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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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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知州準備的耍樂班子皆沒用上,莊穆帝於青州修整一番,次日一早用了早膳便離開了州府。車馬行隊繼續往東南而去,希得早些日子可見仙山。這會兒尋仙在莊穆帝心裏成了頭等大事,自也沒那心情在旅途中玩樂。

車馬於青州而出,所走之路也並非全是有人處,相反多半都是荒地野路。在這春末夏初的時候,荒野之上雜草叢生,綠意蔥蔥。若是路過些有山之處,風景亦是大好,正所謂,山清水秀。

莊穆帝與顧國坤同乘一輛車輦,閑悶了在路途中不過家事國事私事全數攪和在一塊兒說,沒個準的線索。蓋因與顧國坤親近,不需太多藏著心思,話說起來也輕松明快,身心舒適。這也才是,莊穆帝寵愛顧國坤的根本原因。

兩人時而看山看水,時而講書論道,乏了便瞇上眼睛稍作休息。休息亦不過片刻,莊穆帝突地睜眼直起身兒來,瞧著顧國坤道:“顧愛卿,你女兒十二了罷?”

顧國坤一想正是,忙地點頭,“正是,皇上。”

“此趟可有隨行?”莊穆帝又問。

顧國坤回:“確有隨行,正在後頭的一輛車馬內。”

“果然,那好!快快叫她來咱們這車裏,陪著咱們說說話!”

顧國坤:……

顧長生這會兒在馬車裏與雪棋說話乏了,便拿了本書在看。雪棋在旁閑坐,沒的一會就有了困意要閉上眼睛。一會睜一會閉,身子又隨著車廂輕微晃動,十分具有韻律感。原顧長生看書看得認真,被她這副模樣吸引了,便就擱下書來瞧著她,只是暗笑。

看到高興處,又要叫她起來,說與她聽。卻是手伸出去還沒碰上雪棋的肩,馬車突然放緩速度停了下來。這不晌午不晚上的,不知又有什麽事。顧長生沒了逗雪棋的心,縮回手來,馬車門上便突然響起了扣敲聲。

“怎麽?”顧長生出聲問,驚得雪棋一跳,醒了過來。

“皇上讓顧四姑娘過去。”外頭有人出聲兒道:“正在前頭等著姑娘,請姑娘速速前去。”

雪棋懵懵地看著顧長生,顧長生已經應了聲。見顧長生起了身,雪棋忙地去打起簾子,跟著顧長生出去。顧長生踩了板凳下馬車,並不讓雪棋跟隨,只叫她在車裏等著,自己便跟著兩個錦衣衛往前頭去了。

到了莊穆帝馬車邊,踩板凳上馬車,於簾外就先給皇上行了禮。莊穆帝只說“免禮”,又讓她“快快進來”。

顧長生微彎了下腰往馬車裏鉆了,見顧國坤也在,便又給顧國坤行了一番禮。莊穆帝手指搓著一枚棋子,笑著道:“十分知禮,甚好。”說罷又讓顧長生坐下,“來陪朕下盤棋。”

前世莊穆帝就是棋癡,這一世自然也還是。顧長生估摸著莊穆帝是與自己老爹呆得實在乏悶了,才叫了她來解悶,因而不過是盡心陪著下棋,話並不多。原莊穆帝沒對這小姑娘抱什麽大希望,只想著能走幾步來解解悶,就可以了。哪知這小姑娘棋落有序,步步皆有計較,頓時把他的興致給真正勾起來了。

莊穆帝搓了搓手掌心,眼見著己勢不利,才凝神走心下起棋來。顧國坤只在一旁瞧個樂,並不多言。也正所謂,觀棋不語,乃真君子也。

顧長生自然沒首盤就叫莊穆帝輸棋失了顏面,而是讓他險勝,皺了一眉頭的死疙瘩。再要下第二盤棋時,已經用起了十二的心思。幾番棋局下來,莊穆帝也摸出來了——這小姑娘棋藝了得!

“什麽時候我召你入宮,你與五皇子下上一盤棋,才是真有意思。”莊穆帝想到棋藝頗高之人,自然想起許琰。說罷這話來,又想起一事,把指間棋子往手心裏握了,瞧著顧長生道:“我想起來了,你與我琰兒有婚約在身。這麽說來,回去便可辦下好事的。”

“萬萬使不得!”顧長生沒出聲,倒是顧國坤先開了口。

“為何?”莊穆帝直了下腰身,再無心棋局,把手中棋子往檀木棋筒裏放了,瞧著顧國坤。

顧國坤打小就沒盼過顧長生長大,他寧可他這小閨女永遠紮兩個花苞頭在他面前端做大人樣兒。這長大了,便要真正面對婚配之事。一來,顧國坤覺得自己寵到這麽大的閨女嫁了別人,真個就像被豬拱了一般,難受啊!二來,這三皇子五皇子現今年歲已大,逼得大皇子也早蠢蠢欲動,皇位之爭必然是逃不過的,又不知要發生什麽事情。

壞又壞在,莊穆帝這會兒不僅沒了興女學的心,也沒了關心立儲的心。如若真發生了顧長生口中那樣的事兒,想要全身而退,顧長生便不能嫁給五皇子。若是嫁了,再想全身而退,基本沒有可能。

心裏雖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顧國坤只道:“三皇子比五皇子還大兩歲,不先著三皇子辦了婚事,五皇子搶了先,是要叫做三皇子……”餘下的話顧國坤沒直接說出來,莊穆帝自然也明白。

上京民間有種說法,便是長幼有序,這婚事,也得根據長幼來。若是小的搶了大的先,那大的不管是男還是女,必都是娶不到嫁不出的。原不是什麽封建魔咒樣的東西,不過聽的人多了,都當了真,那下頭弟妹先成了婚的,就都不要上頭這大的了。

宮內與民間不一樣,是皇子便沒娶不上媳婦的。只顧國坤這麽一說,莊穆帝揚眉一想,確實有那麽點道理,便道:“確實得叫璟兒快些把婚成了,沒的把琰兒也耽誤了。你家姑娘若是等不及,還要退我婚事。”

“老臣不敢呀,皇上!”要是敢早退了呀,皇上!

揭過這話不提,莊穆帝便與顧家父女兩人輪番下棋閑說起其他話來。眼前的小丫頭實在沒有小丫頭氣,不時說上幾句話,皆叫莊穆帝歡喜,便是也愛與這兩人說話。說得高興了,還要誇顧國坤:“不愧是你養的閨女,朕喜歡!”

顧長生之所以能叫莊穆帝喜歡,自然不單是顧國坤的種。上一世她也多與自己老爹和莊穆帝兩人在一處,這一世再如前世那般聚到這裏,自然是得心應手,沒有什麽不適。老皇帝愛聽什麽話,又喜些什麽,她和自己的親爹一樣,都知道。

這般,莊穆帝便是留了顧長生好些時候,等到晚上安營住下來,才讓她與老爹顧國坤一起散了。離了莊穆帝,顧長生便拉了顧國坤說悄悄話,問他:“可是加派了兵力的?”

顧國坤點頭,“但願這一路上不要發生什麽事。”

今生與前世不一,顧長生自然也希望不要發生什麽事,但該做的準備都還得做足了,以防不測。如路上遇到些流寇都乃小事,瞧著有禁軍在,又是皇家出行,自逃得遠遠的,不敢出來生事。但若是遇上那敢上來生事的“流寇”,就出了事兒了。

此夜落腳野外,顧長生於暗夜下和顧國坤竊語一番,自回自己的牛皮大帳裏去。雪棋服侍著梳洗了,又問她皇上找她做了什麽如何如何。顧長生知道雪棋悶得慌,便與她講了一些事,覆才睡下。

這才兩日,那餘下要走的路,怕還得要個三兩個月呢。

餘下諸多時日也無大事發生,便是顧長生所擔心的“流寇”也未出現。車馬轉舟船覆轉車馬,一行往東南。因是地勢漸往南去,又慢慢到了夏日裏,行路之上便十分熱起來。所帶所能貯存而不化的冰也有限,每日裏不過是午時極熱時才用一些。

等到了東南臨海,再安下營寨來,此時已到了三伏天的末尾,熱氣漸退了。臨海又有海風,吹佛面上,灌入鼻孔的皆是淡淡的鹹味。尋仙常入海,顧長生對海不陌生,而對東南這片海,更是心有千千情愫。倒不是前世尋仙來過此處,不過就是因為壽山隱在其中罷了。

營寨紮好,穿越一小片樹林,便到達海邊。在此範圍之內,皆有重兵把守,以保莊穆帝和隨行者的安危。顧長生與雪棋收拾了自己的大帳,便要到海邊兒去看看。吹吹海風,伸手捧一把沙子,漏於指縫之間。

雪棋不知海是何態,自然歡喜,隨同顧長生前往。兩人剛進林子,便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喚:“荀妹妹,你們去哪裏?”

顧長生和雪棋一轉身,便見得封子晏跑了過來。到了二人面前,微喘氣兒道:“我可能一同前往?”

“當然可以呀。”顧長生未出聲,雪棋倒是十分高興先應了,說:“姑娘帶我看海去,封大爺與我們一道,自然是可以的。我還怕就我和姑娘兩人,沒個安全呢。”

“甚好!”封子晏笑道:“那我們便過去罷。”

顧長生也喜與封子晏一處,便是三人歡歡喜喜一同穿了小樹林。過了樹林,便見得一大片海灘,再往遠處皆是海面了。雪棋見這廣闊無垠的一片,眸子倏地一亮,讚嘆出聲。只道這景象太過雄偉壯闊,叫人不得不有感嘆。

“虧你是個沒讀書的,若是讀了書,這會兒怕是不知要作出多少詩來呢。”顧長生一邊往海灘上去,一邊打趣雪棋道。

“既是沒讀過書,我也知道來。”雪棋笑道。

“知道什麽,快說來聽聽。”封子晏也插話道。

雪棋想了一下,便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顧長生一聽雪棋真念出詩來了,越發要打趣她,開口說:“真是難得真是難得,若真是有人教著讀了書,必是詩人不差。”

雪棋笑,“我是什麽詩人,姑娘是詩人,我是那詩童才對。”

三人於海邊,說罷讀書念詩的事,便又是看海堆沙,好不歡喜。卻也沒人仔細去瞧見,林子邊的樹上落著個白衣許琰,銀冠束發,身靠樹幹,白衣伴如墨長發隨風而飄,好似林中仙人。手中又有一短簫,手指按上置於嘴邊,竟吹起悠長的調子來了。

許璟一身玄衣從林間出來,循聲找到吹簫之人,仰頭瞧了兩眼——五弟裝得一手好叉!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又往海邊瞧了瞧,自然就是瞧見了於海邊玩耍的顧長生以及封子晏和丫鬟雪棋。

許琰亦放下手中的簫來,簫聲戛然而止。他從樹上落下,往許璟旁邊站了,並不說話。許琰的氣場是淡,許璟的氣場是沈,兩人一黑一白左右站著,瞧著便是十分有意思。站了一陣兒,許璟先開口道:“你與顧四姑娘有婚約在身,怎麽於她倒像個外人,還沒有那封子晏來得親近?”

許琰仍是不語,許璟轉頭又瞧了他一眼,再沒說話,轉身回林子裏去了。許璟走後,許琰又站了一陣,心中與許璟有相同的感受——那姑娘與封子晏在一起更放得開些,也更像個無憂無慮的閨閣小姐。於他們兄弟二人面前,便是規矩拘束很多。哪怕是有一百個心想讓她把自己當成個尋常人,也做不到。

許琰把短簫往袖子裏藏了,亦轉身入了林子。

顧長生與封子晏和雪棋在海邊玩到夕陽垂地,又等著灑下萬彩光色,映紅半邊天,再一點點墜入到海平面下,才結伴回去。踩了一腳的沙子,也都留在鞋中,直等到了牛皮大帳內,才脫鞋一扣幹凈。

雪棋和顧長生又互撣一番,心情仍是雀躍,雪棋笑著道:“姑娘,要是生活在這裏,那必都是心胸開闊的,也沒小人了。”

顧長生也笑,“你總有道理。”

笑說罷,不過是拿了晚飯來用,又梳洗一番,便要躺下。雪棋與顧長生一路同行同住,這會兒仍是與顧長生同帳。顧長生躺著教她背了幾首帶“海”詩篇,皆為十分簡單詩作,困了也就合上了眼睛。雪棋卻興奮得緊,仍把顧長生的教的詩在嘴裏來回念了幾會,才睡下。

兩人正是睡得昏昏沈沈,便忽聽得外頭有鬧嚷之聲。顧長生最怕動亂,前世尋仙路上的那場暴亂仍記於心。如今睡在營帳內,便是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這會兒被驚得坐起在床上,豎耳一聽,外頭的打鬥聲已經清晰傳進了營帳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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