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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許諾,不是不接受,只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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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許諾……”耳邊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怎麽會睡著了呢?許言在手術呢,她不能睡。

許諾一個激淩,猛的一下坐了起來——這裏不是手術室、身邊沒有醫生、也沒有季風。

“許諾,這是病房,他們都不在。”說話的是嚴若兮。

“季風呢?”許諾不敢問許言。

“在、在另……”若兮小聲說道。

許諾用力扯掉手上的針頭,掀開被子往外跑去。

“許諾、許諾,你回來……”嚴若兮沒想到她速度這麽快,拔腳就去追她,卻仍是沒有追上。

“Eric,許諾醒了,她跑了……”若兮急急的給莫裏安打了電話,跟著許諾一路追過去。

許諾的雙腳還包著紗布,拔掉針頭的手背還在滴血,她竟不知痛似的,一路從步行梯狂奔而下,穿過大院,跑進手術室裏:“季風、許言!”

手術室裏空蕩蕩的,只有兩個滿是鮮血的手術床,提醒著她,剛才這裏,確實有一場大手術。

許諾轉身,一路向許言原來住的病房跑去,一口氣跑到三樓,抓著護士就問:“302的病人現在哪裏?”

“這個……”護士似乎是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半晌沒有出聲。

許諾一把推開她,徑直跑到了302,大聲喊著:“許言——”

許言還在,季風在陪著她。

“季風,嚇死我了。”許諾一時間又哭又笑,打著赤腳走進去時,卻看見擡起頭後,一臉淚水的季風。

“季風,你怎麽啦?是不是許言手術有手遺癥?”許諾小心的走過去,強作笑顏的看著他,說話的聲音,卻慌亂得沒有底氣。

“許諾,我救不了她……”季風重新低下頭,大手輕撫著許言如沈睡般安靜的容顏,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臉上,浸濕了她包著眼睛的紗布。

“你胡說什麽呢,她不是好好的睡著嗎。”許諾勉強笑著,小心的走近許言,伸手抓起她的手——那樣的冷硬,讓她情不自禁的心慌。

“許言,別睡了,季風都哭了呢。”許諾彎下腰來,將耳朵貼在她的心臟上——那樣冷硬的感覺裏,完全沒有心跳的聲音……

“許言,別睡了,起來、起來、你給我起來……”許諾再也站不住,整個人趴在她的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季風將大手無力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只是看著許言沈靜的臉,默默的流著淚。

跟著跑過來的嚴若兮,看著從未如此失態過的許諾,不由得也站在門邊哭了起來。

“你在幹什麽!”莫裏安輕扯了她一下,看著屋裏泣不成聲的許言,聲音一片低暗的嘶啞。

“Eric,許諾的姐姐……”嚴若兮擡頭看了一眼莫裏安,又看了一眼往裏走去的顧子夕,眼淚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進去吧。”莫裏安看了她一眼後,也走了進去。

“醫院的手續都辦完了,這是許言的衣服,我拿了五套,你挑一挑給她換上。”顧子夕將手裏的袋子交給了季風。

“謝……”季風的話還沒說完,許諾便打斷了他,擡起頭來瞪著顧子夕吼道:“什麽手續?什麽衣服?她穿病服不好好的,幹麻要換衣服?你想幹什麽?”

“許諾,現在……”顧子夕伸手去扶她,卻被她用力的撥了開去,他只得收回大手,看著她柔聲說道:“這裏交給季風好嗎?你失血過多,回病房去休息。”

“你到底什麽意思?”許諾直起身體,老母雞似的護在許言的身前,惱怒的說道:“你搞錯對像了吧?你老婆死了你來這裏辦什麽手續?”

“許諾——”顧子夕閉了閉眼睛,無力的喊了一聲。

“許諾,別亂說話。”季風輕嘆了口氣,將許諾扯到自己懷裏:“乖,你身體現在不好,回病房去休息。”

“我不去,我守著許言,誰都不許動她。”許諾睜大眼睛瞪著顧子夕,目光裏盡是防備。

“季風,你安排吧,我和莫裏安去辦那邊的手續。”顧子夕看了許諾一眼,和季風交待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莫裏安沈眸看著許諾,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沈嘆了口氣後,對嚴若兮說道:“若兮,你陪著她。”

“恩,好。”嚴若兮擦了眼淚,用力的點了點頭,在看著顧子夕和莫裏安出去後,便安靜的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TMD命運!”顧子夕朝著墻壁就是一拳,混不管手背已被墻壁震得裂開。

“火化的時候,你、攔著她。”莫裏安看著顧子夕輕聲說道。

“你攔吧,我怕是攔不住的。”顧子夕的神情一片頹然,有著連莫裏安也看不明白的心灰意冷。

“她只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才會胡言亂語。”莫裏安沈聲說道。

“走吧,天氣熱,醫院也不會同意放太長時間。”顧子夕的聲音一片暗啞,率先往外走去。

莫裏安沈默著,卻也無奈著。

“季風——”在顧子夕和莫裏安走後,許諾抱著季風大哭著。

“乖,不哭,許言不喜歡看到你哭呢。”季風輕輕的拍著她的肩,低低的勸著,聲音裏卻是哽咽一片。

“她不喜歡我哭?”許諾轉身看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許言,低低的說道:“她憑什麽不喜歡我哭?她對不起我!我為她做了那麽多,她為什麽要死、她怎麽敢死——”

“許言,你給我起來、你不許死、不許死——”許諾用力的搖晃著許言的肩膀,大聲的喊著,整個樓層,都聽到她淒歷的聲音。

“許諾,你松開她!”季風用力的將許諾圈在懷裏,不許她發瘋:“許諾,許言讓我照顧你,你要是不聽話,你信不信我給打鎮定劑。”

“那我睡一覺起來,可不可以看到許言?”許諾流著眼淚看著他。

“許諾,乖,聽話……”在她淒然的眼神裏,季風再也忍不住,松開擁著她的手,伏在許言的身上痛哭起來。

肝腸寸斷的聲音,讓人不忍再聽。

外面的護士都嘆息著搖了搖頭,眼圈微微的發紅著;若兮坐在那裏,也哽咽的哭著,別說勸別人,她連自己也勸不了。

無論多麽不舍、無論多麽傷痛,死亡來時,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

在無論如何也叫不醒許言後、當哭著哭著也沒了力氣後,許諾便呆呆的坐在許言的床前,除了季風,她不許任何人碰她一下。

顧子夕和莫裏安從殯儀館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季風拉著許言的手,只是怔怔的看著許言發呆;許諾則趴在許言的身上默默的流著淚。

顧子夕看了莫裏安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莫裏安則慢慢的點了點頭,慢慢走到他們身邊,對季風輕聲說道:“季風,該送許言走了,現在這個天氣,她呆著會難受。”

季風將目光從許言的臉上收回來,沈眸看著莫裏安,目光裏似乎有些猶豫——送她走?去哪裏?送走了,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季風,你是個醫生,這個比我懂。”莫裏安低聲說道。

季風緊緊皺了皺眉頭,半晌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好。”說著轉眸看向許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嘶聲說道:“許諾,讓許言走,這樣她會難受。”

許諾擡頭看他,只是搖頭。

“許諾,聽話。”季風的聲音不由得又哽咽起來。

“許諾,聽話……”莫裏安伸手去拉許諾。

“不,我不要,你們別逼我!”許諾撲在許言的身上,不肯讓開。

莫裏安沈沈嘆了口氣,對季風說道:“我們把她弄出去,這裏你來安排,若兮在這裏幫你。”

季風看了許諾一眼,微微閉了閉眼睛,輕輕的點了點頭。

說話間,顧子夕已經走了過來,用力的掰開她抓著床邊的手,撰著她往外走。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顧子夕,你給我滾……”許諾在他的懷裏,一陣胡亂的拳打腳踢、顧子夕只是不管不顧的把她圈在懷裏往外拖。

“顧子夕,你放手,你滾,我不要見到你……”許諾掙不脫他的桎梏,張嘴用力的咬在他的肩膀上……

“許諾,別咬了,流血了。”嚴若兮看著許諾滿嘴的血,不由得嚇壞了。

“你不要管,進去幫忙。”顧子夕沈聲說道。

“哦。”嚴若兮呆呆的咬著手,半晌才轉過頭去,莫裏安也已經站在病房外面。

“我進去了?”嚴若兮聲音沙啞的說道。

“恩。”莫裏安點了點頭。

嚴若兮這才進去,季風對著放在床上的五套衣服,還沒選定要幫許言穿哪套。

嚴若兮的眼淚不由得又流了下來,伸手拿了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遞給季風:“季先生,就這條吧,穿起來很有生機的樣子。許諾都喜歡穿這個顏色的。”

季風墨墨的接過衣服,對嚴若兮說道:“你出去等吧,她不願意別人看到她換衣服的樣子。”

“好的,你有什麽需要直接喊我,我就在門口。”嚴若兮輕聲說了句後,轉身走了出去,與莫裏安一起站門口。

而一直咬著顧子夕脖子的許諾,在滿口是血後,心裏不由得一驚,似乎清醒過來,擡頭看向顧子夕,低聲說道:“顧子夕,我的痛,你懂嗎?”

“懂。”顧子夕低聲說道。

許諾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你不懂。你放開我。”

“不放。”顧子夕沈眸看著她,卻只有兩個字。

“你真的不懂。”許諾搖著頭說道:“我不是接受不了,我只是不甘。我們這麽的努力,為什麽命運不放過我們?”

“許諾,願意聽我說話嗎?”顧子夕沈沈的看著她。

“不願意。”許諾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放開我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顧子夕看著她,慢慢的松開了手,看著她從懷裏走出去,轉身走進了許言的病房。

許諾進去的時候,季風已經幫許言穿好了衣服,綁在她眼睛上的紗布也被揭了下來,正用毛巾幫她擦著臉。

“我來吧。”許諾哽咽著,從季風的手裏接過毛巾,仔細的幫她擦試著。

“季風,她眼睛怎麽啦?”許諾輕聲問道。

“眼角膜捐給一個病人了。”季風低聲說道。

“哦。”許諾輕應著:“我暈過去後,她有沒有醒來一下下?”

“沒有,一直在麻藥狀態,然後,就停止了呼吸。”

“你抱她坐起來,我給她梳頭。”

“好。”

“季風,我要送她回家。”

“哪個家?”

“我奶奶住的地方,我爸爸也在那裏。她得有人陪著我才放心。”

“好。”

“季風……”

“恩?”

“我真的不甘心……”

“……”

“好了,你開車,我抱著她,我們送她去那個地方。”

“我抱她上車吧,你失血太多,抱不動的。”

“抱得動。”

許諾堅持著,眼淚流了收、收了流,完全沒有辦法控制。

“讓我抱一程吧……”季風輕嘆,低低的聲音裏,是壓抑的傷心。

“好吧,她應該喜歡你抱的。”許諾轉過頭去,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滴在已經擦幹凈的、許言的臉上。

最後是顧子夕開的車,季風抱著許言坐在後排,許諾沒有和季風去的爭,只是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不停的用手擦著眼淚、又不停的重新有眼淚流出來。

“還有多遠?”許諾問道。

“20分鐘。”顧子夕輕聲答道。

過了一會兒,許諾又問:“還有多遠?”

“10分鐘。”顧子夕擔心的看著她。

“開慢點兒。”許諾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突然間又洶湧而出,扭頭看著窗外模糊的街景,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許言,我想媽媽了。”

“想她幹什麽,她不要我們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她了。”

“你最近太累了,好好兒休息。”

“也就是想想,若哪天碰到,我是不認她的。”

“傻瓜!”

“許言,疼不疼啊?”

“廢話,你來試試……”

“那怎麽辦呢?要不你咬我的手?”

“你傻呀,那是小說裏寫的情節。”

“好吧,我承認我沒你聰明,可是你很疼呢……”

“不疼才慘了,我不是沒知覺了?”

“那也是……”

“許諾,我這樣兒的,最長的活了18年。”

“那你活19年,破破記錄。”

“我努力。”

“必須啊,手術這麽貴,總得活夠本才行的麻。”

“活夠本啊……”

顧子夕知道她舍不得,最後十分鐘的路程,開了20分鐘才進殯儀館的門,許諾將頭埋在膝蓋裏,只看見她的肩頭不停的聳動著。

“到了。”顧子夕停好車,幫季風拉開了車門,在季風抱著許言下車後,顧子夕才拉開副駕駛的門:“許諾……”

許諾從膝蓋裏擡起頭來,下車後,慢慢的跟在季風的身邊。

殯儀館的手續,莫裏安和顧子夕之前過來都辦好了,所以過來後,一切都很快。

只是,他工作人員把許言的屍體接到靈車上時,季風和許諾又忍不住的不肯放手,直到顧子夕將許諾拖開、莫裏安將季風勸開,才算是順利的推進了火化爐裏。

“許諾,你別進去。”顧子夕緊緊的抱著她,心疼的說道。

“要的,最後一程,總是要送的。”許諾用力的搖著頭,對顧子夕說道:“讓我進去。”

顧子夕臉上一片痛苦,低聲說道:“許諾,求你,聽我這次,不要看這個。”

“讓我進去……”現在的許諾也不鬧,只是流著淚,反覆的說著這一句。

顧子夕的眼圈微微的發著紅,緊緊圈著她的手臂,也微微的發起抖來:“別去,求你了……”

“讓—我—進—去—”許諾睜著流淚的眼睛瞪著他。

顧子夕緊緊閉上眼睛,半晌之後才重新睜開,摟著她慢慢往裏走去——

“5號爐。”顧子夕低聲說道。

“恩。”許諾走到5號爐的玻璃前,季風已經在那裏站著了,兩人對視一眼,伸出手緊緊的握著,那力度,似要把對方的手給捏折了。

直到看到玻璃後面,一個鋼板床一樣的東西,將人推進爐子,許諾再也支持不住的暈了過去。

“帶她出去。”季風看著裏面,不禁也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你,節哀。”顧子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橫抱起許諾,慢慢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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