴，頓時就安靜了，剩下的那些個話都沒法說，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來，頭發淩亂地跌坐在地上，身上還沾著泥土，看起來像個小醜。
“媽你看，爸把那個人的嘴給堵住了！”
沈麒書坐的位置正對著那邊，正好看到自家爹把那陳翠花的嘴給堵住了，於是伸手拉了拉江小河的衣袖笑道。
“你爸還是挺厲害的。”江小河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陳翠花那狼狽的模樣，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是，爸爸最厲害了，上回他和人打架也很厲害，那人高高壯壯的也還打不過他！”沈麒書有些驕傲地點了點頭道。
從前原主不理會自己的兩個兒女，都是沈堂平在照顧他們，雖然他平時話少了點，但做的每件事都充滿了關愛，努力給兒子最好的生活，所以沈麒書一直都打心眼兒裏的敬愛他。
“打架？你爸什麽時候還和人打架了？”江小河聞言一楞，而後將目光掃下遠處的沈堂平，沈下臉問道。
在她和原主的記憶裏都沒見沈堂平打過架，就他這瘦成排骨一樣的身子還敢和人打架，也不怕把自己骨頭給打折了，也實在是太危險了！
“啊……也，也不算是打架……就，就有人欺負我，爸去和他家裏人說理，對方先動手才打起來的……”
沈麒書看見江小河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緊張地辯解道，這一緊張就又和以前一樣結巴了起來。
“欺負你？誰？什麽時候的事兒？你怎麽不告訴媽？！”
江小河下意識地問道，問完才想起來自己才來這裏沒多久，沈麒書被人欺負應當是之前的事兒了，當時就算他告訴原主，原主也不可能會為他出頭。
“我……”
“算了，這事兒等回去我問問你爸，以後有人要再敢欺負你，你就第一時間跑回家來告訴媽，知道沒有？”
沈麒書正有些為難，不過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江小河給打斷了，後者擺了擺手特意跳過這個話題。
“村長，警察來了！”
一群人在草垛子前面坐了許久，雖然一個個都還餓著肚子卻沒有一個人離開，期間柳口村的幾個村幹部也到了，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也跟著大家坐在草垛子前面等，等到快到下午的出工時間，劉大洪也終於是開著拖拉機，帶著幾個警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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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隊長，我帶孩子登記戶口回家，我媽和我四弟就在我家門前堵著不讓我娘三兒進去，我讓二毛去地裏叫他爹回來幫忙，沒成想人才到他們就反咬一口，對著您惡人先告狀來了！”江小河見劉大洪看向這邊，也是幫著沈堂平說話道。
“江小河你個白眼狼，我這多年都白養你了，剛剛那麽大個鋤頭對我砸過來你沒看見？現在竟然還幫著這個殺人兇手說話！”金春花臉都給氣綠了，連假裝哭鬧都忘了，直接站起來就沖了過去。
江小河見她那潑婦的架勢，下意識地要往後躲，結果旁邊的沈堂平卻快她一步，直接往前邁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手握鋤頭臉色陰沈沈地看著金春花。
金春花被他這麽一看，想起了剛剛的那一幕，頓時停住腳步不敢上前了，轉頭看向一旁的江小山，“小山，你過去把你二姐拉過來，她姓江，就算不想，也必須站在我們江家這邊！”
“不，還是媽你過去的好，姐她又不聽我的！”
江小山沒沈堂平高，但是平時家裏好吃好喝地都先緊著他，長得比後者可壯實多了，但他平時最多也就和人比比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沒真的打過架，看沈堂平那眼神就已經退縮了，見金春花要自己上去，頓時往後退了好幾步。
“行了，你倆誰都別上去了，先跟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劉大洪也是看不下去了，皺著眉開口道，“剛剛二毛跑來地裏說你們要搶他妹妹，這搶人買賣可是人販子才做的事，你們真的這麽做？”
“沒有！我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
“就是，這事兒太缺德了，我的外甥女我對她好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賣了她嘛！”
此話一出，金春花和江小山都是第一時間否認道，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在別人面前，他們心裏就算是再想要賣孩子，也不能夠說出來。
“真是不要臉啊，你們這半個月來我家哪次不是說的這事兒？一直勸我把閨女賣了，收到的錢五五分，給小山娶媳婦蓋房子用，怎麽，現在劉隊長來了就不敢承認了？”
江小河借著大家夥兒都在的機會，不客氣地把事情全都捅了出來，一點面子都不留給這些所謂的娘家人。
“江小河你別血口噴人！你有本事就拿出證據來！”江小山聽到這話心裏也是有些慌張，大聲反駁道。
“劉隊長啊，天地良心，我金春花可真沒說過那些話，我對我外孫女可是一百個疼愛，上回家裏有幾個雞蛋也都送過來給她做蛋羹吃了，誰要說我想賣孩子，那可是要遭天譴的啊！”
金春花不要臉地很，見女兒把事情捅出來也是眼珠子一轉，當場哭鬧了起來，用手捂著心口哽咽道。
“外婆，你說話老天爺可都聽著呢！謊話說多了可是要遭雷劈的！”
沈麒書最是疼愛妹妹，反倒和金春花一點也不親，後者從小就對他不理不睬，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緊著三舅家的毛豆了，還把他家裏的東西給拿走，這幾日更是天天上門勸媽賣妹妹，沈麒書打心底裏兒討厭她，此時聽她說謊也是忍不住站出來道。
“你瞧瞧你瞧瞧，現在不僅女兒欺負我，連我外孫都欺負我！雷劈我，那不是咒我死嗎？！”金春花聞言鬧得更歡了，直接又往地上一坐，眼淚鼻涕都哭出來了。
“媽，你不去京裏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江小河都給她鬧樂了，說了一句之後也不管她，轉頭看向劉大洪，“劉隊長，其實證據我早就準備好了，物證是沒有，人證還是在的。”
“人證？什麽人證？！”江小山剛才那句要證據的話只是隨口一說，他並不信江小河能真的拿出什麽證據來，結果她說有人證，立刻就慌了。
“人證在哪裏？”劉大洪問道，同時默不作聲地將金春花母子倆變化的臉色都看在了眼裏，心裏也是有了些定數。
“就是牛家村的陳翠花，我這兩天打聽到她是專門做這個買賣的，我還打聽到了她的專門交易地點，我們現在去牛家村說不定能直接碰著。”江小河道。
她才來這邊兩天，連朋友都沒，自然是沒有什麽人脈去打聽什麽消息的，只不過陳翠花這個人書裏有提到一部分信息，在原主和她做交易的時候詳細描寫了當時的交易地點和過程，加上金春花上回帶著她來找過江小河，想必此時見了面也能夠認出來。
“這可不是小事了，二柱，你跑去和村長還有大隊長說說，我先帶著人過去看看。”劉大洪聞言面色頓時嚴肅了起來，原本他還以為只是江家和沈家鬧矛盾，沒想到還牽扯到人口買賣的事情，如果真有這回事那可是要報警處理的！
“劉隊長，你別聽我姐瞎說，她就是故意找個人坑我的，說不定是她自己想把閨女賣了才認識的那個人！”江小山急道。
金春花和江小山都沒想到江小河會把陳翠花供出來，特別是金春花聽到這名字和地點整個人都傻掉了，她是把陳翠花帶來了一次，但也就那一次，連名字都沒告訴就被江小河拒之門外了，她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是不是坑你，過去牛家村問問就知道了，反正現在中午下工大家閑著也是閑著。”旁邊圍觀的一村民不嫌事大地開口道。
“是啊，我家現在還沒吃飯呢，牛家村也不遠，一來一回正好回去也趕得上。”
“我也去瞧瞧，賣孩子事挺大的，我得了解仔細了回去和我婆娘說道說道。”
“既然老陳去，那我也去吧。”
“……”
在那片田裏幹活的村民下工幾乎都要走沈家門前這條路，所以順道來這邊看熱鬧的不少，聽劉隊長說要找村長和大隊長一起去牛家村找那“人販子”，頓時一個個都活絡了起來，都想去看看熱鬧。
“你們想來就來，我在前頭給你們帶路。”江小河見這麽多人湊上前也不惱，反而是笑著拉過沈堂平走在了前頭。
沈麒書也非要跟上，於是江小河把女兒給隔壁大牛的嬸嬸先幫忙照顧著，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丈夫往前面走。
沈堂平許久沒和江小河牽過手了，兩人自打結婚以來處得一直都不怎麽融洽，後者生了女兒鬧著要賣之後兩人的關系就更僵硬了，別說親密了，連見面都想互不理睬。
這兩天江小河轉了性，和變了個人似的又是主動燒飯又是照顧孩子的，沈堂平也都將這些看在了眼裏，所以現在她牽自己的手，倒是感覺心裏從未有過的舒坦。
江小河可不知道沈堂平心裏在想些什麽，她只是怕金春花和江小山狗急跳墻沖上來打自己，拉個人在身邊也好擋擋，如果知道他心裏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保準立馬把手給放開了。
不過兩人什麽都沒說，自然也就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一家三口牽著一起在路上走，旁邊的沈麒書很是開心，目光總是去偷瞄爸媽拉著的手，他們一家人還沒這樣拉著手在路上走過呢！
江小河一家其樂融融的，後頭的金春花和江小山卻是不好過了，他們原本是不想跟上來的，但是怕江小河和陳翠花套話，把對方這幾天和她的接觸都說出來，所以就算再不想去，金春花也咬牙拉著兒子跟了上去。
去牛家村的路上，江小河和劉大洪做了商量，最終決定等到了地方，為了不驚動對方先由她一個人上去碰，其他人都在旁邊躲著，等陳翠花說到點子上了再出來。
這個計劃周圍的村民聽了都覺得不錯，紛紛點頭表示願意配合，只有金春花和江小山極力反對，認為江小河和陳翠花兩人很有可能會串通。
不過他倆反對也沒用，大夥兒都是明事理的人，直接無視了他們的意見，甚至在劉大洪的示意下，人群中還分出了兩個身體強壯的青年，將他們一前一後地給圍了起來，一路看顧著。
等到了牛家村在村尾找到那間小破屋，劉大洪也是領著大家在對面的草垛子後頭躲了起來，怕金春花和江小山鬧騰，還特意讓人堵住了他們的嘴，然後讓江小河一人走上前去。
……
“好說好說，你這賣得是兒子，男孩的價錢可比女孩高多了，至少得這個數。”
屋子裏，陳翠花正和一賣主商量價錢，這賣主是得了消息特地從挺遠一村子趕過來的，家裏孩子生了有八個了，而且八個全都是兒子，這小子一多也就不稀罕了，家裏也養不起這麽多口人，就找她牽線賣了。
“那你再幫我往上說說，我這兒子可聰明俊俏著呢，沒五百我是絕對不賣的。”那婦人道。
“五百有點高了，我上回賣出去一個女娃也就一百塊錢，你這都快翻五倍了。”陳翠花聞言語氣有些為難。
“你都說了那不是女娃嗎？我這可是男娃，不一樣！”
“……”
江小河運氣倒是好，過來就碰上陳翠花在這邊“做生意”，於是側著身子用耳朵貼著門板仔細偷聽，聽兩人談得差不多的時候，才站直身子敲了敲門，喊了一聲“陳姨”。
“誰啊！”
聽到外面的聲音，陳翠花和裏頭那婦人都被嚇了一跳，前者定了定神，才扯著嗓子問道。
“是我，柳口村的。”江小河繼續敲門道。
“你是柳口村的？”
聽到這聲音陳翠花也是覺得有些熟悉，於是上前將門開了條縫隙偷偷瞄了一眼，“你，你是……春花的閨女吧！”
陳翠花看到門外站著的年輕婦人，第一時間還沒想起來她是誰，不過聯系了柳口村，倒是腦子一靈光，對上號了。
“是，金春花是我媽，這回我就是聽我媽的話特意過來這邊找您的。”
江小河臉上帶著笑，說話聲輕輕柔柔的，讓人一看就有好感，陳翠花聽她這麽說也就放下了心來，打開門示意她進來。
“你想通了就好，你媽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幾天那邊那家催得挺急，你只要答應下來，一百八也是賣得的。”陳翠花笑意盈盈地拉著她道。
“我，我其實還有些猶豫，我那閨女長得像我，有些舍不得……”
江小河進門的時候特意放慢了腳步，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對面的草垛眨了眨眼，躲在草垛後面的的劉大洪收到了信息也是做好了準備，在她關上門的瞬間就跑了出去，將耳朵貼在門外頭繼續聽。
“這有什麽舍不得的，你下回生一個小子說不定更像你！”
進了屋陳翠花就放開了，熱情地拿了凳子讓江小河坐下，笑著勸慰道。
她做這個賺的就是一個買家給的“辛苦費”，一般都是從價裏頭抽百分之十左右，也就相當於後世的中介費，之前江小河不同意賣女兒，她心裏頭可是肉疼了許久，這楚家出的價格十分厚道，光是辛苦費都能拿十幾塊，黃了就可惜了。
所以這回江小河親自找上門來，陳翠花自然是十分熱情，進了門就一個勁兒說好話，就盼著她能點頭把這門生意定下來。
“這可不好說，我第一個兒子就不像我，鼻子嘴巴都像他爸。”江小河故作糾結地道。
“這孩子每個生出來模樣都不同，你已經生一個像爹的小子了，下一個一定像娘，再說了，閨女和兒子不一樣，閨女等養大了還是得嫁出去的，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再像也沒用啊！”陳翠花上前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江小河也不確定劉大洪他們在外頭聽了沒，於是也沒直接答應下來，而是似動搖地點了點頭。
“妹兒，姨都是過來人了，說的話總沒錯的，聽我一句勸，別舍不得賣閨女，你媽都和我說了，你現在家裏情況也不好，閨女不賣兒子也吃不飽，你總不能讓兩個孩子都跟著你餓肚子吧？還不如送出去一個！”陳翠花見她搖擺不定，也是放出了大招。
“那我把閨女賣給你說的那個人家，他們會好好對她嗎？”江小河擡頭對著她問道。
“那事當然，那家可不比我們村裏頭，他們可是省城裏的人，家裏吃穿不愁，頓頓都有肉吃，你把孩子送過去他們是當親閨女疼的，絕對比呆你這兒要生活得幸福！”陳翠花聞言立刻肯定地道。
雖然陳翠花沒說哪家，但江小河看過世界信息卻知道，陳翠花倒也沒說謊，楚家在省城，條件是數一數二的好，買孩子的是楚家的老三，也就是書裏女主楚玉雯的三叔和三嬸，兩人多年生不出孩子，又喜歡女孩，就拖人在村裏頭找了“貨源”，正是江小河賣掉的女兒，買來後對外說是自己生的，取了名字叫楚玉曼。
前幾年楚家兩夫妻是對楚玉曼挺寶貝的，但壞就壞在孩子養到四歲的時候楚老三多年懷不上的妻子竟然懷孕了，還生了對龍鳳胎，這兩孩子一出，夫妻兩對養女的態度就大為不同了，漸漸的都不再理會她。
而楚玉曼懂事後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經過兩次拋棄又的她，心理逐漸變得扭曲起來，造成了後來不可挽回的後果。
“妹兒，你到底想好了沒有？如果你不放心孩子，送過去之後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打聽打聽，過得實在不好你再去要回來！”陳翠花見江小河不說話，也是上前推了推她。
“那行吧，孩子我賣，不過這事兒你可別給我張揚出去，不然我被村裏的姐妹知道可沒法做人的……”江小河聞言也是回過神來，站起身，看了幾眼旁邊站著的婦人，躊躇著開口道。
“放心吧，我做這行都十多年了，嘴巴嚴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她是吳雲村來的，也是來賣孩子的，你不用擔心。”陳翠花聽她同意頓時就樂了，臉上笑得滿是皺紋，跟朵菊花似的。
“那就好，那我今天回去再和我媽商量商量，改天聯系你把孩子給你抱過來。”江小河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往門口方向走。
“誒，你媽早就和我說過好幾遍了，不用和她商量了，那家催得可緊，我現在就陪你回去抱孩子吧，錢也可以直接結給你，你回頭再和你媽說一聲就成。”陳翠花聞言趕緊拉住她道。
“也成，那陳姨現在跟我一起出去？”江小河沈默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你先出去，在外頭等等，我和她說幾句話馬上就出來！”
陳翠花回頭看了眼屋子裏的婦人，讓江小河先出去在外頭等她，這屋裏還有現成的一個生意沒做完呢，她得先把事情給談下來。
……
“怎麽樣劉隊長？剛剛我在裏頭和她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江小河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頭除了劉大洪還靠了一排偷聽的人，她這一推門差點把這一排的人都給放倒了。
她也沒在意，輕輕地將門給帶上，和眾人一起走去了旁邊的草垛，遠離了屋子後對著劉大洪問道。
“都聽到了。”
劉大洪的臉色很不好看，剛剛屋子裏頭的對話他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很明顯這個陳翠花和江小河並不熟，平時都是和金春花聯系的，聽她的話，江小河之前已經拒絕很多次了，而金春花則是一心想要把外孫女給賣了。
“沒想到江家的人這麽狠心啊，連自己的閨女都要坑！”
見劉大洪說話，旁邊的村民們也都是忍不住開口吐槽，他們剛剛在屋子外頭聽得早就想罵人了，現在終於可以不憋著了。
“這不是狠心，是沒人性啊，估計人都掉錢眼兒裏去了，不把女孩當人！”
“小河妹子你也是不容易，合著這麽一個媽和弟弟。”
“是啊，逼你賣孩子也太過分了！”
“以後如果有什麽事你家堂平不在，你也可以來找我們，我們能幫的肯定幫忙。”
“沒錯，大家都是一個村的，都互相幫助！”
“……”
來牛家村看熱鬧的大多都是和沈堂平一片田幹活的，後者平時雖然沈默寡言不怎麽和人說話，但到底是處了這麽些日子，比起幹活總是偷懶的江小山和刻薄的金春花，他們自然是偏向沈家的。
再加上如今證據就擺在面前，金春花搶孩子賣的事也被證實，之前他們母子倆撒謊的嘴臉就顯得更加惡心了，在場的村民沒有一個不罵上他們幾句，過來安慰江小河的。
“謝謝大家，今天你們肯跟我來牛家村一趟給我作證，我已經很感激了，以後要有什麽能幫得上的，我也會盡力幫的。”江小河聽著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也是真誠地感謝道。
“不用客氣！應該的！”
“對，都是一個村，應該的！”
“……”
眾人聞言皆是熱情地擺手，表示一點也不麻煩，他們來這邊本意就是看熱鬧的，被江小河這麽一感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妹兒，我們出……”
陳翠花在屋裏頭和那婦人聊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裏抱著一個男嬰，正笑著去喊江小河，結果推門看到外頭這麽多人，剩下的那一半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你，你們是誰？”
陳翠花一開始還有些懵，環顧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草垛後面被人堵著嘴的金春花和江小山身上，頓時就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白著臉轉身跑回屋內，“砰”地一聲把門給鎖上了。
“好你個江小河，竟然誆騙我……！”
陳翠花躲回屋內，氣得直發抖，叫婦人一起幫忙將屋裏的小圓桌搬到門前抵著，然後靠回了墻角，嘴裏哆哆嗦嗦地罵道。
“現，現在怎麽辦啊，他們是來抓我們的嗎？！”那婦人也是個膽小的，聽到外頭的窸窸窣窣的人聲，便嚇得有些傻了。
“我怎麽曉得，我現在也不敢出去！”陳翠花咬牙道。
……
“小河妹子你不用敲門了，人跑屋裏頭正好，我已經叫二柱去找牛家村的村長了，等人來了這事兒估計得報警來處理。”
江小河試著在外頭敲了敲門，敲了幾下沒動靜，也是被劉大洪勸到一旁休息去了，後者臉色嚴肅，先是叫了人去找村長，然後又怕陳翠花逃跑，叫了自己家的兩個侄子去小破屋的門口和窗戶邊守著。
“咦，麒書呢？麒書怎麽不見了？”
江小河在旁的石頭上坐下來，想要找兒子說話，結果轉頭看了一圈都沒見到沈麒書，頓時就急得站了起來。
“麒書是誰？”
劉大洪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想了半天沒想起來村裏有誰叫“麒書”的，便疑惑地問道。
“是二毛，我今早剛帶他改的名字！”江小河急切地道。
“我去找找。”沈堂平原本也跟著江小河在石頭上坐下，此時也是二話不說，起身就去找人。
“我看到了，二毛剛剛好像跑到那屋子後頭去了！”就在大家都開始幫忙找孩子的時候，一村民也是站出來道。
“旁邊有窗戶，他該不會是爬進去了吧？！”
江小河心裏一疙瘩，立刻拔腿就往屋子後邊跑去，她剛剛在屋內可是看得很清楚，屋子後面和側面可都有窗戶！
……
“我打死你，打死你，原來就是你想要把我妹妹抱去賣的！”
果不其然，等江小河跑到屋後頭，就看見陳翠花摔倒在地上，沈麒書正坐在她的背上舉著拳頭錘她的腦袋，而他們身後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露出屋裏頭婦人那慌張的臉。
“麒書，回來！”
江小河見狀立刻急匆匆地沖上去，將兒子從陳翠花背上拉了下來，她倒不是怕沈麒書將人給打壞，而是怕他被陳翠花給誤傷了。
“媽，她剛剛想逃走！被我抓住了！！”
沈麒書見大家都來了，便乖乖地站到了一邊，指著面前的那扇窗戶道。
“志國，志軍，你倆怎麽連個屋子都看不好？還讓這麽大點的孩子出手，要是二毛被傷著了怎麽辦？！”
眾人這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屋兩扇窗，劉大洪的兩侄子漏看了一扇，差點就被陳翠花給溜了，這人這些年一直做人口買賣的生意，估計家裏頭攢了不少的錢票，如果這時候卷款一逃，再讓人幫忙辦個偽證坐火車去其他地兒，就如何都抓不到了！
很顯然劉大洪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頓時可見得陰沈了下來，對著自己的兩個侄子呵斥道。
“我，我們不知道背後還有窗，這麽小一屋按理來說也就一個窗戶……”劉志軍低著頭在旁不敢說話，劉志國卻是有些郁悶地開口道。
“叫你們看屋子就是角角落落都得看好！誰跟你們講一屋就一定只能有一個窗的？！”劉大洪被氣得不輕，也懶得和他們多說了，直接自己上手把陳翠花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來看著吧，劉隊你去找人打電話報警。”沈堂平剛跑去旁邊的小路上找兒子去了，回來看到這一幕也是臉色陰沈沈的，上前主動和劉大洪討活兒幹。
“行，你把人給看好了，我還得找輛車，不然去不了鎮上。”劉大洪信得過沈堂平，見他主動上前，也是將陳翠花交給了他，然後自己跑去村頭找人借車了。
這年頭一般村裏是沒有電話的，電話只有鎮上單位和郵局裏有，劉大洪想要報警必須要坐車去鎮上，而到了鎮上也不用打電話了，直接去派出所找人就可以。
……
“劉隊長！”
劉大洪去村口的路上正好碰上了二柱領著牛家村村長和村幹部，於是幹脆就把事情先說了，讓他們幫忙給自己找輛牛車。
“要不乘拖拉機去吧？咱村新來的拖拉機，平時都是運貨用的，開得還挺快！”
牛家村的村長還很年輕，三十歲左右的模樣，穿著藍布棉衣和棉褲，見了劉大洪也很熱情，聽他說要借車，立刻願意把村裏的拖拉機給借出來。
“可以！拖拉機我開過，這東西比牛車方便多了！”劉大洪聞言欣喜道，有了拖拉機，去鎮上也只要半個時辰，這來去就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因為陳翠花那邊村長還要去看，就讓村裏的一個幹部給劉大洪帶路，牛家村裏的拖拉機是手扶拖拉機，需要手搖啟動，和柳口村的稍稍有些不同，不過劉大洪在村幹部的指導下瞬間就上手了，啟動後直接往鎮上開去。
而另一頭，牛家村的村長和村幹部們一來，陳翠花就全招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地上求他們不要去報警。
“這事兒沒得商量，我已經叫人陪柳口村的劉隊長去鎮上了。”
村長牛家寶面對陳翠花的哀求卻是絲毫不動容，人口買賣這事原本就很嚴重，況且陳翠花一做還做了十年，這裏頭賣過多少孩子都數不清了，說不得還有像江小河一樣不是自願而是被搶去賣的，而且這事還涉及到周邊其他幾個村子，想要在牛家村內關起門來解決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陳翠花一聽這話頓時臨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了腳，連哭都忘記了，這下可是真的完了，以她這些年做的事，要被抓進去估計沒個十多年根本就放不出來，而她現在已經五十歲了，要再過十多年，說不定得直接熬死在監獄裏頭！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陳翠花就感到渾身發寒，想到剛才發生的這些事情，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人群中的江小河，眼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看我幹嘛？你要恨就去恨我媽，是她逼著我賣閨女的，我根本就沒想賣！”
陳翠花的眼神太過怨恨，讓人想不註意到都難，江小河也不怕，發現她在瞪自己後立刻回瞪了過去。
“你不賣還來找我做什麽！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就這樣帶著人來特意坑害我？！”陳翠花這時候直接豁出去了，也不哭不求饒了，從地上撐著站起來，沖過去就要和江小河拼命。
“老實點！”
沈堂平一直都站在旁邊盯著，見陳翠花向江小河沖去，也是一把拎過她的後領將她提了回來，不客氣地將人甩在了地上。
陳翠花被這一摔摔得整個人都懵了，頭上的頭巾也是散落在了地上，一頭黑黃色的頭發亂糟糟地披散下來，回過神來就沖著江小河破口大罵了起來，她逃不了也打不了，也只能在警察抓她之前再逞逞口舌之快了。
江小河被陳翠花罵倒是很無所謂，就當是旁邊有只狗在亂叫了，所以只翻了個白眼便轉頭若無其事地轉頭和沈麒書聊天去了。
倒是沈堂平聽她嘴裏罵的那些個骯臟話，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再警告了幾次無效後，從旁地上撿了塊陳翠花掉落的頭巾，隨手團成團塞進了她的嘴裏。
“唔……嗚嗚嗚！！”
陳翠花被塞住了嘴，頓時就安靜了，剩下的那些個話都沒法說，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來，頭發淩亂地跌坐在地上，身上還沾著泥土，看起來像個小醜。
“媽你看，爸把那個人的嘴給堵住了！”
沈麒書坐的位置正對著那邊，正好看到自家爹把那陳翠花的嘴給堵住了，於是伸手拉了拉江小河的衣袖笑道。
“你爸還是挺厲害的。”江小河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陳翠花那狼狽的模樣，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是，爸爸最厲害了，上回他和人打架也很厲害，那人高高壯壯的也還打不過他！”沈麒書有些驕傲地點了點頭道。
從前原主不理會自己的兩個兒女，都是沈堂平在照顧他們，雖然他平時話少了點，但做的每件事都充滿了關愛，努力給兒子最好的生活，所以沈麒書一直都打心眼兒裏的敬愛他。
“打架？你爸什麽時候還和人打架了？”江小河聞言一楞，而後將目光掃下遠處的沈堂平，沈下臉問道。
在她和原主的記憶裏都沒見沈堂平打過架，就他這瘦成排骨一樣的身子還敢和人打架，也不怕把自己骨頭給打折了，也實在是太危險了！
“啊……也，也不算是打架……就，就有人欺負我，爸去和他家裏人說理，對方先動手才打起來的……”
沈麒書看見江小河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緊張地辯解道，這一緊張就又和以前一樣結巴了起來。
“欺負你？誰？什麽時候的事兒？你怎麽不告訴媽？！”
江小河下意識地問道，問完才想起來自己才來這裏沒多久，沈麒書被人欺負應當是之前的事兒了，當時就算他告訴原主，原主也不可能會為他出頭。
“我……”
“算了，這事兒等回去我問問你爸，以後有人要再敢欺負你，你就第一時間跑回家來告訴媽，知道沒有？”
沈麒書正有些為難，不過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江小河給打斷了，後者擺了擺手特意跳過這個話題。
“村長，警察來了！”
一群人在草垛子前面坐了許久，雖然一個個都還餓著肚子卻沒有一個人離開，期間柳口村的幾個村幹部也到了，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也跟著大家坐在草垛子前面等，等到快到下午的出工時間，劉大洪也終於是開著拖拉機，帶著幾個警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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