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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新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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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這個蕙嬪小主主動投靠娘娘,娘娘為何不答應照顧她?”回宮的路上落英不解道。

我無言,自知不能告訴落英有關蕙嬪的出身之事。這畢竟關系兩代三朝,利害非常,落英實在不便知曉。哪怕是我,心底到底也還是懼怕蕙嬪的出身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的人,在她落魄時稍稍施以援手,便足夠讓她感恩戴德。而我又何須畫蛇添足,一定要同她結盟。

再者說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昨日生產,瀕死之時信不過敏妃,信不過溫妃,肯將孩子托付給我,我便知道她今後為了給孩子留一條後路,也不會傷害我的。

想到這裏我暗自心驚,日頭底下我的影子影影綽綽,恍惚中昭示著我如今的忖度和機心。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想的這樣深沈了。關系撇的幹幹凈凈,卻施以零碎的關照讓她信我依靠我。甚至昨日舍母保子的決定,也是我親口下的。雖然出於人道,我並不忍心,但是夜深人靜,我細細審視我的內心時,我發現在不忍心的背後,總也摻合著些許的忍心和快意。因為這個女人,曾經得到蕭琰獨一無二的照拂疼惜。

何其涼薄,何其殘忍,又何其自私。記起蕙嬪用“良心”二字比喻我,嘴邊不覺嘲諷一笑,卻不知到底是嘲笑我自己,還是嘲笑蕙嬪認人不清。

晚間闔宮夜宴,皇室王孫貴族公子聚於一堂。觥籌交錯,交杯換盞,歌舞升平,盡是一派祥和富貴景象。

與仲秋不同,這一次我同蕭琰是真的同心同德。他微微沖我一笑,低聲道:“這幾日朕總是忙著前朝的事,有幾分冷落你了,等下夜宴結束,朕去未央宮好好陪陪你。”

我微微一笑,道:“皇上說什麽呢,前朝事多,臣妾自會多多體諒,皇上不用太顧忌臣妾。”

蕭琰微笑,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蕙嬪的孩子已經出生了,你終於不用整日費心了。不過母後的病越發重了,雖然她不想眾人都是陪她,但是朕無暇分*身,只要你有空就多去看看母後吧。”

我點點頭:“是臣妾疏忽了,以後臣妾一定多多去陪陪母後。”

蕭琰狀似放下心,卻又忽然皺起眉頭,道:“不過說也奇怪,母後年紀並不大,平日裏身體也很康健,怎麽說病倒就病倒了。”

我安撫道:“天氣畢竟冷了,母後身體再康健也是有年紀的人了,因時氣而感也是常有的事。”

蕭琰望了望席間我母親的身影,笑道:“可是瞧著定國夫人身體倒真是蠻硬朗的,這個年歲不但無妨,反而還有了身孕。”

我心頭驟然一跳,仔細想想,仿佛太壽宮傳出太後有疾的日子,剛巧是母親發覺有孕那前後。

而那段時間,只是九月份,天氣也實在不算冷,太後因氣而感,仿佛也說不過去。

宮中宴飲之時,我須要時時註意席間,也便來不及想那麽多。遠遠看著母親,數月的身孕已經讓她顯懷。但作為定國公的正室夫人,當年江南竇府的嫡出大小姐,母親哪怕懷有身孕,卻依然是得體大方的。

父親殷勤而周至的照顧,讓母親愉悅不已。她偶爾低頭溫柔一笑,左手輕柔地撫摸著隆起小腹,恍若那裏真的生長著一個生命。

我細不可聞輕嘆一聲,心頭卻浮上一絲不解。三個多月了,母親為何還不借故“小產”。再拖下去,萬一被人察覺她沒有身孕可怎生是好?

正月裏大雪紛飛,朝堂之事仿佛也漸漸平息下來,至少蕭琰不再整日悶在清陽宮。

那日他歪在未央宮的軟榻上,同我閑閑說著北疆勾族。我這才知道,原來大齊周邊附屬的小國和部落,每到年根都會派使臣來朝朝拜天子,並奉上大量牛羊特產做為朝貢。而我朝也向來會賞賜他們很多金銀珠寶或是綢緞布匹。今年因為勾族暗有動作,蕭琰接受朝中右相仇勁輝的建議,賞賜了勾族大量財物,比之往年多出一倍不止,以此作為籠絡。

我聽到後曾閑閑說道:“朝廷自然以安撫為先,可是既然已知勾族不善,來日如果真的同我朝開戰,那些財物豈不反而助了賊人一臂之力。”

蕭琰思忖片刻後緩緩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右相堅信勾族不過是為了財物。只要朝廷給足他們物資,助他們過冬,他們必然輕易不肯再發動戰爭。”

我搖搖頭:“恰是因為冬日裏才不該賞賜,如若勾族大王真的只是因為物資不足想要求取資助,為何不遣使者入京請求我朝幫助?而如今北疆卻是整裝備戰,想來不會輕易放棄。如今天氣正冷,於戰事不利,所以他們不肯動手,只遣使者入京暫表無異心。等到春暖花開之際,他們未必肯不動歪心思。”

蕭琰沈默不語,只是一個人細細思量。我輕嘆:“而朝廷所賜的那些資物,只怕正好助了勾族度過寒冬。”

他聞言,只是輕笑一下,起身走到我身後,撫開我緊蹙的眉頭,道:“罷了罷了,朝廷中事你還是不要操心了。”

我一怔,忙道:“臣妾不是要幹政,只是著急罷了。”

“朕知道,”蕭琰溫和一笑,將我摟在懷中,“以前母後同父皇也是一樣的。雖然父皇不太將朝廷中事說給母後聽,可母後還是知道的。她操勞完後宮還要憂心著前朝,朕從小看著也心疼,所以現在朕不想你也是這樣。”

我默然,靜靜靠在他懷裏,聽他萬般柔聲細語,對我說道:“阿暄,朕舍不得你憂心。”

他舍不得我憂心,而我何嘗不是呢?

我無聲一嘆,前些日子因他寵愛敏妃而生出的自嘲自憐,和這段時間無他陪伴的委屈寂寞,皆因一句小小的“舍不得”,盡數煙消雲散。

皇家再如何冷酷孤寂,只要他還能心疼我一絲一毫,我也是知足的。

新歲之際闔宮皆是喜慶,我借著這些喜氣,求了蕭琰恩旨,放了章臺殿敏妃出來。

禁足數月,敏妃再不是剛剛入宮時那般跋扈樣子。她解除禁足後先來未央宮謝恩,我瞧著她的舉止言談,仿佛已是另一個人了。

“看來這段時間,你變了不少。”我微微一笑。

敏妃安靜坐在下首,一絲規矩也無錯,恭敬說道:“臣妾在家中被父親寵壞了,剛剛入宮難免失了分寸,惹得宮中眾人不喜。現下禁足良久,臣妾飽嘗世態炎涼,若再不懂事,便是愚鈍了。”

我稍稍驚詫:“不過是禁足而已,何況後來皇上待你也好,怎麽好端端的談起世態來了?”

敏妃輕嘆:“皇後娘娘真的以為禁足事小麽?當日臣妾禁足,宮中不知多少人希望臣妾就此沈寂。更兼……臣妾初入宮時,得罪了不少人,日子過的自然艱難。”

我不想竟是這樣,不覺含了幾分歉意:“本宮當日令你禁足,只是想定定你的性子,不想讓你受委屈了。”

敏妃只是搖搖頭:“娘娘言重了,臣妾今日此來,便是謝娘娘當日的維護之情。

我淡淡一笑,道:“本宮也是為自己考慮罷了,如果真的出事,對誰都不好,你不必言謝。”

敏妃看著我,眼神中帶了三分了然,陪著得體的微笑,道:“不管如何,臣妾的謝意已告知娘娘。今日天色晚了,臣妾先告退了。”

我看著她離開,忽而明白了皇宮的可怖。不過三四個月,已然讓一個飛揚跋扈的女子變得沈靜自持。禁足的冷寂日子,居然讓她想明白那麽多事。我原以為讓她禁足,必然遭她記恨,卻不想她並不再為此生氣。

有時候,禁足是懲罰,是贖罪。但是有時候,足不出戶,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她從前那樣的脾性,如果一直在宮中橫沖直撞,只怕早已被心思深沈的蕙嬪算計了去。

敏妃還算聰慧,現在看來也非敵對。蕙嬪坐月子,兼之對蕭琰心灰意冷,想來也無妨。廣陽殿中的溫妃,因著我同她關系甚好,近些日子以來,也頗得了些寵愛。

就如今日日頭漸漸西沈,蕭琰今兒早就傳了旨意,宣召溫妃侍寢。我夜來無事,索性換了衣服,往宮外逛去了。

這一逛不要緊,我竟然在上林苑偏寂的一角,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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