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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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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認字兒呢。”顧長生也揪著衣袖子,看著顧名揚重覆了一句。

顧名揚臉上狐疑的表情淡退了下去,心裏不過想著:他親爹從前迷長生不死迷得不正常,最近好像沒以前那麽迷了,卻對這小閨女寵得極不正常,在山上就眉來眼去的。身為三公之首,怎的這般沒有官員應有的操守呢!氣死他也!

“姐兒,老爺寵你,便多勸勸他少迷長生之事,別到頭來誤了性命,拖累全家。”顧名揚語氣森然道。

顧長生知道他大哥哥雖不喜他家老頭子,但內心裏還是十分關切的。就在她剛想說不懂這些個的時候,顧國坤不知什麽時候出了書房,怒道:“孽障,快快閉上你的烏鴉嘴!你又找我作甚?!”

“閑說閑說……丹爐爆炸的事兒……”顧名揚對顧國坤對自己的態度全然不放在眼中,也是習慣了父子倆之間的相處方式——別扭奇怪的相處方式。

“進來說!”顧國坤還是粗聲粗氣道。

當他傻呢?看不出親兒子眼裏對他的不認同和不屑呢?他這兒子就是自負太過,誰人都能不放在眼裏。

這孽障怎的就不懂?!姜肯定是老的辣呀!

顧長生在陳媽媽懷裏聳了下肩,出聲道:“媽媽,我們回去吧。”這兩人還不知道吵到什麽時候呢……怎麽親爹跟親兒子這麽不對付,她也是無能為力啊!她之所以不找顧國坤幫忙調查孔青,也是怕顧國坤知道顧名揚做了什麽混賬事,要大打出手的。

回到院裏,高老太太給她遴選的丫頭已經定了下來。帶到顧長生面前,問她看了如何。顧長生細瞧了瞧四個小丫頭,面容稚嫩,卻都規矩,是受過些調教的。原都是從府中層層挑出來的,又經著婆子教導過一番,自然是好的。

經此一番折騰,這選出來的丫頭,與前世便又不一樣了。牽一發而動全身,顧長生只覺這一世再有前世的大框架子,卻也真不是前一世。

高老太太讓顧長生給這四個丫頭取名字,顧長生便直接把前世自己四個大丫鬟名字搬了過來,看著高老太太說:“犬琴棋書畫’四字,便叫‘絲琴’‘雪棋’‘墨書’‘如畫’,老太太覺得如何?”

高老太太笑,只道她這孫女兒雖人小,但是有學問:“咱們可取不出這高雅的,都叫貓兒狗兒,喚著也不忘了去。你哪一天若是忘了,便喚‘琴棋書畫’,她們也不知是喚的哪一個,還要打起來呢!”說罷在側之人都笑。

這段時間,顧長生一直提著心怕孔姨娘做出些什麽來,到現在倒也還風平浪靜。等這四個丫鬟定了,她又拉到邊兒上訓了些話,不過是“記著自己的主子是誰”、“忠心只能一主,隔層隔代都不算”、“沒有給旁人當眼線的道理”諸如此類。說白了,就是防著有人在高老太太或者太太面前領著錢,打她屋裏的小報告呢!

高老太太見她小大人一般,還要訓丫鬟去,只樂得高興。又交代顧長生屋裏的婆子,也多教著四個丫頭些,畢竟年紀小,還有諸多事兒不懂。婆子們也應了,自當盡心盡力。

顧長生十分有心地跟這四個丫頭呆了幾天,諸事細瞧。便是說話做事,脾氣品行都一一看在眼裏。絲琴略大一些,在四個丫頭當中最數穩重,凡事想得都周到做得穩妥,心眼兒實。雪棋看著就機靈,膽子也大一些,卻難得不咋呼。餘下墨書和如畫還小,也都是妥當人。可見著,真是廢了功夫挑的。

熟了之後,顧長生便充著玩勁兒,吩咐四個丫頭一會做這個一會做那個。陳媽媽瞧在眼裏,只跟四個丫頭說:“姐兒新奇著呢,你們便多費心些。”

“媽媽,我們知道的。”絲琴帶丫鬟們應了,還是盡心盡力。

卻有一日,顧長生喚了雪棋來,看著她道:“我對孔姨娘有好奇,你著人出去打聽打聽,她未入府之前都有什麽故事,再來告訴我。”

平常使喚都是小打小鬧的,雪棋一聽這回不對呀。府裏人都知道,這孔姨娘入府前是瓦子裏的戲子,能有什麽好故事能叫姑娘家聽?於是道:“姑娘,這使不得呀。”

“有什麽使不得的,你知我知,不叫旁人知道。”顧長生理所當然道。

這就更使不得了呀!雪棋欲哭無淚,怎的這種事情攤到她頭上了?

顧長生看著她滿臉為難的表情,又問:“你不願意?”

“奴才本該聽姑娘的,姑娘叫入地奴才不敢上天,只是……”雪棋說著打住,只是瞧著顧長生。

“若出了事,我頂在你前頭,便是罰也是罰我的。老太太疼我,罰不重的。”顧長生不理會雪棋的為難,繼續說。

雪棋望著她,“孔姨娘進咱們府上之前,就是個戲子,不過是唱戲陪酒諸事。姑娘要聽這些,可見是不行的。”

顧長生向雪棋勾了勾手指,叫她到自己跟前。雪棋往前湊了湊,便聽她小聲說:“我只與你一人說,若有第三人知道,你便是呆不了這個家了。孔姨娘心術不正,怕是到府上另有目的。我瞧著她與大哥哥不一般,你便著人打聽打聽,她在入府前,是不是與我大哥哥有一段。”

雪棋收回耳朵,然後不敢相信地看著顧長生。顧長生沖她點了一下頭,又問:“去還是不去?”

之前是怕顧長生心思不正,不知想要聽什麽故事。如今聽得這話,雪棋心裏的小宇宙也翻騰了起來。顧長生知道,四個丫鬟中,也只有雪棋聽了這事兒會有興趣想一探究竟,且敢去做的。

雪棋吞了好幾口口水,又問顧長生:“姑娘是怎麽知道的?”

“我小,她們說話不防著我。”說完這話,顧長生一笑。

雪棋掰指頭一算,她這小主子可不是真的小麽?再往她身上瞧,怎麽這麽小的人,就這麽聰明了?罷了,人家出生時自帶白鳳凰技能特效,且不追究為何這麽聰明了。

雪棋果還是被顧長生忽悠去了,掌著分寸,隱蔽做事。這雪棋是廚房管事趙家的的女兒,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叫趙明。趙明也在顧府裏有些差事做,雪棋便挑揀些能說的,又給了些錢,讓他著人出去打聽,回來告訴她。

趙明出去散錢打聽不少消息回來,一股腦兒都說給了雪棋,最後還給了她一個話本子,說:“你是我親妹子我才要說,這原不是什麽好事兒,可別叫你家姑娘知道。你也不說打聽這些做什麽,我只幫你到這,做親哥哥的不會坑你,你也別自己作死來。”

“知道啦!”雪棋高興地應了,把話本子揣懷裏回來給了顧長生,又說:“姑娘,我不識字兒,不知道寫的什麽。只是聽我哥說,這孔姨娘之前確與大爺有些不尋常,也有人見著兩人私會過,但知道的人並不多。不知後來怎麽了,孔姨娘卻突然與三老爺在一塊兒了,也沒藏著掖著,再後來便入了咱們府上。”

顧長生聽雪棋說完,又翻了翻話本子,這話本子講的便是一青樓女子被情人所傷而入府上報仇的故事。雪棋見她翻了幾頁,開口問:“姑娘看得懂?”

“老爺教我認了些字兒,能看懂一些。”顧長生一邊兒說著,已經把話本子給翻完了,又送到雪棋手裏,“快燒了去,別叫人看到了。被看到了,媽媽要罵呢。”

“誒。”雪棋也知道其中厲害,忙揣了話本子找沒人處去燒了。

燒了話本子回來,顧長生又拉著雪棋問了許多問題,譬如是話本子是誰寫的,怎麽知道說的就是孔姨娘,雪棋道:“是誰寫的不知道,但市井中多有說就是化的孔姨娘的故事。這話本也是新出不久的,人都喜歡聽。姑娘,你看得懂,那話本子到底寫了什麽?”

顧長生一呆,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也沒看懂來。”

雪棋:==

而顧長生把自己心裏七零八碎的猜想坐實了七八分,這會兒也認定了——孔青不是來府上做姨娘的,而是沖著她大哥哥顧名揚來的。卻又要猜她要做什麽,便是猜不到的。

因新近各大酒樓瓦子裏說書的都說起了《花魁覆仇記》這一話本子,又不知誰說了這是化的孔青的故事,總歸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便就這麽傳到了顧國圻的耳朵裏。這位爺可不就成了冤大頭,人人皆可笑之。再說負心漢是誰,便是顧名揚,人只搖頭不語。

顧名揚把那倆豬朋狗友拉到酒店,直盯得兩人發怵,然後“啪!啪!啪!”倒酒喝酒擱酒杯子,冷聲道:“就缺這麽點錢麽?”原以為這兩人只是瞎合計湊趣兒,哪知道真能沒腦子到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胖官哥兒和月白色長衫公子哥笑,說:“市井笑談,不需放在心上。這哪個大戶人家,沒有點事兒讓人嚼嚼舌根子……”

“放屁!”能爆粗,顧名揚是真個怒了,直嚇得兩人噤了口。

這邊還沒怒完,那邊顧國圻又找來了,拉著顧名揚的衣襟子就問:“好侄兒,告訴你三叔,那事是真是假?你不要的,丟給我,我還當寶貝?”

顧名揚臉上惱怒更盛,直覺得這臉真是丟到天河溝裏去了。他拉開顧國圻攥著自己的手,整了整衣服,冷聲道:“連市井戲言也信,三叔是喝多了麽?”

旁邊兩人瞧著玩大了,就要矮身溜人,卻被顧名揚一手一個拎了回來:“事因你們而起,快給我家三老爺解氣去!”

兩人嘿嘿笑,對顧國圻說:“顧老爺,話本子是咱們寫的,原就是想了好玩寫來玩的,也不知怎麽就傳出了這樣的事兒。你可別往心裏去,斷沒有話本子上的事!”

顧國圻那是真寵孔青吶,以為自己得了個寶貝。卻聽外頭人都是這麽說,那心裏就跟吃了蒼蠅似的。此番被胖官哥和月白色長衫公子哥再游說一番,才想通了外人都想看個戲,所以才傳出這些謠言來。這侯爵貴族之家,最不缺的就是在市井上的謠言吶!

顧國圻聽了有理,又道孔青不會騙自己,便拍了顧名揚的肩說:“你小子不能打你三叔女人的主意,便是要,我給找別的,讓你玩個痛快!”

顧名揚臉黑得幾乎能殺人,甩身走人——真是被這幫蠢貨氣死了!

餘下三人呆了片刻,胖官哥兒和月白公子先反應過來,互推兩下,匆忙往外去:“快去把話本子收回來呀!”

顧名揚被這事兒弄得有些不悅,又因不能插手三房之事更是心中不痛快,而顧長生卻已經決定了——不待事態再發展,她要把孔青弄出顧府去!甭管是顧名揚負了她,還是她自個兒拎不清癡心妄想,都不能叫她懷著死也不怕的心攪亂了一家子!

敲定所想,撇開陳媽媽等人,顧長生便帶著雪棋去了陰氏院裏。午覺已過,顧熒往書齋讀書去了,院裏便是安靜不少。如今陰氏行動不便,也不大能招呼她,她便自個兒去找了孔青。

孔青這會兒正睡醒了午覺起來,剛梳妝好。見顧長生來找自己,忙迎了她往炕上去,給她拿果點吃。顧長生捏著吃了一些,那邊雪棋約著秀兒出去玩兒,留下顧長生和孔青兩個人。

孔青往顧長生對面坐了,笑著開口道:“聽說姑娘前些時候跟著皇上往玉霄觀去了?”

“是呀!”顧長生應著,拍腿說:“可是要把我嚇壞了,連皇上皇後都嚇了失了血色呢!”

“這是怎麽了?”

顧長生把那一日的情形與孔青說了,又說:“我就不愛與皇家有甚關系,他們風光是他們的,橫豎我不想風光,就愛小日子。”

孔青笑了笑,“聽三姑娘說,五皇子是個……”“傻子”兩字沒出來,便又換做:“不聰明的?”

顧長生聽得懂她的話,皺眉搖頭道:“不提也罷。”

“也好。”孔青給顧長生又倒了杯茶,“姑娘吃口茶再說話。”

顧長生吃了,突然問:“姨娘還怨麽?”

孔青先是楞了一下,隨後記起來上次跟她說的話,便沈了下臉色道:“姑娘懂何為怨麽?”

一個等了心上人三年,卻等來他把自己忘了且立了別人為皇後的人,怎麽能不懂怨?顧長生還是好奇了,開口道:“不懂,想聽姨娘說說。”

孔青看著她,端起茶杯子,慢拂杯蓋:“我這肚子裏的孩子,原不是你三叔的,而是你大哥哥的。”

“哢吧——”顧長生的下巴掉了,望了孔青半天:“姨娘……你說什麽?”

“卻原來,我連入府上做個妾室也不配!”

顧長生又被孔青話尾最後的狠勁兒給拉回了神,只是看著她。孔青回望著顧長生的眼睛,“這些……姑娘都懂麽?”

顧長生忙地搖了搖頭,一臉呆樣兒——敢說懂麽?被她“喀嚓”滅口了咋辦?

孔青笑了笑:“姑娘不必懂,我也只是隨口閑說,沒有章法。看姑娘親近,便想多說些話。”

顧長生也笑了笑,笑裏滿是甜意:“姨娘喜歡說,我便聽著。”

孔青也沒的要說了,又與顧長生扯了許多哄小孩的閑話。顧長生都笑應著,走前摸了摸孔青的肚子,“什麽時候才能像三太太的那般大呢?”說罷也就走了,再到外頭,聽雪棋也說秀兒跟她說了“孩子是大爺的”話,顧長生才覺得自個兒又被當槍了。

若是一般小孩子,必是口無攔遮,總要說出來叫人知道的。下人口口相傳,未必能傳到主子的耳朵裏。但若是顧長生這樣的人,那便是高老太太、蔣氏和莫綺煙,都有可能知道。這樣的人一知道,總是要鬧的,到時候孔青自己承認不承認,又要另說。若再迷著顧國圻護她,誘著陰氏也護她,事情會成什麽樣,還真個想不到。總歸對付的是大房,陰氏護上一護也是甘願。再往下鬧,不知她又有什麽手段,怕是不拆了顧名揚和莫綺煙不罷休的。最後她是走是留,肚子裏孩子又能不能留得住,都不是要緊的。

顧長生越想心越沈,與前世十分模糊的記憶也有了一些的重合之處。想得疼了腦子,剛到高老太太院子前,就“咣當”倒地上了。雪棋被嚇得一陣嚎,嚎得高老太太也出了屋,又是叫這個抱進屋又是叫那個請太醫。

太醫請過來也沒什麽用處,號脈扒眼探舌皆不管用。顧長生自個兒又醒過來,接下來便鬧起來了,迷迷糊糊嘀嘀咕咕像撞了邪。

高老太太看著焦心不已,叫了雪棋來問:“才剛帶姑娘去哪兒了?怎麽鬧成這樣?”

雪棋戰戰兢兢的,畢竟人小,回說:“回老太太,姑娘去孔姨娘那兒說了話。”

床上的顧長生一聽到孔姨娘,翻身就打滾,叫道:“不要,不要,快攆了孔姨娘出去。再不出去,要沒命的!”說完消停只片刻,忽又爬起來,眼睛瞪直了看著高老太太:“老太太,姐兒要去了,不能陪您了。”話說得高老太太背後直冒冷氣,狂躁道:“都是死的嘛?還不快想想法子!四丫頭今兒有個三長兩短,拿你們抵命!”

那邊蔣氏和莫綺煙也趕過來了,看著顧長生發瘋,又聽得她念孔姨娘如何如何。蔣氏當即嚇哭了,上去抱著顧長生道:“孔姨娘不能留,咱攆了她出去就是,姐兒別嚇為娘的啊!”

顧長生聽得這話,直勾勾瞧著蔣氏,然後雙眼一翻倒在蔣氏懷裏不動彈了。

蔣氏瞧了她半晌,轉頭問高老太太:“老太太,這究竟是怎麽了呀?”

高老太太還大喘著粗氣,“四丫頭往三房去了一趟,回來便這樣了。怕是不幹凈的人沖撞了四丫頭,不能留的,攆出去就是!”

孔青沒想到自己剛尋著出手的機會,就發生的這樣的事兒,心裏恨得直癢癢。高老太太倒也沒直接攆了她,蓋因她肚子裏懷著顧家孩子,便是讓顧國圻弄到外頭養去,不準養在家裏。

而孔青好容易盤算著進了顧府,沒想到什麽都沒做成就要被趕出去,可不是一肚子的憋屈氣麽?東西沒收拾好便氣憤出了房門,心裏想著,死也要去找顧名揚再做最後理論——他到底要把自己毀成什麽樣子才甘願!

門上的婆子見她往外沖就把她押了,提溜到陰氏面前,啐了她一口說:“太太,又不知要作什麽死呢!”

陰氏根本懶得瞧她,給她一間廂房的地位她也承不住,終究是沒出息的,揚了揚手道:“押了送出去。”

孔姨娘嚎了半天,沒嚎出一個能聽得懂的字兒出來。說多了錯多了,陰氏把她賣了都是可能的,那比被養在外頭還不如呢。心裏雖有諸多不甘,但魚死網不破的事,她還是不幹的。她要做,那就是魚死網破!

顧國圻在外頭給孔青安置了房子,接了她過去,也是好吃好喝養著。就連秀兒,也讓她從府裏帶了出來。孔青先還是呆得好好的,後來暗中變賣了宅子裏許多東西,又卷了不少銀錢,竟帶著秀兒跑了。

顧國圻還難過了一回,陰氏卻冷笑了一句:“戲子無情,說的便是這樣兒的!”那風月場上出來的,能有什麽好貨?

顧長生在孔青被弄出顧家後就慢慢好了過來,惹得高老太太直拍大腿:“都是那女人鬧的啊!”當初就不該為順著她三兒子的願讓她進門!後來又聽說孔青卷銀錢跑了,又罵:“下作才娼婦!那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該是我顧家的!”

而顧長生“病”好了之後還是有些懨懨,雪棋不解問:“姑娘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顧長生嘆了口氣,“孔姨娘也可憐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雪棋道了這麽一句,顧長生笑了一下,也就不想了。

至於孔青說的肚子裏的孩子是顧名揚的,顧長生和雪棋約定了要爛在肚子裏,不叫府中第三個人知道。

孔青的事情歇了之後,顧名揚也算松了口氣。但見朝中皇上又把心思從煉丹尋仙之事上收了一些,多放了些到朝政上,也是值得欣慰。就連他老爹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時不時把這事兒掛在嘴邊,看著也舒服多了。至於莫綺煙的肚子,且再等一等吧,他倒是不急的。

顧名揚不急,家中自有別人急。那最急的,就要數蔣氏,時常又拉著莫綺煙招太醫來看。太醫號脈也說沒什麽癥候,不可太焦心了,自會有的。於是只能穩著心下來,又是吃些補身子的,又是到廟裏燒香祈願。

除開莫綺煙的肚子,蔣氏還要操心顧蕓和顧芊的婚事。顧蕓今年十五,已到及笄之年,顧芊也有十四,都該物色著人家定下來了。顧蕓的婚事好說,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孩子又好的,定下便是。顧芊為庶出,說得好了,怕別人家挑嫡庶看不上她,說得不好了,又怕她說自己這個當主母的偏心。不論如何,且叫媒婆給瞧著,自己也物色著,再問高老太太的意見,也便張羅開了。

到了四月份,諸事都有進展。陰氏也近臨盆,每日間叫金玲扶著走走路,其餘時候便都是歇著。一直到端午前夕,便已開始陣痛,準備著生產。三房的下人忙來忙去,其他院裏的下人也不閑著,摘了艾草插門,廚房裏又包了許多粽子,煮了很多雞蛋,一並紅雞蛋也染了許多。

自打陰氏要臨盆開始,家裏的管事權就交到了莫綺煙手中。先前蔣氏有孕生產,期間會經歷什麽,又有什麽事,莫綺煙都跟著陰氏看過學過,這會兒也算不得吃力。她脾性較陰氏溫善許多,下人好容易得喘口氣的機會,做事也還算盡心。自然,也有不怕這個主子,在下頭又作起亂來的。說她不比陰氏,根本不放在眼裏。

陰氏剛好端午節臨了盆,生下個姐兒。全家趁著端午過節的熱鬧勁,又沾喜氣,高老太太卻是眉眼處盡是遮不住的失望。陰氏不比蔣氏,頭一胎是女兒,這會兒又是女兒,可見高老太太是要失望的。這五姐兒也不比四姐兒顧長生,顧長生有兩個嫡親哥哥一個嫡姐一個庶姐,生來又帶異象,自然得高老太太寵。而這五姐兒在高老太太眼裏瞧著,甚是多餘。

陰氏心裏也有懊惱,只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卻還不得喜慶笑著——生子就是喜,不管生的男還是生女。

全家都來道謝,陰氏唯有瞧見了莫綺煙才有點安慰——到底家裏還有個墊底的,一個都沒生呢!

心裏安慰罷了,心思不喜,也難放在自己個女兒身上,便問莫綺煙:“管著家還順手?有什麽事難為沒有?”

莫綺煙笑道:“沒有什麽為難,太太不必操心。便是有什麽不懂,也有大太太提點呢。”

“哦……”陰氏虛聲應了,“那便好……”

怕擾著陰氏休息,人也是來看看就走。顧長生也來瞧了,早知道陰氏這胎是女胎,也沒什麽驚奇。顧熒卻是腦子疼,一本正經跟顧長生說:“可不能長成你這樣,太傻!我做姐姐的,還要管她教她呢,真累呀。”說完搖頭。

顧長生:……三姐姐你這心操多了。

在陰氏坐著月子,莫綺煙把家裏管得還算安穩的時候,顧長生也無聊了下來,就跟高老太太提了要去讀書。在屋裏整日天沒事兒做,又不能出去玩兒,還不如去讀點書呢。便是她前世讀了許多書,這會兒再溫一遍也不算壞事兒。

高老太太笑道:“你有心去讀書也好,不像三丫頭,當年叫她去讀書,跟要她命似的。這會兒也是,學也學不好。你可別學她,叫先生打了戒尺回來,我不心疼你。”

顧長生笑,往高老太太懷裏蹭:“老太太,我不會叫先生打了的。”

“乖一些,先生自然不打你。”高老太太摸了摸顧長生的腦袋。

說要上學,高老太太便叫寶娟為顧長生準備了許多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讓拿去書齋放了。等五姐兒過了滿月禮,便讓顧長生過去跟著三個姐姐一塊兒上課。

今日顧蕓、顧芊和顧熒一起到書齋,見到多了張書案,上頭又放了許多宣紙,筆架上狼毫羊毫皆有,從蠅頭小楷到大筆一應俱全。

“怎麽多了一份?”顧熒出聲問。

顧蕓笑了笑,“你不知道,是四丫頭要來上課了,特為她準備的。”

“先前她還說不要來上課的,怎的又來了?”顧熒睜大了眼睛說。

顧蕓問:“先前是什麽時候?”

顧熒想了想:“剛過完年那會兒。”

顧蕓:……

三人說話沒一會,顧長生便進了書齋,身後跟著雪棋。顧熒坐在自己書案前,擡頭瞧了她一眼,“你倒願意來讀書?”

“姐姐們都在這兒,我自然願意。”顧長生笑著,便被顧蕓過去領到了書案後。

雪棋把人送到,又說:“姑娘我先回去了,等下學我來接你。”

“你也不必來了,我送她回去便是。”顧蕓開口道,雪棋應了,這才回去。

顧長生坐下沒一會,先生就進了書齋。瞧見她小小人兒坐著,一臉呆樣兒,微笑著道:“你來啦。”

“是呀。”顧長生點頭,“勞煩先生了。”

“各司其職罷了。”先生笑得慈祥。

蓋因顧蕓、顧芊、顧熒和顧長生年齡差距太大,所學東西也不一樣,先生便是都分開了教的。顧蕓和顧芊一起,已學到四書中的《孟子》,而顧熒呢,還在起步階段,連《千字文》也背不熟練,現今也只背了《百家姓》和《三字經》。

顧長生算是初初入門,先生便教她進行初步認字——執手教寫字兒,再自個兒描紅。待識得千餘字以上,才要開始學《百家姓》、《三字經》和《千字文》。

顧長生知道顧熒什麽都跟她比,她也不愛在這些不痛不癢的小事上惹得顧熒不快,再從別處找補還她不快。雖都是小事,這般跟顧熒耗費心神也是不值。又不能弄死她,便讓她得意把自己當傻子好了。覺得自己是傻子,還能偶爾護她一護呢——實在看不下去了,可不就護了?

顧長生識字識得慢,手勁弱寫字也成問題,這就叫顧熒心裏很是舒服,時常還要去叫她認字,然後說:“你可真笨,我不幫你,先生都要看不下去了。先生嫌你笨,都是不愛教你的。”

顧長生笑:“怪道呢,我說三姐姐老被罰抄書,都是先生覺得三姐姐聰明喜歡教三姐姐呢!”

顧熒:……明明是誇她的,怎麽又隱隱覺得被罵了?

顧熒敲了一下顧長生的腦袋,說了句:“你好好識字就是。”說完就回自己書案前去了。這會兒有顧長生跟她比著,雖然她覺得這小妞很蠢,但也想著不能老在這小妞面前丟人才是。這會兒她還不懂什麽,等懂了,被她笑話就不好了。

顧熒決定了!她要好好讀書!

陰氏身子大好了,瞧著顧熒這般刻苦,自己都笑了——非得有人追著,否則都不知道什麽叫好!

比起五姐兒,陰氏還是喜歡顧熒多的。不論怎麽說,顧熒都是第一個孩子,不是男孩也能接受。又得了這麽多年寵愛,自然放不開手。而五姐兒呢,來得不是時候,看著便有些堵心。於是時常叫奶娘哄著,自己也不愛看。寧肯多督著顧熒讀書,也不願多哄五姐兒一下子。

五姐兒單名一個“萱”字,生來就不招喜,在顧府裏,算是個命不好的孩子。可她現在還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呆在床上蹬腿、揮白爪子、吐泡泡。

顧長生知道全家都不重萱姐兒,前一世萱姐兒在家裏也沒什麽地位,時常是最角落裏的人兒。在三房裏,看著自己親姐姐受寵愛。在整個內院裏,看顧長生受寵愛。唯獨她,不論是祖母還是親媽,都還沒有奶娘來得親。

便是這般,也沒把萱姐兒逼壞心思。她有陰氏的要強,又肯下功夫,便是樣樣都較顧熒出色上許多。但女孩兒畢竟不比男孩兒,再有多處出色也沒有會哄得人疼有用。顧萱是的,不大會哄人,竟沒學得一點兒陰氏嘴上的功夫,都被顧熒給學去了。

等顧萱過了百日,顧長生就賴在高老太太旁邊,要她抱了顧萱來院裏一起養著。高老太太年事高,多養一個孩子就多費一份心,其實並不大樂意。但見顧長生一副要妹妹陪她一起住一起玩兒還不罷休的樣子,就松了口。

顧長生樂得在高老太太臉頰上親了一下,高老太太一樂,把另一邊臉也湊上去:“這邊兒也來一下。”

顧長生又伸頭上去,在高老太太臉頰另一側親了一下。高老太太樂得很,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當即就讓寶娟去把陰氏叫過來,順帶讓奶娘把萱姐兒一道抱來。

顧熒一看寶娟親自登門,又說高老太太要養萱姐兒的話,當即臉就黑了個徹底——尼瑪,這妹妹也要在老太太面前兒得寵,要壓著她了?!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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