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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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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氏是一心一意想替胤礽生一個小阿哥出來的,聽了胤礽這話,也沒有反駁,只是笑了一笑。

這幾日,胤礽額頭上幾乎擰成了個疙瘩,她都是看在眼裏的,這會兒她擡眼瞧了一瞧,因她有孕,胤礽總算是有了個笑模樣了。

“太子爺,妾身聽說,佟國舅護藥出京送到前線去,其實是因為皇上病了,是麽?”

胤礽看了李佳氏一眼:“你從何處聽來的這些話?”

“宮裏人都是這麽說的,說這仗皇上讓裕親王爺和大阿哥打了,皇上病得有些重,只能在行宮裏養病,等著佟國舅給送藥過去,”李佳氏道,“這些話也不止宮裏這麽傳說,外頭也是這麽說的,皇上病了的事兒,已是不公開的秘密了,說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見胤礽沈默不語,李佳氏又道:“上回索大人來尋太子爺,想必把這個消息也告訴過太子爺了吧?如果皇上真的病得嚴重,太子爺是不是該去看看皇上?”

李佳氏從上回的事兒裏,能夠揣度出索額圖肯定是做了什麽事惹惱了太子爺,但是她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而最近宮中傳言說皇上在前線病得很嚴重,說佟國舅送藥去也是為了給皇上治病所用,她結合時間一推測,就明白了上回索額圖來尋太子爺說話,說的就是皇上重病的事。

但她看太子爺這幾日對皇上重病之事沒有任何的反應,她總覺得這樣不好,便忍不住問了這麽一句。

“索額圖確實把此事告訴我了,皇阿瑪的病也確實不輕,但皇阿瑪的信上並沒有告訴我他病了,我回信時自然也沒有提,”胤礽道,“至於說要不要去看看,你覺得我能去嗎?雖說是父子,但也是君臣,我是皇太子,沒有皇阿瑪的旨意,你覺得我能夠擅離京城去探病嗎?”

他知道,康熙是個重情義的人,向來喜歡兒子關心他愛護他,但同時,康熙也是重規矩的人。所以兩相權衡之下,他寧願裝作不知情。

“若是沒有旨意,倒也是不能去的,”李佳氏道,“可是,太子爺既然知道了這事兒,為何不在信裏問上一句呢?即便是皇上沒有提,您可以說是從索大人那裏知道的,然後問候一句,興許皇上還會高興些呢!”

“這事要是從別人那裏知道的,我也就在信裏寫了,偏偏是從索額圖那裏知道的,我就不能寫,”胤礽頓了頓,才道,“我若是在信裏說索額圖告訴我的這事兒,將來事發時,皇阿瑪一定會認為我與索額圖共謀的。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提的好。”

李佳氏聽不懂了:“共謀?共謀什麽?”

“這個還不能告訴你,總之也不是什麽好事,”胤礽笑道,“不問候皇阿瑪的病倒也罷了,不過是被皇阿瑪誤會說我不關心他。可若是說索額圖在這段時間同我有過接觸,那就不是什麽好事。別人若跟皇阿瑪提起這個也就罷了,到了我這兒,我也是不能承認的。這事,已不是問候皇阿瑪這麽簡單的了。”

倘或他在信中寫明,是從索額圖處得知康熙患病的,那麽將來康熙知道索額圖做的這些事兒時,就會認定他與索額圖密謀過,甚至,在康熙的認知裏,他還有可能是主動密謀的;而若他不寫,即便康熙知道索額圖尋過他,也因為他沒有承認過這件事,而顯得他的態度莫測,這就無從判定是否共謀了。

索額圖私制龍袍和索額圖私下裏告知他康熙患病,這就是兩回事;但是,這兩件事撞在一起,就很難辦了。

李佳氏聽胤礽說的凝重,忍不住問道:“太子爺,您跟告訴我索大人究竟做了什麽事惹您不快了麽?”

“我說了,這事不能告訴你,你別問了,”胤礽笑了一笑,拍拍李佳氏的臉頰,笑道,“你快睡吧,時辰不早了。”

胤礽堅持不肯說,李佳氏也只得不問了。

幾日後,乾清宮總管太監顧問行來毓慶宮傳旨,說康熙令皇太子和三阿哥一同前往博洛河屯探視。

胤礽這才同三阿哥胤祉一道趕赴博洛河屯。

康熙在喝過禦醫重新調配的藥之後,病情緩解了很多,精神也好了許多,等到胤礽和胤祉趕到行營時,康熙已經能夠下地走幾步了。

見到胤礽和胤祉到了,康熙高興得很,跟兄弟兩個說了許多的話,才把胤祉放走去休息,還把胤礽留下來繼續說話。

“朕想問問你,你是在接到朕旨意的時候才知曉朕病了的麽?”

康熙笑道,“還是說,索額圖一開始接到禦醫的信,就把這事兒告訴你說了?”

聽康熙問起這個,胤礽想了想,想不出康熙是什麽意思,但知他是在試探,只得輕嘆一聲,到底還是開口道:“回皇阿瑪,兒子是從索額圖那裏知道皇阿瑪患病之事的。”

“哦,”康熙點點頭,又問,“朕記得,你的信是和佟國維的信一塊兒到的,這說明你是在寫信之前就知道朕病了的,你怎麽不在信裏問候朕一兩句呢?弄成不知情的樣子,朕還以為,你真的不知道呢!”

胤礽道:“皇阿瑪給兒子的信裏沒有寫,而索額圖跟兒子說皇阿瑪病了,那也是他的猜測,那時候,沒有任何正面信息證明皇阿瑪患病,所以兒子覺得,不能在往來書信上這麽寫。只有皇阿瑪親口跟兒子說了,兒子才能信。”

聽了這話,康熙笑起來:“你這事事謹慎小心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猜測就不能寫了嗎?你的一句問候和關心,朕看了心裏高興,對病情還有好處呢!不過倒也罷了,你沒寫就算了,這也不值當朕拿出來盤問你。”

說是不盤問,但康熙頓了頓後,又笑問道:“索額圖見你的時候,除了跟你說這個,還說了別的什麽沒有?”

胤礽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冷靜答道:“沒有。索額圖只跟兒子說了這些,別的什麽都沒說。”

“哦,”康熙笑了笑,道,“行了,奔波一路你也累了,歇著去吧。”

胤礽倒是沒立刻就走,他笑著對康熙道:“皇阿瑪,兒子還得給您說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啊?你說。”

胤礽笑道:“前些日子,禦醫診出李佳氏有孕了。”他沒讓任何人提前告訴康熙這個事,就是為了自己能當面跟康熙報喜的。

康熙聞言,一下子笑起來:“不錯不錯,這倒真是個好消息啊!”

胤礽看著康熙樂了一會兒,跪安後便自去了。

胤礽走後,康熙臉上的笑慢慢隱去,他望著胤礽的背影沈思,索額圖就這麽著急的想讓他退位然後讓胤礽登基為帝嗎?

胤礽長到如今,他付出心血極多,培養胤礽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未來皇帝的標準來培養的,他不希望自己費盡心思養出來的兒子被索額圖給帶壞,可是,看胤礽與索額圖如此親近,他又不願意因為索額圖而跟胤礽發生任何沖突,其實,若是不計較他自身的話,胤礽如今,還是可以為帝的。

索額圖如此逼他,他若是不願意在朝中引起極大的動蕩,說不準真的會考慮將皇位傳給胤礽。如果胤礽的側福晉李佳氏能給胤礽生個小阿哥,那麽,他就是有了皇長孫了,皇太子後繼有人,情形還是不錯的。

只是——康熙垂眸,目前還不是考慮這個時候,如今最緊要的,還是先滅了噶爾丹再說。何況,他看胤礽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被索額圖說服的模樣,他覺得他的判斷是對的,這一切都是索額圖的擅自做主,胤礽當沒有與他共謀。

既然已來到博洛河屯便是離戰區不遠了,胤礽極想去前線看一看,可無論怎樣請旨,康熙都不許他前去。

“你是皇太子,身系大清安危,怎可輕上戰場?”康熙不同意胤礽去,說皇太子是重中之重,必得重兵保護,“如今兩軍交戰,稍有不慎便是死傷難逃,朕已來此親征,你來此的消息難道噶爾丹能不知道嗎?朕不會準你前去的,那樣太危險了!”

胤礽答應了一聲是,不再請旨了。

這些年,他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了——你是皇太子,身系大清,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行。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要好好的呆著,被人重重保護著。而康熙又明明很註重訓練他們的騎射功夫,他說大清以騎射開國,最不可忘的便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胤礽心裏只是想不通,既然從四歲起就苦練騎射功夫,他為什麽就不能去看一眼?

難不成,他身為皇太子就是重中之重,不得上戰場,而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親征麽?這是不是表示,將來他若登基為帝,才可以這樣率軍親征,然後去戰場上廝殺去?

其實康熙說的這些話他都明白,他只是壓不住一個血性男兒骨子裏的熱血。到了打仗的地方,滿眼廝殺傷亡,他就忍不住想沖上去與人近身廝殺血拼,沒有什麽勾心鬥角算計籌謀,就是你死我活的拼殺,還能宣洩一下這些年心裏無處宣洩無人可訴的壓抑。

胤礽一人站在高處,遠遠望著藍天和一望無際的草原,這個季節,天是藍的,草是青的,天氣極好。風吹之下,胤礽也不覺得熱了。

邊上只有德柱一人陪著他。

胤祉騎馬來的時候瞧見這一幕,勒馬在遠處看了一會兒,然後才下馬,將馬交給跟著他的太監,示意他回去,而後才自己慢慢走到了胤礽跟前。

胤礽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胤祉,遂笑道:“你來了。好好看看,等明日咱們回去之後,怕是很難瞧見這樣的美景了。”

胤祉聞言,笑了一笑,道:“沿途過來,瞧見不少花兒開得正好,二哥怎麽不摘一些帶回去送人呢?這可是二哥的一番心意啊,回去送了人,得花的那人肯定也會喜歡的!”

胤祉笑著,眼內閃過揶揄之色,他始終記得那年在古北口長城上,胤礽讓德柱摘杏花的事兒。

胤礽看了胤祉一眼,笑道:“你跑這兒打趣我是麽?”

他笑道:“從前有那份心,也有那個興致。這會兒啊,花是好看,但我沒有那份心思了。再說了,這會兒可是在打仗,我要是帶花兒就得帶三份回去,太紮眼了,議論起來也不大好,我不幹那事兒!”

“這樣說起來,當初能得二哥送花的人真的很幸運,如今二哥都不幹這事兒了啊,”胤祉笑著,他湊近了胤礽低笑道,“我心裏可是知道的,當初那杏花,二哥是送給了掃琴的,我看,二哥的兩位側福晉都沒得過二哥送花吧?”

胤礽嘖了一聲,轉頭看著胤祉道:“你跑這兒來,就為了說這些?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卦啦?”

“哎呀,開個玩笑嘛,二哥別生氣啊,”胤祉笑了一會兒,這才道,“其實我也不是想說這個,我只是怕二哥自己悶著難受,就過來陪二哥說說話的。”

胤礽聞言,笑了一笑,沒搭話,就聽胤祉問道:“二哥,你知道皇阿瑪為什麽不同意你去前線麽?”

“皇阿瑪不是說了麽?你就在旁觀,你沒聽見?”胤礽轉過頭去,繼續看天看雲。

“我聽見了,可是,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胤祉也轉頭去看天看雲,他緩緩地道,“皇阿瑪因病阻在博洛河屯,在前線的仗還得打,皇阿瑪讓裕親王爺和大阿哥全權負責,但這不表明這仗由他們做主,謀劃之事,還是皇阿瑪來做主的。可二哥你要是到前線去了,你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皇阿瑪呢?皇太子在軍前,皇上在後方,軍機之事瞬息萬變,你說這戰術上,該讓誰來做主才合適呢?恐怕到了那時,二哥就得成為總指揮了。”

“二哥是個聰明人,肯定知道我這話的意思。皇阿瑪親征噶爾丹,這是鼓舞士氣的事兒,出風頭的就該是皇阿瑪,倘或皇阿瑪允準二哥去前線了,這麽一來,二哥就出盡風頭了,從此往後,眾人不會記得皇阿瑪的親征,能夠想起的,是二哥你的身先士卒。這種風頭對於皇太子來說,不是個好事兒。”

“你別往下說了,我全明白了,”胤礽開了口,道,“我請旨時,倒也沒有想到這些。可見我是失之考慮了。”

康熙自然不會以為他要去前線是搶功之舉,可是旁人不見得不會這麽想,如果他真的去了,那麽,心裏恨他的人,恐怕就更多了吧?

何況,他此舉已是逾越皇太子的本分了。如果康熙不信任他呢?胤祉都已經把最壞的結果給說出來了。

“這真正的理由,其實皇阿瑪是不會說出來的。我想,也許二哥和皇阿瑪心裏都明白這真正的理由,只是你們都不說罷了,”

胤祉道,“二哥,皇阿瑪這回無法親自剿滅噶爾丹,他是決意要把這一趟的功勞留給大伯父和大阿哥了的。”

胤礽轉頭望著胤祉笑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竟能看的這麽透徹。你說得對,皇阿瑪心裏,是決意要讓大伯父和大阿哥立功的。”

胤祉也笑了笑,眼望著草原上的一片蒼茫,嘆道:“二哥,我們都長大了。眼裏心裏,看的想的,都不再是那麽簡單的對與錯了。將來我們一輩子都會與人心打交道,我若是不看得透徹些,又如何能幫到二哥呢?”

“幹嘛說這麽滄桑的話,好像你經歷了一輩子似的!你也才不過十四,哪裏就有什麽一輩子了?”

胤礽笑起來,拍拍胤祉的肩,笑道,“不過,你確實長大了。”

康熙給胤祉定下了明年大婚,胤祉的福晉,門第很高,是都統、勇勤公彭春之女。若是論起來,胤禔的嫡福晉都比不上胤祉福晉的門第。

若不是胤祉提起,他還真是忘了,原來現在的他,早已沒了為一個女子千裏迢迢帶花回宮只為逗她開心一笑的心思了。

胤礽站的高處,可以遠遠看見營地門口,兄弟兩個在這裏說話時,營地門口還是照常士兵來往巡邏,並沒有什麽異樣。但等兄弟兩個靜了一會兒,卻遠遠瞧見一隊人馬正往營門疾馳而去。

胤礽不知出了什麽事,但敏銳的覺得出了大事,忙帶著胤祉從高處下來,往營地而去。

到了康熙營帳中,卻見康熙紅著眼眶,坐在那裏沈默不語,臉上陰沈又傷心的神色,是胤礽從沒有見過的。

原來,是前線傳來消息——佟國綱陣亡了。

——清晨,清軍分為左、右翼,設鹿角槍炮,徐徐前進。自午至傍晚,右翼內大臣佟國綱奮勇揮兵,沖向敵陣;發槍放炮,進擊山下。噶爾丹軍隔河以拒,橫臥駝陣,為其屏障。佟國綱率軍攻至泡子河,率先沖向敵陣,為噶爾丹軍突發鳥槍擊中,旋即陣亡。

——但“駝城”已被清軍推毀,陣斷為二。左翼內大臣佟國維率兵自山腰斬入,攻破噶爾丹營壘;右翼清軍為泥淖所阻,折返原處安營。噶爾丹乘夜色昏黑,率餘部逃走。

這是營地得到的實時戰報。

胤礽在第二日見到了胤禔送回的佟國綱遺體。一身血汙的佟國綱,讓胤礽想到了馬革裹屍這四個字。

康熙已下旨,他和胤祉在今日就要返回京城去,所以不可耽擱,即使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和胤祉還是要按照原定計劃回京。胤礽從博洛河屯出來,走了很遠很遠,腦子裏的場景還是康熙撫屍含淚的情景。

據說,佟國維因胞兄的死,死戰不退,戰至力竭昏迷。哀傷的氣氛和覆仇的火焰都是戰區才有的。

而這些,跟返程回京的胤礽,一點關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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