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把書一丟。總算是從沙發上下來去尋找真相。陸彥沈的書桌上，放著一本書。打開的書下面，手機幽藍的光閃耀著。她盯著手機，思量：“跟以前一樣，丟三落四的。”她躊躇了一會兒。

她認得這手機，是陸彥沈的私人電話。也許是昨晚通宵工作，他才落在了這裏。倒是不必給他送過去了。找不到他，電話那頭的人肯定會聯系喬約。

雨把窗子砸得直響。

林渺瞥了眼外面的天，暗自慶幸：“還好這種鬼天氣不用出門。”電話鈴聲無人理睬，變得安靜了。

林渺翻了幾頁書，肚子有點餓，準備出去找點吃的。那該死的手機又響起來了。“會不會是緊急的事情。”她拿起手機，心裏嘀咕：“陸彥沈，我不是故意要接你電話的。”

“餵。”她話還沒說出口，電話那頭一位老者急切的聲音就傳來了。

“陸先生，不好了不好了……墓園裏的那棵古樹被雷劈倒了，砸到了您夫人的墓碑。”

“夫人的墓碑？”

老者聞聲一窒。林渺滿腹疑惑對著老者說：“我是陸先生現任妻子，墓園在哪裏？我想我可以幫忙去看看。”

守園人略一思量，覺得這麽重大的事情陸家人出面還是比較好的。便說了地址。

“這是……我的碑？”暴雨傾註大理石上。古樹蔥郁的葉子被打濕嵌在泥土裏，樹幹橫亙在墓碑前面，半圓形的墓裂了一個口子。綿綿延延伸展到林渺的心裏。

她二十歲的照片帶著嫩氣，被泥水濺臟。當她揩幹凈汙濁，照片上比陽光更燦爛的笑容讓她心裏發懵。陸彥沈，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以為我死了麽，所以給我做了一個碑。你祭奠我，像個秘密一樣把它藏到遠郊。林渺的心裏一團亂麻，心悸蔓延到四肢百骸手指發麻。

“原來你就是陸夫人，你也應當是一個奇人。陸先生當初以為你去了。當初陸先生買下這塊墓，卻做了一個衣冠冢。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非議。你知道的，當初的政策和現在一般緊，活人尚且難下土。更何況只是些衣服。我是不知道陸先生吃了多少苦。只是看到如今林小姐嫁給了陸先生，才覺得陸先生應當是感動了菩薩。”守園人感慨萬千。“陸先生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來這裏。每年清明也會來。林小姐，我雖然是個大老粗。可是在這裏見了陸先生六年，他抱著那墓碑哭的時候。像個小孩子。陸先生他……應該很愛你。”

“你能和我說說他過去的事情麽？”林渺就這麽問出了口：“他是不是發達了，有錢了，所以蓋這個來贖罪？”

“怎麽可能！”守園人大駭，“據我所知，陸先生是六年前做的這個墓園。那個時候，他哪裏是現在景夏地產的總經理。這裏是富人的園林，價格不菲。陸先生那時穿著比我還要破爛。我看他常常過來，也問兩句。有一次他犯了胃病，幾乎死在這裏。年紀輕輕的有重度胃病，我想陸先生一定是很努力工作，才攢錢做了這墓的。”

六年前。林渺看著這個墓園，她想象不到陸彥沈要吃多少的苦才能在這裏為她建造一個衣冠冢。林渺的眼睛不知不覺有些濕潤。

“何老伯。”大雨還在下著，四周汪洋像是一片海。陸彥沈的聲音猶如鋼琴的最低音，深沈的在林渺的背後響起。

…

“剛剛在開會，喬約的手機也關機了。這裏怎麽變成了這樣？”陸彥沈不看林渺，目光全在墓碑上。他蹲下身子擦拭著大理石面。

守園人說明情況後走開，為林渺和陸彥沈創造了一個二人獨處的環境。深黑色的傘被雨點砸的悶悶直響。林渺顫抖著嗓子問陸彥沈：“為什麽要這麽做？”

空中雷聲一震，陸彥沈撐傘，目光從林渺的臉上緩緩掃過。

風把林渺的衣服吹起來，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她在等待，也在憂慮。

陸彥沈怕她多想。伸手打落墓碑上濕透的樹葉，轉頭問她：“林小姐，依你看，我這是什麽意思呢？是往昔窮小子飛黃騰達用重金造墓去紀念往昔戀人？還是在愧疚過去對你的所作所為？哪一種？好像哪一種，都帶著對你的愛，是麽？那愚蠢的、幼稚的愛？”

他說愚蠢，說幼稚。是啊，他們的過去，真是他陸彥沈人生的汙點。

“當然不是。”傘面罩住林渺的臉，她的聲音清亮果斷。“墓碑。”她輕笑，“看來是在埋葬，但請你別再用我的照片了。你早就沒有這個資格。”林渺身體往前一探。

刺啦。沾著雨水的照片被生硬扯下，墓碑上，徒留一片斑駁的白。

林渺轉身走向雨幕裏，喬約上前追她:“夫人，坐陸總的車一起回去吧。”

“我有車，自己會開。”

天上的雨，下得更大了。連帶著墓碑前陸彥沈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陸彥沈微微弓身，把手裏唯一的一把傘罩在墓碑上。

有人說，失而覆得最喜悅，得而覆失最悲慘。所以很多人寧願選擇從未得到。陸彥沈這樣的人，有了這樣社會地位的人，明明可以有無數種選擇。

但他舍不得林渺。

六年前，他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保護林渺，卻沒抵得過世事無常四個字。那件事……為了不讓林渺知道那件事，他已經失去過她了。

她從閻王殿裏走過一遭，走過去，也帶走了陸彥沈的心。如今，她活著回來。多不容易，多麽難得。

陸彥沈怎麽敢，怎麽能再放手。

林渺順勢開車走了，消失在雨幕中。喬約沖上去，陸彥沈早已渾身濕透。

“喬約，現在立刻找人來把這棵古樹給移開。”

砸到墓碑的古樹安靜地躺在地上，風吹著水翩躚移動。

衣冠冢，古時有。但在今天，說來是離奇。更何況，墓中祭奠的林渺，是個大活人。但這一切放到陸彥沈身上，卻都順理成章了。

大約是害怕到骨髓深處，所以當初林父說林渺去世了。陸彥沈就相信了，哪怕後來身居高位也沒有去查林渺的死亡記錄。沒有看到，還能假裝她還活著。如果白紙黑字告訴他她的死訊，他承受不了。

…

林渺車速極快，輪子幾乎有打滑的危險，馬路上的水飛濺。車在飛，林渺的記憶也在飛轉。

她想起，回國後第一次見到陸彥沈的場景。

那是一次商會，她被邀請過去。她知道陸彥沈終於成了人上人。從一個窮困的男孩，變成了叱咤的男人。

商會進行到一半，她沒想到陸彥沈主動來和她說話。她帶著戒備。然而所有的戒備在聽到陸彥沈的話時，全部轉化成了吃驚。

“林渺，你想報覆我麽？”

他誘惑她。“過去六年我摸爬滾打一定有很多的秘密。外人得不到，可身邊人也許可以。”

“你什麽意思。”

“景夏地產最近股票下滑，如果我這個時候和一位像你這樣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著名畫家結婚，會對景夏有所幫助。所以我給你這個機會，來我身邊找我罪證。”

“陸彥沈你有病！好馬不吃回頭草。”

“想想你的養父還有親生父母，以及過去三年的植物人生涯。我調查過你了，也知道你所有的人際關系。如果想從外部搞垮我是天方夜譚。你好好想想，我不逼你。”

回憶像個節點，在轎車剎住的剎那歸於平靜。林渺趴在方向盤上，喘氣。坐起。忽然打起方向盤，調轉方向。

車子向著墓園，回去。她沒有開到墓園門口，而是提前下了車撐著傘走了過去。陸彥沈已經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墓碑和斷掉的古樹。

頹敗、被丟棄不管的墓碑像曾經被拋棄的自己。林渺一時間胸口發悶，氣息提不上來下不下去。她轉身走了，再也不回頭。此時陸彥沈和一群男人狼狽的從遠處出現。

陸彥沈的黑色大傘被風刮跑，他直接脫下西裝為墓碑擋雨。幾個被叫來的壯士跟隨他，吃力的把古樹往邊上挪動。守園人和喬約都幫著忙。嘿嘿嘿的使勁聲淹沒在大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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