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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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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問了敏妃,她果真沒有自己服用任何能導致腹瀉的藥。有了她親口的否認之後,我便可以先追查到底是誰給她下了藥。

調度宮人是大事,何況事出蹊蹺,暫時不宜從此入手。萬一從我們三人這裏查出些什麽,到底有損皇室顏面,想來蕭琰和太後都是不願意的,所以只能先從下藥入手。

我猜度著是太後,可是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亦不敢輕易開口,否則便是誹謗太後。

唐禦醫細細檢查了敏妃服用過的所有食物和茶點,都沒有發現異樣。如此一來,此事便陷入了僵局。

宮中漸有謠言傳出,說是我給敏妃下了藥,又悄無聲息調走了敏妃的宮人讓其自生自滅。落英氣得發怔,我也無從辯解,這件事仿佛只有我這個掌控六宮的皇後才有理由這樣做,還做的這麽幹凈利落。

蕭琰聽到之後,想了想也並未真的疑我。我松了口氣,縱然我能力不夠,他惱我我也毫無怨言。但是若他不信我的為人,我才當真要寒心了。

兩日過後,我終究不曾查出什麽。敏妃只自己調養,也沒過多要求著一個說法。何順儀只顧著照顧恭獻公主,哪裏有空操心別的宮是否鬧翻天。唯有溫妃輕聲一嘆,曾經對我說道:“敏妃經此一事,只怕是要被嚇壞了。她原本那麽要強的性子,現在只縮在章臺殿但求無人害她,叫人看著可憐。”

我亦是自責惋惜:“飲食上查也查不出什麽,等敏妃好了,本宮一定大力審查那日攔阻皇上和本宮的那個小公公,另外讓敏妃一個一個驗看宮中的人,務必要找出那個調走她宮人的妄為之人。”

溫妃思忖片刻,凝眉道:“只怕也查不出什麽,那小公公既然敢攔阻皇上和娘娘,只怕不會輕易開口吐出什麽。何況這麽久了,該滅口的滅了口,不該滅口的,只怕也早被送出宮去了。”

我心下一嘆,其實我私下也是這樣想的。我的能力,平和地治理六宮倒還不錯,但若讓整個皇宮遍布我的勢力,控制整個宮廷,我是自認沒有那樣的本事。

末了,溫妃只是說道:“她近來瘦了不少,讓尚宮局好生做些吃的給她送去,一來壓壓驚,二來她也該調養了。”

我心下一動,敏妃之前仿佛特別愛吃牛乳糕,雖然唐禦醫那裏沒查出什麽,但是會不會是她吃多了,導致腹瀉?

這樣一想,我立即傳召了服侍我的李禦醫,將敏妃送給我的牛乳糕細細檢查一番。敏妃沒病之前同我走得勤,時常帶些牛乳糕給我吃。我不太愛吃,便叫擱置在小廚房,如今正好再換個禦醫檢查一下。

李禦醫一番檢查,凝眉說道:“娘娘,這牛乳糕仿佛不太對。”

我追問道:“有何不對?”

李禦醫細細想了一下,道:“這牛乳糕中摻了大量的瓊脂,瓊脂雖然是制作糕點必用的食材,但是放置過多則非好事。它在體內消化不了,便會堆積,數量一定大時,則可以導致腹瀉。”

我徐徐說道:“這牛乳糕,便是敏妃贈給本宮的,只是本宮一直沒吃。不過後來唐禦醫檢查尚宮局的牛乳糕,仿佛並未發現其中有何異樣。”

李禦醫點點頭,道:“唐禦醫檢查時,微臣等同僚也都在側,的確是沒有異樣的。想來是下藥之人見敏妃毒發,便不再敢制作瓊脂添加過量的牛乳糕了,卻不想娘娘這裏存著不少,這才能略查出些異樣。”

我側首對落英說道:“你將牛乳糕和李禦醫帶去清陽宮,此事關系重大,必要回稟皇上。”

落英應下,立即帶走了李禦醫。尚宮局主事乃是鄭雨蓉,畢竟是太後的陪嫁,我自然不敢輕易處置,還是交給蕭琰為好。

事情一旦找到了突破口,要想查個水落石出便是很簡單的事情了。

半個時辰後,尚宮局、奚宮局、和內侍省主事皆被帶去清陽宮。我覺得蕭琰必是要親自查詢了,這才收拾一下前去清陽宮。

一進宮,便見三個主事跪在殿內。蕭琰怒氣沖沖,將一整盤的牛乳糕掃至鄭雨蓉面前,厲聲道:“鄭尚宮,你進獻給敏妃的食物裏,居然摻雜了大量的瓊脂,致使敏妃腹瀉虛脫,你可知罪。”

鄭雨蓉磕了個頭,道:“奴婢失職,不曾察覺此物有異,還請皇上降罪。”

蕭琰冷笑:“虧你擔任尚宮十餘年,這樣的小事居然都不曾註意。難道尚宮局給各宮送點心時,你們都不曾檢查嗎?”

鄭雨蓉沈聲道:“按照規矩應該是檢查過的,不過奴婢已將應為敏妃試菜和制作牛乳糕的宮婢帶來,此刻就在殿外。”

“帶進來。”蕭琰道。

帶進來的是兩個十五六歲上下的小宮婢了,她們磕過頭,便聽蕭琰問道:“敏妃的所進的每一樣食物,都該是幹幹凈凈的。可是現在牛乳糕中竟然摻雜了分量不少的瓊脂,足可導致腹瀉。你們居然一個人做出這樣的東西,一個人佯做不知把這樣的東西給敏妃食用,到底是何居心!”

那兩個宮婢嚇得瑟瑟發抖,慌慌張張說道:“奴婢沒有啊,奴婢制作的牛乳糕中並沒有摻入過多的瓊脂,而是按照規定的分量添加的,奴婢冤枉啊。”

“奴婢在給敏妃娘娘食用時也嘗過了,這牛乳糕並無問題,奴婢也不知道為何現在多了這麽多瓊脂。”

蕭琰聞言失笑:“那你們的意思,是奚宮局所有禦醫診斷有誤了?”

“奴婢不敢。”

“荒謬!將這兩個小宮婢帶去內侍監,務必查出到底是怎麽回事。”蕭琰已不願意再審,索性*交給內侍監。

內侍監隸屬內侍省,負責宮中刑罰審訊,乃是宮中最恐怖的地方。宮人們有時願意入掖庭獄,也不願意入內侍監。因為進去的人,出來時大多被折磨得殘缺不全。

我心裏疼惜這兩個小宮女,卻也無可奈何。到了晚間時分,聽聞她們雙雙招了,原來是尚宮局一個女史指使她們做的。

而當落英把這個名字告訴我時,我已然知道此事的替罪羊是誰了。

那個女史,名叫譚穎。

譚穎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宮婢了,聽說她跪在清陽宮中,面上全無一絲懼怕。蕭琰審了良久,她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暗害敏妃。蕭琰無奈,只得讓內侍監嚴刑拷打,必要她吐出真話,另外供出幕後主使。與此同時,那夜攔阻我和蕭琰的公公也已經招了,他說命他收在章臺殿門口不許人進去探視的人,也正是女史譚穎。

過年後何順儀安分守己,我也不再想追查當日香粉一事,所以索性不再理會女史譚穎,卻想不到我有朝一日還會聽到她的名字。

那夜譚穎被關押在內侍監,蕭琰朝中似乎有急事,便將此事全權交給我處理。春雨嘩啦啦得下著,洗去了這幾日宮中所有得陰霾,卻也似乎在哀悼著什麽。

“娘娘,何順儀來了。”落英匆匆道。

我點點頭,讓人把她帶了進來。她一進來什麽都顧不得,只是跪在我身邊磕頭。

“娘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娘吧。”何順儀痛哭,淚水怎麽止也止不住。

我伸手把她扶了起來,用手帕給她擦著雨水。她這次大約是真的急了,冒著雨就沖了過來。未央宮離慶秀宮那樣遠,雨又下得大,她渾身都被雨水濕透了。吧嗒吧嗒的雨水從她頭上衣間滴落下來,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中打撈出來。

“雨這麽大,你怎麽也不打把傘?”我靜靜說道。

何順儀哭著,覆又跪了下去:“娘娘,女史譚穎不是別人,她是臣妾的母親啊。娘娘,您救救她吧,內侍監是什麽地方,她去了那裏,還能有命出來麽?”

自從我聽到譚穎的年歲,便已經有幾分懷疑她同何順儀的關系了。如今聽何順儀再不顧忌自己說了,也只能輕嘆道:“本宮知道了,可是命令是皇上下的,一定要她吐出東西來,本宮也沒有辦法。”

何順儀悲哀一笑:“吐出東西,吐出什麽東西?娘不會去害敏妃的,他們再審也審不出什麽。”

我無言,何順儀哭著,淒聲哀婉:“聽聞皇上要她供出幕後主使,她是臣妾的母親啊,皇上怎麽能不知道,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順儀,你先回宮,你在這裏哭求本宮,總是沒用的。”我如何不知何順儀是無辜的,但是事已至此,我無能為力。

何順儀冷淡看了我一眼,吃吃一笑:“我原以為,你會幫我,可是沒想到,你這樣冷漠。皇後,我看錯你了。”

我擡都不擡眼皮,徐徐說道:“你要本宮如何呢,現在命令內侍監停手,把譚穎放出?那敏妃那裏下藥清宮那麽大的事,你讓皇上又該如何擺平?就算本宮現在放了譚穎,來日你可能保得住她?”

何順儀慘笑一聲,我嘆道:“你母親為了你,也是不會招的。順儀,皇上現在有皇上的難處,他不能不給敏妃和靖邊將軍一個說法。你可知道今早靖邊將軍的請安奏折已經呈到了皇上面前?”

“所以要讓臣妾和臣妾母親來頂罪麽?”何順儀淒然,“給陳將軍一個說法,以此來安撫邊境將士的心?皇上……好狠心。”

我搖搖頭:“你還是不懂本宮要說什麽,你眼下要救你母親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現在能找出真正的主使,否則你母親……本宮也不知道,全憑聖裁。”

“找出真正的主使?”何順儀大笑,“除了太後,還能有誰。前幾日我還在想,為何太後要為難敏妃,原來,她是沖我來的。可是她是太後啊,難道皇上為了陳玉華,還能處置了太後?”

我嗤的一笑,道:“以你在宮中得明暗眼線,難道就不能從那兩個小宮女入手麽?她們說是譚穎教唆的,但是如果你能讓她們反口,皇上必會覺得蹊蹺,此事或許能有轉機。”

何順儀登時清醒,撲通跪倒在我面前:“娘娘,多謝娘娘指點,臣妾告退。”

我點點頭,道:“本宮看你一派純孝,可以暫時命令內侍監停手,明日再審。不過能不能真的救你母親脫險,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何順儀用力點點頭,轉身離開。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心中只覺得哀涼。前朝皇裔,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實在可悲。

我原以為何順儀的能力必然能救出她母親,但是我再一次小瞧了太後的手段。何順儀太過稚嫩,到底算計不過老謀深算的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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