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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零三 雨中漫步的黑傘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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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樣,也不知道是想要騙誰。

她是零璃啊,能欺騙他人也能欺騙自己的欺詐師零璃,他知道的這世間最強大的存在。

妖姬氣惱地起身踹了踹地上得小石頭,也不知是撒什麽氣,“他就是個人類!”

“嗯。”零璃笑瞇瞇地點頭。

“他連千年前的事恐怕都會忘記。”妖姬繼續說。

“嗯。”零璃繼續點頭,並不反駁妖姬。

“您也會忘記。”妖姬說。

“……”這回,零璃搖了搖頭。

妖姬瞪大了眼睛盯著零璃。

“不會忘記。”零璃微笑著說,“妖姬,不會忘記的。”她伸出右手,板著手指數著,“我們是在雪地裏第一次遇見的,他還抓住了你想把你吃了;那天他母親去世了,他沒有哭,但是他很難過,對啦,那時候他八歲;他會彈琴作曲還是吹笛畫符;他十二歲就能斬殺大鬼了,十五歲就敢在百鬼夜行中安然行走,十八歲就有比誰都強大的通靈之力;他不吃太甜的東西,但是我做的櫻花糕他每次都吃完的;他第一次給我梳頭的時候,辮子綁的歪歪扭扭的被我嘲笑了很久呢,還因為把我頭發扯痛了而說了大半個小時對不起……”

“……”妖姬神情有點糾結。

“你看,我全都記得。”零璃嘆了口氣,“這一世,上一世,上上世,全都記得。他忘記了也沒有關系,他記不清也沒有關系。”

“所以決定不一樣了嗎?”妖姬問她。

零璃沒回答。

“他真的不一樣嗎?”妖姬揉著自己的臉。

“不一樣。”零璃點頭。

“您肯定就是他了嗎?”妖姬把臉皺成一團。

“肯定。”零璃篤定地說。

“怎麽樣才算不一樣?”妖姬的兩根眉毛打結,但是亂糟糟的頭發都遮住了,“你活的時間比我還要久,那麽久都沒有遇上。”

零璃想了會兒,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這裏知道。”

比千年更長久的時間裏,她都沒有遇見,卻在輪回的這一千年裏遇見了。

她的神色沈靜,“這裏知道的。”零璃摸了摸心口,作為人類的時候她能感受到身體裏還有心臟跳動的聲音,她淺淺地微笑,“好像是突然就知道自己等了那麽久要等的人是誰了,之前那樣漫長的等待著的時候並沒有覺得自己在等待,可是遇見以後這一千年便覺得過去真的在等待著他出現,等待了那麽久。”

“唯一?”

“唯一。”

零璃雙手托腮,眉宇間仿佛是顯露出一種苦惱,“我是只想要一世就好的。只有一世的話,他便不用了……”

妖姬沈默半晌,最終說:“如今也沒有什麽差別,五百年一輪回,除非魂飛魄散,否則擁有記憶的他無論重來多少次,都和永生是一樣的。”

“他本不應該承受這些。”零璃輕聲地說。

“既然是殿下的唯一,他就應該承受。”妖姬回應。

“永生太沒意思了,妖姬。”零璃仿佛望見了搖曳的火焰和火焰裏微笑的人,“永生對於任何有感情的人來說都是痛苦的。”

妖姬突然明白了什麽。

“所以千年前您才會說只有一世。”他急切地尋求解答。

“陪伴他一世,他從孩子長成俊朗的少年,漸漸的成為優秀的年輕人,又漸漸變老,長出白發、有了胡子,笑起來的時候可能有笑紋,皺紋一天比一天多,有兒子也會有孫子……最後安詳地去世。”零璃平平靜靜地訴說著,“人的一生多麽簡單不是嗎?只要一世就滿足了,永生太痛苦了,我希望他不會因為這種漫長無際的日子而痛苦,不會因為一成不變的生活而痛苦,你看,他本來就是個孤寂的人,還要活那麽久,多沒勁。”

“……千年前,您就決定好了。”妖姬垂下頭。

她早就決定好了,哪怕他是她唯一的那個人,她也不願讓他承受永生的苦楚。

人類都想要長長久久地活著,但是日轉星移,漫長的時間是多麽無趣。

可是這一切卻被毀了,因為千年前她的死亡。

“可是我忘記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妖姬。”零璃閉上眼。

“您是說……”妖姬猝然擡頭,震驚地睜大了眼。

“千年前,即便沒有早產,那個孩子生下來也必然是個死嬰,妖姬,那是個沒有靈魂的死嬰。”零璃語氣平靜。

“世上……沒有靈魂能轉世到您的……”妖姬喃喃,“對,沒有靈魂承受得住……”

“就連人類完整的一世我都不可能給他的。”零璃用手在空氣裏隨便抓了一把。

“這並不是您改變主意有了第二世的原因。”妖姬敏銳地說。

“嗯,不是。”她似乎是想到什麽,定定地望向一個方向。

零璃淺淡的嗓音一向都是淡漠的,仿佛那裏面不可能真的含有情緒,哪怕無辜地微笑,哪怕淘氣地胡鬧,心跳都和靈魂的聲音一樣平穩,然而這一刻,她的聲音卻帶著微弱的哽咽,“他哭了。”

在扭曲的火光中,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他那雙暗沈無光的眸子落下淚來。

他哭了,原來她是會心痛的,痛到窒息,痛到心都空了。

她的神情平靜又落寞,聲線平靜又溫柔,“千年前他看不見我。”

他看不見她為他停留。

他看不見她為他拭淚。

他看不見她為他煮茶。

櫻花樹下的少女給青年煮了千萬次的茶,他一次也沒能品嘗到。

所以她又來了。

從火焰中看著他死去的那一刻起,她陪著他一同輪回千年,哪怕千年也定要找到他,不再只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她都不會放手的。

“璃,千年的輪回還是讓你變化了。”

“以前是如何的?”

“以前你可不會一邊這麽說一邊想著,要拖著我一起死。”少年輕柔地說,溫潤地嗓音如若春風,又恍若流水,“以前你好像不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又或者說,你知道自己是不會因此而真正死去。”

她跳下石床之前,歪著頭對妖姬粲然一笑,笑容裏是肆意的溫柔和張揚。

“你說,他會不會不喜歡永生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了。

※、 章零二 五百年大災難

〖有時候,堅守戰鬥到最後一秒並非是為了拯救世界,而是為了身後等待的人。〗

“葉王?”

“葉王,你遲到了。”

麻倉好猝然睜開眼,天搖地動。

天空上那層酒紅色的薄膜還在上上下下的浮動著,像極了顏色獨特的極光。然而此刻沒有誰註意它了,天地搖晃,山崩地裂,如若地震卻比那更為可怕。

“……”麻倉好偏了偏頭,盤腿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絲毫不受這樣可怕的搖晃影響。

而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幾個身影飛快地越過黑色的奇怪生物一路奔來,領頭的是帶著橘色耳機的麻倉葉和看起來在為他們的前行做方向判斷的金木研。

麻倉葉終於對上了麻倉好的眼睛,隨即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麻倉好竟少有地輕輕嘆了口氣,雙手結印,五芒星的標志從他身前甩了出去,正好落在麻倉葉下一步所踩的地方,而麻倉葉以及他身後的道蓮幾人完全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一頭撞進了那發著金光的五芒星裏,下一秒,他們出現在麻倉好身側。

“……”道蓮的眼皮一跳,倒不像其他人那般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對於麻倉好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忌憚。

“葉,你還真是熱衷於惹麻煩。”麻倉好單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說。

麻倉葉幹笑,“哥哥別這麽說,我可是很討厭麻煩的。”他環視一圈,並沒有看到那個帶走零璃的白發少年。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已經告訴你如何離開這個世界。”麻倉好打量著他們幾人,實際上,他已經有還幾天未曾見過他們了,在處理完道延的時候他就找到了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並將其告知了麻倉葉他們——只要星戀使用這個世界獨有的靈介質就可以割出一條足以讓他們回去的縫隙,當然最好的辦法是直接通過道延所發現兩個世界之間的狹窄通道,有星戀作為鑰匙,打開那條通道並不難。

那個吵吵嚷嚷、總是叫著覆仇,卻一次次導致他們在剛到這個世界的那天出現各種危機的綠發少年並不在這一行人中。麻倉好的目光停頓了半晌,這一觀察倒是讓他發現了不少東西。

以麻倉好爛好人又好管閑事的性子,是不可能把實力弱、心智還深受情緒影響的瑞瑟格留在這個世界的某角落的。

畢竟這個世界有多危險他們都已經充分領教過了。

他挑起眉梢,語氣輕松,“看來你們已經回去過,所以,你們不好好去帕奇村準備參加通靈王大賽……”麻倉好的目光掃過麻倉葉、道蓮、金木研、霍洛霍洛、木刀之龍的面容,“是什麽讓你們決定再來一次?”

再一次回到這個危機四伏、到處都是靈介質黑色生物的世界裏,這並非什麽有趣的事。

“……”一瞬間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

麻倉好的黑眸微微閃爍,似乎浮現了些許了然,以及伴隨著的頗帶惡劣的愉悅,“看來那個世界發生了相當有趣的事。”

道蓮用手指抹了抹臉上的擦傷,手中握緊的並非他常用的斬馬/刀,而是道家傳承的寶雷劍。他並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而是一腳把麻倉葉踹到麻倉好面前來。

麻倉葉一個趔趄,滿臉無力。

而道蓮完全沒有理會麻倉葉的意思,臉上也絲毫沒有愧疚之意。他揪住霍洛霍洛和木刀之龍的後領,朝著被他們引來的黑色生物走去。

金木研沈默地跟隨其後,眸子裏隱隱有著一種探究的心思。

顯然,所有人都將嘴皮子上的事交給了麻倉葉。

“我們確實回去了。”滿臉寫著麻煩的麻倉葉在麻倉好面前席地而坐,這在地動山搖的世界裏似乎有點困難,不過他還是坐穩了,抓著自己的頭發一臉不知從何解釋的苦惱,“首先,我們回來其實是靠偉大精靈的幫助。”

無論如何,他需要和麻倉好進行一番談話,雖然時間不多。

“……”麻倉好用指尖輕輕敲著自己的膝蓋,對麻倉葉的話沒有絲毫的意外,“這麽看來是順利找到帕奇村了。”

麻倉葉點了點頭。

“而且通靈王決賽都已經進行了大半。”麻倉葉進一步解釋道,“我們回去的那天發現兩個世界的時間……”

“流速不一樣。”麻倉好笑瞇瞇地說。

“哥哥發現了啊。”麻倉葉用手指搔了搔面頰。

麻倉好淡然一笑,“此外,實力大增,看過《超·占事略決》了?”盡管是疑問的語調,這句話的口吻卻格外篤定。這是他對自我力量的絕對自信,他能感覺到麻倉葉以及其他幾人體內被喚醒的力量——被千年前的他所喚醒的力量。

正巧往後跳回一步的道蓮擡眼掃過麻倉好,他有一種古怪的直覺——盡管麻倉好只在在這個世界呆了幾天,而他們在那個世界呆了幾個月,麻倉好的實力增長速度也依舊讓他驚悚。

他們甚至借助所謂的《超·占事略決》大幅度地提升了自己的巫力,卻依舊趕不上在這個世界裏短短的時間內的巫力爆炸——這也證實了他的想法,這個世界對巫力的古怪限制,使得每一次使用巫力都是對極限的挑戰。

他們從這個世界回去的那一天體內的巫力就出現了可怕的膨脹,仿佛是過度壓縮而引致的爆炸反彈,那個瞬間的痛苦讓道蓮第一次產生了這種懷疑,而現在,面對更加深不可測的麻倉好……

“如你所想。”麻倉好笑瞇瞇地望向道蓮,直接肯定了他的假想。

道蓮冷哼了一聲,卻並沒有說什麽,一躍而出,手中的寶雷劍毫不留情地將一只撲來的黑色怪物斬殺。

“直接的憤怒是展現力量最好的方式,對你來說。”麻倉好笑瞇瞇地對道蓮說。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怎麽使用自己的力量。”道蓮頭也不回地說,口氣裏的自傲任誰都聽得出來。

麻倉好聳聳肩,“除了實戰,就算是通靈王決賽也不會讓實力提升更多的。”他似是好心提醒地說著,稍稍偏了偏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將視線落在石床上躺著安眠的女孩身上,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將唇角淺淺揚了起來。

她還是那麽瘦小,那麽安靜,躺在那裏,仿佛要這樣一直沈睡下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零為什麽是這樣?和上次一樣只是睡著了嗎?”隨著麻倉好移動的視線,麻倉葉終於還是問了。

“……”麻倉好只是細致地凝視著零璃的面容,並未回答。

“所以你才一直在這裏,就連通靈王決賽開始了這麽長時間也沒有出現。”麻倉葉繼續說,“她什麽時候會醒?”

“隨時。”麻倉好說。

麻倉葉怔了怔,立即明白了麻倉好口中的話與“不知道”是等同的。

他的目光也落在沈睡的零璃身上,隨即又想起麻倉好唇角帶著淺笑的模樣,分明是雙子的臉,他總覺得他的這位哥哥那樣笑起來格外溫暖柔軟,仿佛能在心間註入一股暖流,叫人忍不住隨著他一起微笑。

盡管平日裏麻倉好也總是面帶笑容的,但這絕對不一樣。

麻倉葉想,他是第一次那麽深刻地意識到零璃對麻倉好來說是不一樣的,這與安娜和自己之間也是不一樣的。麻倉好最重要的是什麽?如麻倉家族歷史記載的那樣意圖毀滅人類世界,建立只有通靈人的世界?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嗎?這就是他五百年一次輪回所追求的嗎?

或許是吧。

麻倉葉忍不住想起幾年前,逆光而立的女孩聽到他念出歷史的那一刻在他面前落下的兩行清淚。

或許是嗎?他認真地想著。

“你在試圖解讀我的行為?”麻倉好意味不明地睨著麻倉葉,輕聲地打斷了麻倉葉的思緒。

在麻倉葉猝不及防擡臉相撞的黑眸裏,麻倉葉瞧見了某種跳躍著的兇戾的成分,帶著一些惡意和說不出來的理所當然。

麻倉葉記得這個眼神。

唇角分明是溫柔幹凈的笑容,眸底卻沈著可怕的碎光,理所當然地藐視生命和這個世界。

上一次正是因為這個麻倉葉一行人才會和麻倉好鬧翻兵分兩路的,若不是他們突然跑到這個世界裏來,一切危機讓他們摒棄了那些不必要的“別扭”,他們本應該還是沒有和好的狀態——那根本不能用別扭來形容,他們完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又或者說,你覺得你想給我的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麻倉好笑瞇瞇地問。

“……”麻倉葉在那一秒是怔忪的,隨即他扶了一把自己的橙色耳機,輕聲低語,“大概我不願意相信哥哥是……”

“意圖毀滅世界的大惡人?你錯了,葉。”麻倉好在麻倉葉停頓的時候插話,“我就是打算毀滅世界,建立新世界。如果這是你所認為的惡,那麽就是這樣。”這一刻,他溫柔的聲線竟然讓語氣裏的狂妄和理所當然都顯出了一種奇怪的動聽。他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逼不得已的理由,只是想要做這件事僅此而已。

所以他也不需要麻倉葉為他找什麽借口。

無論是他奪取別人的性命,還是視人如螻蟻,又或者做什麽在幾乎所有人看來是大兇大惡的事情,都不需要一個合理化的借口。

麻倉葉不由得苦笑起來。

他是真的認為他的哥哥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

然而若是麻倉好真的想要毀滅世界,或許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吧。麻倉葉是明白實力差距的,越是力量成長越是明白,只是他又想要遵從內心的想法——阻止他、阻止他的哥哥麻倉好。

這一想法在麻倉葉遇上瑞瑟格之後更加堅定。

奪去一個生命而帶來的仇恨,被毀滅的人生,失去靈魂的眼睛……

麻倉葉從未感到如此可悲。

除了覆仇,瑞瑟格什麽都沒有,然而他本可以是一個無憂無慮、陽光開朗的少年。麻倉葉當然沒有想過要拯救世界、拯救人類,自己也做不來這樣的人,他只是忍不住想……

麻倉葉望著沈睡的零璃溫柔地笑起來,“那麽,為何哥哥在早知兩個世界時間流速不同的情況下,選擇的並不是通靈王大賽而是零?”他的雙眸裏是對這個實力強大甚至有些捉摸不透的雙子哥哥的一種奇異的理解,“哥哥和零相處的時候,我就覺得其實世界真的挺好的,而且會變得更好,不需要任何力量對世界進行摧毀再重鑄……”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小了下去,“……就會更好。”

並非他覺得不好意思,相反,麻倉葉的眸子格外明亮,仿佛堅信某種東西。

這是他親眼所見的。

每個人都有過能掌握權與力的的期望,甚至在掌控權與力的瞬間意識到那有多美妙,無可匹敵,仿佛無所畏懼。

能夠掌控世界……用膝蓋想都知道那會讓人上癮。

然而讓世界更好的卻並非是這樣的權與力。

麻倉葉堅持這樣認為,能改變世界,能讓世界更好的一定不是所謂強大的實力。

而是……

麻倉葉微微垂著頭,感受到來自地面更加劇烈的搖晃。

“五百年一次的大災難。”他低低地說,隨著他緩慢而有力的呼吸而講述他們會回到這裏的理由,“哥哥早就預見了嗎?”

“……”麻倉好揚起眉梢。

“兩個世界次元壁產生漏洞,這個世界的生物闖入到我們的世界,通靈王決賽的會場被毀了大半,參加通靈王大賽的選手甚至部分非選手死傷慘重。”麻倉葉飛快地說,好像並不想提起這些,語氣裏卻是掩不住的沈重,“這就是五百年一次的大災難嗎?”

“不。”麻倉好說。

麻倉葉直直地望著麻倉好,這個哪怕地動山搖也穩坐泰山的少年。

“我們的偉大精靈沒有告訴你嗎?”麻倉好彎起眼,話語卻絲毫沒有那麽柔軟,“這只是開始。”

“……”麻倉葉抿直了唇。

“你問我為何選擇的不是成為通靈王毀滅世界而是選擇了璃?已經不需要我去毀滅世界了,葉。”麻倉好的神情那般溫柔,吐出的每句話卻凜冽得可怕,如若刀鋒在輕巧有力地切割著所有隱瞞的面紗,使它露出真面目來,“兩個世界的次元壁並不是出現了漏洞,而是正在碰撞,你明白嗎?”

他倉好站起了身,伸手去撫摸零璃的面龐,唇角的笑容溫和又冰冷,那是高高在上的強者對一切的藐視與冷漠,“從你們到達這個世界的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比你想象中快多了,葉,你應該記得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

麻倉葉微微緊縮著瞳孔,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聽明白了麻倉好的意思,也明白了為何這個世界在搖晃。

麻倉好將零璃的發絲撫順地壓在耳後,“它將毀滅,我只需旁觀。”

當相撞的次元壁徹底碎裂,兩個世界都將毀滅。

“當兩顆星相隔久遠,在大地上相會的那一刻,我們的王者將會蘇醒。為了照亮該走的路,為了不在所有的圓環中失足。”麻倉葉輕聲地念著帕奇的傳說,雙手緊握,他茫然地望向他們來的方向。

羅睺與計都兩顆在傳說中象征著“破滅”的神秘之星,於500年再次接近地球。

環繞世界,預示通靈者,偉大的再生將來。

“沒錯,正如帕奇的預言,只有通靈王大賽所決出的最強者,接受偉大精靈成為王者的那個人才能夠修覆損壞的世界壁障,”麻倉好側著頭瞧著麻倉葉,“光靠偉大精靈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這就是舉辦通靈王大賽的真相。”麻倉葉說。

“如你所想。”

“可是通靈王大賽並沒有結束,五百年期限還未到。”

麻倉好擡眼掠過天空上那層酒紅色的薄膜淡然地說:“或許你還應該想想,已經千年了,沒有一位新的王者誕生。”

“……”

“也就是說,偉大精靈獨自支撐相互碰撞而損壞的世界壁障已經千年了,”麻倉好淡然一笑,笑容裏風姿卓越,卻滲著冷漠的惡意,與平日裏溫柔的他截然不同,“次元壁會產生漏洞是理所當然的,碰撞甚至面臨毀滅也是理所當然的。”

麻倉葉背後一陣冰冷。

他不會知道麻倉好這一刻的眼神與千年前他死去的那一眼一模一樣。

“哥哥。”麻倉葉抓住麻倉好的手臂,“這就是我們再次到來的緣由。”

“……”麻倉好對上他的眼睛。

“結果就是真實,偉大精靈是這麽說的。”麻倉葉從未這麽認真,仿佛抱著某種堅定的信念,“能夠承受偉大精靈的聖光洗禮,成為王者的人,現在只有一個人。”他並非想要拯救世界,“結果就是真實,哥哥。”他又一次重覆道。

“呵呵呵……”沈默中,除了風的聲音,還有漸漸響起的麻倉好的笑聲。

冰冷的、嘲諷的、惡意的笑聲,和著風聲,讓人膽戰心驚。

只有麻倉好成為通靈王才有可能拯救世界?

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麻倉好一把掐住了麻倉葉的脖子,將視線重重地壓進了他那雙堅定的眸子裏,“葉,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這麽做?”

“……”麻倉葉沒說話。

“你也覺得不可能不是嗎?世界正如我期望的那樣,被拖入地獄,所有人都在哀嚎痛哭,這是讓人愉悅的事。”麻倉好的黑眸裏是寒冰版的冷硬,那是千年凝結不化的苦厄之果——終有一日他會將這個骯臟的世界拖入地獄,讓所有貪婪渺小的人類在地獄裏受盡折磨——生生世世,他都將為此而前行。

生生世世……

五百年一次輪回。

不知怎麽的,讓麻倉葉想起了他們最初被困在這個世界被黑色生物圍殺的時候所產生的幻境。

在碎裂的幻境裏,那個黑沈沈的世界深處被遺忘在鎖鏈後的一方凈土,白發如瀑的少女微微垂著頭在煮茶,優雅又狡黠地笑著,仿佛在說……

麻倉葉眼前一花,他毫無預兆地被甩了出去。

麻倉好微微鎖著眉頭,偏頭望向安睡的零璃,“璃?”

“……”零璃沒有醒來,也不像往日裏那般會歡快地應答他的叫喚。

“如果世界是因為世界壁障毀滅,而哥哥沒有成為通靈王的話,新的世界也不會誕生不是嗎?”麻倉葉完全不在意自己不甩出去這件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站了起來,“而且,零還沒醒呢。”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麻倉好坐在石床上,單手托著腮,“葉明和幹久知道你實力沒點長進,反而成了一個滿口廢話的說客的事嗎?”

“我早說了,來這裏也不會有什麽用的。”霍洛霍洛突然跳到了他們邊上。

麻倉葉幹笑著抓了抓頭發,“或者哥哥認為這是一個請求。”說著他拔開了自己的春雨,“其實我已經做好準備,就算會失敗也要把哥哥架回去的。”

“……”麻倉好的眼神顯而易見地寫著:無謂的戰鬥。

麻倉葉搖了搖頭,“總要試一試,不過早知道一開始就這麽做了,好像浪費了很多時間。”

天地搖晃,山崩地裂,如若地震卻比那更為可怕。

而霍洛霍洛、道蓮幾人聚集到麻倉葉身邊,他們已經將四周的黑色生物處理幹凈了。

就在戰鬥一觸即發的時刻,麻倉好輕輕淡淡地叫了一個人,“妖姬。”他擡起手臂在空氣裏劃了一下,爆裂的火焰在本就搖晃的世界裏劃出了一道奇怪的口子。

白發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石床邊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走好不送,最好別回來了。”他拍了拍手掌,掌間湧出的光芒沖向被麻倉好隨時割出的縫隙,很快,縫隙成了一道門。

麻倉好瞥過沈睡的零璃,並不在意妖姬的態度,轉過身去。

他從麻倉葉那樣輕松的意態裏找到了某種堅定的信念。

這是他曾經最不喜歡的東西,分明那麽弱小,卻總是抱著這樣的信念,無論結果如何,總要試一試,總要戰鬥到最後。

麻倉好一步跨進了那道門。

在麻倉葉堅定的眼睛裏,他看見了恐山安娜沈靜的、等待的目光……還有那一天幻境中驚鴻一瞥所看到的——麻倉葉王的秘密。

櫻花樹下白發少女溫柔地嗔怪:啊,你遲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歸。

※、 章零三 神的選擇

〖弱小者那卑微的祈求,即便神靈也無法聽到。〗

“咚——”

“當——當——當——”

撲騰著翅膀飛起的白鴿被鐘聲驚得四處亂跳,太陽正在漸漸下沈,十字架頂端的雲彩暈染開金橙金橙的色彩。教堂的鐘聲並沒有停止,一聲接一聲,帶著一如既往的肅穆又沈重,敲進人的內心深處。

“若神靈能聽到我的祈禱,苦難是否能自此終結?”有人在溫柔低語。

玻璃窗外照射進教堂裏的光束格外的明亮柔軟,仿佛不可侵犯的聖光,落在閉眼祈禱的少女身上,將她的一頭銀發照得熠熠生輝。她身後笨重的教堂大門被推開了,發出了吱呀的響聲,她卻恍若未覺,十指交握於胸前靜心祈禱著,“我願以身之苦,靈之痛承受萬劫不覆,只求神靈大人能夠聽到我的祈禱……”

帶著眼鏡的男人聞言竟埋下了頭,眼中是無可言喻的沈痛和敬仰。

“神靈大人啊,請回應我的祈求,縱使眾生苦難加諸我身,我願求世界的安寧……”少女沐浴在聖光之下,溫聲細語的每個字詞都帶著撼動人心的力量,這並非字詞有多感人,她身後的男人知道,那是少女在以全身的巫力發出的聲音。

“神靈大人啊,請寬恕人間的苦難……”

“貞德大人……”她身後的男人,馬爾高終於忍不住出聲,卻又閉了嘴。

一種力量從她的體內隨著她的語言向外擴散。

“神靈大人啊……”

和她溫柔的話語同時的是從四面八方傳來雷鳴般的巨響,教堂裏的椅子拼命搖晃,地面也在上下抖動,屋檐仿佛隨時要隨著這樣的搖晃而墜落。經歷過地震的人都明白那是一種如何的可怕感受——就連雙腿所憑借站立的地方都變得不可信,那麽還有什麽是值得相信和依靠的?

然而在這樣劇烈的震動中,梅登·貞德卻平靜地站立著,微微垂著頭,溫柔地祈禱著,每一句話都釋放著來自她體內的巫力,試圖保護這一方的安寧。

突然,她微微皺起眉頭。

一只全身漆黑、看起來像虎的猛獸睜著一雙通紅沒有眼白的眼睛撞進墻裏來,但是很快它被一條鐵索捆住了全身,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後被一瞬間絞碎,化作一團團黑色的霧氣消失。

綠發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滿臉的血汙。

“貞德大人!”他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這麽叫,卻並沒有發出聲音,喉嚨裏的鐵銹味讓他難受得說不出話。

馬爾高沖瑞瑟格搖了搖頭,他也在和梅登·貞德做類似的事,沒有多餘的精神應付四周。

鐵索再次隨著水晶搖晃著動了起來,瑞瑟格扭過頭茫然地望向遠方,在那裏有一條長長的深藍色的線正在一步步地逼近他們。他知道那是什麽,那是水平線,伴著可怕的巨浪沿著海岸朝內陸卷席而來。

他拖著自己的鐵索一搖一晃地向外走,連將其收回的力氣都沒有。

他早就已經筋疲力盡了,連斬殺了多少那些古怪的生物都記不清了。

可怕的雜亂的聲音從遠而近湧進他的耳朵裏。

怎麽……回事?

瑞瑟格茫然地望向狂湧而來的人群。

不知什麽時候起,無數人狂奔著與他擦肩而過,面帶驚懼、跌跌撞撞、兵荒馬亂,幾次將他差點撞倒,這仿佛是突然發生了的事。

他們看不見梅登·貞德的夏馬修和七位天使正在竭力劃出一片區域的安寧,用自己的巫力抵抗世界的崩塌,那些可怕的漏洞蠶食著世界的一切,所有人都在自顧自地逃難——瑞瑟格從未想象過世界末日,但若是要想象也絕不會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瑞瑟格向後退一步,躲開來自一只巨型黑色怪物的攻擊,然而卻被狠狠甩在墻上,一時間頭破血流,眼前發暈。

“媽媽!”他聽到有人這麽喊著。

“爸爸!”奔跑的小女孩摔倒在地上,發出哭喊。

沒有人理會,所有人都在趕不及的逃難,生怕自己會慢上一步,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哪裏還有什麽地方可以逃跑?可以避難?

日落西山,天氣和往日裏並無差別,仿佛只不過是最平常的一個黃昏。

教堂的鐘聲一樣響起,時間在表上轉動,少女在祈禱,沒有食用晚飯讓他感覺到一如既往的饑餓。

就在這麽平靜的日子裏……

世界仿佛在他眼中顛倒了,天搖地晃。

沿海地區的人都在朝內陸逃難,因為上升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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